中国钥匙
作者:苏簌
真相意外的简单,不是吗?
说罢,点头颔首,转身告辞。

引子

“你是?”我偏着头,问道。
“是的,我和Alvin是在香港认识的,那时他被绑架,我是当时参与救援行动的一名警察,不过我们并没有其他的来往,后来我改行做模特,去年来到纽约之后才再见面的。”
本该是一场极为简短的陈述,却在过程中,陡生巨变。
此刻,在我面前这具首级如胎儿般弯折的尸骸,便犹如一支百合。
“在死者死亡当晚,曾经下了一场大雨,因此,有关凶手的痕迹被冲刷得很干净,如果南小姐当时佩戴了这枚钥匙形状的钻石吊坠,我们做一个简单的假设,她与死者发生争执,推搡之下死者坠楼,同时抓住南小姐的项坠一起跌下楼去,当时南小姐并未发觉,而是仓皇逃离,直到雨停之后一段时间,才突然发觉项坠不见了,因此返回现场,找到项坠之后再度离开。在这个过程中,我认为至少有几点不妥之处。
是的,我是秦枳,我在纽约,旅行。

1st

这是我的疏忽,在路灯昏黄的夜色里,使我很难看清那些微小的斑点。
理由是当我回到宾馆时,大堂经理在向我鞠躬致意的同时,望见了我浅色衬衫之上的飞溅状深红,很显然,是血液凝固之后的颜色。
此刻,似乎不能不让人联想到那枚同时消失的中国钥匙了。
季晴川接过,并不忘眼神关切地询问道:“Rosa,有些许的黑眼圈呢,记得晚上要早睡。”
季晴川一向认为,律师是一种非常艺术的职业,如同画家、音乐家、建筑师和摄影师一样,需要有充分合理的想像力,当然,还有作家。
他沮丧起来,而后突然灵光一闪。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转眼一个小时即将过去,法官与陪审团仍旧聚精会神,丝毫没有松懈。
而后眼神凝聚在手中的传真上。
相较于财富或是生命更加重要的东西?
忽然有风声打着回旋般声响刺痛我的耳膜,鲜有耳闻,我抬头,望见有人从空中直落下来。
于是在白纸上将这个男人的名字轻轻勾画掉。
季晴川抖抖律师袍,优雅地立定。
此外,另一条值得注意的线索是,死者三个月前有在欧洲竞拍一枚价值千万美金的南非钻石的记录,重达17.7克拉,然而在事发之后,这枚钻石不翼而飞。
“你知道当天你所发送的快递内容是什么吗?”季晴川发问。
“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可以轻易的将一个成年男子制服并推下高楼?”
“我不确定,但我可以肯定是一位黑头发黄皮肤黑眼睛的女士。”
“是的,是有一块泥地,没有见到脚印,我是第一个踩上去的人。”
再一次整理所有资料,季晴川忍不住皱起眉头。
“真了不起,铁一般的无期徒刑居然能够改判为十年徒刑加心理治疗。”并肩而行的时候,他由衷称赞。
然而死者确有摄影的嗜好,在他的相簿之中,有朋友在别墅拍下的照片,背景中赫然可见书房最显眼的书架之上,一个中国红色的大盒子,每每出现在黄金分割的最佳位置。
踩下油门,一抹浅笑无声浮上季晴川嘴角,对于一个亲手杀死丈夫和儿子的女人,我很想听听你是如何为她辩护呢,Charlene……
“希望你和你的胃一切顺利。”桑荞似乎并不想与对方这样“凝望”下去,于是起身告辞。
“不,”女子却缓缓摇头,“我确信此刻我所做的,是正确的。”
“请问南小姐,事发当晚,你人在哪里?”
“你身上的血液经过DNA比对,已经证实与今晚21点37分被发现的死者相吻合,该名女性死因是坠楼,因此你身上的飞溅状血迹刚好可以证明你当时正在坠落地点,而不是行凶地点,基本上排除是凶手的可能,你目前小小的麻烦只有知情不报,我可以向法官解释说你是因为惊吓,大概不会有事,不过,”他抬头看了看我,微笑道,“你的表情里却没有一丝动摇的成分,让我想起一个相识的朋友,所以感觉有些格外的亲切……”
死者社会关系简单,美国土生土长的ABC,父母早逝,其他亲戚不但没有往来,并且全部定居国内,纽约目前只有分居一年半的妻子,有债务纠纷的朋友,以及一个刚刚开始约会的情人。

