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你们是怎么做到呢？”刘明军已经伤心得天旋地转，他没想到儿子竟是这个样子。他用尽全身气力，问出了这句话，却仍然不转身。他害怕看到儿子的脸，儿子长得像他，更像他的妻子，他觉得现在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死去的妻子。
现在，案子有些名目了。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杀死普逊易？红色法拉利里的女人身上怎么会有许婷婷的DNA？
“然后呢？”
不久，高毅得知行刑前的刘小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懊悔，也在四处打听父亲的下落，却也没有消息。
第三段：今夜0:30分，FM103另有惊喜奉送。
崔雪。
高毅接着说：“两天前，杨特在办公室里被谋杀，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刀口。据法医判断，是有人从后面持刀下的手。”
“我说过，让你不要找我。”刘小港满不在乎地说。
高毅心里纳闷。他很了解刘明军。按刘明军的性格，他这样简洁地接电话，是手头正好有事，或者心里有事，或者两者皆有。刘明军背着他查许婷婷，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刘琦摇了摇头，问：“你们警方不能查一查发信者？”
姜洪云。
刘琦忍不住“喔”出一声。这样的婚姻目的一目了然。
“半年。不过，我正背着他们悄悄地申请国外一家大学，如果顺利，这两天就会收到录取通知书了。如果能被录取，我就辞职，离开这个鬼地方。”
那天接待他们的是女佣，名叫方媛，年轻，容貌姣好，小孙一眼就看呆了。高毅记得当时小孙语无伦次地问：“你气质这么好，怎么不去试试其他工作？要在这里做女佣？”小孙说完，忽然觉得失态，后悔不迭。
接近破晓，高毅才和同事们处理完直播间现场。他先把刘琦送回家，并和她约法三章，在没有他允许的情况下，刘琦不能将这两起死亡事件公诸于众。
高毅不打算解释，他一抬头，在天花板的两个角落里，发现了两个摄像监控头。他大步走出直播室，要求查看当时的监控录像。大腹便便的电台主任姜洪云紧紧地贴在高毅身后。
“你、你怎么能这样？”
“几天前的一个晚上，也是有个人，来开车，全身都痒，他也是被荨麻蜇的。”看车人说。
“金钱关系。杨特需要她的声誉撑面子，她需要杨特的金钱做垫子。相互利用。他们虽然住在这里，却各有各的卧室和书房。你看，这个家看上去整洁，实际上却透出冷冷清清。杨特有个儿子，叫杨勇，他对许婷婷恨之入骨。”
高毅走近，将死去的女人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他戴上手套，从死者身上摸出一个手机，打开，取出芯片放到自己的手机里，听到这样一条语音留言：“速到Morning-Evening咖啡吧来取你的钱。”
“你说你找到小港了，他在哪里？难道你们已经发现了他的、他的尸体？他是怎样被许婷婷害死的？”刘明军这才想起高毅让他来的目的。
“砰！”收音机里传来一声闷响，然后是一片沉寂。二十秒后，收音机里传出一声女性惨烈的尖叫，紧接着是一阵手忙脚乱的金属撞击声，随后便播放起了萧邦的小夜曲。曲子温柔，在死亡的喘息中飘荡。
从西山回来后，高毅去了一趟电台，又重新检查了一遍杀害普逊易的凶犯逃走通过的天台，索要了许婷婷和普逊易的播音磁带。然后，他没有回家，而是直奔局里。
高毅看了看车内的电子钟，0:25。距离留言上的时间，还差五分钟。他想了想，立刻拨通电话，调人赶往电台。无论发信人是谁，这人都不是在开玩笑。
高毅向来尊重死者，但普逊易的死状还是让他不禁感觉身在非洲——一支利箭射入普逊易的脑门。箭尾的羽毛非常独特，颜色鲜艳。普逊易插箭的脑袋就搁在播音操控台上，右脸贴着台面，背对着直播间的门。他还是坐在椅子上，双手下垂。
“医院停尸房呢？”没想到，刘明军单刀直入，毫不避讳。老警察，就这样，对待冷酷话题抗得住。
“我们已经把小港的照片发给了全市所有的网吧、车站、酒店、餐馆、商场、居民委员会和任何有可能的公共场所，但是，还没有反馈。”高毅说着，给刘明军倒了一大杯水，并且递给他两片阿斯匹林。高毅心里还有一句客观的话，就是：各医院停尸房也有照片，也没有反馈。不过，这话，他不能说。
“不啦，你好好玩。祝你学业有成。”
方媛一时不说话了。话筒里一片沉默。
