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住手！”门突然被人撞开了，却是几个持枪的警察，“李小泉，你的手机一直开着，我们都听到了！现在，放下匕首，你就是一个配合警方抓获杀人犯的英雄！”

一阵阴风从外面灌了进来，电脑桌上叠着的纸钱、元宝一时间纷纷扬扬地飞舞，落满他的肩头。几根蜡烛剧烈地摇曳，他的影子在墙上狂舞起来。他的面色苍白如纸，想挪步子，一双脚却像灌了铅一样重。

现在要做的，就是验证是否真的是人心作祟。他匆匆奔回了医院病房大楼，径直闯入了刚开始住的那间病房，里面一个老爷子正抱着尿壶小便，看到有人闯了进来，吓了一跳，尿壶“咣当”一声落地，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李小泉却顾不得这些，一头扎进床下，抠唆了一番，从梨木地板里翻出了一个指甲盖大的微型MP3，上面的红外线远程标志箭头还在闪烁着。

李小泉注意到尸体的心脏部位有个深深的血孔，怕是中弹而死的吧。死者可能是黑社会的，中弹后偷偷在私人医院治疗无效，死后就被私人医生送到了学校。对于学校，历来尸体难求，更不要说是一具完整的尸体了，所以很多学校和私人医院都有秘密的地下协议，不过这鲜为人知。

李小泉本来确实心生了归还尸体珍珠的想法，然而两人没有想到的是，李小泉在课上一时间没有找到尸体的胃部，没法将珍珠还过去。

他叫李小泉，手术科204班的学生。白天在第四解剖室被教解剖学的钱教授骂了个狗血喷头，原因是他下刀太深，直入了一具尸体的脑髓部位。

李小泉注视着冰冷的尸体，尸体似乎也在注视着他，日光灯“兹兹”爆出几个大大的灯花，灯光暗淡了许多。

他正推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踏叶声。他没来得及回头，一只大手便搭在了他的肩头：“小李啊，你怎么不好好养病，跑到这里干什么？”却是钱教授！

他狠狠甩了甩头，心知这不是在梦中，抖索着手拔去另一只手上的针头，滚下了床，连滚带爬地向门口而去。

李小泉脸皮颤动一下，在那些同学疑惑的目光中，向第一解剖室而去。他叩了叩门，里面一个阴沉的声音道：“进来！”

他唯恐别的同学发现尸体杀人的诡秘，忙用捞尸钩将尸体翻了90度，向自己这边划过来。他摸了摸腰带处，那里凸出了一块，珍珠还在。他趁着别的同学埋头专注解剖的时辰，偷偷将尸体腹部的刀口扒开了，将珍珠向尸体的胃部塞去。

到了第四解剖室，里面却出奇的静，那些学生都看向了大池子，眼中有惊惶也有愤怒。李小泉挤上前，低头一看，不禁汗毛倒竖，他昨晚解剖过胃部的那具尸体不知被什么人破坏了，肠子也被挑开来，摆在瓷砖上，很是残忍。

“哐当——”宿舍门忽然关上了。

“钱教授，我……我真的没有动过尸体！”李小泉避过钱教授咄咄的目光，嘴唇片子颤抖得厉害，“昨晚我倒是看到了两个人影，一黑一白……也许，恐怕，可能是他们动了尸体。”

“啊，原来尸体是被你肢解的！”李小白往后退了几步，声音高了几个分贝。

他的话令紧张的气氛立时缓解了，一个室友上来打了他一拳：“你Y真无情，室长刚……唉。”几个室友都面露悲伤之色，爬回了被窝，他们不会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活着睡在这里了。

李小泉深呼吸一下，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啊，教授，你在说什么？珍珠，什么珍珠？”李小泉向窗口退去，一只手已经摸向腰间别着的匕首。

他感到身后一个东西近了，更近了，一阵阴冷的气息正往他的脖子里吹。他侧着身子，闯入卫生间，猛地将门关上，上了插销，一屁股跌坐在马桶上。

那洪十三中弹后，一路血流不止。他在一处公共厕所给自己包扎了，休息了一回，便跌跌撞撞，躲到近处的一家私人医院取子弹。谁知伤口已经感染恶化，子弹也在颠簸中钻入了心脏。洪十三心知活不多久，为了妻子能够得到珍珠，在今后过上好的日子，他将珍珠吞了，留下一封遗书与一块人体博物馆里随手顺到的玉佩，让医生将他的尸体连夜送到北×大医学院的第四解剖室。

