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猫猫
作者:柚臻
“我没事。”我把她扶下化粪池,但她似乎不肯下来。
我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一会儿,我才看清楚,那不是钉子,钻在皮肤外头的是许多露出半截的虫子。
那个躲猫猫的下午,我从美术室走出来,却发现大家都躲起来了,我找不到他们,只好大喊:“不要玩了,大家出来。”
当时若是被他抓到,我就完蛋了吧,那时的害怕和现在的恐惧交叠在一块,我无意识地咬着指甲,以前没有这个习惯,当我发现自己在咬指甲时,指甲已经变形。
“你还记得躲猫猫的下午吗?”糖糖忽然说话,然后将手搭到我的肩膀上,“游戏还没结束,现在,我抓到你了。”
糖糖紧紧地搂住我,把我压在楼梯上,她口齿不清地指着栅栏外的尸体喊:“阿虎,是阿虎。”
我说服自己不必惊慌,不要自己吓自己,纵然事情很荒谬,我莫名回到小时候就读的百河国小,毕竟是逃离了公司大楼,我现在要做的是——走出学校,然后招一台计程车回家,忘了眼下发生的一切。
“阿虎……”我记得这个名字,是小时候的玩伴之一,最喜欢抱着零食到处跑,总是在第三堂下课时就把中午的便当吃完。我的印象中,他是个可爱的小胖子,但是眼前的庞然大物,体型足足是我的两倍之大。
我们两人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因为阿虎还在学校里面徘徊。我可以应付身型瘦小的大野,但没有把握打赢阿虎。
“你为什么会问我有关谚西的死因?”我反问她。手指紧张地扣紧了方向盘,我不确定若是糖糖知道我曾经杀死过同学,我还能不能留她活口。
我不敢带着这样的她逃跑,我怕她会忽然扑上来咬住我的脖子,就像大野在吃警卫那般。可是我无法放着她不管,情急之下,我只好一巴掌挥向她的脸颊。
“啊啊……”我无法自制地大叫,叫到嗓子都哑了,声音随着喉咙的一阵刺痛嘎然停止。
“不行。”我狠下心拒绝她,“如果我没有回来的话,你就翻过围墙吧。”
大野回头看我,一个不留神,球便从他们的手中滚到我的脚边。我低身去捡球,十几年没有摸过皮球的触感,指尖对于那弹性的表皮感到熟悉,但我没心思感慨这些,反射性的要把球抛回给他们。
回忆走到这里又断线了,最后一幕是我重新回到学校里,我并没有逃走。既然我没有走,为什么他们会说我不见了?失落的片段藏着什么秘密,我被一次又一次的冲击震撼得不敢面对现实。
糖糖也回到车内,这一次,我们两人都没有系安全带,这是方便紧急的时候可以立刻跳车。糖糖的脸色非常难看,她一手抓着车窗上方的握把,一手紧紧抓着椅垫。
英语老师听见我的声音,忽然停下身子,站在原地望着我,他用课本推着鼻梁上歪斜的眼镜,由于他的五官全部腐烂了,致使我无法解读出他的表情。
我急喘着气,连忙把糖糖从怀里推开,起身之后,我拉着她,慌张地往二楼逃去:“快跑。”
两个长像神似的男孩穿着一样的制服,几乎难以分辨身份,唯一可以区别他们的就是脖子上的项炼,一条是金的,一条是银的。
“对,跟我们玩吧,我们来玩躲猫猫。那个下午还没结束的游戏,我们来玩吧。”大野说罢,又发出可怕的尖笑声。
“跟我们玩吧,小皮球,相交游……”小野又唱起了这首童谣,迷魂曲似的让我的脑袋发胀,思考不由得堵塞。
眼前是熟悉的美术教室,却透露着一股唐突的气息。我没有立刻离开这里,而是纳闷地走向教室后方,那里挂着数幅仿制的世界名画。记得小学时候,我最排斥的课程就是美术和音乐,每回背对这些人像名画时,我总是会错觉他们的眼睛正盯着我看,但是回头却又来不及抓住他们的伪装。
“一。”
我听见了颤抖地喘息声,那肯定是糖糖在里面。
3
班上有一对双胞胎兄弟,虽然同学们觉得很有意思,可是老师却很困扰,后来大野、小野的父母就帮他们戴上项炼,哥哥戴金色的、弟弟则戴银色的,以方便老师作为区别。
“啊!”我一把推开谚西,夺门而出!
她是糖糖,一定是她,我已经有八成的把握,眼前的女生就是我小时候的玩伴之一。
糖糖无意之间提供了我勇气,让我的膝盖不再颤抖得利害。我必须振作!
没想到她的境遇会和我相同,我忽然感觉一阵讶然:“我也是。”
“好吧,但……如果你猜错的话,我们就粉身碎骨了,没有死在鬼怪的手里,所以自取灭亡。”我苦笑着对糖糖说。
是我杀死谚西。
解决完阿虎之后,我的心里松下一块大石,不仅是因为杀死了阿虎,更多的庆幸是没有记起遗落的回忆。如果我发现小时候的自己也杀死了阿虎,我可能会崩溃,难以接受小时候的自己真的是个杀人魔。
1
谚西不怕糖糖的攻击,他喀喀地笑着,颤动上下两排的牙齿,敲出毛骨悚然的声音,忽然,他伸手把头摘下,一把将头骨扔向糖糖!
我不敢再去想象,生怕回忆会干扰战斗,可是越是压抑,越发强烈的激荡却在心底圈开涟漪。
“抓到你的话,我要吃掉你的头。”大野喀喀喀的又笑了,然后唱起那首童谣。
“我明白了,所以……我们现在不仅要对付小叮当,也要小心谚西。你还没看见小叮当吧,他躲在镜子里面,你要当心,千万不要靠近镜子。”糖糖语重心长地警告我。
电梯门慢慢地开启,我这次没有冲出去,先是张大了眼睛确认环境,我看见自己的办公桌——我还是在九楼!
“大……大野,还有小野。”我结结巴巴地回答他。
我被大野的溺水吓得脑袋浑浑噩噩,加上不预期地撞见阿虎,整个人呆若木鸡地站在门边。阿虎也被我的闯入吓到,张着嘴巴看我,片刻,他招着手叫我快过去躲起来。
“你的意思是什么?我们跳出学校,会变成跳楼自杀吗?”糖糖立刻就听懂了我的话意。
他们都死了。
我看向自己的手背,肉瘤已经随着血流消退,但是刀子仍插在我的手背上,我不敢把刀子拔出,同时感受着身子是否有其他异状,我担心它会移位,若是移到我的心脏位置,恐怕就不是一刀可以处理了。
我的手往旁挥去,立刻就撞上一张木头桌子,桌子的高度只到我的腰,九十分公分左右,我越摸越害怕,它的大小和学校使用的木头桌子一样。我强忍住质疑,再往桌子后方摸去,手掌确实握住了一把椅子。
车内的广播细细碎碎,仿佛有人正在角落窃窃私语。我想要去关掉广播,却又没有勇气进入车内。
糖糖不说话了,我等不及她的答案,索性自己拿起话筒贴进耳朵,耳畔传来细碎地声音:“躲猫猫……我要去……抓你了……躲猫猫……我要……抓到你……”
杀戮之气取代了慌张,我心中满溢着愤怒,没有人可以嘲弄我,就算是鬼怪也不行。我已经将小野、大野等人又杀了一遍,即使我不记得曾经伤害小叮当,可是……如果他要对我不利,我不排除再杀他一次。
叮——
陈封的记忆开启,水果刀就像遗失的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锁头。我记起了躲猫猫的全部回忆,包括对于糖糖的回忆。
他真的是谚西,不然怎么会提到糖糖,又如何知道我们玩过躲猫猫。这么说来,谚西已经死了?我满脑子的疑问,但我已经不想去追究真相,只是一心等着电梯把我送到一楼,一楼有警卫,有人陪着就不会有事了,或者送我到地下室,我取了车要直接开往庙里,到庙里就会平安了。
我带着她往楼梯口走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地观察左右。我发现她颤抖得厉害,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我问她:“你还记得我们玩躲猫猫的下午吗?”
我奋然抓起水果刀,狠下心刺往自己的手背,贯穿手上的肉瘤。异常的痛苦瞬间蔓延全身,我痛地发出嚎叫:“啊——!”
走廊上的灯光忽然亮了起来,我和糖糖不敢再对话,紧紧看着窗外的情况。
“你走了,可是游戏还没有结束,我们必须要把所有的人都找到,游戏才能停止,你明白吗?”谚西的眼神变了,他的语气严肃,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哀怨。
小叮当似乎以为我放弃追杀他了,所以没有立刻离开工艺教室,待我再度折返时,他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她更是努力移动了,双腿在地上拖曳出两道颤抖的线条。
犹豫片刻之后,我握起斧头说好。我们两人立刻往门口前进,但是大野和小野丝毫没有让步的打算,很快的,双方距离只剩下二十公尺。我的体内仿佛在燃烧,一团高热蹿上我的耳际和脸颊,融化我的理智,我奋然往前一跃,举起斧头往吊倒的小野砍下。
我又等了一会儿,发现声音是由左至右的传开,所以,我要从左侧的楼梯绕到楼上,这样才能从阿虎的身后伏击,幸运的话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掉阿虎。
“是谚西!”我话才刚讲完,身后便传来皮鞋的响音,打着快节奏的拍子。
砰的一声,他不动了,静静地躺在二楼的地板,堵住通往一楼的楼梯口,斧头则是遗落在二三楼之间的台阶上。
我被吓得说不出话,只是颤抖地看着他。他忽然一把抓住我的小腿,我下意识奋力想将他踢开,可是他的力气太大了,我根本敌不过他。我随手抓起楼梯口的灭火器往他敲去,重重地敲在老师的头上。

第三章 消失的同伴

玻璃中的小学生也做出一样的反应,我这才认出他是小时候的我。
见鬼了!
从没遇过这样的事情,我呆若木鸡地看着小野,小野恶恶狠地回头望着我,然后逃进一边的灌木丛。我紧张地取下舌头,把它甩在地上,手指不免沾上小野黏腻的唾液,我嫌恶地把唾液抹在裤子上面,然后重新分析情势。
“别过来!”我忽然恶声恶气地举起斧头,又把糖糖给吓坏了。
糖糖没有看见谚西,慌张地问我:“是小叮当吗?是他出现在镜子里吗?”
拗不过她的要求,我只好陪着她去搬一旁的砖头,叠了数十块在铁盖上面,糖糖这才露出笑容。
焦躁的情绪快速地耗尽体内的水份,使得我的嘴巴一阵干渴,我舔着嘴唇,却尝到一抹腥咸,原来我的嘴唇干裂到渗出血珠。
随之,石头的落地声便传了回来。
我望着他们身上的穿着,一眼就认出那是百河国小的粉红色制服。
五楼……三楼、二楼、一楼。到了!
糖糖飞快地掩上铁盖,紧张地跪坐在上头,就怕大野再度爬出来。
一旁的糖糖则是成功的击中了大野,大野的脖子往旁一歪,却没有受创的迹像,他反手握住了球棒,身子轻巧地往上一翻,居然踩上了球棒上头。他蹲在球棒上,和糖糖四目相对。
大野像是发疯似的,吵着要帮小野报仇。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会跑出教室大楼,让复杂的情境再添变数,可能是所谓的双胞胎之间的心电感应吧……
我说一切都是意外,小野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跌倒刺伤了喉咙。大野说我是骗子、是杀人魔,他哭得泪流满面,无法听进我的解释。
我看向仪表板,我真的是在九楼,这会儿电梯刚在下降,也许是刚刚在恍惚产生的幻觉。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监视着仪表板上的数字。
“不然这样吧,我们把学校走一遍,也许是因为变出学校的鬼怪还没抓到,所以游戏没有结束。如果我们把学校找遍了,还是找不到鬼怪的话,那就换你听我的话,一起翻出学校围墙。”糖糖担忧地看着我,她在征询我的意见。
“是吗,脸色都白了。”我心不在焉地顺着她的话讲。
心脏快要从喉咙跳出,我的胃部一阵紧缩,但身子仍在疾速下坠。
大概等了五分钟,我悄悄地站起身,将双手攀上厕所隔板的上缘,想要探头去窥视外头的情况,但身下却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笑声。
但是我的开心没有持续太久,这些骨头居然重组了,彼此像是有磁性一般,重新调整位置在接合。
我努力让瞳孔适应黑暗,却又不敢待在逃生门旁边太久,我只好利用火灾演习时学到的逃生技巧,蹲低身子顺着墙壁走。这样一直走下去,我一定会走到窗户旁边,若是楼层不高,就可以考虑跳楼逃生。
她似乎有了什么主意,不断地对我眨眼比画,可是我无暇分神,所以没办法解读她的肢体语言。一会儿,她发现我看不懂她的意思,连忙往后方跑去,跑向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化粪池。
原本在他背部的那道伤口变成在胸前,他抓起伤口向两边外掀的多余表皮,在胸前打了一个结,虫子便不再往外流泄。
糖糖立刻飞奔到我身边,紧紧地挽住我的手臂,我可以感受到她的颤抖和体温,她肯定被吓坏了。一会儿,她低声问我:“我可以信赖你吗?”