“许婷婷爱我，却甩不开她老公杨特，所以，她和我就想出了这个计策。我悄悄来到这里和她会面后，她交给我杨特的存折和密码，我冒充杨特，取走所有现金。当然，婷婷早就料到杨特会立刻发现，于是她演出了杀死杨特的一幕。实际上，扔在杨特办公室里的裁纸刀上并不是婷婷的指纹，而是她的女佣方媛的。她已经把真正的凶器带走了。留下方媛的指纹，是为第二步做准备。
“拨打这两个电话的是部公共座机。”
“废物！”姜洪云“啪”地把苏宁戚的辞职信摔到了地上。
“那祝你好运。”高毅笑着说，“许婷婷和她老公杨特关系怎么样？”
第二份是验尸报告，大致内容是：法拉利车中的死者血型为A型，指纹和许婷婷杀害杨特的裁纸刀上遗留的指纹一致。法医鉴定小组前往许婷婷的家，在她的牙刷和衣物上提取了DNA，经鉴定，和法拉利车中的死者一致。这样可以断定，法拉利车中的死者就是许婷婷。
高毅迟疑了一下，并没有下手：“你爸从来都舍不得打你，以前舍不得，现在也舍不得。”
“我，高毅。”
第二段：想知道谁是杀害杨特的凶手吗？速到“Morning-Evening”咖啡吧。
一天后，高毅的桌上摆着几份调查报告：
刘小港行刑那天，高毅没有去。他只是听同事说，当时在枪毙犯人的山头上，有个人影一晃就不见了，有点像刘明军。
“你愚蠢啊，她大你这么多岁，她是在利用你！”
高毅笑着点点头。沙发缝里还夹着一张，刘明军拿漏了，高毅顺手抽了出来，打算待会儿还给他。不过，高毅一看，心头冷凉了一下——那是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是许婷婷。许婷婷的脸，被人用黑笔打了一个巨大的叉。
“我的第一反应是不能让节目空着。我就慌乱找了一盘音乐磁带，代替普老师。然后，我返回办公室报了警。我刚打完报警电话，警察就到了。”
“就是有车从悬崖上摔下来的那晚。那人的车在这里停了一天。”
沉默了一会儿，高毅说：“是，这孩子和他爸一样，聪明着呢。我又看了他的简历，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只是到了高二才猛然下降。是为什么？沉迷于电子游戏？”
推开审讯室的门，刘明军终于看到了自己千辛万苦寻找的儿子。刘小港一见是父亲，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顿时烟消云散。不过，也只是一瞬，他又恢复了“既然事已至此，随你怎么样”的模样。
高毅把两份报告往桌上一推，心想：此案蹊跷。
刘小港今年19岁，高考落榜后沉迷于网络。刘明军认为儿子肯定是心情不好，就没有阻止他。谁知道，两个月前，刘小港偷走他衣兜里的三百块钱，离家出走了。
刘明军怔怔地看了高毅一秒，第一次意识到以前和他一起出生入死，却从未听高毅提起过自己的父母。
高毅发烟，然后点上。两个男人默默抽烟。
由于案情恶劣，许婷婷和刘小港都被判处死刑。审判的时候，许婷婷坦白，她并不爱刘小港，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只是她的工具。她早就厌倦杨特，厌倦这里的一切了，所以才计划了这场自以为高明的谋杀。
“没有。”
刘琦点头，淡淡笑了一下。她和高毅的关系，和所有记者和警察的关系一样，亦敌亦友，互为盾矛；但比起和其他警察的合作，她更信任高毅。为了破案，高毅有时候会使些小伎俩，但高毅身正心善，从来不会出尔反尔。
在黑夜中闯山道很刺激。不过，这样的刺激让人吃不消。眼见那辆法拉利已经奔向山顶，那是绝径，无路可逃。山下看上去黑黢黢一片虚空，隐藏着五百里茫茫滇池。一片灯海在很远的东北方若隐若现。
“是啊，这样的地方，并不是久留之地。说不定，她已经接到国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小孙理解地说。
西山面临滇池的悬崖侧面有一条几乎垂直的青石台阶小道，有人数过，一共有1999级台阶。高毅驱车来到山脚，停车，拾级而上。然后，爬到半山腰的时候，高毅偏离了石阶，钻进路边的灌木继续往上爬。
方媛“扑哧”一笑，说：“这样的婚姻关系，要是没有情人才怪。杨特的情人关系是顺水行舟，没有长久的。有钱的男人都害怕长久的情人。许婷婷嘛，可以和各种她需要的人上床，年龄不限，但是经常来往的，只有一个，是电台的另一个主持人。不过，她和那个人从未公开过关系。也只有我这个女佣知道。”
也就在那里，她碰到了刑侦科科长高毅。高毅最近正在办理一起谋杀案，死者名叫杨特。也是在半个小时前，他也收到一条语音留言：想知道谁是杀害杨特的凶手吗？速到“Morning-Evening”咖啡吧。