半年前，他与倒卖生人坑里挖出的古董的洪十三夫妇，在古玩市场认识了。三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开始做一些死人生意。解剖楼的那些尸体，几乎都是洪十三夫妇杀死的那些无名叫花子。他们以私人医院治疗无效的名义，将尸体卖给了学校，钱教授一直在其中充当牵线的角色，帮他们介绍了不少买家，包括一些同类的医学院，一些人体博物馆，甚至靠画血腥尸体吃饭的艺术家。

他将珍珠别在腰带处，悬着半颗心回到教师寝室。他刚打开门，里面的灯光便“啪啦”打亮了，几个室友都坐在床头，疑惑地看向他，那眼神再明白不过，他深更半夜的上哪里去了？

“咯咯……嘿嘿……”他身后的一张灵床上突地传来一阵磨牙声和阴笑声。他打个激灵，那是昨天已死去的宿舍长的床位上传来的，虽然换了寝室，然而那个方位不会错！宿舍长的尸体早已被搬走，难道……宿舍的尸体多了一具？

他心中愈发狐疑，钱教授难道知道我从第四解剖室那具尸体胃中取走了珍珠？他话里的暗语很明显，就是让他将珍珠送回去。难道，钱教授与这颗珍珠真的有着可怕的联系。

李小泉脑子里一片混乱：“我知道的，钱教授，我知道的。”

灯光所照，是一个大池子，里面横七竖八地泡满了尸体，一些尸体还不时“咕咕”泛着泡，仿佛潜水的鱼类。那人将门反锁了，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锋利的解剖刀，对着墙上贴着的教授头像比划一下，嘴里“咔嚓”一声，便向一池尸体走去。

三人靠着飞虎爪一路攀爬，飞檐走壁，入了人体博物馆中央的“未央馆”，各显神通。由洪十三先打头阵，打开“子母鸳鸯锁”，再由洪十三的老婆苏内河出马，将装储大珍珠的保险箱打开了，最后由钱教授靠着一双做手术的手，将罩在大珍珠上的一层与保险机关相连的玻璃无声地划开了。

钱教授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继续说：“我曾经从一具尸体身上拿走了一枚戒指，结果回去就大病一场。噩梦不断，大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就感觉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跟着自己，不断地在脖子里吹气，叫着喊着，让我归还东西！”

原来，钱教授表面上是个严厉的解剖学教授，平日里受到学生无限的敬畏，然而在夜间，他却是个货真价实的混蛋，吃喝嫖赌样样来，那点微薄的工资根本不能满足他的私欲。

窗外不少病人正在阳光下散步，几只鸽子正惬意地踱着碎步，不时勾头啄一口面包屑，这景象是那样的安详。李小泉看着空中飘漾的云朵，胸口积郁的阴霾被荡去了不少。他寻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在紫藤花架下坐了，将这几日来发生的种种诡异事端一幕幕在脑海中梳理一遍。很多恐怖经过阳光的梳洗，都变得那样脆弱。他想起那个装成鬼影的女人，心中一亮，难道一直都是有人为了得到那颗珍珠，在装神弄鬼？

等到寝室那边熄了灯，他从身上摸出强光手电、录音笔、防身匕首以及那颗大珍珠，一一归了位。便借着月色，向解剖楼缓缓而去。从事解剖的，没有胆小的，而且前段时间《李小龙传奇》风靡大江南北，他还在市里的截拳道馆学过半年，虽然只是学了点皮毛，但比起同宿舍的哥们，他还算有点身手。

他将日光灯开了，大水池中那些尸体多是呈现着泛白的酱牛肉色，只有那具碎尸还带着些人肉的光泽。他用捞尸钩将碎尸捞到白蓝相间的瓷砖上，摸出那颗珍珠，本想送回尸体的胃部，犹豫一下，解开尸体头部的红线，撬开尸体的嘴巴，将珍珠送了进去，直没到咽喉处，又将嘴巴合上了，缠上红线。

李小泉伸手挡着灯光，眼皮剧烈地跳动，他有些心虚道：“我……我去宿舍拿了几张A片，女朋友分手半年了，憋得厉害，哥们几个别笑话。”说着从屁带里摸出几张碟片晃了晃。

“珍珠呢？”一个警察问。

“不知道，刘朋是第一个开门进来的，就看到了这一幕惨象！”室友摇头道。

他见李小泉嘴硬，并不打算交出珍珠，便让苏内河趁着晚自习时间，杀了李小泉卧病的宿舍长，将死亡现场布置成鬼魅复仇的感觉，并在墙上涂上血字：“还我胃里的××！”他们相信李小泉一定知道那句血字的含义。