2nd

像是有什么灵感在头脑中瞬间闪过,令她顿时恍然大悟。
而季晴川望着对方背影,修眉淡淡一挑,嘴角忽地浮现出耐人探究的表情来。
“我和Alvin当天一起吃晚的,之后他送我回家就离开了,我真的没有说谎,律师小姐,还有法官大人,请你们相信我。”南慧似乎格外激动,得到了法官的第一次警告。
那么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死者家中确实遗失了这个重要的物证——中国匣子。
鲜血瞬间蔓延,带着腥咸潮湿的味道。几乎眼见着溃不成形的,血肉模糊的脸孔和身体,以及仅存的,那头乌黑的秀发,纤细而苍白的手足。
“呵呵,果然是值得我在意的对手啊,期待与你法庭上见……”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她是自杀,因为飞翔和坠落,其分别是显而易见的,不是么?
“原来就是这么简单……”季晴川忽然顿悟。
由于事发当晚下雨,指纹与皮屑全部无迹可寻,毫无提取DNA的可能,更由于事发现场是远在市郊的一栋私人别墅,因此也难以寻访目击证人。而现场唯一奇异的部分在于,距离尸体约两米半的十点位置,存留一枚清晰的钥匙水印,像是雨过之后很久,地上的雨水已经基本蒸发,才有人取走地上的钥匙,从而留下了半干未干时的印记。
“Charlene,”助手Lila轻轻扣了扣门,桑荞应声睁开眼睛,看着对方靠近,“这是死者高翔曾经将钻石进行再加工的记录,不过,这种高水准的手工切割一向都是绝密的,因此调查的结果和没调查一样,只是他曾经加工过钻石而已。”
不仅仅是他的家,还有他在银行的保险箱,全部没有这枚钻石的下落。
“但是,我想说的是,即便现有证据能够轻易的指证本案的被告南慧小姐,证据却是会说谎的……”女律师微微笑起来,眼里突然闪现不容质疑的坚定来,“首先,她的作案动机,完全不成立,且不说那枚钻石的归属者本来就是她,她毫无谋杀死者或是企图将钻石据为己有的理由,并且毫无不良借贷的记录,也没有投资失败,并且,两人正在筹备结婚,在这个时期,被告并没有必须置死者于死地的理由。其次,如果仅仅是看时间的话,两人刚刚开始约会就打算结婚,听起来是有些不可思议,然而方才南慧小姐的陈述却已经表明,南小姐在转行做模特之前,曾经担任香港警察的职务,而当年参与救援高翔先生的行动小组,南慧小姐正是其中一员,想必那时,两人已经暗生好感,直到近期他们又在纽约重逢,才能马上共叙前缘。因此,南小姐若抱有目的接近死者,并不该等到今天才下手,在香港,她的机会反而更多。
此言一出,满庭哗然,季晴川似是非常满意的点头,而后回到席上。
你也许会猜测我将如何处理。
“恭喜你,纽约的Chinese Key,”季晴川再挑挑眉,一贯温和的点头致意,“你会放弃案子本身的胜负而指证死者的妻子,老实说,我十分意外,应该说是女性的直觉么?”
终于到结案陈词的部分。
“中国籍男子,秦枳,21岁,持有的是旅游护照,”略微看过我的资料,英俊温和的律师抬起头来,用中文开口问我,“非常漂亮的绿色眼睛,是混血儿么?”
女助手微红了脸,做个夸张的“是”的动作,在出口处轻轻带上门。
10月12号早八点,谋杀中国籍男子高翔一案,正式开庭。
那一刻她似乎也能够感觉到,坐在她对面季晴川的眼神,忽然浮现难以名状的不解。
拼图形状的水晶?
“十分理性的评价。”季晴川笑着合上报纸,眼神直直望定桑荞,令对方一度感觉到不自然。
毫无特别之处,我只是稍微绕道,沿着最稳妥的边沿,跨了过去。
“是的,律师先生。”
“我浏览过南小姐的档案,得知你在前往纽约担任模特之前,似乎做过另外一份职业,你能不能告诉在场各位,是什么职业?”
“因为,那位女士当时穿着浴袍,正在做绿色的海藻面膜。”
“得知死者买了钻石,并不是送给自己的,眼见着一起努力积累的财富如今却被他和另外的女人共同分享,和我刚刚结束的那一场辩护多么相似啊,”桑荞叹着气,小口啜饮着手中的热巧克力,“很多时候,我认为女人对待爱情的态度过于激烈,得不到的便去毁灭,这些在我看来,完全不可思议。”
究竟哪一个是障眼法,哪一个才是point?
这一连串的影像,让我忽而想起八岁时的生物课,采摘新鲜芬芳的花朵夹在带着油墨清香的泛黄书页间,静待时光飞走,最终成为一枚平行于纸页的标本。
“那么,如果有人想要嫁祸给南小姐,为什么不做到百分之百无误?我想,理由应当是真凶惧怕钻石会真的断裂。如我们所知,钥匙形状的钻石也勉强算是规则形状,做替身的干冰相对来说容易制作,如果钻石断裂成更加不规则的几截,将会无法做出模子,也就无法给警方制造假象。
不巧的是,一路塞车,在季晴川抵达现场的时候,只来得及听结案陈词。
其中的理由,他并不了解,也丝毫不感兴趣。
“死者死亡之后中国匣子消失了,这不能不说是凶手成功转移警方注意力的一个高明的步骤,成功的让所有人以为,重点在匣子而不是其中的钻石上。确实,这个匣子对于死者有着特殊的意义。在死者家中的照片可以发现,中国匣子往往出现在照片的黄金分割点,那么应该说,死者是非常在意那个匣子的,以至于时常有意无意的将匣子而不是人物作为照片的主角。我经过调查得知,那个中国匣子以及钥匙是三年前死者获救之后回到美国前夕,南小姐所赠,于是,死者才煞费苦心的竞拍了那颗足以切割成为一枚同样大小钥匙的钻石,如果不出所料,应该是用于求婚或是类似郑重的场合。然而,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份礼物,竟是通过快递这样毫不浪漫、也丝毫没有惊喜的方式寄出呢?
这一段话,顺利登上第二天的法制报头条,并被当地媒体誉为真正的“Chinese Key”。
那么凶手要冒着巨大风险取回钥匙的必要性突然降至最低。
是的,这颗巨大的钻石,失踪了。
“相关案件?”我疑惑。
“反对,”季晴川突然起立,“法官大人,我反对控方律师进行有目的诱导性提问。”
这一次,是桑荞首先发问。