顿时,我的心有如槁木死灰。这样的情境似曾相识,在楼梯口的狂奔……
糖糖挤到我的身边,但是我现在自身难保,没有多余的能力保护她。
我倒抽一口凉气,大野和小野的外貌还停留在十岁,可见他们是当时就罹难了,才会保持童年时候的模样。
汗水浸湿了我的背部,我难得的喜欢这种不适的黏腻触感,至少,汗水让我确认自己仍然活着——我还会流汗,死人是不会流汗的。
“不知道,我没有看见他的实体,我是在镜子里头看见他的。可是我转头,身后并没有任何人,只能在镜子里面看见他。他长得很可怕,像个会动的肉瘤,全身皮肤皱巴巴的,根本认不出他是小叮当,若不是他背着那个蓝色的卡通面具,我根本就不会知道,他就是小叮当。”糖糖事无巨细地诉说,但我还是没有慨念,只能知道小叮当背着他的宝物,那个蓝色的卡通面具。
“这里是哪?”我疑惑地询问糖糖,但后脑匀的疼痛却真实存在,一揪一揪的刺痛,证明这一切不是我的幻觉。我摸向腰际,已经摸不到塑胶水管。
我重新站起来,与大野再次对峙。大野按着肚子,看他深锁的眉头,可以判断出他受伤的程度不浅,而我的斧头上还挂着一片碎布,是粉红色的制服。
我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监视着谚西,他每次从水面探出头,我就把他压回水下……一直到确定他已经气绝身亡,身子无力的浮在水上之后,我才悄然退出游泳池。
门外的走廊被黑暗笼罩,除了美术教室外面这一段路,有窗户透出的灯光辅佐以外,我看不见走廊两端的景物。
顺着阿虎的话,我走到他身边躲起来,没想到刚蹲下,阿虎就指着我的衣服大喊:“虫子,你衣服上面有虫。”他惊慌地将我推开,连同手上的零食洒了一地。
握紧斧头,我谨慎地跨上低矮的花圃。小野发现我的追击,立刻想逃,却反而曝露自己的行踪。平静的灌木丛中只有一撮在摇晃,我飞快冲过去,不管树叶底下是什么,只是迳自的猛挥斧头劈砍。斧头每次落下的弧度,都让我感觉非常踏实,每一下都像是在敲碎心口上大石,让我的呼吸渐渐获得释放。
一下子,我摸到墙壁的尽头,这里该是要转弯的时候,我顺着墙壁的走向,让行进方向转九十度角,随后摸见木头的材质,我立刻挺直了腰杆用双手去摸索这片木头,赫然发现这是一片门板。
我一时被搞胡涂了,连忙低头打量自己,我穿的是西装,依然是二十七的模样。寒冷刹那间侵入我的细胞,我感觉自己被冻僵,竟然没有勇气再抬头去看玻璃的倒影。
我把大腿骨夹在腋下,然后去找谚西的头骨。他的头骨在桌上,齿间是尚未干竭的血疴,隐约还能看见有碎肉卡在牙缝。头盖骨则是碎了一块,应该是糖糖敲落的。
我猛然向前冲去,抬脚踹向谚西的腹部,这一脚将决定我的命运,我几乎是使尽仅存的所有力量,旋腰踹出致命的一脚!无头的骷髅被踹中,猛然往后暴弹,仿佛全身的筋骨全部尽断,发出卡啦的一串碎响,下一秒,便重重的撞在一张办公桌上头,分裂成无数块残骸,同时激起一阵漫开的骨灰。
糖糖跑得有点吃力,同时连累我的速度。
那天的下午,我杀了所有的人。
我疑神疑鬼地盯着铁柜看,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若是里面有人的话,就直接挥出斧头,不能心软、不能迟疑。
我连忙回头看向后座,可是后座什么都没有,没有雾气也没有人影,只有谚西的骨骸。可是我确定自己没有看走眼,那个影子确定存在。我没把车子停下,继续地慢速前进,忐忑的情绪已经充斥胸口,我紧张的快要握不紧方向盘。
我颤抖地退后,拉远自己和名画的距离。眼角的余光扫见一旁的窗户玻璃,玻璃反射出我的模样,却是小学时候的长相和穿着。
“记得、记得,我本来说不要,学校这么大,当鬼的很难找人。但是你们也说要玩,我们就一起玩了。”我用力地点头,一下子像是回到了儿时,许多的回忆在加温,烘焙出童年的喜乐。
糖糖拉着我的手,脚步没有半点犹豫地跑向隔壁大楼。移动之际,栅栏的噪音没了,可是我的压力更大了,这代表阿虎已经进来大楼,而不是被困在操场上。唯一庆幸的是,我的偏头痛因为噪音的消失获得舒缓。
“我杀死阿虎了。”我向她报告这个好消息,然后瘫软地靠着椅背休息。
“好,那我们一起跳出去。”糖糖说。
直觉不断地告诉我,要小心铁柜,千万不要靠近它。我不知道这个直觉是从何而来,只是认为这个场景曾经出现过。无奈,我无法记起自己当时做了什么,藏在铁柜的人又是谁。
那天,大野抓起扫把追打我,他是真的想要杀死我,而不是一时气愤的发泄情绪,如果我不反击,一定会被他打死。
糖糖则宛如遇见救星,绽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她往我走过来,喊着:“救我,云哲,你一定要救我。”
稳定心绪之后,我重新看向后照镜,希望刚才只是眼花的错觉,没想到,出现在后座的影子却越见清晰,宛如正在成形的一团雾气,而团气之中明显坐着一个人。
我大吓一惊,下意识抓起糖糖的手腕往外冲撞。
我和糖糖扛着大包小包进入,因为心理因素作祟,所以我让糖糖去按楼层钮,心中不禁期待,或许换个人来按钮,就可以抵达要去的楼层,不会再鬼打墙地重覆回到九楼。
而桌子底下绝对不是躲藏的好地点,我必须马上离开办公室才会安全。主意刚打定,我连忙探头看向座位两旁的走道,确认没人之后,我仅带上车钥匙和皮夹,便往电梯口爬去。
我吓得满头是汗,差一点就把糖糖杀了。我立即回头看向大野,大野还在沙堆上面不逃也不攻击,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瞬间,我明白了,这是他的阴谋,他要让糖糖杀了我,或者是逼我动手杀死糖糖。
我又惊又恐,无法理解自己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我分明是待在公司大楼里面。
我张望四下,幸好这个楼层也是办公室,身后的办公桌上就有电话可以对外联系。我抓起电话按下警卫室的总机,但等了许久却得不到回应。我暗叫糟糕,切断电话再拨打110,当我按下第一个号码键就知道大事不妙,电话线已然被人拔掉,最后一丝的希望都熄灭了。
现在应该是晚上十一点了,不可能有小孩会出现在办公室。我的胃部一阵揪紧,连头也略微发胀。
“上课要仔细听,复词和动词也分不清楚吗?”英语老师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伴随着他跨上楼梯的脚步声,越来越往我的方向靠近。
大致确定他的位置后,我绕着走廊前往隔壁大楼,一边在心里模拟战略,是要从后方伏击阿虎,还是直接正面迎战……
我看向身旁的讲桌,它还在这里,这正是当年我躲藏的美术室。我的视线无法再从讲桌挪开,直盯着讲桌想要将它透视。我升起莫大的恐慌,忧心下一刻,会不会有个和我长得一样的男孩从桌下钻出。
我继续地逃跑,另个想法在心中产生,如果阿虎是个人皮娃娃,只要我不气馁地跑下去,他体内的蠕虫终究会泄光,现在比赛的就是彼此的耐力。
我尴尬地靠着门,听着里面的冲水声,一分钟左右,她才从厕所出来,露出久违的笑容。我们并肩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面的照影,我不由得产生暇想,其实我们两人很相配,不论是身高或长相。
七楼、六楼……五楼……一楼!门一开,我马上冲出去,但脚步刚跨出电梯门,我立刻又缩回身子,眼前的景物是九楼的摆设!我一眼就可以望见自己的座位。
酒精灯翻了一地,被小叮当的上衣吸满。我没有杀他,只是帮他点了一把火。火势瞬间延烧,同时灼伤了我的手背,在我的皮肤上面留下一道烧烫的疤痕。
她的声音灌入我的耳朵,我身形往前暴冲,破空劈出惊天悍雷的一刀!大野无从闪躲,只得往上一跳,我立刻跟着跃起,用肩膀重重地撞向他的肚子。大野被撞得往后飞仰,身子在空中划出美丽的抛物线,头部撞上化粪池的铁盖后,落进了化粪池里头。
是九楼。
大野没有转过来对付我,而是四脚着地,猫跳着的追进幽暗当中。那不是人类的肢体动作,即使知道他是鬼怪,我依然对这样的画面感到震撼。
我抬头看着虚幻的夜幕,没有云、月、星辰,也许我就像枉死的地缚灵,必须重覆没有结束的游戏,不断地猎杀与被猎杀,二十四小时的重复,等不到隔天的太阳。
分析过后,我悄悄地溜到他刚走出的教室里,拉近和他的距离。我们两人现在只隔着一道墙,他就在我隔壁的教室内。
我先声夺人地向他砍去,取得战场上面的主导权。大野忽然跳了起来,跃上两公尺高的半空,双手向我的脖子掐过来,宛如掠食野兔的巨鹰!我来不及转动斧头,只能立刻缩低身子。大野越过我的头顶,扯下我的一束头发,落地在我的背后。
先前杀死小野、大野、阿虎还有英语老师,都是错手的意外,只有谚西……我是真正的想要杀死他,从一开始就有打算留他活路。
尸体的表情狰狞,露出一口的獠牙,他咬着栅栏上的铁条,发出磨牙的吱吱声,并把栅栏撞得哗啦哗啦作响。他身穿的白色汗衫已经污黑,配着下半身一条黑色的运动短裤,露出一层肚皮上的脂肪。可怕的是,他的皮肤上全是钉子,像是装钉制作的傀儡人。
肉瘤轻缓地移动,一会儿便从我的指缝溜开,往手背的方向跑。最后,它停下来了,停在我原先就有的一道烧伤疤痕上面。
决定要玩躲猫猫的时候,我说:“糖糖,是你提议要玩的,那你要先当鬼来抓我们。”
我回到教室大楼,却看见小叮当躲在角落,他一看见我就转身逃跑。我知道他看见了我的秘密,才会有那样的反应。我不确定他是看见哪一幕,也许是撞见阿虎的尸首,也可能是发现英语老师的惨死,或者是……他跟着我去游泳池,瞧见了我的阴谋。
“在这里,你说话小声一点。”我对着他作出噤声的手势,他观察着我的表情,几秒过后才按捺住怀疑。
现在的我抓住了这个机会,机会就在眼前,可是一向灵活的创意忽然贫乏了,遇上有史以来最大的瓶颈,滑鼠的指标顿在逗号旁边一闪一烁,就是挤不出下一句的内容。
“死人才会变鬼,我只是不懂为什么他们全死了……不过,你也不知道吧。”糖糖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大野在忙着享受他的美食,小野却露出精明的眼神逮住我,他的瞳孔瞬间缩成一条线,像猫一样紧紧盯住猎物。
女生的脸上布满泪痕,膝盖发软地往内弯曲,随后,她一屁股跌坐在地,嘴中还是喃喃地哭求:“不要过来,我不会说出去……”
大野的身形和我差不多,我花了许多力气才把他拖进化粪池。我只是想吓吓他,没有打算真的杀人。可是,化粪池超乎我想象得深,大野一进去就立刻没顶,他伸着手想爬出来,我却慌了,忘了要拉他一把,待我回神之际,化粪池的黑色污泥只剩下断断续续冒出的气泡。
1
我的耳膜被割得发痛,我大叫一声:“不要!”拉开门把就往逃生门外头冲。
“不会,他不会再出来了。”我信心十足地告诉她,但是我不能说出小时候的回忆,无法告诉她这份信心的由来。
至今还没有看见小叮当的踪影,他会埋伏在附近吗?我颤抖着双手,故作镇定地对糖糖说:“走一步算一步。”
我了解地点头,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们回到现实之中了吗?我是从公司被拉到学校的,所以脱离之后是回到公司,可是糖糖为什么会和我一块回到这里,而不是回去她原先的所在位置,难道这里不是真正的公司,而是另一个伪装成公司的幻境?
他不动了,我也不敢碰触他,只是试探性地叫着他的名字。小野没有回话,于是我跳下花圃,从旁边拨开灌木丛。我看见一根树枝穿进小野的喉咙,鲜血不断地喷涌,灌溉着花圃。
我的双脚如同被制约,对于这首童谣感到莫大的恐惧,拉过糖糖就往校门口逃跑。我们两人跑不到一百公尺,糖糖忽然跟着唱出那首童谣:“小皮球,相交游……”
我鼓起勇气走出茶水间,迈开脚步向办公室前进,越过转角,两个男孩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们站在办公室中央,在桌椅排成的走道上头玩着皮球,一面念着:“小皮球,相交游,满地开花二十一。”
我不敢回头,而是认真地盯着地面,找寻斧头的位置!一下子,我就看见一把爬满蠕虫的斧头躺在地上,我如同看见救星,心底雀跃不已。顾不得上面的蠕虫,我飞扑拾起斧头,凌空转身划向阿虎的肚皮!
4
我顺着楼梯往下走,但是这会儿却走的心虚,又下了一层楼后,我不再相信墙壁上的数字,而是直接推开一旁的逃生门,这里也不是一楼,又是一个陌生的楼层,但已经燃起我的信心——若是我每一层楼都这么开,总会让我打开一楼的逃生门。
我曾经打开过化粪池,就在小时候……
“你认识这地方吗?”糖糖问我。
“没关系,我们先收拾好其他的骨头。”她逞强地抽回手臂,我知道她是不想让我担心。
1
他一边说,一边往我逼近。
小时候的记忆在扩张,恶魔一般从潘朵拉的盒子跳出来,瞬间将我吞噬,我再无力抵抗,只能被迫地接受记忆。
“来玩呀。”
“不知道,但我会努力保护你。”我说。小时候的情愫在瞬间复燃,我曾经喜欢过她,那是一种单纯的喜欢,没想到十几年后,这样的心情依然存在。
大野被我逼得走投无路,猛然地往前反击,他的钉牙向我咬来,我的脚步忽然踉跄,被他突来的反应吓得连连后退,脚跟绊上凸起的沙堆,整个人往后仰倒。大野抓准机会,张嘴要将我的脸部吞下,我急忙用斧头刺向前方,千钧一发之际,大野叫了一声,从我上方弹开。
“不是,是大野、小野那对双胞胎兄弟,以及谚西。”与糖糖对话的同时,我渐渐卸下心防。
小时候的记忆一下子恢复,像是寻回一片我想抛弃的拼图,却又无意间被捡回,强迫地塞还我手里。
一场致命的巧合,小野死了。
他们肯定不是人!
游戏一直进展到这里,可是当鬼的糖糖却没有出现过。我立刻察觉到事情的可疑,若不是她已经逃出学校,就是她傻兮兮地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藏匿。
我回到没有尽头的楼梯,只顾着不断地往下冲,几次脚步踉跄险些整个人往下滚,好在紧要关头总是即时抓紧扶手。
我惊恐透过车窗看进车内,可是车内空无一人,没有小叮当的踪影。他又一次不见了!我抹着额头上的汗渍,吞着口水,一时之间没了主意。先前遇到的鬼怪全是实体,可是小叮当却只能在镜子中看见,难道是个没有实体的鬼怪吗?
我和糖糖一路奔向一楼的通道,铁栅栏的下场触目惊心,整个被从中央撕裂,露出偌大的洞口。
我坐在电梯里面,双脚瘫软得浑身直发抖,刚才的画面恐怕一辈子也忘不了。谚西说他是来找我的,因为躲猫猫找不到我,所以游戏没有办法停止。
犹豫半晌之后,我双指插入谚西的眼窝,勾起他的头骨。他仍然在不停的呢喃,重覆说着:“躲猫猫……我要去抓你了……”声音诡异低沉,透过空荡的头骨在回振,使得音频像是从数丈深的地窖里面发出。
原来只是好奇心,我总算卸下心口的大石,一面说服自己,糖糖不可能会知道的,不然我早就被抓去关了。
糖糖也发现阿虎进来了,惊恐地回头看我一眼,我们不约而同的慢下脚步,生怕阿虎会听见我们在三楼。
跑了良多,我终于来到另一侧的楼梯,我马上跨上阶梯,只要绕回三楼捡回斧头,阿虎就不再构成威胁。
我刚松下一口气,老师突然动了!他挣扎着向我的方向靠近,伏匍地往我爬过来,张舞着手指头想要抓住我,牙齿敲出喀喀喀的响音,既像是在嚎哭又像是在嘲笑,我霎时感到头皮发麻,把胸前的斧头握得更紧了。
阿虎跳了起来,不断地往后退,嫌恶地指着我的衣服比划。我低头打量自己,这才惊觉腹部和裤管上头沾了白色的蠕虫,那是化粪池旁边的蛆虫。我精神紧张地冲向阿虎,想要阻止他大叫,心想着若是别人知道我身上有虫,或许会连想到我把大野淹死在化粪池。
一时之间,办公室里面的文件、水杯齐飞。
猛然,一具肥肿的尸体跃入眼帘,乍然出现在栅栏外面,紧紧地贴住栅栏,我和糖糖反应不及,下意识地往后弹开,发出声嘶力竭地尖叫:“啊——”
记得谚西的个性从小就羞涩,没想到长大依然没变。我又想起了糖糖,她是我们班上最可爱的女生,总是扎着两条辫子,爱哭又爱玩的,我们一群男的里面只有她是女生。
“去死、去死!”她一边乱喊,一边挥出球棒。
我看向逃生门,距离我只有五步之差。一个念头在心中滋长,就这样逃下去吧,不断地跑,即使不让我找到一楼的出口,至少让我逃到白天,大家都来上班的时候。
翘翘板在动,一上一下的交替。就算强风也很难吹动翘翘板,遑论现在连风都没有起。秋千很平静,地上的落叶也没飞,只有翘翘板在一上一下的摆动。我看傻了眼,一时忘了自己在扳动栅栏。
啪!我被自己的力道吓到了,不禁担忧她会不会被我打晕。
“啊!”她发出尖叫,球棒哐啷落地,她转身就逃,仓皇跑进一片幽暗之间。
“跟我们玩吧。”小野又说话了,他仍然保持着一双骨碌碌的猫眼,戏谑地在玩弄眼前的猎物。
碎了头骨,我再把具有威胁性的手骨放进去,原先想要把大腿骨也搅了,但果汁机的刀片已经不堪耗损,没办法再转动。
他的骨骼发出卡啦的声响,正当我以为得救之际,他又爬了起来,并把方才摔断的脚骨接上。
糖糖尖叫着,双脚缩到胸前。我则是愣住忘了反应,一会儿,我的皮肤产生溃烂,痛得我五官挤在一块。我的皮肉撕开三道缝,成了肉瘤的眼睛和嘴巴,他的嘴巴打开,发出咕噜咕噜的怪音。
我紧紧抓住门把不敢松手,不让谚西闯进这个楼层,不过随后一想又发现自己的愚蠢,逃生门不能上锁,我兀自守在这里有什么用,我必须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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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头的骷髅身子略微晃动,没闲下地向我靠近,双手伸得笔直,他想要掐住我的颈子。我顾不得糖糖的安危,不断地往后移动,渐渐移到办公室的后方,和糖糖的距离越拉越远,却始终没办法远离那具无头骷髅。
谚西发现我在看他,即刻露出诡异的笑容。
“哇啊!”糖糖发出突兀地惨叫,哭红了双眼的向我奔来。她的手臂上面已经摆脱谚西的头骨,同时可以看见上头少了一块皮肉,转而变成深凹的血窟窿,伤口十分骇人。
我越来越心急,大野却是越笑越狂放,我追赶着他,每次劈出的动作却更加笨拙,因为体力正在快速地流失。
不过,真正造成同学反感的不是沙堆,而是沙堆旁边的化粪池,虽然不会飘散异味,但是和化粪池靠近,心里就会产生莫名的障碍。小学的记忆一点一滴收拢,耳边皮球的声音也慢慢转为清晰。
记忆的拼图渐渐浮现,我又兴奋又惊恐,慢慢地被颤抖侵袭,整个人产生激烈的抽搐。随之,惊恐淹没了兴奋,我记起了躲猫猫的下午……
可是现在要逃已经太慢,一个庞大的影子正经过体育用品室的窗户。阿虎巡完了隔壁教室,现在来看体育用品室。他停在门外,正在试着把门打开,但是门锁被糖糖扣上,所以木门仅发出卡啦的转动声,而无法开启。正当我们以为侥悻过关之际,门板竟被整个拆下!