因为宿舍发生凶杀案，学校让寝室里剩余的五个学生搬到水房边的教师寝室暂住。半夜时分，李小泉摸摸索索地下了床，悄无声息地向宿舍楼潜去，摸向原来的宿舍，去取珍珠。

“哼哼，你跟别我装蒜！那晚有‘人’从窗外看到你拿着珍珠在窗口比划！”钱教授眼中的血丝颤抖着，仿佛捕捉到了蚊虫的蜘蛛网：“我应该感谢你，你在寝室卫生间把她干掉了！现在，珍珠是我一个人的了，嘎嘎！”

李小泉忽然感到脖子一阵凉意，却是钱教授瞪着一双血丝满布的眼睛，口中“唏嘘”有声，冲着他吹气。

“那具尸体编号063，他脚上的红绳上栓了木牌，你仔细找一下！我这就过来！”钱教授说完，便挂了电话。

瑞慈医院。

洪十三奔在最前头，当下便扔了一颗烟幕弹，整个未央馆如坠入大雾中一般，伸手不见五指。那些保安象征性地开了几枪，却打中了洪十三的左胸。三人借着烟幕，靠着飞虎爪，翻上围墙，为了分散注意力，他们分开撤离，向不同方向奔逃。

寝室里灯还亮着，几个室友大概还在打魔兽争霸吧。他敲了敲门，里面却鸦雀无声，他心中狐疑，忙掏钥匙开门。

原来，那晚上的“咯咯”磨牙声和“嘿嘿”阴笑声是从这里传出来的！那晚是谁在远程控制这个东西？他将MP3揣进口袋，头也不回地向医院大门而去。

李小泉睁大一双恐怖的眼睛，手指指着床下，说：“鬼……有鬼……”

他一推开门，向里一看，不禁大惊失色。这哪里是什么寝室，而是一处灵堂！雪白的被褥，雪白的窗帘，面对着门挂着一个大大的花圈，上面勾着一个黑色的大字“祭”，周边都是怒放的黄色纸菊。

他服了药，在校园的路灯下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起伏不定，不知该如何处置这颗珍珠。要不要交给警察，将一切都告诉他们？但这样的话，自己不经允许私自解剖大体的事必定暴露，以钱教授的严厉，他这一门解剖课肯定是挂了，还有可能遭遇校方严厉的处分，自己还想不想毕业？

洪十三拿着大珍珠便跑，谁知钱教授不知是喝酒太多，还是过于激动，双手一抖，手术刀落入玻璃罩，玻璃一碎，触动了保险系统，整个人体博物馆顿时警报声骤起，几个保安持着手枪奔了过来。

可是，凶手真的是这具女尸吗？或者另有其人？

他想到这里，身上的骨头像被抽去了一样，一阵战栗。他使出全身的气力，向宿舍门奔去，拼命去拉门，然而门外似乎被人反锁了一般，硬是拉不开。

难道，钱教授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他的脑海中忽地蹦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真是这样，自己的性命岂非很危险？

他又从身上摸出一个白乎乎的东西，塞进死者腹内移位的胃中。

“就是它了。”李小泉觉得这具尸体还算干净，与真人差不多，是难得的好“料子”。

在卫生间，苏内河本想以“鬼”之名，逼李小泉说出珍珠藏在哪里，谁知阴差阳错，居然被李小泉误杀了。

钱教授的面色阴沉下来：“小李，你现在说实话还不晚！如果被我查出来，你就不好过了！我再问一遍，你对尸体有没有动过手脚！”

钱教授眼看债台高筑，一些黑社会人士甚至扬言，他再不还钱，就要来学校揭露他的丑事。他一时间心急如焚，终于决定联手苏内河，大下杀手。搬到教师寝室的那几个学生是他们毒死的，灵堂的现场也是他们精心布置的。他们眼看李小泉回来了，浑身涂满鲜血的苏内河便装成尸体躺在被褥后，而钱教授则躲在了对面一间空房门后。

那边传来一阵莫扎特《安魂曲》的音调，隔了很久才有一个声音冷冷道：“小李？这深更半夜的——”

身后传来老爷子的叫声：“你大爷的，小兔崽子，你赔我尿壶……”

“好了，真相就是这样！珍珠交出来吧！”钱教授阴笑着，手术刀向李小泉的胸口抵去。

“啊？”李小泉惊道。

毛月亮下，一个白色的人影在藤蔓之间闪了一下，就消失了。李小白一纳闷，他觉得这个人影很像是刚才看到的黑色影子。难道是刚才看花了眼，把白影看成了黑影？不可能啊，刚才那明明是黑影。那究竟是什么人？

“啊——”钱教授惨叫一声，手术刀脱手。

李小泉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浆糊，什么也想不出来了。

走廊上空空荡荡的，远处一个护士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昂起头，嘶声叫道：“救命……救命啊……”那个护士打个激灵，忙奔了过来。