高毅和刘小港不熟，所以事发当天他没有听出语音留言里的男声是小港的。可是，高毅也万万没想到，老朋友的儿子会卷入到这场血案中来，他是和在海南的方媛通话的时候听出破绽的。电话里方媛的声音比他们第一次见面谈话那天略微做作一些，后来，他听见旁边有人说：“青青，你的冰激凌。”觉得十分熟悉，几经揣摩之后，发现和语音电话里的声音十分相像。
“看来，许婷婷用裁纸刀杀害杨特，人证物证齐全。难怪她今夜要跑，走投无路宁愿跳崖。你们警方对这个案子捂得真严，新闻界什么都不知道。”刘琦说着，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把那段短信放给高毅听。
在高毅就要离开时，刘小港说：“高叔叔，请你打我一巴掌吧，就算代替我爸打。”
“你早就知道了？”刘明军深吸一口烟，“我在来这里之前，就查过小港的所有上网记录。他在离家出走前，和一个叫婷婷的女孩交往频繁，两人还开通了视频，小港拍下了婷婷的照片。我一看，是一个比他大得多的女孩。我怕小港受骗，偷偷调查了这个女孩，发现她就是你们市FM103电台有名的主持人。”
“呵，希望小港能理解你对他的爱。年轻人总要等父母老了，走向疾病与死亡，才会开始珍惜。”
防护栏被撞毁，车灯在黑色的天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坠入滇池。
路上，他的电话响了，技术科报告说：“我们从崔雪和苏宁戚身上采样，假发中的毛发DNA和他们的DNA都不符；因为找不到方媛，根据你的指示，我们从她的梳子上采了样，也不符。”
“我在想，我们出动了那么多警力，铺天盖地干了一个月，怎么就查不到刘小港的蛛丝马迹？”高毅先开了口。
高毅大步进屋，拉开窗帘，一抹清晨淡黄色的阳光穿透玻璃。高毅也是个烟鬼，此时却承受不了满屋子的烟味，双手推开玻璃，一屡淡绿色的清风吹拂进来。高毅忽然想，奇怪了，淡粉色和淡绿色，我今天怎么那么煽情，第二次感觉像个女人。他忽然意识到，这两个词都是吕鸿说过的。
杨特死亡一案，高毅向刘明军提起过。但是，刘明军并不知道许婷婷今夜开车跳崖一事。那么，刘明军为什么要在许婷婷的脸上画叉呢？高毅想了想，把照片按原样塞回了沙发缝。
“立刻审讯。”高毅摁断手里尚未燃尽的烟头。
第三份报告来自技术科：假发里的毛发为人体头发。但是，还没有找到可以匹配的对象。
高毅又拨通技术科电话，请他们立刻分头找一下崔雪、方媛和苏宁戚，采集一下三人的DNA，与假发中的DNA比对一下。
高毅听后说：“我也收到一条语音短信。那么，这个发信人是谁？此人怎么会知道许婷婷今晚会去咖啡厅？”
刘琦轻声问她：“你看到什么了吗？”
“那么，这个在手机上留下语音信息的男人是谁？是不是那个帮许婷婷到银行取钱的男人？”高毅问。
“现在，刘总饿了。”
他把案件卷入者列成一个名单：
吕鸿暂时搬出去住，并不是讨厌沙发上的这个男人，而是觉得应该腾出地方来，给高毅一些自己的时间，和这个老朋友好好聊聊。谁知道，这个老朋友一住就是一个多月。
“暂时这样吧。你怎么去海南了？”高毅给技术科的警员一个手势，对方点头确认，这个手机电话的的确确就在海南。
“记得，”谈起当年往事，刘明军的疙瘩眉头展开了些，“被毒贩打的呗。那次，为了引蛇出洞，我扮有钱的老总，你扮我的小跟班，和毒贩交涉，你露馅了，咱们被好一顿毒打，还算其他兄弟及时赶到，要不然，我俩早就命归黄泉了。哈哈哈！”
“不不不，”刘明军轻松了些，怀疑自己刚才对高毅是不是想多了，“你也知道，这孩子从小没妈，我就多骄纵了些。他在高二的时候，忽然喜欢上了户外运动，参加了一个俱乐部。我想，这个爱好没什么坏处，也很支持。没想到，他为了参加这个俱乐部的所有活动，居然多次逃学。成绩也是那时候降下来的，后来没考上大学也是情理之中。至于网络，是大学落榜后才迷上的。他这次离家出走，也许是我太纵容了。”
高毅才说完，就感到刘琦身上发射出一股不满的寒气。女人就是有这样的奇异力量，不需要一兵一卒或者任何举动，就能让人感受到她们身上的杀气。高毅只好接着补充：“不过，在条件成熟的情况下，你可以率先开始独家报道。”
地点：城郊西山。山道弯多，路陡。
“哎，这个女孩子，一定是被吓坏了。”电台主任姜洪云此时已经赶到了现场，一直追随高毅左右。
“在现场找到凶器了吗？”
刘明军没有转身，他背对着最爱的儿子，这个人世间他最爱的人，默默地听他讲述杀人经过。
第一段：你想获取第一手新闻吗？速到“Morning-Evening”咖啡吧。
刘琦不时用左眼余光偷偷观察高毅，发现一向稳沉持重的高毅此时变得有些歇斯底里。难道，警察追贼都会这样？
以前，刘明军要表扬高毅，总是给他一拳。和以前的拳头比起来，刘明军这次的拳头软弱无力。是他老了？还是操心儿子没力气？
“她驾车跳海，死了。”
对于刘琦的这点小心计，高毅早已看透。他懒得拆穿。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凡事都看透了说白了，岂不失去了意趣。