蠕虫落了满地,越是这样,阿虎的动作就更加慌张,他张着嘴巴把虫子塞回体内,可是却无法阻止背后伤口流泄出的速度。他的表情从忧心转为恼怒,赫然地抬头瞪我。
当时我心想,被他抓到一定必死无遗,因此我没有停下脚步,一路从三楼冲向二楼,却看见老师摔下楼梯,整个人撞在水泥地板上,头破血流的模样更是可怕。
“谚西。”我说出这个打从心底害怕的名字,他的皮鞋声音犹然在耳,我也记起了逃不出的楼梯,以及重复回到九楼的灵异电梯。我走向糖糖,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确定她不会吓的伤害自己之后,我才把遇见谚西的那段过程告诉她。
这样的设计风格类似日本学校,据说百河国小是日剧时代兴建的,所以和现代的小学建筑风格迥异。
“跟我们玩呀,满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小野再次窸窸窣窣地窃笑不停。
这么想着,我才惊觉自己忘了按楼层,难怪这么长时间,电梯都还没到达楼下。
我看着她,一会儿才闪身进入体育用品室。她熟练地把门锁扣上,拉着我躲到一块厚实的弹簧垫后方。这种弹簧垫到处可见,是用来支援体操训练或跳远、跳高运动。收拾的时候会立起来斜靠在墙壁上,巧好就架出三角型的空间供我们躲藏。
“你可以不要去吗?”糖糖哀求着我。
惊心动魄的一晚,没想到只经过了三个半小时。记得在茶水间遇到谚西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半……
他的喉咙漏出大量的蠕虫,头颅立刻像泄气的皮球变得扁塌。他的双手过了一会儿才垂下,双腿同样失去力气的瘫跪。
糖糖轻轻地点头。
随后,我以同样的手法,在体育用品室放了一把火……
我的手掌定在门把上头,整个人一阵昏眩,不禁怀疑这条楼梯没有尽头。我的脚步不由得胆怯,不敢随意跨出任何步伐。
我赫然一惊,这是英语老师最常挂在嘴巴的台词,也是那天捉藏迷游戏时,我所听见的内容。
或许该休息了,疲惫的时候会使思考迟钝。我揉着眼睛,视力时而模糊又随即清晰,这是体力透支的征兆。我终于甘心把荧幕关上,带上马克杯和即溶咖啡走向茶水间,忘了是哪个广告说的,再忙也要陪你喝杯咖啡,我便一时兴起买了一箱咖啡包回家放,虽然没人能陪我喝杯咖啡,但我还是会告诉自己,再忙也要悠闲的自己喝杯咖啡,当作市井百姓的平凡幸福。
朦胧之间,一个咬着饼干的男孩蹲在教室的桌子旁边,他正在忙着吃零食,浑然忘了自己在玩躲猫猫。我走进教室,不由得吃惊,没想到我们两人会挑选同一个地点躲藏。
“有可能吗……我们能杀死阿虎吗?”糖糖认为我的说词是无讥之谈,不断地摇头,一会儿又说,“我们试试看,跳出学校外面吧?”
“我是企划部的。”他的口气略显青涩,属于不擅交际的类型。他接过咖啡包,笨拙地把粉末洒了满桌。
胸口的躁热蹿上颈肩,又燃烧向我的意识,把我脑海的一切思考燃烧殆尽,只剩下男孩的声音:“虫子……”
赌吧!
她立刻照着我的指示去作,很快地翻出一把十五公分长的水果刀递给我。握着水果刀,我产生一股莫名的兴奋,宛如踏上战场的将军。
满爆而出的蠕虫瞬间喷涌到我身上,哗啦的洒了我全身。我顾不得恶心,双脚装了弹簧似的跳起,将斧头横劈向阿虎的脖子,却因为斧面不够锐利,因此没办法砍下阿虎的头颅。
她被催眠了。
我则是走到游泳池旁边打量着水深,随后惊慌地大叫:“糖糖!”
“糖糖。”我唤了她一声。
“我们要逃出去。”糖糖坚决地对我说。
“我们要一起逃出去,所以我会保护你。”我话说完,她的眼底更是闪着崇拜。
原本我打算在厕所外面等她,可是糖糖却坚持我一块进去,看她这么害怕,我只好进到女厕,站在门边等她。她没有锁门,说是怕在里面出意外的话,我才能及时开门救她。
大野虎视眈眈地打量我,他的脚步轻移,想要找出我的空门。我配合着转动身子,不能让他绕到我的身侧或背后,那会使我来不及防守。
我不着痕迹地挪动身子,努力更靠近逃生门,我不敢让大野和小野发现我的目的,否则,我恐怕还没握上门把就已然尸骨无存。
眼前是一团支离破碎的尸体,手脚全部离了位,而我的斧头刀锋还卡着一节断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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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糖糖离开我的胸前,哽咽地对我说:“没关系,我们等到天亮就会没事了。我们先去保健室,我帮你涂优碘消毒。”
这一回死定了!
我不信邪地又关上电梯门,这次我按了地下室,然后心急如焚地等待电梯门开启,我的心跳越来越剧烈,叮!电梯到了,我却下意识紧紧闭上眼睛,没有勇气接受现实,我默数了三下才睁开眼睛。
“二九、三十。”小野的声音断了,大野的童谣同时唱到尽头。
“云哲。”糖糖无助地唤着我,她已经站起来,躲在我的背后。我是她唯一的依靠,在这座学校里面,除了我可以保护她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让她依赖。
门外传来外面教室的开门声,砰的巨响,那是门板被甩开撞上墙壁的声音。过了许久,又是一道甩门声,接着是每间隔三分钟左右,都会传来的渐近甩门声。我们没料到他会每个教室都看,冷汗不由得从额际滑下。
我得承认她对我很好,因为她大可以自己跳出学校不理我,但是为了尊重我的意愿,她必须陪我把学校翻遍,直到我自己死心,心甘情愿的和她一起离开学校。我情不自禁地抚摸她的脸,点头同意她的方法。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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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扭曲着身子,抱着头打滚,糖糖的声音温柔的传来,我感觉到自己正被人抱着,回神之际,我居然躺在糖糖的膝盖上。她跪坐着,一边安抚我的情绪:“我们没事了,你还好吗?”
糖糖看出我的异状,却不明白我在忧心什么:“电梯里面有东西吗?”
“不知道,你忽然恍神,一直咕哝着阿虎的名字。你还好吗?你的脸色都发白了。”糖糖一边说,一边帮我擦去额头的汗水。
树叶和土壤被我刨了起来,飞散在四周,透过斧头传回的波动,我能确定自己砍中了小野,重覆这样的动作约莫一分钟,我才跳下花圃然后用刀缘拨开灌木丛。
糖糖努力扳开化粪池的铁盖,不断指着化粪池下方,一会儿,她又把化粪池盖上,守在旁边。瞬间,我的头皮一阵发麻,明白了她的用意,也被一股莫名的熟悉撼动。这股感觉已经是第三次产生,我很清楚它代表的意义,那是回忆苏醒的前兆。
我顿时愣住,一会儿才想起谚西这个名字,儿时的回忆刹那间跃进脑海。我掩不住地惊喜,笑容一下子放大,指着他大叫:“我记起来了,谚西!你怎么会在这?”
“云哲。”我说。
我指着水下,谚西不疑有他,随之倾身看向水面。我趁他不注意,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他因为重心不稳,连呼救都来不及就跌入了游泳池。我站在池面冷眼的看着他,虽然感到害怕,不过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我知道他是谁,玩伴之一的小叮当终于现身了。
正当我陷入沉思,耳边传来篮球拍在地板上的声音,很轻巧规律地传过来。随之是两个男孩的声音,一起念着:“小皮球,相交游,满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
我一听见他的声音就认出对方是英语老师。他是个个性凶暴的老师,我被吓坏了,没想到他放学后还会在学校,于是我反射性地想逃,但是脚步声却引起他的注意,他立刻喝住我:“不要跑!”
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我思考,我一股脑地往厕所跑去,挑了最后一间的厕间躲进去,并将门反锁,但又犹豫着没人的厕所中只有这间上锁,不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直接告诉谚西——我就躲在这间里头。
茶水间和我预想的位置一样,而警铃就设在吧台的旁边。我抓起一旁的灭火器,直接撞破罩在警铃上头的玻璃,可是警铃没有如预期的响起,它像是故障了没有半点反应。
我又试一次,警铃仍然没反应。我被困住了,逃不出去也无法和外界取得连系,这一次,我深深体悟到处境的艰难,双手再也握不住笨重的灭火器,手一滑,灭火器把磁砖撞出咚的声响。
我哭着离开学校,只觉得脑袋恍恍惚惚。
我的鼻尖还留着他齿间的血腥气味,浓郁得化不开,仿佛刚才吞了一口发馊的鸡血,在喉头干竭成浓痰。我咳着,想要把那股不适逼出鼻腔和喉头。
反射性地,我回旋踢出一腿,却什么都没有碰到,只在空气中划出一声空响,小叮当又不见了!
我看向他们两人,大野和小野也在看我,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我仿佛被催眠了,跟着他念起了童谣:“小皮球……”
阿虎看见我的慌张,他笑得更开心了,拔腿就向我追来!
片刻,糖糖握着我的手说:“云哲,我们赌赌看吧,一直待在学校不是办法。”
“乖。我知道你害怕,但是外面是万丈深渊,离开学校是死路一条,我要去杀了阿虎,如果我真的没回来……”我叹了一口气,也不清楚若是我死掉的话,糖糖该怎么办。
我十指牢牢扣住栅栏的铁条,憋住一口气往上拉,栅栏发出卡卡的响声,但是只有摇晃并没有如期的徜开大门。手掌因为出力和拉扯,产生疼痛的感觉,我硬是咬着牙继续用力,丝毫不敢松懈。
耳边还有糖糖的叫声,我的视线却被鲜血染红了,只剩下模糊的影像,约莫三分钟过去,我的视力才逐渐恢复。
我们的距离不近,但是小野每个数字的咬音都非常清晰,铿锵有力地震憾着我的耳膜。
一会儿,我便认出人头是一楼的老警卫,莫非是这两个十岁男孩作出的残忍行径?一想到此,我就觉得毛骨悚然。
我看得入迷,可随后又产生一股不安,想起了糖糖刚才说的话,她说看见小叮当的时候,小叮当就是出现在镜子里面。想到这里,我下意识想要转离视线,却见镜子里面,糖糖后方的厕所慢慢开启,我无法转开眼睛,眼睁睁看着一只枯瘪的灰色手掌伸了出来,无声地袭向糖糖的头发。我立刻转过身子,透过厕间的门缝,我可以看见一具穿着西装的骷髅赫然现身!
我再抬头往上看,刚沉下的一颗心又提上了喉咙,门和天花板的距离约莫有五十公分,他可以从这里攀进厕间。
我的愧疚更深了,但她再次开口:“换你证明了。”
我闪身没入黑暗,待门缝完全闭合之后,周围俨然伸手不见五指。
电梯门向两旁拉开,眼中是死寂的地下停车场,少了中央空调的过滤,空气变得既闷热又凝窒,灰尘的味道立刻扑鼻而来。单调的灰色充斥整个空间,水泥柱和地板皆未上漆,钢筋同样裸露在外,还能看见天花板上爬满防火用的洒水管线。
我想要向他解释,但是小野根本不想听我说话,他转身跳上花圃想远离我,我下意识地抓住他的领子,他一把拨开我的手,却在转身之际滑倒,迎面跌进灌木丛里面。
“你再吵的话,我就要打你了。”慌张之下,我作势抡起拳头,但是没有真的要攻击阿虎的意思。
我忧心地走向办公桌,打开电脑荧幕,我看见自己平常使用的档案,可是网路却无法进行连线,因为无法和外界取得连络,所以我仍不能肯定自己身在现实还是幻境。
既然他们是在上方的楼层,代表我身旁的这座安全门里,不是大野和小野刚才拍球的房间。我已经跑不动了,现在需要找一个地方躲藏恢复体力,我咽着口水压抑恐惧,悄然推开身侧的逃生门。
我倾听着阿虎的脚步声,他走出了隔壁教室,我必须在他进入下一间教室之前动手!
我飞快转身,顾不得头皮传来的疼痛,不禁庆幸自己的脖子还黏在肩膀上,没有被一并扯断。
可是,这和躲猫猫有什么关联,我至今还是理不出头绪。谚西和大野、小野全部要求我结束那场游戏,或许重点不在英语老师身上。
虽然他没有头,却可以清楚知道我的位置,只是动作较先前的缓慢。面对谚西,我没有办法鼓起勇气对抗,明白他不是简单的鬼怪。英语老师、阿虎、大野、小野的身体都会受创,只要砍断他们的脖子就可以摆脱他们,可是谚西不一样,他是骷髅,可以自己将头骨摘下,恐怕没有其他东西可以伤害他。
“没有。”我不愿意让糖糖乱想,只得善意的编谎。
刚饮下第二口,门外的走廊便响起喀嗒的皮鞋声响,没想到十点半了还有跟人我一样留在公司加班,我自嘲地苦笑,等着对方的出现,也许我会递给他一包即溶咖啡,跟他说,再忙也要陪你喝杯咖啡。
我吓了一大跳,双脚一蹬,立刻翻到隔壁的厕间。脑中一片空白,推开厕所门就往外跑,可是笑声却如影随行,耳畔传来谚西的尖笑声:“我看见你了。”
“帮我打开你前面的抽屉,我记得里面有一把水果刀。”我对她说。
“好,怎么做?”糖糖望着我,脸色略显苍白,我这才注意她的手臂还在流血。我们必须要尽快解决掉谚西,否则没有时间处理糖糖的伤口,只怕她会失血过多而昏倒。
头骨啪的一声,裂成两半,我的耳根子终于得到了清静。
“压住总是比较保险。”她说。
就在我踩上第七阶之时,脚掌突然被阿虎一把抓住!我吓得一阵乱踢,可是无法摆脱阿虎的钳制。
她立刻回复精神,“我可以走过去你那里了吗?”