“天……天啦……”李小泉长号一声，扑到床上，将几条雪白的被单掀开了，被单下露出一张张死亡的脸，他的几个室友一个个手捧着白纸花，身体都已冰冷。

这次，他从门口的天窗爬了进去，脚一落地，黑暗中便“吱吱”有声，却是几只眼中闪着绿光的大老鼠从走廊上掠过。

李小泉伸手将尸体圆睁的双目合上了，手术刀在空中顿了顿，果断地切入它的腹部，然后伸手扒开了，探头看进去。

“教授，你怎么知道我是从它胃里拿走的东西？”李小泉佯装懵懂。

回到医学院，夜幕已隆重。晚自习已下了，操场上依稀只有几对情侣在风花雪月。今晚又是个毛月亮之夜，梅雨季节快到了吧。李小泉在操场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又一圈，平生第一次抽起了烟。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钱教授风风火火地到了。钱教授在门口骤然顿住了，跟着，李小泉看到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从门缝中看了进来。

钱教授又是一声惨叫，扑倒在地，他罪恶的一生与尸体一起冷却。李小泉长吁一口气，将匕首抛下，举起双手，迎接闪闪的手铐，脸上却毫无后悔之色。

“李小泉，钱教授让你去第一解剖室！”班长忽然叫道。

忽地，他的手顿住了，一阵可怕的磨牙声从床底传了出来，跟着便是一阵阴笑：“还我胃里的珍珠……还我……”

“如果是活人，这就是一桩碎尸案啊！”又一个学生道：“可是，凶手为什么要把肠子都断开了？太残忍了！难道在找死者吞下去没被消化的东西？”

他戴上塑料手套，用捞尸钩将尸体钩到了池沿，双手插进尸体的咯吱窝，就往池边的瓷砖上拖。只听“哗”一阵水响，尸体出水，周遭的尸体受到震荡，在黄澄澄的池子里浮浮沉沉。

李小泉颤抖着手，摸出手机，刚按了一个键，又是“哐当”一声，玻璃门被敲碎了，跟着一只血淋淋的手伸了进来，将插销拔了。门应声而开，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涂满鲜血的“人”探出头来，对着他露齿阴笑。

李小泉重重吞咽下一口唾液，手术刀颤抖一下，没有敢再继续。他正要放弃，忽地注意到那颗“肿瘤”部位隐隐透出一股白色的光芒，难道里面藏了什么东西？他好奇心作祟，一咬牙，手术刀便划了下去。

钱教授缓缓推开门，将里面扫了一回，站在门口问：“小李，东西归还给死者了吗？”

“没有。”

一阵冷风扫过，阴暗中忽而飞掠过一团毛烘烘的东西，那东西口中似乎叼着一块人骨，那骨头还兀自发着冷绿的磷光。

“听说你被什么不干净的动作吓着了，我来看看你。”钱教授脸皮颤了一下，又神秘兮兮道：“我在解剖楼，尤其是第四解剖室也碰到过不干净的东西！”

外面传来“砰砰”的敲门声，跟着门被什么东西砸开了，却是隔壁的老师闻声而来。李泉闯出卫生间，感到自己的心脏炸开了，尖叫着跌跌撞撞向门外跑去，又一个踉跄扑到在地。他拼命地向前爬着，还不时地回头张望，看有没有恶鬼前来索命。还好，后面并没有鬼影。

当然，碎尸手上的匕首也是钱教授一手安排的！

李小泉看着钱教授远去的背影，嘴角抽搐一下，想起那些室友的死，恐怖竟被仇恨吞噬了不少。他背过身，摸了摸皮带处，那颗珍珠居然还在。他长吐一口气，脑海中一个复仇的计划渐渐浮出。

钱教授依旧瞪着他看，半响才点头说：“嗯，你好好想想我的话，不要因为贪便宜送了命！”

他感到膀胱一阵肿胀，大概生理盐水输得太多了。想去卫生间，却发现双手都被插了针头，动弹不得。他挣扎着拔去一个针头，去按床头的护士铃。

钱教授脸皮颤抖一下，说：“我解剖过尸体，他的胃部被人动过，甚至有划痕——”

李小泉拔出匕首，狂叫一声：“你这个畜生！”又一刀就要往他的后背心扎去。

那人在教学楼下站定了，抬头看一眼毛月亮，不禁打了个冷战。这幢教学楼不像其他教学楼一样有着白底黑字的门牌，而是用红漆刷了三个字：解剖楼。漆色已剥落大半。下面挂着一个歪歪的木牌，横陈几个毛笔字：大体老师在长眠，闲人勿扰！“大体老师”是台湾那边对尸体捐献者的尊称，想来这幢楼大概是某位台湾富商投资建筑的。