8th

似乎,已经隐隐能够看到水落石出之后的真相。

3rd

那么凶手拿走盒子,又冒险回到现场,并坚持要用钥匙打开而不是粗暴撬开的理由,会是什么呢?
然而事发当晚,这三名嫌疑人均拿不出有力的不在场证据。
中国钥匙的水印,重新加工打磨的钻石,消失不见的盒子……
女律师话锋一转,说出了“但是”两个字。
季晴川与桑荞之间的战争,正式拉响。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不,我不知道,我只是打了快递上留下的电话号码,然后与对方沟通之后将快递送到了南小姐的公寓。”
此刻,一直坐在证人席上的死者妻子已经按捺不住心情,面色一度惨白。
“抱歉,”桑荞微微鞠躬,继续提问,“那么南小姐是否可以告诉我,你与死者是怎么认识的?”
我点头,恍然大悟。
“会不会是哪里出现了思维定势呢?”桑荞拨弄发丝,仰靠在沙发椅上,才发觉手里抱着的笔记本电脑,不知何时起已经滚烫。
而警方进行地毯式搜索的结果是,在死者家中,丝毫不见任何中国匣子的踪影。
如果不是为了盒子里面的钻石,又会是什么呢?
“请问,当时你拨打的电话是固定电话还是移动电话?”桑荞的问题出乎预料的简单。
而那一枚钥匙的形状,正是清晰的古中国钥匙,长约5厘米,宽1.5厘米,普通的钥匙大小。因此,他料定警方一定会邀请深谙中国文化的华裔律师来担任控方律师,因此主动在第一时间介入调查。
“Alcohol addict(酒精依赖者)……”她轻声嘲笑着,冰凉的淡粉色唇膏在酒吧昏黄的光晕下反射出暧昧的光亮,这样一个离开酒精便无法生存的男人,是无法在夜晚保持清醒意识去杀人的。
晃了晃手中酒杯,冰块与杯壁磕碰发出格楞格楞的声响,季晴川再一次望向办公桌中央那张清晰明了的照片,与其中支离破碎的身体,如同摔坏的瓷娃娃,使人丝毫无法与曾经灵活生动的女人拼凑在一起,于是很有种她仍在世的幻觉。
“然而,快递的好处在于,寄件人和收件人同时需要的,只是签字。那么,是否存在着一个人,可以以死者的名义寄出快递,而又以南小姐的名义接受呢?或者我更简单的表示,就是有一个人,自导自演了这场戏。那么它所必须具备的条件,第一,能够拿到这枚钻石,第二,能够同时模仿死者和南小姐的签名,第三,拥有南小姐的家门钥匙,以便在快递职员上门送货时能够开门并签字,再将钻石藏匿在一个南小姐不会轻易发现的地方。所以我询问了快递员当时留下的收件人电话是固定电话还是行动电话,快递员的回答很明确,是固定电话,这就使得掉包的可能性陡然上升,因为代替南小姐接收快递的人是很难同时得到她的移动电话的。同样的,这个人可以伪装快递员在同一天送给南小姐另一件首饰,并由南小姐本人签收,造成南小姐对警方提供假口供的假象。那么,能够做到这一切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Naomi L女士,她可以在丈夫的身上拿到南小姐的公寓钥匙,身为妻子和同行,便于得到两人的签名并加以模仿,更重要的是,能够模仿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女性南慧小姐,一般的西方人是做不到的,而Naomi L女士,却可以做到,因为她本人,正是南非与北美的混血儿,拥有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她所需要的,仅仅是一张敷着面膜的脸,一付黑色的隐形眼镜,以及一顶黑色的假发。”