这下子我不禁傻眼,眼泪霎时溢上眼眶。
杀了老师之后,我很害怕的逃跑,却在校门口遇上小野,他惊恐地看着我,从他的眼底,我知道他看见了我杀害老师的景象。
越过操场的另一端也是教室大楼,我们学校的建筑是ㄇ字型,所以,即使不穿越操场,只要绕远一点的路程,还是可以到达对面的教室大楼。而操场的这一侧,在栅栏的旁边,是学生下课聚集的游乐区,有秋千、吊桥和翘翘板。
他的手松开了,我却更加不知所措。
刚这么想,袜子便从我的脚上滑落,顺着袜子脱落的方向,阿虎的重心往后倾倒,整个人跌坐到二楼的地面。得救之后,我片刻不敢耽搁,狼狈地爬上三楼。
我想着最坏的可能,不由得生起胆怯,想要离开这里,一走了之。
尽管心中满是惆怅,我还是勉强撑起身子,拾起掉落在一旁的斧头。现在不是灰心丧气的时候,我至少要尝试破关,完毕这场躲猫猫。
约莫一分钟的时间过去,英语老师像是真的死了,不再有任何动静。于是我慢慢地后退,一边找寻着走廊上的电灯开关。
“小叮当?”我颤抖地喊出他的名字,瞬间感到全身发麻,我没想到会在自己身体上看见它。
一会儿,我们来到保健室后方,我用斧头敲碎玻璃,伸手勾开窗户的扣锁。做着这个动作的同时,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愚蠢,如果可以从一楼窗户来去的话,当初何必坚持从铁栅栏出入。
我打量着灌木丛,猜想小野一定还在里面,现在他失去了武器,没有舌头的小野就像拔了毒牙的眼镜蛇,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畏惧的地方。我要斩草除根,彻底的毁灭他的威胁性,再去救糖糖,免得他忽然跳出来搅局,构成逆转的可能。
我立刻收住脚步,但是男人的声音还是没停,细碎地传过来,仿佛是在喃喃自语地念着:“为什么学不会,上课到底有没有认真听,主词后面要加动词……”
“谢谢你。”她甜甜地笑着,但很快就敛起笑容,“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糖糖。”我唤了她一声,希望刚刚的肘击可以撞醒她。同时,我也举起了斧头,如果她还是没清醒的话,只好动手了。我的手臂举起沉重的斧头,等着糖糖的反应来决定她的生死。
“呵,我们可以先试试。”我说完,福至心临地弯身捡起一块石头,我在手中掂了掂石头的重量,然后将石头抛出学校。
或者是……我遗忘了什么重要的细节,关系到我能否活命的细节……我拍着脑袋认真回想,那天一块玩躲猫猫的人有谚西、糖糖、我,另外还有四个人分别是双胞胎的大野、小野,以及矮个子的小叮当和喜欢吃零食的阿虎。
我急忙发动引擎,把车子倒出停车格,握着方向盘,开往最近的一间医院。
这份报告非常棘手,并且牵涉到我的升迁之路,唯有在下个星期之前交出漂亮的成绩单,才能在经理面前证明我的实力,为我的考评成绩添上一笔嘉奖。
3
直到摆脱谚西的笑声,我终于抬头看向墙壁的楼层数字,一楼。
其次的不同是地板,这里的地板光滑得像是石砖,而不像是磁砖。我搜寻着对各个楼层的印象,不记得有这样的设计。
“不要跑!”他恶声地追着我,不断警告我不准跑。
“帮忙。”我转头对糖糖说。或许只差那么一点,栅栏就会松动。
我横冲直撞地逃向楼梯口,仅存的念头就是要离开九楼,哪里都好,让我离开九楼。我推开逃生门,顺着阶梯往下跑,脚步声在回荡,折射成无数的脚步声,无法分辨其中是不是包含着谚西的。
他似乎很愤怒,额际爆着青筋,双手一掐,整个栅栏在他胸前变形。我看出他的打算,他要把栅栏撕开。
我向他提议两人分头去搜寻,他负责检查更衣室,我负责查看游泳池。他马上就同意了,连忙往更衣室钻进。
她立刻瞠大了眼睛看我:“你遇到的鬼是小叮当和阿虎吗?”
“你……杀了他。”糖糖的泪水滑下,情绪似乎很矛盾,不知是喜是悲。
“是谁在恶作剧?”糖糖看我的表情,肯定知道我也听见了那段预告。就像电台的频道没调好,伴随着沙沙杂讯的声音。
“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糖糖甩着谚西的手骨问我。
体育用品室是个孤注一掷的选择,一般的上课教室都有前后两道门,可是体育用品室却只有一道门,若是阿虎进来的话,我们两人没办法逃跑,届时只能跟他硬拼,所以我不由得绷起神经。
还没念完一段,我陡然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吓得魂不附体,不敢置信自己会跟着念诵童谣。小野的声音里面隐含一层魔力,正在一点一滴摧毁我的意识。
看清楚情势后,我急急忙忙往前方的楼梯奔去,可是还没看见楼梯,我就先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说罢,我先行回到前座,打开车门的同时,多疑的又检查了一遍车内,确实里面没有藏匿任何鬼怪才坐入驾驶座。
糖糖好奇地回头去看,马上放声尖叫!
叮——
大概凌晨两点了吧,我如此揣想着。
走了两步,我们找到大野和小野了。
我立刻蹑手蹑脚地绕到三楼,三楼的走廊亮着昏黄的灯光,有如老旧电影中才会出现的场景。日光灯管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砸下来。围墙的窗外一片黑漆,让人不禁怀疑玻璃被人蒙上黑布。地板上遗落着阿虎的行进轨迹,零零落落地爬着蛆虫,全是由他身上落下的。
无月的夜晚仿佛天空拉着一片黑幕,世界变得虚幻,没有星月,或许太阳也不会再升起。
我深吸一口气,伏低了身子进入走廊,决定走一步是一步,先强迫自己进入战圈,自然会有勇气出击。
我还在九楼?不可能,我刚刚明明按下一楼,电梯也动了!我急忙关上电梯,手指不停戳着一楼的按钮,我不敢松手,不断地戳着一楼的按钮,仿佛这样就会快一点到达一楼。
他从攻势转为防守,却是被节节逼退,气氛紧绷得宛如随时会脆碎的玻璃,可能会割伤我,更可能刺穿大野。
“老师他们真的在这里吗?”谚西质疑地问我。他望着水池上面的污脏,似乎发现了疑点。
叮!
她慌忙地挥手,一边喊着:“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阿虎咬着铁条,居然轻易就把铁条咬断,铁条从他的嘴里哐啷落地,两头的尖锐宛如刺进我的肺叶,让我连呼吸都感到困扰。
“我也是!难怪觉得你很面熟,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谚西,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跳格子。”他兴奋地拉着我说。
一分钟左右时间过去,我的视力已经适应环境,可以看见自己的五指紧贴地板,但是要看略远一点的东西仍是困难。
终于,我在最上层的柜子找到了果汁机,那是传统式,里面有三层刀片的那种款式。插上电源后,我按下开关测试。果汁机内的刀片立刻运转,发出吱吱的高频噪音。
骷髅朝我们靠过来,我不禁兴起牺牲糖糖的想法,如果谚西忙着杀糖糖,是否可以为我争取到一些时间?这个想法很卑鄙,但是我没有太多的罪恶感,因为杀死糖糖的将会是谚西,而不是我……
他们兄弟感情很好,常常下课时间在走廊上面,两个人独自念着:“小皮球,相交游,满地开花二十一……”
“等我,我也要玩……躲猫猫。”阿虎浑厚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我的背脊刹那间一阵发毛。
“别再提了,阿虎和小叮当出现的时候,也是这样问我的。”糖糖打了一个寒颤,不愿意再说。
也许,邪恶因子一直潜伏在我的身体里,所以我才会在小时候杀了大野等人,现在,它再一次的被唤醒,我要重新杀了小叮当。
我由衷地希望是后者,若是她逃出了学校,那我就没有辩解的机会了。我开始一间教室,一间教室的寻找,不放过任何的角落。
可是我无暇向她解释,只是又推了她一把:“不要再说了,快上车。”
栅栏的声音更响了,啪啦啪啦的刺激着我的脑神经,听着这阵噪音,我的偏头痛突然在这时发作,宛如有人拿着细针在扎着我的脑袋。我伸手去拍额际,却没办法解除头痛,我越拍越用力,几乎快要被头痛搞得崩溃了。
松下心头大石的同时,我大吃一惊,逃生门不见了!我张望着四周,教室里面没有厚重的金属逃生门,只有两片摇摇欲坠的木门,分别在教室的前后两端。
我马上向茶水间的方向奔去,每层楼的设计大同小异,茶水间就在电梯出口的左侧,厕所在右侧。
阿虎摸到了斧头,但他也拔不出来,因为斧头深深地没入他的体内,只留下一段短柄在外面。
没想到她这么勇敢,已经可以自己单独行动。我倚在铁门旁边等她,约莫十分钟左右,糖糖便扛着一捆黄色的塑胶水管回来。
那里的灵异故事很多,版本算一算居然有不同的五个,说不定现在的我,正是第六个版本的主角。
铁柜里面有人。
我用眼神示意糖糖,然后要她和我一起脱掉鞋子,这样走路才能悄然无声。她同意我的建议,跟我一块脱掉鞋子,仅踩着袜子行走。没有了鞋底的隔离,地板的寒气霎时侵入脚底,渗透到我的血液里面。
斧头的刀锋划开空气,磨擦出咻咻的响声,我迎着这股气势往前猛杀,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执着的念头,我要杀了大野!
我侧头一看,英语老师的身子正往我撞过来,我连忙往旁边闪躲,眼睁睁看着他摔下楼梯。
这个楼层没有开灯,里面漆黑一片看不见情势,但我顾不得这么多,说不定黑暗之中更容易隐身,我看不见他们,或许他们也找不到我。
“不要试了。”我握她的手,心里已经隐隐察觉到问题。从一开始进入学校,美术教室的摆设完全没变,接着是校舍的建筑也未翻新,到现在的沙子药水……
“没关系,擦干净就行了。”我熟练地抽起桌旁的卫生纸交给他,可以感觉到他的紧张,看来是我无声待在茶水间里,把他给吓坏了。
阿虎痛得哇哇大叫,不敢动弹地仰着脸哀号。我大吃一惊,连忙想要把阿虎扶起来,可是阿虎挣扎着身子,一直喊着脖子很痛。我没办法,只好用力拉着他的手,想要让他站好,没想到这股力量,居然让阿虎脖子上方的锋利划断他的气管,阿虎瞬间不动了,双眼瞪直了望着天花板。
“我们快点逃吧,去医院看看你的伤势要不要紧。”她对我说。
虽然视线不良,我还是可以看见他们两人的身影,糖糖和大野玩着丢球,同时唱着童谣。糖糖的肢体显得僵硬,八成是被控制了意识,大野则是蹦蹦跳跳,似乎玩得不亦乐乎。
她清醒过来了,我立刻松下一口气,再把矛头重新对准大野。大野的表情变得夸张,嘴型越裂越大,嘴角拉开到耳际的位置,露出那张血盆大口。
“好,我们走。”糖糖完全地信赖我。
“什么?”谚西的眼神流露出惊恐,我知道他相信了这个谎言。英语老师平常的形象就是坏人,所以这个谎言的可信性很高。谚西立刻张望着身后,恐惧的对我说,“那我们快点逃走!”
躲好位置之后,我不经意看见蛆虫在我的脚边蠕动,模样煞是恶心,若是平时,我肯定会嫌恶地跳开,但是这会儿,我却是迁怒地揉踩着它们,看着他们无法反抗地变成酱糊,我心中激起难以言喻的快感。
不过随着年纪的成长,和这些儿时玩伴也慢慢断了联络,我不免感慨缘份的浅薄。
“可以。”我给了她一个友善的笑容。
皮鞋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谚西就在厕所外头徘徊,似乎是在找寻我的踪影。
“糖糖!”我紧张的喊了她一声,她整个人倏地寒颤,从呆滞中清醒过来。
我杀了英语老师。
肉瘤迅速地蠕动变形,变成挤捏出一张可怕的老头笑容,而它的嘴巴就是我手背上的烧疤。
我不敢置信地张大眼睛,不敢想象未来的人生,要和一个恐怖的肉瘤生活在一起,这是比死还要痛苦的凌迟!
糖糖越听越害怕,原本恢复平静的身体又开始寒颤。
这是一个虚构的世界。
一个声响打破僵局,斧头因为阿虎的体型渐小而松动,哐啷掉在地上!阿虎没有停下身子去捡,仍然弃而不舍地紧跟在我身后。我不禁疑虑,现在阿虎的身型已经变小,力量可能同时缩减了,如果我赫然转身挥拳,能不能一击打倒他?
到了,是一楼,我喘着气,急忙推开逃生门。
阿虎被这股力量击中,应势撞上一旁的教室玻璃,他的头部塞进玻璃里面,卡在破碎的玻璃窗中央。他挣扎着想要拔回自己的头颅,没想到一转动脖子,反而使得皮肤被锋利的玻璃尖刺划开。
我不禁感到好奇,她应该和我一样口渴才对:“不再多喝一点吗?”