毛月亮：学名“月晕”。就是天上没有云，但月亮却不明亮，很朦胧。据说说这种月色昏暗的夜晚是孤魂野鬼最爱出来的时刻！

忽地，水下“咕咕”泛上一阵水泡，尸体急剧地翻了个身，这一翻身，他不禁向后急退几步，面色煞白——尸体的右手上分明握着一把手术刀！

“我在第四解剖室……我找不到那具尸体了……”他带着哭腔道。

钱教授难色很难看：“小李，我们虽然讲求唯物主义，但有一些灵异的事确乎是科学解释不了的。如果你动过尸体，碰过什么东西，一定要归还，否则——有杀生大祸！”他的浓眉一挑，五官都扭曲了。

“好，你去吧！”钱教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李小泉叼着强光手电，灯光在黑暗中挖出一条路来。他走到第四解剖室前，用钥匙捅了捅，门锁居然没有换，应声而开了。这把钥匙还是他从负责开门的宿舍长那里偷偷借了配来的，而今兄弟已死，整个宿舍就剩下他一个……他顿时感到异常的愤怒，为了一颗珍珠，凶手居然如此的丧尽病狂，真正令人发指！他借着愤怒的余焰抵抗着室内泛滥的阴气，双手颤抖得厉害，灯光也在墙壁上晃动着。

解剖室的门槛很高，据说这是为了防止僵尸跳过去。他跨过门槛，一股浓重的福尔马林气息便冲入鼻端。他却似乎习惯了，只是抽了抽鼻子，便“噼啪”按亮了室内的日光灯。

墙上挂着六个黑白相框，正是宿舍的六人肖像，每一张脸的表情都是凝滞的，像是遗容一般，他自己竟也在其中；床柱子上插着六根大红的蜡烛，烛泪横流，烛身彩绘着四个烫金字：长寿永年……

李小泉双手抱着头，看向那“人”：那“人”浑身黑衣，胸部高耸，赫然是个女“人”。他心中大惊：难道她不是第四解剖室的那具碎尸，而是……那天晚上在窗外出现的黑衣鬼影？想到这里，他颤声道：“你根本不是……鬼，你到底是谁？那个什么珍珠，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的心智并没有被恐怖吓退，深知如果给出珍珠，自己的性命会更加危险。

钱教授却一反常态，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小李啊，告诉我，你昨晚有没有碰过那具碎尸？”

警察很快赶到，法医将尸体检查一番，推断死者是被凶手一刀切入胃部，手法纯熟，从刀口上看，凶器似乎就是学生们用的手术刀！李小泉在警戒线外，不住地战栗，双手也鸡爪一样颤抖着，只有他知道墙上那几个字的意思。只有他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来寻那颗大珍珠了？究竟是那两个黑白鬼影，还是……那具尸体本身？

他刚将钥匙捅进锁孔，忽然听到里面传来悉悉索索一阵响。他心中一沉，顿了一会，一咬牙，猛地推开了门。阳台那边一个黑影一闪便消失了。他忙打开宿舍的灯，抓了一把靠门的扫帚。说来可笑，他小时候听爷爷讲的鬼故事里，说扫帚能驱鬼。他向阳台那边奔过去，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冷雨，下面黑乎乎的一片，却什么也看不到。

李小泉猛地向左侧一闪，手上寒光闪闪，一柄匕首狠狠插进了钱教授握着手术刀的右手。

钱教授心底的秘密被点破，面色变得狰狞：“不错，是我！”他突然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快说，你把那颗珍珠藏在哪里了？！”

突地，窗外的一片香樟林子里冒出了一个黑色的人影，那影子如鬼魅一般，头兜着风兜，一双阴冷的眼睛正看向第四解剖室的窗口！

“如果这是你的病人，你就等着坐牢吧！蠢货！”钱教授的话历历在耳。

“钱教授，我……我错了……我要向你坦白”李小泉有些哽咽，“我从尸体身上……拿走了一样东西……现在我要还了……但我很害怕……”

一股白光一闪，什么东西从尸体胃部滚了出来，跌进了五脏六腑之间。李小泉心悬到了嗓子眼，将手术刀搁下，伸出手指去夹，将尸体的内脏倒腾了个一塌糊涂，才夹出一团血糊糊的东西。

“还我胃里的珍珠……它在哪里……”那“人”嗓子尖尖的，像是一把手术刀在打磨李小泉身上的每一块骨头。

周边寝室的那些老师都从梦中惊醒，纷纷披着大衣出门，他们看到地上哭号着乱爬的李泉，忙上前搀扶他，李泉却依然木然地大叫：“我没有死……我还活着……墙上的不是我……不是我……”