“你是抓到荨麻了。”看车人就近找到一家小卖铺，买了半斤食盐，倒在高毅手掌上让他使劲儿搓揉，过了好半天，那阵痒劲儿才渐渐消失。
对方迟疑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惊叫起来：“啊，是高科长啊。我辞职了！您不知道吗？”
“没门。”高毅叹口气，“以她的性格。”高毅停下来，车灯对准法拉利，拿出话筒，“许婷婷，别冲动。退一步，海阔天空。”
刘琦耸了耸肩，说：“这人叫普逊易，是午夜节目《国学夜谈》的主持人，听众口碑很好，还被评为优秀主持人，去年全国赈灾，他还带头捐了一大笔钱。”
“报告，已将所有嫌疑犯抓捕归案！”孙立推门汇报。
“有什么新发现？”
“很有可能。也许许婷婷曾经许诺了他什么，没有兑现，他才给我们打了电话，设下捉拿许婷婷的陷阱。”
天还未亮，高毅打电话给刘明军：“刘总，我想我找到你儿子了。”
“咳、咳咳。”刘明军咳了几声，连自己都觉得咳得虚假，“我就说嘛，这孩子鬼精。”
刘琦手里举着烟，就等火了。高毅背风，用手盖住打火机，点燃了两人的烟，对刘琦说：“你抽烟还是那么厉害？”
“什么怪癖？”
“我在许婷婷家的地下室里，发现了小港的一件衬衫，被揉成一团，扔在一堆废物后面。”刘明军说着，从一起带来的一个塑料袋里拿出一件衬衫，“你看，这前胸的字母缩写是小港学校的名称，衣领内侧，还缝有他的学号。我估计，小港真的已经被、被……”刘明军忽然说不下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姜洪云连连道歉，挠挠头接着说，“这个普逊易做节目有个怪癖。”
刘明军忽然呆了，然后喜极而泣，情感像个小孩一样失去了控制，边哭边笑：“他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这时，高毅的电话响了。是技术科的老罗：“科长，我们在那顶假发套里发现了一根毛发。”
“一身黑衣，竖起衣领，戴个墨镜。就算是晚上也戴墨镜，所以没看清脸。是个怪人，像个特务似的。我问他半夜上山钻林子干什么？他没有回答。还没等我教他用盐巴搓，他就慌慌张张地开车走了。”
“知道，我看到你的辞职信了。你现在在哪儿呢？”
灌木丛中有杨梅和杜鹃，正值夏天，这些植物生机勃勃。高毅顾不上欣赏，只能注意脚下的路。有几次，他差点被绊倒，只好伸手去抓扶路边的岩石或者树干，手掌不经意地碰到一种绿色野生植物，皮肤立刻奇痒难耐。高毅忍住痒，在草丛里又向上走了五十多米，然后在一片草丛前停住。周围的草都完好无损，只有那一片，好像有头猪在那里打了一个滚儿，留下一小圈被压扁的灌木和草丛。高毅抬头，看到上方正是许婷婷坠车的悬崖。
刘明军一进入高毅的办公室，就感到气氛异常。以他对高毅的了解，他能猜出高毅已经嗅出了他的秘密，不过，他还是保持着镇定。
刘琦是个充满好奇心，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她即刻赶往咖啡吧。
电话一接就通，传来一个非常甜美的嗓音：“喂，哪一位？”
“第二步，当所有人都认为许婷婷是凶手的时候，她让我分别把警察高毅、记者刘琦约到咖啡厅来，制造一起跳崖事件。果然，大家都以为车里的女人就是许婷婷。因为，不但警察高毅和记者刘琦亲眼目睹整个事件，而且车里的女人还有许婷婷的DNA。”
高毅没有反驳，只是说：“她老公叫杨特，是个珠宝商人，身价千万，小学学历，年龄比她大30岁。”
“我、我找东西。”
“刘总，你听听这个。”高毅拿出录音机，播放了几段录音：
也许法拉利的主人会下车束手就擒？
“我们出去吃。我的烹调水平你是知道的。”高毅说。
警员小孙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但侧脸看见高毅面对恶臭，动都没动，只好很不好意思地偷偷放下手臂。
“咦，方媛呢？”三人下楼后，小孙四下张望。
由于在和假方媛通话时留了一手，高毅已经知道他们在海南的具体位置。他立刻联系海南警局，请他们协助抓捕许婷婷和刘小港。一切安排完毕后还不到晚上九点。然而，高毅却在办公室里呆了一夜，直到今早，才打电话给刘明军。这一夜，他在想，到底该怎么对刘明军说。
刘明军不是因为儿子骂他而生气，而是因为儿子把他呼唤妻子的词“卿卿”用在了一个残忍的女人身上。
“小港还活着，正在赶往这里的路上。”高毅说。
两人正说着，他们的手机同时呼叫起来。两人分别一看，又是语音留言：今夜0:30分，FM103另有惊喜奉送。
“我来审吧。”刘明军说。
普逊易。
“你怎么知道？”
“你一个人吗？”高毅咳了两声问。