“法官大人,我问完了。”
走访照片中的证人,得到了死者的书房之中确有一个中国匣子存在的事实。
人们都在离开,只有他,望着她,嘴角浮现极其温柔美好的微笑来。
“我的当事人方子芸女士,来到纽约三个月,犯下两宗人命案,分别是用氰化物毒杀亲生儿子,以及用水果刀刺伤丈夫17刀导致其失血过多死亡。对此,我的当事人供认不讳。但我想申明的是,我的当事人曾在国内一流大学担任物理学教授,多年来桃李无数,人品以及师品皆是有目共睹,在她的丈夫十年前前往纽约工作之后便一人担负起照顾老人及子女的重任,并在去年九月成功帮儿子申请到纽约州立大学的Offer。在此期间,方女士因结肠癌曾经历过三次并不十分成功的手术,身体情况相当恶劣,而在去年秋天她的儿子与丈夫在纽约团聚仅仅不过半年,便收到了离婚协议书,并且得知丈夫与现任女友已经交往三年,儿子也表示理解,并希望尽快摆脱与母亲的关系以便不履行赡养责任时,心情上的波动已经可想而知。并且,法官大人和各位陪审团手上也有出自法医验伤之后的报告,证实我的当事人身上有多处疑似家庭暴力的瘀伤。还有,治疗癌症的药物有着相当的副作用,可以刺激大脑皮层的反应神经末梢,这些事实都指向了同一个结果,发生在24小时之内的两起惨案完全是我的当事人在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之后所做出的失常行为,因此,我恳请各位陪审团对我的当事人进行改判,并同时进行心理辅导。”
对于某个人,或是某件事的纪念?
而女律师眼神瞥过那位她所怀疑的真凶,又望了望对面的季律师,继续说着。
想到这里,季晴川突然在意起方才女子花般色彩的嘴角,不知会否如同那杯热巧克力般温暖香甜呢,如果用咖啡的醇苦与其混合,又会是何种味道呢?
“为什么必须要拿回钥匙,而不能用其他东西撬开锁头?还是盒子里存在着能够伤害钻石的其他机关?这种想法会不会太玄了一些?”站在落地窗的正面迎接暖阳沐浴,桑荞微眯着眼睛自嘲般摇了摇头,如同季晴川一样,他们都在等待着接下这桩案子再次为自己升值,因此打从被害人死亡的那一刻起,一场暗战已经悄然上演。
对方是中国人,这倒让我颇有几分诧异,而用“非常漂亮”来形容我的眼睛,他更是前所未有的一个。
媒体不断围追堵截桑荞,询问当场倒戈为被告南慧辩护导致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输掉案子的理由,对此,桑荞似乎显得格外轻松。
“请详细描述你在发现死者时的情况。”
“那么,为何现场会留有一个清晰的中国钥匙水印?如果我毫无根据的推测不错的话,凶手应当是巧妙地利用了会消失的替身……
“请您具体描述您前往别墅的过程。”
“反对有效,”法官点头,示意被告人,“被告可以不必回答。”
对方丝毫不见动摇的眼神,初遇时便令季晴川印象深刻,那个叫桑荞的女人完全自学通过司法考试、并在28岁的年纪打破了自己在曼哈顿区最年轻就拥有整层办公室的记录。
季晴川赢得了官司,却输掉了光芒,这一点,远在他的预料之外。
在门合上那一瞬间回归冰山的男人,只有隐藏在人群之后,才会收起他最有力的武器,微笑。
一周之后,南慧坠楼自杀。