那具碎尸突然眨了眨眼睛，似乎对他笑了一下，跟着“咔吧”一声，嘴巴合上了。

“两个人影？”钱教授警惕地看着他，“看清楚了吗？”

护士狐疑地走进去，猛地掀开床单，床下却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鬼”。她抚慰李小泉几句，要将他搀扶到病房，李小泉却拼命挣扎：“我要换房，这里有鬼……有鬼……”护士架不住他大嚷大叫，忙叫来一个值班的同伴，将他架到对面一间病房。

三人身上已无分文，还欠下巨额赌资。所谓穷则生盗，他们从黑市一些朋友手中借来了飞虎爪之类，经过几天的勘察踩点，把人体博物馆的进出口摸定了，便趁着一个月黑风高夜动手了。

钱教授在那边沉吟一下，声音有些激动：“好好好，小李，你别怕！你在哪里？”

“教授，你——”李小泉故作惊讶道。

出了医院，李小泉看着中天的太阳，咬牙道：“你们把我吓得半死不活，我也要让你们尝尝苦头！”叫了一辆的士，往北×大医学院而去。

等到李小泉进了屋，钱教授从空房门后悄悄走了出来，借着风势将李小泉的宿舍门关了，在门外死死堵着。

“嘿嘿，看在你识相的份子上，我可以告诉你真相！如果你敢泄露一句，你的室友就是下场！”钱教授将手术刀晃了晃，眼中有了几分得意。

在病房，他又一次用录音装了一次鬼，吓了李小泉，逼他送还珍珠。然而他没想到，李小泉这个坏学生却越挫弥坚，居然发现了床底藏着的可以远程操控的MP3，并且决意为死去的室友报仇——当然，这事他还没有知道。

他的手在尸体的五脏六腑间摸索着，刚触碰到移位的胃部，门口传来了钱教授惯有的脚步声，他忙将手缩了回去，背过身子，将珍珠藏好。

又是一个毛月亮之夜。李小泉近日染了风寒，总觉得浑身一会儿燥热，一会儿发冷，晚自习后便去校医务室，让驻校医生给自己开了些驱寒的药。连日来的惊吓使他的脸蜡黄了不少，颧骨也凸出了。

他用棉球擦掉血块和尸水，一颗乒乓球大小的珍珠显出庐山真面目！李小泉的心“扑通”直跳，走到窗口，揭开窗帘，打开窗户，将珍珠伸到外面的阴暗中，那颗珍珠竟然闪出冷白光辉，仿佛夜明珠一般！

“我……我可以把珍珠还给它……不，给你……”李小泉颤声说，“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墙上，写着几个大大的血字：“还我胃里的××！”

也不知隔了多少时候，李小泉才迷迷糊糊地睡去。这一睡便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他隐隐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那个脚步声正是钱教授的。他艰涩地抬起头来，从半掩的门看出去，钱教授正侧着身子，小声问着护士什么话。

警察将寝室恐怖的死亡现场拍了照，死亡现场除了那几个学生还多了一具尸体，是个女尸。法医很快查出这几个学生的死亡原因，他们的电脑风扇中被人安放了剧毒物质，电脑运行时，剧毒挥发，几个人在不知觉中晕阙，毒气侵入心脏后死亡。

李泉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才从一个接一个的噩梦中昏昏沉沉地醒转。他醒得不是时候，窗外挂着一弯毛月亮，衬着几颗冷星，勾出了一个毛森森的笑脸。

次日一早，李小泉在手机的闹铃声中醒转过来，直觉头疼欲裂，仿佛有个小人蹲在他脑袋里扯大锯一般。怕是昨晚受凉了，他昏昏沉沉地想。几个室友都走光了，整个宿舍只剩下卧病在床的宿舍长和他。他这才想起今天的第一节课就是那个凶神恶煞般的钱教授的，忙穿衣套裤，连洗漱都免了，从电脑桌上抓了本《人体解剖学》，就往解剖楼便赶。

“不会的，不会的！我明明送到了他的咽喉处！”李小泉跪了下去，颤声尖叫。

李小泉冷哼了一声，寻找白日里让他受辱的那具尸体，想先行练习一番食道解剖，在明天的课上让教授对自己刮目相看。他的目光忽然有些发直，大池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具新鲜的尸体，那尸体甚至没有生出尸斑来！