“啊!”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心脏漏拍,急忙伸手抓住手臂上正在移动的肉瘤。手掌立刻触碰到柔软的皮肤触感,却觉得绵柔得恶心,宛如手上正抓着一团肥油。
糖糖一边说,一边将塑胶水管的一头绑上警卫室的铁窗栏杆,再把另一端系上自己的腰部。忙完,她拿起另一捆水管帮我绑好,确定绳结的牢固之后,先行攀上校门口的铁门。
我从惊慌中恢复理智,又上前补了谚西一脚,把他就快重组完毕的骨骸踢乱。我学着糖糖,拔走了谚西的大腿骨,让他的下半身无法接合。
我陷入呆滞,无法思考地盯着楼梯口看。
受到卡通的影响,于是我们便把七个人当中最矮小的同伴取名小叮当。会这样称呼他,其实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那就是他的宝物——他有一个小叮当的卡通面具。
这道楼梯果真没有尽头,我怎么跑,墙壁上的数字永远停留在一楼,直到我累得不能动弹,靠着楼阶歇息,才惊恐地发现这个回圈现象。
深吸一口气后,我摒气再看向后照镜,但是这一回,后座的影子已经清楚的映在挡风玻璃上,即使不透过后照镜,我也能在挡风玻璃上和他四目交对。对方不是谚西,而是一个诡异的卡通面具——蓝色的小叮当笑脸,遮住对方的五官,无法辨认他的模样。
电灯开了,光线立刻照亮二楼的景物,包括地上的英语老师。老师横躺在通往一楼的楼梯口,骨头像是散了架,呈现人体无法负荷的姿势,手脚关节全部扭曲变形。
“啊!”我再也承受不了恐惧,眼睛一闭,挥出斧头往前一阵猛砍,几滴冰凉的液体飞溅到我的脸上,待小腿的压力消失后,我才再度睁开眼睛。
我毅然拔出水果刀,将刀子扔出车窗外头,然后重新踩下油门。我成功地杀死小叮当了,又一次杀了他……
按下热水钮,饮水机漱漉漉地往杯子里面注水,一阵浓郁的咖啡香气溢满狭窄的茶水间。我的嘴唇就着杯口轻啜,咖啡瞬间带走一身的压力。
“嗯。”糖糖点头,然后改变坐姿,让双脚都跨到铁门外头。
一只直挺挺的手,握着一颗人头,从门缝下方伸了进来,那颗头正朝着我看,并笑着说:“我看见你了。”
我痛得踹了他一脚,他再也无力反抗。
糖糖反射性地用手去挡,不料,谚西的头骨居然狠狠地咬住糖糖,卡在糖糖的手臂上面,鲜血立刻染红糖糖的衣袖,滴答地落在地面。
“我打算走出学校,然后招一台计程车回家。”我说出我的打算。
他越是大喊,我跑得越是卖命,然后我从另一侧的楼梯往下跑,只要跑出学校就没事了,当时这么想着,埋头拼命往前跑,那是一段漫长的楼梯。接着,我听见身后一阵响乱的响声,再回头时,只见老师从楼梯上摔落,头发中间冒着潺潺的血泉,他双手不死心地伸向我,俯伏着向我爬过来。
不过,我毕竟是喜欢她,没办法看见她惨死在眼前。于是,我把柜子由外锁上,将糖糖关在柜子里面。我离开了体育用品室,回到工艺教室去拿酒精灯。进入工艺教室时,小叮当已经是僵化的焦尸。
我按下一楼的按钮,电梯动了,我却不敢松懈,勉强地撑着扶手让自己站起,眼睛盯着仪表板看,确定楼层是往下降而不是向上升。
电梯门上的灯号轮替的亮起来,二楼、三楼……六楼、七楼……每跳一楼,我的汗就被逼出一把,恨不得把电梯门掰开,马上跳进去。
小野跟着笑了,却是伸出垂到胸前的舌头,像猫一样在舔着手背,发出嘿嘿的窃笑声。他的手背上不知何时沾满血迹,小野仿佛在舔着糖蜜,露出陶醉的表情。
感受到他的杀气,我急忙转身就跑,阿虎马上追了上来,他如同没有缝好的沙包,虫子不断地在漏馅,随着体型地变小,他不但没有像泄气的皮球,反而变得灵活。
“我不敢、我不敢去杀阿虎,我们会被杀死。”糖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她激动地把我的手拨掉,整个人爬着躲进办公桌底下。
后来大野、小野他们呢?我的记忆出现断层,大野、小野、糖糖三人是我的同班同学,至于其他人则是别班的玩伴,不过,我对所有人的印象都终止于那场躲猫猫,以后的就学记忆里也不再有他们的出现,连同同班的三人都像凭空蒸发。
下一秒,英语老师从楼梯口转出来,像一具会走动的浮尸,皮肤已经浮肿泡烂,残破的衣服也在滴着水。鞋子只剩一脚还穿着,另一脚是腐烂见骨的脚掌,每走一步都在地板上印出血痕。
“可以。”糖糖说话的同时,紧紧地闭上了眼皮。
我捂着嘴巴,不敢让自己的喘气声传出去,一会儿,皮鞋声不见了。我不敢妄动,继续等着,然后把耳朵贴向门板,外面依然没有动静。
大野快速闪躲,但从他的反应之中,我可以确定他也怕斧头,即使表现得从容不迫,但他被砍中肯定会受创,否则就不必闪躲了。我的信心渐涨,舞动斧头的动作也变得威力十足。
可是大楼俨然变成一座巨型迷宫,任凭我怎么逃窜就是找不到出口,无头苍蝇的乱钻只是浪费体力。绝望之际,我赫然灵光一闪,既然找不到出口,不如主动引起警卫注意,由他来救我。
这是大野的阴谋,我看出了他的用意,即使不愿意让他得逞,但事到如今却只能这么做,否则我和糖糖都必死无疑,唯有破斧沉舟的先牺牲糖糖,至少尚存一线生机。
我把收音机按掉,专心地开车,并且不时看向后照镜。虽然我不是无鬼论者,但我却相信科学,没有实体的东西不可能反射在镜子中,所以小叮当不是幻影,我一定要抓住他。
“哇啊。”我一时没认出玻璃中的人是谁,被吓得仓惶后退,把整齐的桌子撞得东倒西歪。
作贼心虚影响,我激动地拉扯阿虎,一边叫着:“不要出声,我们会被抓到,我们在玩躲猫猫。”
躲猫猫的下午,我在意外害死阿虎之后,衣服溅到了阿虎的血迹,我匆匆离开教室,想到没有人的地方去清洗,于是,我跑进了男生厕所。一切的巧合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可怕,小学的我居然在一天之内杀死这么多的同学。
“没事。”我连忙缩回跨出的右脚,握紧一直没松手的斧头。
“对,谚西是一具骷髅。”我说。
我疑惑地看向糖糖,她同样不解。
我毕竟没有作出这样的尝试,我怕拳头挥出之后,会被阿虎的利牙截断手臂。
“你身上怎么有血?”谚西立刻来到我的身边。
正当我专心应付大野之际,糖糖突然扑了过来,她一口咬住我的肩膀,双脚缠上我的腰际,我痛得大叫,下意识用手肘顶撞她的胃部。
我一手抓着斧头,一手揉着手臂上的瘀血,脚步略显得蹒跚。这会儿,我不仅是在躲鬼,同时也在暗自盘算着如何杀掉鬼。
“而且……小叮当可能就在附近。”糖糖的一句话,把我从空中打回谷底。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死了,为了预防万一,我在他背上补了一刀,让他的体内的虫子全部流出。没有这些虫子的填充,阿虎就像一块没有威胁性的破布。
英语老师不听劝,执意往我靠近,他伸手一把握住了我的小腿,紧紧地扣住我的小腿,仿佛是要把我的肌肉掐碎。
“云哲!你……怎么会在这?”糖糖诧异地望着我,眼中矛盾的交错着惊喜和畏惧。
保健室的摆设很简单,大型物品只有病床、药柜和办公室,角落摆着体重计和身高尺。我的疲累在看见病床时更加放大,渴望着能在上面好好睡一觉。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询问糖糖有没有带表,她摇头说没有,我们无从得知时间。
几分钟过后,我才拖着斧头要往楼下走,身后却突兀地传来高亢的金属碰撞声。我立刻回头,一名和我年纪相若的女生正惊恐地看着我,她的脚边是一个被踏翻的垃圾桶。
悲伤侵袭着我的精神,我忍不住地哽咽,想起自己还有许多事没完成,想起了升迁之路,存褶里面的余额,渐渐,我又有了求生意志,不愿意死在谚西的手中。
我回头去看他,他因为体型的原故,行动非常笨拙缓慢,渐渐拉开我们彼此的距离。
“对不起,因为我不能确定你是不是鬼。”我愧疚地对她说。
考虑须臾,我做了第三个选择。
我被看得内疚,想要向他解释原委,可是对于这段回忆的印象却十分模糊,不知是岁月地冲刷还是怎么了,我真的想不起来那场躲猫猫的后续发展。
糖糖紧跟着我,和我一块来到小客车旁边,我摸索着口袋,掏出钥匙打开车门,我把谚西的骨头一股脑的扔进去后座,然后迳自进入前方的驾驶座,坐稳之后才想到忘了帮糖糖开车门。
我直觉地往反方向逃,皮鞋声是从左边的茶水间传来,所以我要往右边的厕所躲!
如果要指控我杀人,我只会承认自己杀死谚西。
之后也许是阿虎、小叮当、糖糖会陆续出现,要求我完成游戏中的角色。我自暴自弃地看着大野和小野两人,不逃也不躲,等着他们向我说明目的。
我顾不得糖糖,只能安慰她一声:“别怕。”
我怔在化粪池旁边,忘了多久时间过去,我才意识到自己杀了大野。我颤抖着手,把化粪池的盖子掩上,希望不会有人发现大野的尸体。
我愣了一会儿,告诉她:“谚西、小野、大野出现的时候,同样问了我这个问题。”
糖糖不唱了,茫然地望着我,随后,她哀叫了一声:“好痛。”见她没事,我重新抓起她的手腕往门口跑去。
我赫然一惊,隐约记得听过这句话,一字不差的同样一句话——那个咬着饼干的男孩,指着我的衣服大叫:“虫子,你衣服上面有虫。”
听她说完,我的心情也沉下了。
我赫然一惊,反射性地踩下煞车!作用力地驱使下,我和糖糖的身子陡然向前顶去,幸好有系上安全带,否则额头肯定会撞上挡风玻璃。
我努力想看出她的身份,一会儿,我看见她手腕上圈着的红色手环,我几乎是反射性地喊出她的名字:“糖糖。”
5
“你受伤了?”她惊呼一声,指着我肩膀上的伤口。
我吓得把话筒掉在桌上,依据电话传来的预告,我们可以知道游戏还在进行中。
“认识,这里是我上班的办公室,你看那里,那是我的座位。”我指着自己的办公桌,须臾,我问她,“你怎么会抱着我,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虎飞快地跟上来,拖着他松驰的人皮,每跑一步都会传来拍打的声音,啪啪啪……
“不要了,我……”她欲言又止,一会儿才说,“我想要去厕所。”
我立刻追了上去,我的脚程极快,很快就看见了他的背影。小叮当眼见就快要被追上,他断然敲破工艺教室的窗子,开了门钻进去,我也飞快追进去,当我和他再度正面对峙之时,他已经从柜子里面拿出一瓶酒精灯。
我们都会死在谚西的手下!
“是石头的声音!”糖糖兴奋的大叫,“这是不是代表外面有路,是实体的!不是万丈深渊。”
他全部看见了,我再怎么找理由都是白费工夫,只要学校发现阿虎的尸体,谚西一定会说出我身上有血迹一事。
我看见了化粪池,然后走过去把化粪池打开:“你再乱说话,我就把你关进去。”
我哑口无言,一时之间无法回应小野的问话。
来到校门口,我对糖糖说:“我以前听过一个鬼故事,故事内容是这样的,有一个病人在医院病房里面见鬼了,房间变成了另一个空间,宛如地狱一般,但是有一个出口可以通往人间,那个出口发着光亮,就像天堂的入口。于是,那个病人为了逃跑,就往出口一跳……没想到那个出口是病房的窗户,那个病人就从十一楼摔死了。”
我们来到地下室了,门外不再是九楼。我难以言喻此刻的心情,飞奔着离开电梯,生怕它会再度关上,把我载回九楼。
我失笑出声,糖糖很有默契地问我:“发现自己很笨吗?”
阿虎的声音又传来了,他对着我们喊:“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他的声音透着兴奋,却喊得我冷汗直冒。
糖糖了解地点头,然后她举起拳头不预期的往教室窗户敲去,玻璃应声而裂,并在她的小指上留下血痕。她举起伤口对我说:“云哲,你看,我会流血……我不是鬼。”
“虫子,你衣服上面有虫。”这句话在我的脑袋中回响,嗡嗡地传来回音,却是个童稚的男孩声音。

第四章 记忆拼图

我对于这样的自己感到惶恐陌生,却又不得不承认心底的可怕欲望,我想要杀死小野,只有确定他的死亡才能让我安心。他曾经是我的玩伴,我不该如此,不该这么残忍,至少要有一丝的悲悯与犹豫,可是我完全没有……挥斧的动作十分坚决利落。
一想到谚西,我便将视线挪向后照镜,空出一只手去调整镜子角度。我需要确定后座的骨灰没有作祟,才能安心。包裹着骨骸的塑胶袋并无异状,我仍然多疑地多看了几眼。一道光影照进车窗,从镜子里面拉出若隐若现的妖异白影,我心中不免一震,将车速缓了下来。
门外是万丈深渊,看不见底,只能看见一片七彩的烟岚。我的脚底忽然发凉,一种浓厚的不踏实蔓延上心头,使我的头皮不由得发麻,脑袋感到晕眩。
“你走开,你有虫。”阿虎不听劝,一直被我逼到窗边。
糖糖迟疑了片刻才跟上来,她大概是怕谚西还躲在茶水间里面吧。
我强忍住胃部翻腾的胃酸,死命地往前狂奔。一会儿终于来到走廊尽头,我立刻往楼下跑,刚从三楼跑到二楼,就听见身后一阵跌倒的声响,咚咚咚的像是有人从楼梯上往下翻滚。
“没事。”我压抑住难受,踩上二楼的地板。
一会儿,一名黑色西装的男人便低着头转进茶水间,他的脚步忽然一顿,像是被我吓到似的,慌慌张张地抬头看我,片刻才结巴地和我打招呼:“你也加班吗?”
我赫然一惊,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躲在美术教室里,而是逃走了。我直觉这段回忆有重要的线索,但是无法拼凑出原貌。
逃生门外的景色不是一楼的会客大厅,而是我没到过的楼层,我回头看向身后的墙壁,楼层数字确实是标着一楼。
我猛然用力,竟把小野的舌头扯了出来,他发出痛苦的尖叫,捂着嘴巴从铁门上掉下来,蜷缩身子在地上翻滚。他的舌头连同舌根足足有一公尺长,挂在斧头的把柄上面晃动,好一会儿才失去生命力地向下垂挂。
办公室里面向来是用玻璃或塑胶门板,极少使用木头材质的设备,我不禁惶恐,这里可能不是办公室了。
我没有勇气回答她,不过看她的表情,她肯定知道答案。我套上衣服,把想法告诉她:“这间学校应该是假的,只存在我们的回忆之中,所以我们没办法逃出这里。我们等不到天亮,但游戏一定有个中止的办法,那就是我们被杀掉,或者杀死制造出这个空间的鬼怪。”
抱持这样的信念,我的脚步轻快了,同时在心中默数着这是第二道门。我是从九楼往下跑,所以在开完九道门的时候一定可以返回一楼。
他们一人坐在校门旁边,一人以倒吊的姿势挂在铁门上缘。他们堵住了去路,嘴角勾出恶趣的上扬角度。
“你……”糖糖的眼泪停住了,疑惑地望着我,但表情依然布满恐惧。
我们两人的距离从五十公尺剩下二十公尺,转眼时间,他已经可以勾住我的领子!我的心跳渐快,几乎要从胸口弹出,我紧张得无法呼吸,只能一个劲地埋头狂奔。
她不在任何一间教室,最后,我走到体育器材室,器材室的木门半掩,明显有人进入的迹象。我马上进入搜寻,可是仍然找不到糖糖,最后,我的眼角余光看见了铁柜。那是最适合藏人的地方,我走了过去,不出一语地靠近。
不知是不是看出我的胆怯,大野再次发出恼人的笑声,锐利得可以刺穿耳膜。我的耳朵一阵发疼,膝盖也不停地发颤,先前的勇气全在这一刻,被大野的可怕模样消灭殆尽。
死定了!
糖糖心疼地望着我,她似乎还不明白情势的艰难:“你可以脱了衣服吗?我想看看你的伤势。药水不能用,可是我找到纱布了。”
眼前的两个男孩分明是怪物,我竟然天真的以为可以和他们讲道理。我节节退步,拉开和他们的距离,但脚跟很快就踢到了墙壁,我的背脊贴着冷凉的墙壁,直觉到自己没有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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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她一阵哆唆,爬着想要逃走,一边叫着:“云哲,你要干嘛……是我,我是糖糖。”
刚上二楼,糖糖和我的意见就产生分歧,她拉着我要往走廊上跑,但我却想带着她再上三楼。她迟疑半刻,跟着我的脚步奔上三楼。
他一手拿着英语课本,另一手拖着生锈斧头,斧头将地板刮出痕迹,并且发出“叽”的长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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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可以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翻出学校的大门尽快离开,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如今只要翻过这道铁门便可以远离危机。第二个选择是去帮助糖糖,也许还有机会可以带她离开,再慢一秒的话,可能就要抱憾终生。
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懦弱,可是面对生死关头,我想糖糖会谅解我的决定。这么想着,我双脚往墙上一蹬,跃上围墙边。顺势,我的身子就要往墙外翻去了,可眼下的画面不是柏油马路,居然是无底的深渊!我吓了一大跳,连忙摇摆身体的重心,把自己甩回学校里面。
他的骨头还在移动,宛如许多拥有生命的零件,找寻着自己应该存在的位置,却因为没有了大腿骨和手骨,而慌乱成一片。看着这样的画面,我心底产生一股快感。
糖糖正忙着洗手,即使是紧要关头,女生依然很爱干净。我不禁觉得好笑,然后帮她倒了一杯水,她的嘴唇也干裂了,浮着一层浊白的死皮。她接过杯子,就口喝了一些便把水还给我。
鲜血滚滚冒出,赤红了我的眼眶。我杀了阿虎……
他手忙脚乱地清理桌面,不时转头看我的反应,一会儿,他的动作僵住,指着我西装上的名牌问:“你叫云哲……你就读于哪间小学?”