4th

“或者先看看谁是最有可能拿走钥匙的人?”桑荞在纸上不断地点画着,死者的分居妻子、南非混血名模Naomi L;有财务纠纷的朋友、美国本土商人Tim Blake;以及华裔新锐模特、死者的情人南慧。
“法官大人,我没有问题了。”桑荞向法官颔首,而后偷瞄过季晴川的方向,发现对方居然难以想象的呈现出百年不遇的放空状态,于是愕然。
与季晴川一样,她也来自中国并成为现如今曼哈顿最受瞩目的华裔律师。
听说Blake是酒吧常客的时候,桑荞还专程前往装作与他邂逅,而后故作挑逗般和他赌注,要他一口喝下酒精浓度96%的Rektyfikowany,然后看着不修边幅的男人将其一口饮尽而后倒地不起,嘴角便浮上了心照不宣的弧度。
我一个人,背了一只背包,里面有哈维尔、卡夫卡和米兰·昆得拉的小说,以及扬·斯维拉克父子的电影。

9th

看看手表,9点50分,季晴川拍拍脑子,暗叹糟糕,10点整还有件要旁听的案子,这件事他几乎忘得一干二净。
“坦白说,你所牵扯进的案件死者,正是我在另一桩案件中的当事人。”
看来死者一向都偏爱这种细长高挑的骨感美女,桑荞冷笑起来,调查报告上明确注明两个非华裔的嫌疑人均是中国文化的爱好者,那么似乎并不存在不知道中国匣子其实非常容易撬开这个如此浅显的道理。
戴上眼镜,整理上一个案子的资料,顺便重新回顾一切细节。
三人的证词都非常模糊,Naomi L说自己当晚独自一人在家里看影碟;Tim Blake因为欠债整晚都在公寓饮酒至烂醉,连有人打来电话都无法接听;而南慧则是在与死者共进晚餐之后被送回公寓,之后就没有再次外出。
“不知道,我们只负责送货,至于里面装的什么,我们没有权利去检查,如果被事主发现投诉,是会被公司辞退的。”
“前往别墅的……过程?”证人似乎有些迷惘。
“不错,”桑荞微笑安抚证人的情绪,“比如是否会经过雨水未干的泥沼地,地上有没有脚印或是轮胎印?”
在同一个时刻,不同地点,刚好就有那样的两个人,如同上帝突然赐予智慧的光芒,使得他们同时理解到事实的真相。
是桑荞的话提醒了他,于是这一次迎来的是季晴川的胜利,想要毁灭一个强大的女人,首先要毁灭的,该是她的理性。