“这……你怎么知道？”刘明军一脸诧异。
接下来的发现，更让高毅心痛。户外俱乐部不但进行野外生存培训，还教会员攀岩，射击和徒手攻击。其中射击就包括射箭。而俱乐部的箭，正是那种设计夸张的非洲箭，和射中普逊易脑袋的箭簇一模一样。
“有人！”他轻声提醒孙立。小孙会意，正要做出撞门姿势，高毅用手指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二楼忽然传来奔跑声，高毅比了个手势，和小孙兵分两路。
“许婷婷就不怕小港把这些视频贴出去，把她一个大主持人弄糗？”
“怎么跑那么远？我们还想采集一下你的DNA呢？”
“我的辞职信。”说话的男人叫苏宁戚，是监控室今晚的值班人员。
“没有。”高毅尽量保持声调平稳。
法医吕鸿已经赶到，她看一眼死者，然后问高毅：“这几天，你过得好吗？”高毅点点头。吕鸿是高毅的女友，这几天，因为一个男人，吕鸿暂时搬出去住了。吕鸿径直走向死者，忽然转身说，“我们现在是要等到有人被谋杀了才能见上一面。”
“小港。”刘明军忍了又忍，终于喊出儿子的名字。
刘明军知道整个案子，高毅那天和他一起吃早餐的时候提过细节。这三段语音留言里男人的声音，全是刘小港的。
小孙对高毅分析说：“看来，许婷婷找了一个男人前往银行，冒充杨特取出存折上的巨款。事情很快被杨特发现了，杨特把许婷婷叫到办公室质问。许婷婷一时心生杀意，用桌上的裁纸刀杀死杨特，然后潜逃。”
“我和她在一起，因为我爱她，她也爱我。”
高毅巡视了一下直播间，为了隔音，直播间有两重门，都是向内开的。也就是说，如果当崔雪冲进来的时候，凶手还未逃走，凶手很有可能藏在门后，等崔雪离开直播间去打报警电话的时候才离去。
杨勇年近四十，自己有一套别墅，因为有钱的父亲，从没有上过一天班，整天吃喝玩乐。杨特被杀当天，高毅审问过他，他翻来覆去说得最多的就是两句话。一句是：“许婷婷这个婊子。”另一句是：“遗产该怎么分？”
高毅说：“都是因为一个男人。”
“这个时候还讲国学？”高毅问。
回到局里办公室，高毅看到桌上有一张纸条，没有留名字：和老朋友在一起，少喝酒。他知道这是吕鸿留下的。高毅想起刘明军来，拿起了话筒：“刘总，在哪儿呢？”
方媛蛮有气度，可能是在著名节目主人许婷婷家呆久了，什么样的怪人都见过，笑着说：“家政也是一种艺术。”
“你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警察了，这次又是寻找你自己的孩子，怎么那么长时间，你也没能找到他的蛛丝马迹？”
姜洪云顿感不妙。果然，根据苏宁戚叙述，一个化装十分妖艳的女子在12点15分的时候走进了值班室，头发乌黑闪亮，发丝很粗像钢丝。她声称是普逊易的粉丝，专门来要签名的。苏宁戚说：“我刚要检查她的大楼出入证，就看见她伸出右手，向我两眼间一指，我就晕倒了。等我醒来，普逊易已经被杀了，而所有记录当时的监控录像带也被偷走了。那个女人，有魔力。”
“尖酸、刻薄、势利。”方媛说。
“什么、什么都没看到。我、我当时正低头写值班日记，然后就听到收音机里传来‘砰’的一声。我等了几秒后，没有听到任何节目讯号，就急忙冲向直播室，看到、看到普老师扑倒在操作台上。”
“找什么？”
“啊呀，我在海南呢，一时不会回来。这样，我还有把梳子落在许婷婷家了，是把红木梳，就在用人卧室的卫生间里。也许，你们可以从那上面采样对比，可以吗？”
“我愿意。你少管我的事。”
“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
他们在和方媛后来的交谈中得知，方媛是广播学院毕业的。
“还会出什么事？”刘琦问。
这两个男人和女人，就这样，站在黑夜的风中，以伪装的坚强掩饰此时内心的柔软。
一个生命的消逝可以如此轻松绝然。
法拉利被打捞船吊出水域，放置在湖岸边。车内的女人脑袋随车体摇晃，时而撞击着玻璃车窗。一名警员打开车门，黑绿色的湖水倾泻而出，将驾驶座上的女人完全展露出来。女人身穿香奈儿名牌时装，中指佩戴一只钻戒，脸部已经被鱼儿叼食咬烂，基本上看不出模样。
监控室里坐着一个男人，沮丧地低着头，大概三十五岁的样子。他一看到主任和警察走进来，就主动上前来，递给姜主任一封信。
“刘总，你、你振作起来。”一向冷幽默的高毅忽然语无伦次。
“不是魔力。”高毅转身，“我们会请有关人员对你进行检查，你可能是中了麻药。电台门卫制度如此严格，这个女人又是怎么进来的？”。
第四段：速到Morning-Evening咖啡吧来取你的钱。
高毅摇摇头，弯腰钻进汽车，迅速拧开收音机，调到FM103。里面传出一个充满磁性的男音，正在介绍中国孝道。
“我们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杨勇，你在这里偷偷摸摸干什么？”高毅质问。