一个警察走上前去，用捞尸钩将那具碎尸捞了上来，扒开了尸体的嘴，里面却空空如也！

钱教授又对着那个笨重的老牌监视器，仔细看了一番，屏幕上除了李小泉之外，却根本没有什么人影。李小泉脊梁骨一阵发麻，难道那两“人”真的是鬼魅不成？

回到寝室时，几个哥们都已经睡了，他悄悄将那颗大珍珠用卫生纸包了，藏在水箱的缝隙间。接着，李小泉疲惫地爬上了床，心里还在“突突”地跳个不停。一晚上噩梦不断，一会儿黑白两个鬼影追着他索命，一会儿那具被他解剖的尸体口中不断地吞吐着珍珠，尸水横流，向他一步步逼来……

第二天照例有解剖课上，李小泉注意到，那具碎尸已经被人“缝补”好了。碎肉块之间密密麻麻编织着鲜明的红线。尸体无声地浮在大水池中，像是穿着红衣的木乃伊。他的目光落在尸体的腹部，那道他划开的口子却没有被缝上，像婴儿的嘴一样张着，很是瘆人。

北×大医学院的夜，冷月高悬。那月起了一层子毛，月光也似过期的牛奶一般，白得发涩。一个瘦高的身影翻过宿舍楼的围墙，向操场西侧一幢爬满藤蔓植物的老教学楼而去。

钱教授从黑暗中认出那个学生正是被自己骂了无数次的李小泉，本想悄然跟上去，将他打晕，把珍珠拿回去。谁知李小泉却是个鬼精，发现了穿白衣的他，他忙躲了起来。

李小泉有些局促地开门进去，抬眼一看，不禁浑身冰冷——钱教授正对着一个老旧的监视器目不转睛地看着，昨晚他贼头贼脑地闯入解剖楼的那一幕居然在倒放！

他将尸体送回大水池，将录音笔拧开了，藏在窗帘后，又抽出防身匕首看了看，别进裤腿上，这才靠着窗帘拨了一个电话。

晚自习后，几个室友留在机房打魔兽争霸。李小泉感到身体不舒服，便浴着夜风，独自回宿舍。他将门一打开，一股血腥气却迎面扑来，宿舍长赵欣蒙滚倒在水泥地上，浑身是血，双手捂住肚子，一张嘴无声地大张着，双眼圆睁，似乎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事端。

“真是个狡猾的老狐狸！”他心中狠狠地骂着，脸上装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双手紧紧抓着捞尸钩，勾拉着尸体。

“啊！”李小泉忽然尖叫一声，猛地扬起手，将厕所清洁剂喷在她脸上。趁着她摇晃着脑袋，努力睁开眼睛的时辰，双手用尽一身的力气将送上来的水果刀一挡，水果刀刀口一弯，反插进那“人”的胸口。那“人”居然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闭嘴！”钱教授的手猛地从尸体腹内拔了出来，瞪眼一看，手中捏着的却是一只乒乓球。他面色霎时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李小泉，“小李啊，你从大体老师胃里拿走的不是这个东西吧？”

李小泉这一天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中午打饭的时候，看到食堂里那些肥肠、鸡爪，脑海中便会浮现碎尸的情形，胃子里就翻江倒海的难受，最后只得去超市买了几包方便面凑和着解决了。

钱教授唯恐珍珠还在，将洪十三的尸体肢解得支离破碎却依然没有找到，最后终于死心塌地地认为，珍珠就在李小泉手上。为了逼李小泉交出珍珠，他几次向他暗示鬼魅复仇的真实性。在第四解剖室，他甚至将录制视频中出现的黑白“鬼影”的部分剪切掉了，让李小泉以为自己真的见鬼了。

李小泉点点头：“我塞到他体内了。”

他忽然愣怔一下——尸体的胃部凸出了一块，仿佛长了个肿瘤一样，手术刀那一下又下得太深，竟在胃子上留了一道刀伤。他倒抽一口冷气，钱教授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又在脑中浮现了。

“还我……”那“人”从血衣里袖出一柄水果刀，一步步紧逼上去，眼眶溢出鲜血。

然而不久，那些叫花子神秘失踪的事被警方察觉了。洪十三夫妇只得转战其他黑市。这一天晚上，三人在赌场输得精光，洪十三一时恶从胆边生，想起以前输送尸体的一家人体博物馆。博物馆里有一颗大珍珠，是镇馆之宝，据说皇帝朝冠上的，价值连城。

然后，便是漫长的等待。大水池中那具碎尸的脚踝露在水面，果然有一条红绳拴着，上面不知道用什么颜料刷了“063”三个数字。李小泉看着那个数字，眼前有些模糊，那数字变成了寝室的门牌号，推开那扇门，几个宿舍哥们一起玩魔兽，一起交流泡妞技巧，一起商他讨着如何在英语四级等级考试上作弊……他的眼眶不自觉地溢出了泪水。