6th

“原来钥匙就是那块钻石!!!”
于是,案件的侦讯至此告一段落,警方正式立案起诉南慧。
“不,只是一种顽疾。”我开口,礼貌的回应。
“首先,如果死者真的抓住了南小姐的吊坠坠楼,那么案发现场就一定会同时出现南小姐当时佩戴的断掉的项链,并且南小姐的脖子上也应该留有当时造成的伤口,但是,南小姐的身上很明显没有任何类似成因的伤口;如果纠缠之中掉下的只是南小姐的吊坠,而项链还好好的留在南小姐脖子上,那么她就完全没有冒险回到现场的理由,因为就像她自己所说,她可以随意杜撰当时收到快递的内容,没有人知道钻石已经属于她,而雨水更加会让指纹皮屑等证据一起冲走,比起回到现场,什么都不做反而更加安全。其次,死者死亡现场是本人名下的乡间别墅,从市区到达别墅的路途有一块无法避免的泥土路,加之各种水洼泥泞,南小姐如果企图在雨停许久之后回到现场毁灭证据,必须要留下脚印,刹车印,诸如此类,但很明显的是,在警察达到现场之前,只有花农一个人的脚印。所以,我倾向于案发之后,根本没有人回到现场。
只是之前半个月的废寝忘食,如今全都白费,想到这里,才终于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怒火瞬间升腾。
房内一切井然有序,丝毫不见曾被破坏的迹象,未曾上锁的抽屉里大把的现金无人问津。似乎这一切都在指向熟人作案的可能,如果只是无差别的谋财害命,为何不对现金下手?
或许答案应当是,盒子本身?
“是,5点半是我整理花圃的时间,我在那座别墅工作了七年,这规矩是一直没变的,因为夫人每天起得很早,大约七点钟就会去花园散步,所以一定要在那之前做好浇水、修枝等工作,9月27号早上,5点半,我准时到达别墅,就看到先生仰面倒在地上,因为前一晚下雨,所以几乎到处都是血迹,非常可怕,于是我就马上报警了。”
如此而已。
桑荞点点头,接过报告。
“Jet,这些是警方今早传真过来的资料。”棕发褐眼的女助手双手呈上文件,清爽的笑容令人一大早便精神愉悦。
不是什么纪念的盒子,不是一定要冒险拿回钥匙,而是,钻石被切割成了钥匙的形状。
“不是的,”Rosa笑着摇了摇头,“是男朋友送的礼物啦,季先生你看,每块拼图上都有一个小洞的,其实是吊坠,只是九块拼在一起的时候,能够组成我们两人的合影,订做的呦,我的生日快到啦,季先生今年忘记了,嘻嘻……”
“一大早就喝Espresso么,小心胃痛。”桑荞微笑坐在对方面前,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Chantico,虽然她理应明知会令季晴川胃痛的,该不止是一杯小小的咖啡。
“……警察,”南慧略微沉默,抬头道,“香港警察。”
季晴川如同一个孜孜好学的优等生,调出死者的档案与履历,从出生起一一浏览,终于得到十分有趣的线索,死者3年前曾经在香港遭遇一次绑架并成功获救,然而令人沮丧的是,当时参与绑架的凶犯如今全部还在服刑期间。
如同贻笑千年的古人,买椟还珠?
明明案件已经胜诉了,那个名叫南慧的女人,为什么还是要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季晴川坐下,而桑荞才要开始,四目相对的瞬间,光点火石般火花四溅。