我被邪恶的心思震撼,却无法平息这样的想法。好不容易从鬼怪的嘴边逃出,我不想因为糖糖的指控而入狱。她刚才这样问我,那是威胁吗?我咽着口水,脑袋不停地胡思乱想,揣测着她话中的含意。
我也记得是在放学后的下午,七个人一起说要玩躲猫猫,但是学校太大了,于是我们限定只能在北侧大楼躲藏,然后我躲好了,清楚地记得我躲在美术教室里面,可是后续……我似乎病了三天,唯一的印象是妈妈背着我回家。
“我们到校门口去吧。”我说。
跟着,小野伏低身子,舌头一勾就把警卫的人头捞到身前。大野立刻捡起人头,一口咬在嘴里。
“不是……里面有人在说话。”糖糖惶恐地回答我。
我的计谋失败了,他不可能变成瘫软的人皮。
大野抓住我发呆的瞬间,又扑了过来!我舞动斧头和他硬拼,大野忽左忽右的闪躲,一次又一次逃过致命追击,我不断地往他逼近,迫使他必须向后退。
无论我如何回想,思绪总是断在同一个点,最后的印象是我躲在美术教室里面,可是那些图画很可怕,还有模拟人手的石膏作品,小时候的我越躲越是害怕,最后索性去找其他同伴,想说服他们中止那场游戏。
糖糖带我来到体育用品室,这里没有上锁,不由得引起我的疑虑。我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而糖糖已经站在门槛内,着急地用气音催我:“怎么了?快点进来呀。”
嘎——咚,嗄——咚,嗄……
我没有逼近他,而是慢慢退出工艺教室。一走出教室,我飞快地冲向厕所,然后取出一瓶盐酸。
我也被自己的表情吓到,镜子中的我,是我从没见过的可怕模样。经过一场浩劫后,我想一般人的个性都会转变,甚至扭曲。镜子里面的景色又变了,仿佛一潭被搅和的湖水,就连我和糖糖的影像也变得一团模糊,就像打翻了颜色,所有的色彩全部缠绕在一块。
“好。”我翻上铁门,和她面对面地跨坐在上面。我对她说,“数到三,我们一起下去。”
闻言,我握住她的手掌瞬间松开,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着糖糖。糖糖面无表情,只有嘴巴一张一闭地唱着:“满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
我仿佛看见一具用蠕虫填充而成的人皮娃娃,瞬间,我明白了阿虎的真面目,他是靠虫子支撑起来的人皮怪物。
是单纯的巧合,还是某种命运的迫使。小野和英语老师前来索命,我却又一次的杀死他们。感慨的同时,我仿佛握住了一线生机,热血在体内翻涌,我赫然明白,自己不必被迫逃亡,而是可以拿起武器展开反击。
“好吧,反正我们已经回到现实了,先陪我去茶水间喝水,然后我们到地下室去取车,我送你回家。”我说。干渴已经快把我的喉咙撕裂,我摸着喉结,迳自地走向茶水间。
“不要过来。”我颤抖着声音警告他,同时转动斧头的握把。
我想要大叫却叫不出声,只能张着嘴巴,仓惶地转身就跑,但是双脚已经无力,刚跨出第一步便被自己绊倒在地。
“怎么办?”糖糖拉着我的衣服问我,我还没答话,她便抡起球棒说:“他们也是鬼吧,我们……闯出去。”
“说了什么?”我感染到她的惶恐,眉头不禁往眉心紧皱。
我跌跌撞撞地跑回办公室,直接钻进自己的座位底下,过了三分钟后情绪才渐渐平静。找回了理性,我立刻意识到危机,袖子上的咖啡渍还在,证明刚刚的情况不是幻觉,我是真的见鬼了。
可是,现在逃走的话就是欲盖弥彰,大家都会怀疑是我杀了老师和小野,才会自己一个人逃回家。思考许久过后,我回到学校里面假装一切都没发生,我只是一个在玩躲猫猫的孩子。
“什么意思,什么镜子,小叮当没有实体吗?”我问糖糖,想详细知道小叮当的事情。
糖糖臊红了脸蛋,踩着碎步跟着我往女厕走。
糖糖立刻跟上,挥动球棒敲向坐着的大野。没想到,小野忽然张嘴,鲜红的舌头宛如灵蛇出洞,顺势纠缠住斧头的握柄,斧头被扯离行进方向,落点不禁偏移,锵的砸在铁门上头,反弹的作用力使得我的手掌一阵疼痛酸麻,但是我不敢松手,和小野拔河着想要夺回斧头,不料小野的力量很大,表情从容镇定,眼神中充满嘲笑意味。
一直坚持要翻出围墙的糖糖,在听完我的故事之后怯步了,她看着围墙发呆,赫然明白我一直拒绝离开学校的原因。她失了信心,把决定权重新抛回我的身上。
记得许久以前,曾经听过一个传说,枉死的鬼魂会变成地缚灵,不断地重复遭受死前的痛苦。以前我不相信,认为人死了就是虚无,但是,我现在改变了这个想法。大野他们都变成了地缚灵,所以要让我再杀一遍。
糖糖飞快地往一旁跳去,抓起办公桌上杂物就往谚西身上丢,一边歇斯底里地出言恐吓:“不要过来!我会杀了你!”
一会儿,糖糖伸着指头捻过我衣服上的碎屑,随即吓得花容失色:“虫子,你衣服上面有虫。”
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我索性把斧头的木柄插在裤带上,双手扶住糖糖的腰际,把她往围墙上托高。
随后,大野咧嘴笑了,露出上下两排血红色的钜齿状利牙,下巴渐渐地脱臼,张成违反常理的血盆大口,他的声音尖锐得宛如用指甲在刮黑板。
来到保健室外头,我轻敲窗户:“糖糖,我是云哲。”
她的视线越过围墙,表情顿时僵硬。我放下她,拍拍她的肩膀。她抿起嘴唇,欲哭无泪地躲进我的胸前,我一时手足无措,不确定自己该不该搂住她,我终究是保持着绅士风度,静静地站在让她缓和情绪。
车子停在公司后门,我惊慌地看着糖糖,想着她是否知道什么秘密。糖糖疑惑地转头看我:“怎么不开车?”
“躲猫猫。”他们两人一人一句,不断轰炸我的意识。
我刚喊完,便感觉自己的手臂传来异样感觉,我惊吓地看向自己的手臂,皮肤居然异常的隆起一处肿胞。拇指大的肿胞还在不断长大,转眼时间,居然变成两倍,三倍,最后,长了成拳头大小的肉瘤。肉瘤宛如拥有生命,迅速地移动到我的手腕上。
手臂往后摆动,我的指甲却在刹那间勾到一层网膜,手掌同时接触到一团湿热,我转头看向手中的皮球,赫然发现它变成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粗短的头发就缠绕在我的指甲上,人头的七孔不断冒着鲜血,湿热的液体包覆住我整只手掌,鲜血还在不断地往地板上流淌,积成一片小血泊。
皮球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立刻停下脚步去倾听,片刻,我便掌握到方向,在沙堆那里。记得小学的体育课要测量跳远,那时就必须转到沙堆练习,班上的同学都不喜欢沙堆,沙子因为下过雨会变得潮湿,有时候还会出现野狗的排泄物,加上位置是在教学大楼的后侧,晒不到阳光的环境总是散发着死亡气息。
“不知道,我打算将谚西的骨灰封在水泥里面,这样才能安心。”我说出打算,然后偷得一丝空闲检查糖糖的伤势。
“对。”我说完,推开窗户先行进入保健室,确定里面安全之后才扶着糖糖进来。
她晃了晃手上的纱布,但是对于她的好意,我却感到一抹厌恶,想要痛骂糖糖,问她懂不懂我们已经受困了,现在不是谈论儿女情长的时候。我拨开糖糖的手,转过头不回话。
一个邪恶的念头油然而生,短时间内我不可能杀死大野,大野的动作太快,我绝对不能分心,可是糖糖若是被控制,那么,我最后一定会死在自己的妇人之仁。唯一可以赢的方法就是——先杀了糖糖,再专心对付大野。
谚西神秘地笑了两声,回身继续擦拭桌面:“你还记得吗,我们常常一起玩跳格子,后来有一次,糖糖说要玩躲猫猫……”
我莫名地感到头皮发麻,拿着马克杯的右手忍不住颤抖,即使咖啡溅上袖子也无法挪开和谚西四目相对的视线。
我压低呼吸,糖糖却是不安分地往一旁靠过去,伸长着身子想要去拿搁在弹簧垫旁边的球棒。有武器总是好的,只是她这姿势太危险,随时会打翻球棒引起注意。
糖糖抓起电话,随后又放了回去,前后十秒的时间都没有说话。我问她:“电话不通?”
我狠狠地咬牙,猛然地往前奔驰,手臂带着斧头往身后摆动,然后使尽全力猛然劈去!斧头啪滋一声,整个斧面没入了乳油的物质之中,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卡进阿虎的背部。
仪表板的数字跳跃着,糖糖的表情越发难看,受伤的那只手已经在抽蓄,她咬着下唇,似乎忍得难受。我看着心疼,越是不敢告诉她,我们可能会回到九楼。
明天就立刻递辞呈,公司是栋鬼屋。
我一边逃,一边搜寻身边有什么可以作为武器,我没有目的逃到沙堆旁边,大野没有放过我,一路地追击,结果被沙堆绊倒了,扫把不由得脱手掉落。我捡起扫把,想要把他敲昏,我用力地打着大野,大野仍然不断嚷嚷。
想到自己还有赢得可能,我的体力恢复了些许,很快地把阿虎甩在后面,阿虎忽然停下了步伐,正当我疑惑之际,我看见他的皮肉在移位,前后地转动着,就像枕头套装反了,在重新挪动的模样。
时间变的漫长难熬,好不容易,地下一楼到了。
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两人的模样完全没改变,站在我眼前拍着小皮球。
糖糖疑惑地看着我:“怎么了?”
犹豫之间,谚西已经追上来,他一边跑,头顶上稀疏的发根同时飘落,骷髅身上的骨灰更是往周围弥漫,使他的身影宛如站在雾气当中。
鲜血同时往外喷溅,染红了我的衣服。
糖糖带着球棒先跨出了栅栏,我带着斧头紧跟在后,我们两人才刚离开教室大楼,就听见游乐区发出的声音。
“不知道,好像是办公室,你刚刚撞到桌角。”糖糖说着,一边帮我按揉后脑。
英语老师顿了一下,赫然抓起斧头向我追来,大喊着:“不要跑!”他的嘴巴喷出黄褐色的液体,我敏感地嗅见一抹恶心气味。
3
晚上十点半,办公室的所有职员已经在五点就全部下班,只剩下我还打开两管日光灯在电脑前面奋斗,键盘不再发出嗒嗒嗒的声音,因为我无法再挤出任何灵光处理眼前的报告。
“好。”我牵起她的手,带着她离开化粪池附近。
我露出颤抖地笑容,知道这是最后一役,决定我的生死。我把水果刀的刀鞘取下,紧紧地握着刀柄。糖糖被我的狰狞吓坏,悄悄地将身子往窗边靠,拉开和我的距离。
是谚西?
一会儿,我趴向地面去检查车底,车底下没有藏人。松了一口气后,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后车厢,里面只有一把雨伞,同样看不到鬼影。我重重地把车箱盖上,却意外从车后玻璃上面,看见小叮当就站在我的背后!
她回眸看着我,又害羞地转过头,终究没有甩开我的手掌。
“全是假的。”糖糖虚脱地坐到地板上,她哑着声音问我:“太阳会不会出来?还会不会天亮?”
重新整理好心情后,我毅然走向木门,伸手转动上面的喇叭锁。木门摇摇欲坠,拉开时可以感觉到它在我的手掌中颤抖个不停,和我的心境重叠。
我恍惚地摇头,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很差。我抱着头,推开糖糖:“现在什么都不要问,我好累,好烦。”
2
我跳下病床,连忙又去取出一瓶红药水,我把药水往地上倒,流出的依然是沙子。糖糖更加着急,她连续开了三瓶药水,里面全部不是液体,而是恶作剧一般的沙子。
不管听过多少次,我的汗毛仍然恐惧地竖起。
我连忙跑向茶水间,片刻都不想多听谚西的呢喃。到了茶水间之后,我把骨头摆在吧台上方,然后开始翻箱倒柜。印象中,公司有提供电锅和果汁机,但是员工平常很少使用,所以不晓得被收到哪里。

第五章 抓到你了

她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后,陪我走进狭窄的茶水间。我倒了一杯水饮下,可以感觉到喉咙已经受伤,凉水在滑过的瞬间,既感到滋润也觉得疼痛。我连续喝了两大杯,然后问糖糖要不要也喝一点。
“噗”的水声吞噬了大野。
“一、二、三。”糖糖数了三声,毅然跳下铁门。
鬼打墙。
我不敢置信居然会成功,更没想到谚西会如此脆弱,傻眼地看着这堆肢离破碎的骨头。
“我也不太清楚,我只记得自己躲进体育用品室,后来好像有人走进来,可是又走出去了。游戏是怎么结束的,我也忘了……”糖糖仰着头,说出她仅记的片段。
糖糖被我吓坏了,她急忙的松着安全带,想要钻出车子。她一边喊着:“怎么了?是小叮当吗?”
身陷在一座走不出的迷宫,我和糖糖找不到出口的钥匙,只能颓丧地坐在病床上。虽然我曾经推测,只要杀了所有的鬼怪就能脱出学校的幻境,可是谚西和小叮当至今都没有出现,我不禁胆寒,若是他们从此不出现,我们岂不是要在这里终身监禁。
我在厕所里面遇到了谚西,就在我忙着冲洗衣服的时候,他恰好闯进来厕所,一眼就看见我衣服上面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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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呢,怎么会在这?”我叹了一口气,没有靠近糖糖,担心她会像谚西一样,忽然变成一具骷髅。
我在厕所里面,叫谚西小声一点,然后说了一个临时编织的谎言:“英语老师是杀人魔,刚刚我看见他杀死阿虎。”
糖糖第一次看见大野的真面目,吓得胡言乱语:“会吃人,他会吃人!”
我越想越毛,连忙踩上马桶座,就怕谚西会低头从底下的缝隙往内看,到时必定会看见我的脚。幸好门与地面的间隔只有二十公分,估计谚西爬不进这样的缝隙。
“我们快走吧。”糖糖不想探讨原由,把我推向校门口的方向。
“走!”我连忙回头把她拉出体育用品室,一路的往方才的楼梯口跑。那里的栅栏已经被阿虎破坏,我们可以从那里逃出学校。
我疯狂的重拨警局号码,明知道是徒劳无功却宛如患了强迫症,没办法让自己的理智操控手指,泪水再度模糊了视线。
女生都这么麻烦吗?一怒之下,我兴起抛弃她不管的念头。一会儿,我们彼此的心情都平静之后,我才按捺着情绪对她说:“那你别出去,在这里等我。”
我从美术教室绕到蒸饭室,就连天台的水塔周围都看过,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我越来越紧张,脾气也变得暴躁。
“什么?”糖糖无法理解我的话意,瞠目结舌地看着我。
我的脚步极慢,和我的呼吸频律一样,都不想惊动潜藏在黑暗中的任何事物。一会儿,我的手指就找到了电灯开关,我立刻按下,眼前瞬间一亮。
记得先前逃跑时有看见他的动作笨拙,充其量,不过是个徒有蛮力的怪物,只要别被他抓住,我要杀死他的机会颇大。
我听见那首童谣了,却是两个声音在重叠。小野已经死了,剩下大野在唱,而另一个声音是——糖糖。
是大野逼我的,我给过他机会。于是,我把他拖到化粪池旁边,大野似乎看出了我的目的,他反击地咬住我的小腿,几乎要把我的肉给撕下。
糖糖拉住我的手,疑惑地悄声问我:“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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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想到这里,腰部的水管瞬间分解,消失在我的腰际,我的头部遭受不明物体撞击,赫然一阵剧痛。
门开了,不是一楼,同样的陌生楼层,而且跳过了五楼的餐厅,我在中途没有看见五楼的餐厅,也没有再回到九楼,楼梯带我通往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我的手心冒出冷汗,揣想着如果糖糖也被控制,我要杀了她吗?她是人,不是鬼怪,我可以克服心里压力去杀鬼,但是无法对着活人下手。情况变得混沌,我难以想象自己会成为刽子手。
糖糖的身子一颤,被我的声音吓到,她嗫嗫地回话:“什么事?”
我们两人绕了一个圈,因为视野的转变,一会儿,我看见了战圈外头的糖糖,她就站在大野后方,和我遥遥对望。

第一章 大楼迷宫

有许多次,我敏感地感受到一阵轻风拂向脖子,就像他的手指在毫厘之差的地方扇过,每一次,我的心脏都像要麻痹似的紧缩,让我产生下一秒就会猝死的错觉。
“你怎么了?”糖糖紧张地问我,并且不时转身看向身后。
不管是哪一项,我都不能心软。
没想到阿虎会先下手,一拳打在我的脸颊上。我下意识地反击,握起拳头回击阿虎。阿虎硬生生被打了一拳,顺着这股力量,头往后仰倒,竟然撞破窗户玻璃。他的头卡在窗户中间,脖子挂在玻璃尖刺上,鲜血潺潺地流下,将透明的玻璃染得艳红。
声音很有规律的传来,是翘翘板的声音,兀自在那里上下摆动。我们两人转动僵硬的脖子看过去,翘翘板上面赫然出现两道雾状的鬼影,若隐若现的半透明状,分别是大野和小野。
“好。”我向她点头,但是心中没有半点主意,似乎躲在哪里都是危险的地方。我把主导权交给糖糖,换她带我躲到安全的角落。
随着时间过去,他们的影像渐渐沉淀为实体,大野和小野同时转头看过来,由大野招着手先开口说:“数到三十就要躲好,我要去抓你了。”
我坐在病床上,脱去上衣,赤裸着胸膛和糖糖共处一室,暧昧的氛围却无法发酵,我们被恐怖包围着。
带着糖糖,我们两人走向楼梯,可是糖糖却像是心不在焉,脚步略显迟钝。我没问她在想什么,只是专注于周遭的声音,耳边很安静,让我安心不少。
衡量过情况之后,我打算凭借小时候对学校的认识,走出百河国小。
我凭估着情势,一次对付两人似乎过于冒险。犹豫片刻之后,我出奇不意地忽然冲出去!举起斧头就往大野身上劈!