夜比墨汁还黑。前车灯射出两道剑状光芒，截截劈开弯弯曲曲的山道。女记者刘琦坐在副驾驶座上，紧系安全带，两手撑住警车前身，用力保持平稳。刑侦科科长高毅紧握方向盘，两眼发红，眼球突出，已经差不多进入癫狂状态。是的，他们在飚车，但不是为了潇洒，而是追赶一辆红色法拉利。
他们的对话让姜洪云莫名其妙。
高毅记起来，在刘明军的妻子尚未去世的时候，刘明军喜欢叫自己的妻子“卿卿”，有点酸气，但他不在乎，他爱妻子，当着外人也这么叫。那么，当时叫许婷婷的男人，会不会是在说“卿卿，你的冰激凌”呢？如果是，他会不会就是刘小港呢？会不会是刘小港学自己的父亲，把自己的爱人也唤作“卿卿”呢？
高毅还想再多呆会儿，无奈手掌实在是奇痒难忍，只好原路返回，奔下山来。停车场的看车人见状，就算看看也跟着痒，五官挤成一堆地说：“你钻灌木了吧？”
“这可是地地道道的八卦新闻，你们必须保密，要是让许婷婷知道这消息是从我这里传出去的，我就惨了。”方媛的脸迅速严肃下来。
于是，开始了今夜的飚车。
今天，他们又一次站在这对垃圾夫妻的家门前。连按几声门铃，屋内都没有回应。一楼窗帘关得严丝合缝，高毅一抬头，忽然看到二楼的窗帘抖动了一下。
“然后，婷婷把自己所有的东西和方媛的东西做了交换，包括毛巾、梳子。所以，你们查找的DNA才会一致。接着，我们弄破她的脸，你们还以为是鱼咬的呢。这事有点麻烦，要用刀尖慢慢来，要让那张脸看上去确实像是鱼咬的。我们一起把尸体穿上许婷婷的香奈儿套装，放进汽车后座躺倒。接着婷婷开车去咖啡厅，到达后，她先把尸体挪到驾驶座上固定好，然后才进入咖啡厅，然后假装被你们发现逃跑。
刘明军摇摇头，做出一个很无奈的姿势：“这小子鬼精。”
高毅点了点头，听到方媛说：“普逊易。”
“你怎么会和许婷婷搅在一起？”
“这……”小孙一时语塞。
法拉利的打捞需要些时间。与此同时，高毅带着小孙再次来到许婷婷的家。两天前杨特被杀的时候，他们就来过这里，他当时的第一印象是，这对夫妻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因为，家里太干净。
“为什么？”
方媛回答：“就为了许婷婷。她虽然人品不好，做节目却是一级棒。我想贴近她，拜她为师，所以甘愿当她的女佣。”
“高科长，恐怕看了录像也没用。”姜洪云愁眉苦脸地跟在后面说。
“许婷婷？就是那个电台FM103的名人访谈节目主持人？她都是采访大人物。”刘琦说着，感到胃部在痉挛。她还是第一次目睹一个生命这样消失。刘琦有个毛病，感情上遇到刺激就会胃痛，第一次失恋时这样，今晚也这样。刘琦不想在高毅面前显得脆弱，掩饰着胃痛说，“看来她是走投无路，才冲下悬崖。这么高的崖，这么深的湖，她肯定活不了。”
所以，在高毅的心目中，刘明军是坚强的。谁知道，几年后一见面，刘明军崩溃得这么厉害。他是为了他的独生儿子，刘小港。刘明军早年丧妻，生活的全部就是刘小港。
苏宁戚的眼睛往走廊尽头瞟了瞟。高毅顺着他的眼光，在走廊尽头发现了一个消防通道。通道门没有上锁，高毅穿过那扇门，便来到一个高高的天台。电台大楼四周也都是高层建筑，城市拥挤，这些高楼的天台相互连接，貌似门卫森严的电台其实不堪一击，任何人都可以从旁边的任何一栋大楼进来，通过天台，进入广播电台FM103。
那天临走前，高毅又问了方媛一个问题：“杨特和许婷婷如此面和心不和，他们各自有情人吗？”
“这是什么？”姜洪云无奈的表情立刻加上一层厚厚的疑惑。
“那普逊易是你杀的？”刘明军还是背着身子问。这样的谈话，再老练的警察也扛不住了。
除去警员们交谈的话音，四周很静。连蟋蟀的叫唤也停息了，夜也好像打算就此在许婷婷的死亡中缓缓流逝。
“再是朋友，有些话还是难以启齿。我也有脸，也要面子。许婷婷发过来的视频，简直、简直不堪入目。”
“啊，小港是个机灵人，应该会自己保护自己。”高毅这么说，连自己都心虚。现在这个社会，五花八门，小港一个刚刚离开校园的孩子，能接社会几招？高毅急忙转移话题，让刘明军轻松轻松，他说，“刘总，你还记得我为什么不再叫你刘老师，而是改叫你刘总了吗？”
“你在他们家多长时间了？”小孙问。
与此同时，高毅还有一个疑惑，那就是刘明军为什么要调查许婷婷？这肯定和寻找他的儿子有关。那么，在和方媛的那次通话里，他听见了一句：“青青，你的冰激凌。”他当时问冒充方媛的许婷婷她和谁在一起，她回答说“同学”。高毅就想，许婷婷怎么会有小名叫“青青”呢？
刘琦淡淡一笑，“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你这个刑警，真是铁石心肠。”
就在他即将打开门的时候，刘小港说：“你来审我，无非就是想知道真相，满足你做警察的好奇心。好吧，我满足你。”