5th

于是季晴川拿着那枚钥匙的照片走访唐人街,找到一位专门配钥匙的匠人询问,得到的答案是这样简陋的钥匙能够开启的锁,几乎只需要一杆长尺,就能够轻易撬开。
地道的美式发音,清晰的表述,使得季晴川的瞳孔渐渐映出对方身影,那个形容固执的女子。
第二个证人是快递员,在死者死前两天曾经到南慧的公寓送快递。
此刻他开始设想,如果有这样一个中国匣子,里面收藏着价值千万的钻石,而必须要用钥匙打开,因此与死者发生纠纷,谋杀或者误杀的几率各半,凶手将死者推下高楼,而后拿走盒子,但钥匙却随着死者一起跌落,待到凶手发现时,慌忙折返现场取回钥匙,这样,应当是最合乎逻辑的判断。
那一场法庭辩论到了终场的时候,几乎变成了一个人的侦探秀,结果理所当然是南慧当庭无罪释放,而案件则交回给警方继续侦查。
而我目睹了整个过程。
然而出乎我预料的是,很快便有律师前来为我办保释手续。
“负责相关案件的律师,季晴川,”对方非常干脆利落地递过整理好的手续,等待着我的签字,“当然,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Jet。”
那么,就应该用爱情来破坏,来正式宣战。
沐浴在纽约的冰冷月光里,踩着脚下浮躁而又坚硬的水泥板,或许,这一切只是我一时的心血来潮。
“我的立场并非针对南慧小姐,而是为我死去的当事人寻找真凶,并使其接受法律的制裁,作为一个律师,仅此而已。”
“另外,还有一件不容忽视的重要事实,那就是,虽然钻石号称这世界上最坚硬的物质,但如果打磨成细长的钥匙形状从十米以上的高处跌落,则会至少有一半的概率会从中间断裂,90%的概率会存留裂痕,而在南慧小姐的公寓所发现的证物,非但完好无损,并且也毫无瑕疵,如此我是否可以认为,这枚钻石从来就不曾从高处跌落?
季晴川回到办公室,无意瞥见助手Rosa正在摆弄着一盒九块的水晶拼图,于是笑着招呼道:“送给小孩子的礼物么?只有九块的拼图?”
“你口中的别墅是否为本案死者陈尸的别墅,夫人和先生是否分别代表本案证人Naomi L女士,以及死者高翔先生?”
“为什么不能确定,事发不超过一个月,对方又是南小姐这样的美人,你完全没有印象么?”
比对照片中的相同位置提取了微小的纤维回去化验,证实材质只是普通的栗木,然而照片中的盒子,上面并没有任何价值连城的宝石,确切地说,除了油漆,什么也没有。
隔天,桑荞在办公楼的顶层咖啡厅偶遇季晴川。
第一个证人是当天凌晨发现高翔陈尸在花圃的花农,右手放在圣经之上,郑重宣誓。
桑荞停住脚步,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不过,赢的只有我一个人,她并不希望胜诉,在身体正在接受煎熬的时候同时遭遇两个至亲的背叛,其实,她在杀人之后曾经割腕,只不过没有成功罢了,警方救了她,而后控告她。我为她争取的,只有心理治疗而已,希望能够帮到她……”
这是一条小路,街道毫无特别,周遭行人很少,一切司空见惯。

7th

于是略微交待,在地下车库取了车,直奔纽约高等法院而去。
“那么当天你确定收件人是被告南慧小姐吗?”
下庭之后,女子似是淡淡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来,与听审席上的他四目相对。
然而当桑荞正式成为这宗案件的控方律师时,季晴川就笑不出来了,相反的,他正在寻找任何有可能翻案的蛛丝马迹,不错,他担任了被告人南慧的辩方律师。
之后,法医、警方代表、涉案其他证人一一上庭,最后一个,轮到本案被告南慧。
“哦?或许你正在为此动摇?”季晴川颇为关切地询问。
“法官大人,我没有其他问题。”桑荞在这一轮似乎投了弃权票。
“用一件与钻石钥匙完全相同的物品摆放在死者身边,随着雨势渐小而天空放晴之后,就会渐渐消失的东西,不是冰块,冰块融化之后只能成为一滩形状无法辨认的水渍,真正的替身应该是干冰,不会损失掉形状却同样会渐渐消失的物质。然而,掐算干冰汽化的时间,并将其控制到刚好能够在被人发现时留下水印的状态,只有清楚知道花农作息时间的人,比如,曾经住在那里的夫人,也就是死者已经分居的妻子……”
那是一份死者被发现的别墅内部调查报告。
“当时是南小姐亲自出来接收包裹的吗?”
2008年10月,好似命运指引,我和她相遇了。
那么就,不妨一试。
“是家里的电话。”
死者高翔,华裔企业家,46岁,9月27号凌晨一点半死于坠楼引起的颅内出血,凌晨5时25分被花匠发现尸体,并报案。
警方在仔细搜索死者高翔死前的行动时,曾查到一项快递记录,收件人正是他的新任情人南慧,而起初南慧声称,快递包裹的内容只是一件普通的首饰,然而在警方申请到搜查令之后,却在南慧居住的公寓找到了那枚雕工精致的钥匙形钻石吊坠。
20分钟之后,我坐在警察局,接受问询调查。
只是,美国人比我想象的更加……呃,具备“正义感”,这让我有小小的挫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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