乍见这种情境,我连忙把车子靠边停下,转着身子不断地张望。车内的前座已经有我和糖糖,因此唯一能躲人的地方剩下后座,我对着后座胡乱的挥刀,一边大声斥喝:“出来!你不是要杀我吗?快出来呀!”
我重新踩下油门,以前的记忆再一次浮现。其实,我知道谚西的死因,就在搅碎他头骨的同时,回忆就已经恢复——
我记得保健室的位置在一楼,所以我们可以不必从正门进入,只要破坏保健室后方的窗户,就可以潜入保健室里涂药。
糖糖的表情没有预期的开心,她忧心地伸出五根指头数着:“大野、小野、阿虎……但是还有小叮当和谚西。”
“谚西是鬼?”糖糖忐忑地再问我一遍。
她和我的情况真的很像,不止是莫名回到学校,也同样不记得躲猫猫的下午发生什么事。我对她燃起同病相怜的好感,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想要好好地保护她。
对于她的体贴,我不禁感到一股温暖在胸口流动。
越往下走,我的动作越是利落,开门、关门、往下绕……反复着这些动作,我一边暗自倒数:“六、五、四、三、二……”
我的背脊一阵发凉,紧紧地抓着糖糖的手,但这动作并没让我安心,因为我清楚知道,糖糖也救不了我,她是个没有用的同伴。想着,我松开了握紧糖糖的手掌。
这是一个好机会,我飞快上前捡起斧头,紧紧地握在胸前。我看着英语老师,打算他如果没死,我就立刻砍死他。
和小野的距离已经拉开一百多公尺,可是他的音量却维持如初,仿佛是我的耳朵上贴着耳机,从耳机中传来的声音。我不由得产生疑虑,生怕他就跟在我身后,我连忙转头看向游乐区,大野和小野已经不在翘翘板上面。
阿虎的背部呈现在我眼前,足足有我的两倍巨大,身高也比我多出二十公分左右,体型的差异使我无法一刀砍下他的头颅,面对这样的强敌,我不禁觉得斧头变得沉重。
小时候的我,杀了老师。
或许这里很安全,可是让我们躲到天亮再出去,可是我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想要立刻就逃出这里,尤其是看见一旁摆放扫把的铁柜时,更是不自觉地涩缩起身子。
随着童谣的结束,操场回复宁静,甚至没有风声和虫呜。我和糖糖在原地转圈,三百六十度的环视周围,却怎么也找不到大野和小野的身影。这种情况不寻常,大野说了时间到就要吃掉我,为什么会突然消失无踪。
谚西闻声,马上又从更衣室冲出来,来到我的身边问我:“糖糖呢?”
大野的牙齿变得尖锐,每一颗都像是可以扎穿心脏的钉子,他往前跨了一步,我反射性地后退。已经决定好要和大野决一死战,可是心中仍然感到惶恐,我咽着口水,忍不住想要带着糖糖转身再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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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大野和小野出现了,糖糖、阿虎和小叮当应该也会来……如果他们从楼下往上走,我岂不是完全没有活路。
“嗯。”我轻轻地点头,为了不让糖糖增加压力,所以我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她主动提起躲猫猫的下午了,为了解开我心底已久的疑惑,于是我顺势问她:“其实我不记得那天发生什么事,谚西说大家都在找我,但是找不到我,你可以说说那天发生什么事吗?”
“一定是他出现了吧,我看见你一直盯着玻璃,一定是小叮当又出现在反射的倒影中。”糖糖变得聪明,一下子就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她傻笑着向我解释:“我找不到绳子,用水管代替应该可以吧。”
“躲猫猫还没有结束。”谚西又是神秘地笑了,“我会来是因为……要找到你,游戏才会停止。”
带着谚西的大腿骨,以及装着骨灰的奶粉罐,我和糖糖匆忙离开茶水间。回到办公室里,谚西的胸骨和一些乱杂的骨骸还在原地,我连忙去找来几个大型垃圾袋,将它们全部分装,以免它们又聚在一起作怪。
“你疯了吗,冷静一点。”我抓着她的肩膀摇晃,想让她清醒。
她一直在哭,究竟那天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妈妈要哭、谚西又说我不见?
我意识到情况的困窘,总不能这副模样撑到天亮,一定会吓坏同事,说不定还会被公司革职。思考片刻过后,我对糖糖说:“为免夜长梦多,我们做彻底一点。”
不可以放弃,我抹掉眼角的泪痕,大口地喘息。我努力想着,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外界注意到我,即刻,我想到了每层楼的茶水间都有火警警铃连线到消防局和警卫室,只要敲响它就可以获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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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了脚步,仔细地打量她,同时握紧斧头以应付突如其来的意外。
回忆断在这里,我回到现实之中,糖糖正抓着我的肩膀,不断喊着:“你怎么了?云哲,你怎么了?”
鲜血喷涌得更利害,肉瘤同样痛得哀哭,听着他的声音,我全身的汗毛霎时竖起。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四肢传来一阵酸痛,可我不以为意,让我无所适从的是墙外的景象。外面不是人间,而是炼狱,是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底下还泛着一层雾气或油光似的七彩烟岚,迷眩着心智。
这里是学校的教室。
“啊!”糖糖不断地惊叫,随手抓起笔筒敲打谚西的头骨。几撮的骨灰被敲落,却无损谚西的力量,他像是要咬下糖糖一块肉,牙齿又扣得更紧了。
我试图从记忆的断简残篇中取得资讯,那天我被英语老师吓到,全然忘了还在和同伴们玩躲猫猫,便直接逃出学校。我的同伴们……难不成是被英语老师杀死了!
“不然这样,我们去器材室找绳子,然后我们在腰部绑上绳子再跳出去。”糖糖也在瞬间变得聪明,她说完,叫我留在原地等她,随即就冲进学校里面。
也许是空气过于混浊,他又往里头走进了几步,站在用品室的中央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小皮球,相交游……”
阿虎也注意到了,他看着两胯间的地面,然后用肥短的手指掐起一撮虫子吃下。但是他的动作越大,虫子就掉得越多。
我差点失笑出声,为免让她尴尬,只好忍住笑意,绅士地带她前往女厕:“跟我来。”
电梯到了,提示铃差点把我的心脏吓得蹦出胸口。我爬进电梯,发现自己虚脱到无法站立。
很快的,我就找到开关的位置,可是我却不敢按下电灯,生怕会发现这里真的是学校。我挣扎了,是要在黑暗中躲藏等待救援,还是打开电灯看个明白。
糖糖一身的狼狈,而我同样衣衫褴褛,模样十分凄惨,但是蠕虫已经不见了,沾惹在裤管上的树叶草汁同样消失无踪。
“云哲,真的是你吗?”糖糖立刻回应,她跑到窗边看我,确定我的身份之后才帮我开门。
只是,就算争取到时间,我又能怎么做?思绪到这边,我不由得沮丧了。牺牲糖糖,不过是让我多活五分钟,这五分钟对我而言没有意义,我想要的是活下去,把我的这一生全部过完。
大野咽下美食,空下了嘴巴才开口说话:“云哲,记得我们吗?”
先是谚西,再来是大野和小野,不该出现的人全出现了,难不成全是因为当年的那场游戏没有结束?所以他们要让我一起结束这场游戏。
童谣伴随着皮球声音,一下又一下地敲击我的心脏,把我从犹豫推回务实。我握紧斧头,躲到角落去窥视大野和糖糖。
我深吸一口气,往黑暗中行走,同时伸手摸索教室的外墙,希望可以摸到走廊的电灯开关。
她伤得很重,几乎可以看见骨头,幸好只伤到肌肉,没有咬断她的动脉。我用干净的抹布捂住她的伤口,一面安慰她:“我先送你去医院。”
我让果汁机保持着转动,接着抓起谚西的头骨,想要让果汁机搅碎他的脑袋,没想到果汁机的瓶口太小,没办法容纳他的头骨,我只好再把头骨摆回吧台,随手抓起一旁的大腿骨,奋力敲向那个喀喀呢喃的头骨。
怪物!
我烦恼地转着笔杆,不止忧心报告不能如期完成,更害怕的是我的前途。进入这家公司刚届满两年,年资不算老,却也不是菜鸟,同时进入公司的同袍之中有一人在年初时被提拔为组长,而我仍在原地打转,这种落差不禁让我有些吃味,论年资,我们是同时进入公司的,论实力,我不认为自己比别人差,唯一不同的只是机会的掌握。
卡啦、卡啦……红白交杂的稠液从他的嘴角溢出,流满粉红色的小学制服。
想到这里,我义无反顾地挥着斧头往前冲去,瞄准了大野的头部,打算一把劈开他的脑袋。
我更确定他看见了……
听她的分析,我不由得开始思考这个可能性,或许跳出学校才是唯一的生路。
手指轻扣,教室里的电灯瞬间亮起。教室里面没有人,只有整齐排列的桌椅,以及教室后方的图画布置。
我慢慢享受一杯咖啡的宁静,一手撑着吧台,一面环视公司的茶水间,咖啡很好,美中不足的是环境,拥有二十个楼层的商业大楼,为什么茶水间会兴建得如此吝啬,这是我一直想不透的地方,拥挤的空间可能没超过十坪。
我傻了眼,现在的阿虎几乎没有弱点,而我手上已经没有武器可以对付他。一会儿,我想起了刚刚落地的斧头,如果我跑到二楼再绕回三楼,经过一个回圈之后……能不能重新捡回斧头?
大野喘着气,站姿变成四肢着地的蓄势待发模样,我惹火了他,他的两颗虎牙闪着杀戮光芒,眼神转为残暴的兽性,鼻孔呼出的气息沉浊浑厚,让我不由得胆寒。
“来玩躲猫猫。”
她用手背擦着不断滚落的眼泪,模样煞是可怜无助,但是我仍然无法兴起同情,因为她也有可能是怪物的伪装。
“你是糖糖吗?”我又惊又喜地再问一次。记得小时候的糖糖手腕上,就有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红色手环,听说那是她奶奶给的护身符,所以她总是随身携带,连洗澡也不会取下来。
处理完之后,我忐忑地按下电梯按钮。
车子才刚驶出地下停车场,糖糖便问我:“谚西怎么死的?”
我一边跑,一边回头注意身后,逃生门没有开启,说明谚西还没追来,可是我依然不敢慢下速度。
她和我第一次看见大野、小野的反应一样,认为他们两人是小孩子,因此威胁性不大。可是他们杀了警卫,我不能确定大野和小野的能力多强。我阻止了糖糖,不想看见她发生危险。
小野死了,他变成了肉块,但是没有流血。我观察了一分钟左右,确定他不会再复活,才让灌木丛埋葬他的尸体。
我想要追过去救糖糖,可是小野还在和我纠缠,我们谁也不肯松手,抢着同一把生锈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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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瞎子摸象地使用触觉去认知这个楼层,墙壁是最明显的不同,这里的油漆显然过于老旧,已经发软并与水泥壁脱离,产生一颗一颗的夹层气泡现象。
压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我缓步向讲桌靠近,迅速往底下探头,我不免庆幸自己什么也没看见,讲桌下方没有藏匿另一个我。
机不可失,可是恐惧总是在最后一刻才阻挡在前,我抿着干渴的嘴唇,忽然觉得斧头怎么握都不顺手,可是阿虎的脚步已经渐远,我再拖下去就没机会了。随着时间的拉长,我的体力只会越加无法负荷,不可以犹豫不决,否则我和糖糖全部性命难保。
“我们要找东西压住盖子,不然大野会跑出来。”她说出心中的忧虑。
“躲起来吧。”她见我痛苦的表情,好意地问我。
小叮当是我们的玩伴之一,我们总是七个人一块玩耍,即使大家都在不同的班级上课,却不影响我们的感情。那时候最风靡的卡通就是小叮当,它总是挂着一张笑脸,随身携带百宝袋,身材短胖矮小,模样非常可爱,所以掳获了不少儿童的心。
“云哲。”阿虎喊出了我的名字,他一说话,身后就啪啪啪的落出许多蛆虫,应该是从斧头的伤口中泄出的。
他的笑容赫然敛住,脸上的皮肤瞬间干枯,一片一片地从脸上斑剥落下,露出灰褐色的骨头,头发整束地滑落,几束发丝搔过我的手背,我瞬间如同触电,整个人从呆滞中清醒。
我也在原地绕着圈,怎么绕就是到不了一楼,但至少可以确定,我已经离开了九楼。
每个教室里面都有这样的铁柜,专门摆放扫除用品,空间很大,甚至可以躲进两个人。一想到这里,我咽着口水往弹簧垫外挪动,想要去确定铁柜里面有没有人。
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种要求,不过,如果小伤口可以带来彼此的信任,这样的交换很值得。我也学着她徒手去敲玻璃,然后在手上留下伤口。我把伤口亮给她看,对她说:“我也是人。”
糖糖立刻闷哼一声,从我的身上滑下,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我反射性地举起斧头,往糖糖的背部砍去,几乎是千分之一秒的时间,我惊险地煞住动作,连忙将斧头拉回。
每一幅图画都很眼熟,那是复制的世界名画,有蒙娜丽莎的微笑、最后的晚餐、弹琴双少女,还有一些我不认得的肖像。另一旁的柜子上面摆着石膏,唯妙唯肖的手指、脸部特写,这些东西我都认得,那一天下午,我就躲在美术室的讲桌下方。
“怎么会这样?”我捂着嘴巴喃喃自语,一半是对于记忆的寒栗,一半是我第二次杀了英语老师。
糖糖觉得我的行为怪异,急忙跑到我的身边,拉住我的衣服问:“是他吗?是小叮当吗?”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耳后吹来一阵凉风。我吓得立刻回身,但身后什么都没有,是一片空荡荡的马路。路树并没有摇晃,代表方才并没有吹起夜风。我越来越紧张,总觉得小叮当随时会出现,更或者……他无所不在。
远远的,喀嗒、喀嗒……皮鞋的声响又传来,他以缓慢的步伐在靠近,谚西来了!我惊恐地跳出电梯,不能坐以待毙。
我的身子摇晃了一下,糖糖即刻扶住我的手臂,她忧心忡忡地问我:“你还好吗?”
“怎么了?”我反问糖糖,只觉得自己满头大汗,方才的躁热到现在还没消退。
糖糖戳着我的手臂,对我说:“放心吧,我们不会被找到的。那个躲猫猫的下午,我就躲在体育用品室里面,这里很安全。”
我伸手去摸自己的胡渣,那是真实的粗糙感,刺激着指腹的皮肤。我告诉自己千万别被幻觉吓倒,我是二十七岁的云哲。
他虚弱地威胁我,说我一定会被警察抓走,我会被枪毙。我被他吓得发慌,脑袋无法思考,我很害怕自己真的遭到枪毙,这一切都是意外,我不甘心这样就被枪毙,所以,我得把大野关起来,不能让他出去外面乱说话。
我顾不得车子正在大马路上,立刻将煞车踩到底,反射性的打开车门跳出去。
英语老师后来怎么了?我从记忆中脱出,拼图已经隐约成形,可是最重要的一块总是缺失。
如果他是为了让躲猫猫游戏结束,如果他已经死了,那么被他抓到的我,就要换我当“鬼”了,我肯定是必死无疑。
皮鞋声响起了,催魂似的从头顶上传来,我不由得心悸,顾不得后果地向门内跨进,随后拉上逃生门,想借由厚重的铁门隔离我和谚西。
小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扫把无法把人敲昏,我只是单纯地想要让大野安静,没想到扫把居然被我打断了,大野还是没昏倒,却也痛得没办法再乱叫。
他的话才讲完,小野就开始念数字:“一、二、三……”
我急忙撑起身体,一边看着他,一边往前拔足狂奔,走廊顿时响起激烈的回音。
百河国小的教室如旧,但不该如此,印象中听说它早在几年前就改建翻新,教室不可能和我的记忆一模一样。难不成这里只是我的回忆,我并不是真实地站在学校里面,而是被扯入异度的空间。
因为我杀了英语老师,所以他来找我报仇。难不成,我也杀了大野、小野和谚西。我像是一名哮喘发作的病患,不断倒抽着空气,可是肺部依然感到空虚,获取不到半点氧气。
被猎豹盯住的铃羊,就是我目前的写照。我强迫自己镇定,然后吸足一口饱满的空气,大喝一声:“啊!”