“她辞职了。”杨勇回答说。原来，刚才杨勇进屋时，在入口的茶几上，发现了方媛的辞职信。信上的日期是高毅和小孙上次来访的日期。
“我发现你在许婷婷的照片上打了叉。”
“你说，”刘明军嚼着阿斯匹林，“小港会不会出事了？”刘明军这几天喝酒厉害，老头疼，就靠吃阿斯匹林控制疼痛。高毅想，如果刘小港知道他爸为他变成这样，会不会心痛？
高毅和小孙分别堵住走廊的两头，逮住了个男人——杨特的儿子杨勇。
好朋友名叫刘明军，和高毅的关系千丝万缕。刘明军比高毅大三十多岁，是个即将退休的老警察。高毅刚当警察的时候，就是跟着他干，时间一长，刘明军不但成了高毅的好友，更是他精神上的导师。
苏宁戚。
但是，那一巴掌终于还是没有打下来。那只苍老的手在空中悬了好长时间，然后无力地，死了一般缓缓落下。刘明军站起来，慢慢走出审讯室。
“我曾经也是一个不珍惜父母之爱的小孩。”高毅沉默两秒，忽然话锋一转，“刘总，我还有一个疑问。”
刘小港说完了，感到口渴，就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刘明军很长时间不说话，在离开审讯室的一刻，终于说：“你真聪明。比你老子厉害。”
那么，谁是取款人？这个人是如何得到存折和密码的呢？是许婷婷交给他的吗？
“哦？为什么？”高毅听他这么说，立即停下脚步急转身。矮个儿的姜洪云一个急刹车，脸贴到了高毅的胸口，小鸡啄米似地“吻”了一下，高毅暗中起一层鸡皮疙瘩。
高毅不回答，心里也感到隐隐作痛。他抽出两支烟，递给刘琦一支，自己留一支，同时尽力掩饰拿烟时微微颤抖的手。还好，他们站在车灯光线外的昏暗中，刘琦并没有注意。高毅是一员沙场老将了，在他的经历中，这样的场面不算新鲜。他心痛，另有其因。
对于这样的推断，高毅不能接受。所以他察看了刘小港的档案，然后又调查了刘小港参加的户外运动俱乐部的情况。在俱乐部的名单里，高毅发现了许婷婷的名字。也就是说，刘小港是在迷上网络之前就认识许婷婷了。
两人正说着，其他增援警车陆续赶到。高毅拧大音量，任由收音机开着，向部下分配工作。
姜洪云也是刚刚上任不久，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还没有开始烧，两个台柱主持人的死亡就把他烧得够呛。
“青青，你的冰激凌。”高毅听到话筒那边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
“是把办公室拆信用的小型裁纸刀，被扔在旁边的掷纸篓里，上面满是指纹。根据坐在办公室外的秘书说，她看见许婷婷走进杨特办公室，然后两人关起门来吵架，好像是为钱的事情。不过秘书没有在意，因为他们每次吵架都是为了钱。十分钟后，秘书看见许婷婷跑了出来，前胸有血迹。秘书冲进杨特的办公室后，发现杨特已经被杀死了。案发后，我们四处寻找许婷婷。她像个气泡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今夜。”
“是。我爱婷婷，普逊易老缠着她，甚至偷听到我们要从海南坐船逃出国的计划。为了灭口，我只好化装成女人，从电台天台进入，先用麻药迷倒监控人员，偷出磁带，停止一切监控，再进入直播室，射死正在播音的普逊易。我认为，男人用射箭的方式杀死对手，保护自己的女人，相当浪漫。当时有个女工作人员跑了进来，我就躲在门后，趁工作人员跑出去报警的时候再离开。我在返回天台的时候，风太大，吹掉了我的假发。天又黑，看不到假发被吹倒了哪里。当时，下面警车已到，我就没有来得及捡。”
“你小子，现在混得不错啊。”刘明军给了高毅肩膀一拳。
刘小港丝毫体会不到父亲的情感，继续说：“你们警察白痴啊，那人就是方媛啊。许婷婷发现方媛正在申请国外大学留学，两人身形又差不多，就想出了这个交换身份的计划。我和许婷婷趁方媛泡澡的时候在浴缸里闷死方媛，造成被水淹死的假象。当然，在下手的时候，我按住她的头，许婷婷在浴缸里加入从滇池打来的水。她说你们警察心细，发现胃部水样不对，就会漏出破绽。
就在高毅走出房间的时候，他听见刘小港用巴掌打自己的脸，声音很大，很狠。
刘明军着急而耐心地等着儿子回家。他认为，年轻人一时想不开出走并不是个坏事，让他出去走一走，换换空气，过几天想开了自然就回来了。他当时唯一担心的，就是儿子身上只有三百块钱，钱花完了，他怎么过？也许，钱花完了，他就回来了。
高毅和刘明军面对面坐在办公室。桌上有一个闹铃，秒针不会发出声音，只是安静地走。
电台有录制直播节目的规则。根据直播录音判断，普逊易正是在12点30分整“砰”地中箭倒下的，当时他正讲到“有人说中国的孝道已经接近迂腐的地步……”20秒后才是女人的尖叫。