“没……我只时……只是对着尸体研究了一番，根本没敢动刀子！”李小泉深知，没经过允许对尸体下刀，是要被处分的。

门外那“人”嘿嘿冷笑着，一张脸压在磨砂玻璃上，隐隐可见扭曲的五官。李小泉看向门下的缝隙，那里赫然显露几只脚趾，上面沾着血迹，很是吓人。

李小泉吓了一大跳，忙关了窗户，拉上了窗帘。他战战兢兢地将尸体“请”入了大池子中，摘了手套，将灯关了，狼狈地向来路而去。

难道宿舍长真的是被这具尸体误杀的，尸体把躺在床上的宿舍长当成了自己？想到这里，他浑身的毛孔都在战栗。

警察问了他一些问题，便将尸体带走了。原来躺尸体的地方用石灰膏绘了个轮廓，那是人痛苦地挣扎的姿势。李小泉不敢多看一眼，躲到聚观的学生后，寻思赶紧把珍珠放回那具尸体的胃部，以求平安。

他已经经历了很多恐怖事端，想到这些，已没有了当初的惧意，僵硬地笑了笑，莫名说：“教授，我想回去上课了。”

120和110几乎同时抵达，医生将李泉带回了医院，他一路上不断地说着胡话，发着高烧。

他的手忽然顿住了，脸色剧变，尸体的胃部不见了！

钱教授身材比护士高大，由于护士遮在身前，所以从李小泉的角度看来，钱教授就好像穿着白色的护士服一样。李小泉看着这一幕，心中猛一抽搐，想起那晚从解剖楼惊惶地奔出来时，阴暗中跟着自己的那个白色的鬼影，与眼前钱教授的侧影竟是那样的相像！

那个医生将尸体送到时，钱教授听到风声，和苏内河匆匆赶往第四解剖室。然而，他们远远便看到解剖室亮着灯。他们起初以为有警察，后来苏内河在香樟林子中发现一个学生正在窗口捏着那颗大珍珠，便用信息告知了躲在门口的钱教授。

“在063号尸体的嘴里。”李小泉道。

他连挂了几天的盐水，身体已恢复不少。他悄然下了床，将病房的门反锁了，又打开后窗，从窗口跳了下去。

李小泉咽喉间“咯咯”作响，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室友的死亡惨状，一口血气冲了上来，匕首还是扎了下去。

钱教授眼中立时闪出一丝贪婪的光芒，快步走上前来，伸手便往063号尸体腹部的伤口里插进去，面色由于兴奋涨得通红。

“谁……谁搞的？”他低声问一个室友。

他从窗口跳了下去，耳边风声呼呼，向宿舍方向狂奔。他奔了一阵，忽然感到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猛地一个回头。

那人绕到教学楼靠窗的一侧，轻轻一推，窗户竟然开了。他翻了进去，里面是间卫生间，捏着鼻子走过了卫生间，前面是一道黑乎乎的走廊。在漆黑的夜里，他的脚步声被无限地放大了。

他回到室内，发现地上那个尸体线条被什么东西擦去了，地上散乱着被褥和书籍。几只枕头甚至被划开了，里面的芯子都被翻了出来，刚才似乎有人在翻找什么东西。他心中大叫一声“不好”，忙走到卫生间，伸手探向水箱的缝隙，那颗大珍珠还在，他脸色好看了些。

“啊——”李小泉尖叫一声，夺门而出。

他这样想着，直到看校门的大爷提醒他要关门，让他回宿舍，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往老师寝室赶。毛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被阴霾遮盖了，风中竟夹了丝丝冷雨，飘在脸上，居然冷入骨髓，是秋了。

李小泉心狂跳起来，但他强作镇定，忙站了起来：“钱教授，你怎么来了？”

他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向走廊尽头的一间解剖室走去。那间解剖室的门是密封的，门头写着几个鬼气森森的毛笔字：第四解剖室。那人感到嗓子有些发涩，轻轻咳嗽了一声，便从身上摸出一把钥匙，捅进了锁孔中。

“钱教授……我……我只是想多学一会解剖！”李小泉方寸大乱。

李小泉闻言，心中“咯噔”一声，想起昨晚看到的黑白两个鬼影，难道尸体是那两人碎开的？目的是为了寻找那颗大珍珠？如果他们发现珍珠不见了，那我岂非很危险……想到这里，他的心跳加快了。

苏内河一死，钱教授反而更加兴奋：李小泉一时间精神恍惚，并没有向警方说出珍珠的事，而警方也误认为凶手就是已经死去的苏内河，自己可以全盘脱离干系，那颗珍珠自己可以独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