“记得我吗?”肉瘤说话了,是小叮当的声音……我立刻就认了出来。
“我不知道鬼会不会杀人,但是大野他们确实会杀人,他们杀了我公司里的警卫。也许谣言不可信吧,也许墙外真的是活路。”我一边安慰糖糖,一边说服自己,提升心底的信心。
一会儿,地上的髅骷站稳了身子,立刻又往我们的方向前进,而另一个方向则是传来谚西的声音,和先前电话中发出的警告一样:“躲猫猫……我要去……抓你了……躲猫猫……我要……抓到你……”
糖糖目不转睛地看着游乐区,也许勾起了她的童年回忆,我没有打扰她,因为女生的力气不大,加上糖糖的体型这么娇小,所以我不打算仰赖她,而是独自一个人尝试把栅栏往上拉。
可是我已经走不动了,必须由糖糖掺扶我走出保健室。我拖着斧头,心想这样的体力若是遇到鬼怪,只怕也没有力气和他搏斗。于是,我拉住了糖糖。
一直想要遗忘的记忆,却又一次被唤醒。躲猫猫的下午,英语老师追着我跑,也许当时的他并没有恶意,但我无法克服心中的恐怖,我拼命地逃,但他还是不放过我。
思考过后,我决定挑安全性较高的伏击,若是暗杀失败,至少可以立刻逃离现场。拟定战略的同时,三楼响起了甩门的噪音,阿虎果然就在楼上。
大野却像是早已掌握我的行踪,一边笑着,一边步步退后,他的动作非常从容,可是速度却是超乎想象地轻巧迅速,我连续砍了数次,却连他的衣服都没划破。
他缩回舌头,笑着问我:“要出去吗?”
“对不起。”我向谚西道歉,为我曾经带给大家的困扰向他致歉。
我不断后退,英语老师的嘴巴一张一合,我只能全身颤抖,无法理解他要说什么。
原来在躲猫猫的下午,我杀了老师和小野。戏剧性的转变,我被自己的回忆吓得四肢无法动弹,而在十几年后的今天,我竟然在重覆当年的历史轨迹。

第二章 旧校舍

主意刚打定,我就慢慢地后退,让自己的慌张表露无遗,这是为了避免阿虎看穿我的打算,我不能让他先一步去捡回斧头。
我从容地让果汁机搅碎谚西的头骨,听着卡卡的磨擦声,我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我几乎是以欣赏的心情在聆听,高频的噪音居然如此悦耳,宛如潺潺的溪水或森林的鸟唱。
糖糖摸索着药柜,好一会儿才找到优碘和棉花棒,她把优碘挤上棉花棒,但罐口溢出的却是满满的沙子,嘶嘶地落向她的裤子和地板。我们两人看傻了眼,怎么会是沙子?
可是糖糖还是一动不动的,她看着翘翘板说:“动了,在动。”她惊慌地扯着我的手臂,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大野又回到单纯男孩的模样,可是我已经见过他的真面目,不会再被他虚伪的外表所骗。
我多疑地走上前,拼命地踩着这些虫子,不能想它们重回到阿虎的体内。虫子发出啪滋的声音,那是他们死亡的丧钟响起。
他要和我一起活着……
“好痛……云哲,好痛。”糖糖呻吟着,并转头看我,却看见我握着斧头貌似要杀她。
就在瞬间,糖糖忽然拉开化粪池的盖子大喊:“快!”
“你是杀人魔!我没有乱说话。”大野依然嘴硬,他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我。我至今无法忘记那个眼神,充满仇恨的血丝。
纳闷的同时,我更感到彷徨。我不怕拥有实体的鬼怪,若对方有实体,那肯定可以再次杀了他;但是,对方如果没有实体,我们根本无从对付。
“我们跳下铁门,然后塑胶管就不见了,接着,我就摔在电梯门旁边。你摔下来的时候敲到桌角,我担心你出事才会抱着你。”糖糖说。
很快,我们便跨下楼梯往一楼前进,可是还没走到一楼,我和糖糖两人同时收住脚步。通往操场的通道被网状的铁栅栏挡住,截去我们的生路。透过铁栅栏的空隙,我们可以看见操场景象,可是天空没有月亮,因此视线非常朦胧。
男孩的声音非常童稚,大约十岁左右,是两道非常相似的重复嗓音,听起来是从办公室那边发出的,因为距离隔得有些远,所以声音显得飘忽。
我连忙像只惊慌失措的老鼠,跑跳着奔下楼梯,我没有闲暇时间去开启二楼走廊的电灯,只能按照直觉在黑暗之中横冲直撞。没有灯光的走廊把恐惧无限放大,我看不见阿虎的位置,只能依据他的脚步声来推断和他的距离,我们两人时远时近,庆幸的是他总在紧要关头又落后。
我们怎么会忘了阿虎的蛮力,连铁栅栏都挡不住他,何况是一道薄如蝉翼的木门。阿虎随之闯了进来,站在门边嗅闻着气味。
“我不杀你,我要跟着你一起活着,嘻……嘻……”肉瘤一边说话,一边颤抖着发笑。
我缩在楼梯转角探头,阿虎正好从一间教室内走出来,背对着我往旁边的教室走去。我的推断正确,现在的阿虎毫无防备地背对着我,要下手的话正是好时机。
2
“对,我是业务部的,你呢?”我把咖啡包递给他,同时打量眼前的男人,他的年纪约莫二十七岁,和我相差不多,让我兴起聊天的兴致。
我的心情沉下,拉着她走到围墙旁边说:“我们逃不出去,外面不是马路,是无底深渊,我们被困在学校里面了。”
阿虎站在原地,弯腰捧起地上的虫子倒进嘴巴,虫子进入他的体内,把他松垮的脸部重新撑起立体的五官,他嘿嘿的笑了,对我说:“来玩吧,来玩躲猫猫。”
昏黄的灯光没有刺激到瞳孔,让我马上就能适应这样的光线。走廊的两端是楼梯口,而夹住走廊的一边是教室外墙,另一边则是密闭的围墙,围墙外面才是操场。
他们一起失踪于那场游戏。想到这里,我的背脊一阵冰冷,浑身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你要去哪?”糖糖急急忙忙又爬出来,抓住我的手臂不想我离开。
气氛顿时僵住了,因为在危急时刻,我们谁也无法信任谁。
阿虎迟钝地伸手摸向背后,然后缓慢地转过身。
她跨坐在上面,把手伸向我:“上来吧。”
我吐出胸口憋闷已久的闷气,握紧斧头往大野和糖糖离开的方向追去。
杂念从我的脑海抽离,只剩下小时候的回忆跑马灯闪过眼前。我确实开过化粪池,就在我杀了小野之后。大野追着我捶打,他很生气,认为是我杀死了小野。
她感激地望着我,向我道谢:“谢谢你回来救我。”
可见那个下午一定发生过什么事,牵系着我们七个人。
她面露难色,似乎是怕我骂她,犹豫了一下才说:“我们翻过学校吧,如果这里是幻境的话,外面肯定不会是万丈深渊,恐怕也是为了阻止我们离开学校所化出的幻影。”
电梯来了。
“我也不知道,我看见鬼了,有鬼要杀我,我一直逃……结果就回到学校了。”糖糖也没有靠近我,我们两人距离遥远的对话。她吸着鼻子,声音带着浓浓的鼻腔。
一楼的走廊上面没有灯,所以阿虎不在这里。我直接绕上二楼,从这边可以看见隔壁栋的大楼有灯光,阿虎应该就在那里巡逻。
“他死了吗?”我问糖糖。
“你再靠近我的话,我就烧死你。”小叮当如此威胁我,同时晃着手上的酒精灯,证明他有这个能耐。
我侧着身子,从车内帮糖糖开门,糖糖虚弱地坐到我旁边,她的动作很慢,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我忧心地望着她,害怕她会死在我的车上,我咽着口水,关心地问道:“你还撑得住吗?”
“真的吗?”糖糖惊喜的大叫,连忙扶着我向校门口前去。
音乐课程也是,老旧的风琴会在夜半无人时弹奏,莫扎特与贝多芬的灵魂就藏匿在肖像之中,阻隔噪音的厚重绒布窗帘同时吸取了阳光和生气,让教室陷入一片阴森。
因为脚上只穿着袜子,所以跑步的时候像猫似的无声,让我可以清楚收集到附近的动静。我绕着教室大楼的后边小径行走,但走了一阵路还是没听见大野的笑声或糖糖的求救,有可能是我根本找错方向,更可能的是糖糖罹难了。
但是我不甘心,为什么小时候的一场躲猫猫没有结束,现在的我就必须要以死作为代价,这种结局未免过于荒唐。
我带着他往游泳池的方向前去,一面感谢今天的学校里面没有闲杂人等坏事,我们偷偷摸摸地进到游泳池畔,这一处是学校里面罕有人迹的地方,就算有学生出事恐怕也得等到两、三天之后才会被人发现。何况现在是秋天,游泳池已经关闭,要等到下个学期才会再开放。
我握起随身的斧头,离开保健室。我没有回头,若是再和糖糖对视一眼,我恐怕就无法如此坚决。感情会磨损勇气,我摒气打开保健室的门,然后将它反锁。
我连滚带爬地逃出茶水间,没有勇气回头去确认谚西有没有跟来,更无法整理思绪去确认刚刚的情景,是鬼还是幻觉。
车子在行进,周围的马路看不见来往车辆,左右两侧的大楼已经熄灯,只剩下路灯拉出诡长的光影。我打开收音机,想要制造一些热闹驱除心中的焦躁,音响传出广播时,现在恰好是凌晨两点。
学校如同兀自矗立在峭壁上的迷宫,四周没有生路,我根本无法逃出学校,只能继续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为什么会这样?深深的绝望绕上心头,我不禁想着,游戏何时才能结束,是我被抓到,还是我杀死所有鬼的时候,或者……
一边移动,我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观察周围是否有皮鞋声响。办公室安静得出奇,甚至是平常吵杂的空调噪音也不见了,这种宁静反而叫人窒息,幸好我还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声音能驱走少许的恐惧。
我几乎是跌着摔下去,因为头晕眼花而滑落铁门。但脚下并没有立刻踩上实地,宛如跌入没有尽头的梦境,我听见糖糖的大叫,眼前变得黑漆。难不成我们猜错了,这真的是无底的万丈深渊。我下意识挥着手乱抓,想要抓到任何支撑物,可是左右是一片荒无,我的手指只能捞到没有实体的七彩烟岚。
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将命运交给一颗问路石,但我和糖糖都已经没有勇气作决定,或许把命运交给上天来发落,我们比较不会埋怨作错选择的那一方。
现在走还来得及,我看向身侧的低矮围墙,跳过去一样可以回到马路,返回人间。我垂下握着斧头的手臂,心情矛盾地走向围墙,考虑了几秒后,我毕竟选择了放弃糖糖。
我咽着口水,压抑心中的忐忑,好不容易爬到了电梯口,我颤着手指头按下按钮。这里是九楼,可是电梯却停在一楼,我得先等它慢慢地升上来,才能逃出这间办公室,逃的距离谚西远一点。
“不行,糖糖被他抓走了,我想要去救糖糖。”我说。我知道他也喜欢糖糖,所以利用糖糖作为诱饵。谚西果然犹豫了,随后,他便从扫除间里面拿出扫把,说要和我一块去救出糖糖。
休息了一会儿,我看向大野和糖糖离去的方向,依然没有立刻追上去,而是贪婪地呼吸,品味着树叶和土壤交织出的香芬。空气的味道很熟悉,勾起一段遥远的回忆。我无法摆脱好奇,渴望想起那段重要的过往,却又有一个直觉在警告自己快离开,真相不是我所能承受的残酷。
找到了。
我被逼到没有退路,身边也抓不到任何一件武器,脚边只有一盆腰高的发财树,我别无选择,抓起发财树就往骷髅的身子扔去。谚西抱不住发财树,脚步略微摇晃之后跌在地上。
迟疑了几秒,我最后决定把逃生门关上,这里不是一楼,所以我不进去,我要继续往楼下走,也许能够走到真正的一楼。
可是没有人回应我,我一个人很害怕,然后走向楼梯口,我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楼梯口喃喃自语:“为什么学不会,上课到底有没有认真听,主词后面要加动词……”
3
我们跑得更急了,可我却在电梯口下意识煞住脚步,随即一想,又觉得电梯不可靠,只怕它无法带我们离开大楼,反之会载着我们回到旧校舍。但是楼梯也不安全,我咽着口水,紧张的无法思考。
我拖着无力的身子折返一楼,要去通知糖糖这个好消息。
“那天是下午,我们在玩躲猫猫,但是你后来不见了,我们怎么都找不到你。”谚西的口气转为沮丧,失望地凝视着我。
按到最后,我猛然发疯似的砸烂了电话,把电话重重地摔向墙壁,电话霎时四分五裂地平躺在地。
我立刻离开她的怀抱,撑起身子张望左右。这里是我熟悉的环境——公司大楼九楼,同时也是我的办公室。我看见了自己的座位,一旁是电梯口。我又低着头看地面,并没看见在学校里使用的斧头。
“他不会再动了吧?”糖糖问我。
“你有什么打算?”我问她。
我刚要提醒她,球棒已经雪崩似的往地板四散,糖糖下意识扑过去要接,但是身子过大的动作反而撞翻遮挡我们的弹簧垫。弹簧垫往阿虎的方向倒去,恰好遮住他的视线,这是一个逃跑的好机会,我立刻往门口窜去,但糖糖却是拿起球棒对着盖住阿虎的弹簧垫一阵乱打。
脑袋一阵嗡嗡作响,我不由得怀疑自己疯了。我离开桌子,又往身后的墙壁乱摸,如果这里真的是学校教室,我身后的墙壁一定会有电灯开关。
糖糖像是感受不到大野的重量,依然握着球棒,呆滞地看着他。
我急忙想抽回斧头再补他一刀,却发现斧头被阿虎的肥油紧紧吸覆,根本拉不出来。眼见阿虎就要转身了,我只好放弃斧头,连忙往后退步。
“你是谁?”她警戒地反问我。
糖糖找来一个奶粉罐,把奶粉倒掉之后递给我。我们把骨灰从果汁机里倒进奶粉罐,紧紧地封住。我摇晃着罐子,可以听见里面沙沙作响的声音。
我整个人缩成一团,一时半刻想不出丝毫对策,皮鞋声越来越靠近,谚西已经来到男厕里头,每一声皮鞋响,都撞击着我的脑袋。
糖糖噘着嘴唇,不是很乐意,但一会儿便答应了。我们一窝蜂的散开,各自找地方躲藏。然后,我杀了英语老师,随后害死小野,谋杀了大野,意外杀死阿虎,并且将谚西溺死。
“啊!”我吓得连忙把人头拨掉,人头掉在地上,滚了两圈后双眼直瞪向我。我不禁掀起一阵鸡皮疙瘩,汗毛瞬间竖起。
我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将盐酸泼向他的眼睛。小叮当痛得在地上哇哇大叫,我却感到一阵轻松。
我看向身旁的逃生门,会不会一打开又是刚刚的楼层,里面有大野和小野两兄弟。但是谚西就在楼上,我唯一的生路就是往下跑。
“也许。”我勾起得救的笑容,但心中仍存着一丝疑虑。
我不好意思告诉她,那是她咬的。但是我不怪她,毕竟她当时被大野控制,就像我小时候无意杀人,不应该有罪。
“你要翻出去吗,可能会死掉喔。”糖糖说完,见我没说话于是又继续讲,“我也曾经听过,鬼是不会杀人的,鬼都是利用幻觉让人自杀。”
糖糖见状,飞快地跑上前,抢走谚西的左、右手。她抱着两根枯瘦的手骨,举得非常高,而这两根手骨已然有了自己的意识,张牙舞爪地想要攻击糖糖,可惜长度不够,因此只能虚张声势。
面对他没头没脑的问题,我犹豫了半晌才回答:“百河国小。”
本以为可以偷得片刻喘息的时间,上方楼层却传来吱嘎的金属磨擦声,有人进到楼梯口。我摒息倾听动静,没有听见皮鞋的扣步声,却响起皮球的拍打声……
这或许就是鬼打墙,是障眼法。我是第一次遇上这种诡异的情况,当兵的时候曾经听过同梯的弟兄提过,鬼打墙通常是发生在开车时,尤其是一个人在山上走夜路,前、后都没有来车的情景下,不管车子开了多长时间,其实都是自己在原处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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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扶着我的身子,带我进到保健室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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