几经周折，沉入湖底的法拉利被打捞了出了湖面。滇池湖水远看碧波荡漾，实际上长满了绿藻。红色法拉利在阳光下，全身布满藻类和淤泥，散发出阵阵腥臭。在水草绿藻遮蔽下，基本还可以看清楚车牌号码，正是许婷婷的牌照号。透过车窗，依稀可以看见一个人坐在驾驶座上。
法拉利和悬崖边缘相差十米。它忽然停了下来，在夜色中迟疑。
打开门，一大团乳白色的雾气扑面而来，钻入高毅的鼻孔，纯粹是烟味。沙发上歪躺着一个人，手里拿着一瓶见底的白酒。此人听见门响，就睁开了眼睛：“高毅，你回来了？有进展吗？”
高毅是顺道送刘琦回家。他要在回局里上班之前，先赶回公寓去见一个人——一个让他心痛的人，一个让吕鸿暂时搬走的男人。
又停顿了一下，高毅直接拨通了方媛留给他的手机电话。不过，他留了一手，是通过技术科的电话给方媛手机打电话，技术科可以通过通话确定对方的所在位置。
高毅再一次打开了刘明军的儿子刘小港的档案。
高毅信守诺言，让记者刘琦全程独家报道整个案情。刘琦采访了刘小港，并在专栏中登出了他的一段话：我错误地把父爱当作一种免费的、取之不尽的奢侈品，直到失去了，才发现我失去了比空气还重要的东西。
地势太高，让悬崖上的人听不到水波渐起的声音。
“哪个晚上？”高毅警觉起来。
方媛。
“存折。”杨勇的手里拿着一沓存折，“钱、钱都没了。”他满面沮丧，表情像被太阳烤化的冰，存折像凋零的落叶从他蜷曲的手中落下。
“现在混得再不错，也还是要叫您老刘总。”高毅调侃。
“没有，和一帮大学同学。高科长，你来吗？这里很美。”
刘明军一查，电报发自高毅所在的城市。于是，他踏上了找儿子的路。
高毅划掉死者的名字，名单上只留下了崔雪、方媛、苏宁戚和姜洪云。高毅拨通了电台主任姜洪云的电话，得知他并没有批准苏宁戚的辞职，这个小子被扣了今年的奖金，还在工作；崔雪受刺激很重，这两天请假在家。
“那么，你为什么调查许婷婷？”高毅看看表，没时间再拖下去了，只好开门见山。
第一份报告指出，经过检查，电台监控室的值班人员苏宁戚，确实是被人喷了麻醉剂才睡着的，因此才造成监控录像被盗。
“并不是因为爱她。”高毅深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山上风大，烟圈尚未形成就被风吹得支离破碎。这一刻，坚强的高毅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女人，感伤起来，因为，他在想，他如果是风就好了，可以肆无忌惮地毁坏一切。
“好。”刘明军挂上了电话。
发出尖叫的女子叫崔雪，是电台新招聘来的，还处在新人的实习阶段，没有分配节目，主要工作是接听听众电话，记录记录播音日记。今晚该她值班。她所在的值班室在直播间的隔壁，一墙之隔。此时，她正坐在一张天蓝丝绒的靠背椅上瑟瑟发抖。刘琦坐在她身边，手里替她捧着一杯热水。她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夺过刘琦手中的热水，一饮而尽，丝毫没有感到热水滚烫，然后像个疯子一样坐在椅子上，前后摇摆着身体。
“她是坐在方媛的尸体上开车的，真酷！在山顶，她还举起方媛的手挥了挥后，才开车跳崖。我们都是户外运动俱乐部的老会员，许婷婷其实在汽车离开山顶的时候就跳出来了，顺势滚入路边的草丛。跳崖的地点是她专门挑好的，外表看上去很凶险，实际上有一片可以逃生的坡地。”
“高科长，你是不是又有利用我的打算？”刘琦进门前忽然转身面对高毅，口气半开玩笑半严肃。这是刘琦的心计，虽然她完全信任高毅，但却要用一些小怀疑来吊着高毅，让他总把自己留在警方合作记者的名单上。
可是，刘明军的宽容和理解并没有生效。一个月后，儿子发来一封电报，说：爸，我暂时不回来了。别找我。
法拉利的车窗被摇下，伸出一只纤纤手臂，在半空摇了摇，然后手掌握成拳状，只伸出中指，做出一个粗俗的手势后，车子爆发出狮吼般的引擎声，起动加速，冲向悬崖边缘。
“他不喜欢有摄像头对着他。所以，一轮到他做节目，值班编辑就会关掉监控摄像器。”
这事还得从刘琦说起。半个小时前，她的手机收到一封语音留言，声音明显是个男人，内容是：你想获取第一手新闻吗？速到“Morning-Evening”咖啡吧。
电子钟在夜色中跳跃着，0:29:35；0:29:36……刘琦很累，加上胃痛，就坐进了警车。她闭着眼睛，许婷婷跳崖前挥舞的手臂，在她脑海中不停播放，一只硕大的钻石戒指在许婷婷的中指上闪闪发亮。
“难怪你的普通话那么标准。不过，你怎么愿意来当女佣？”小孙还是想不通。
“在你家。”
高毅看到刘明军这样，心如刀绞。父爱如此伟大，可以致盲。在刘明军的眼里，儿子永远只会是受害者。那么，高毅该如何向他吐露实情呢？无论他怎么做，都是用刀在这个老警察的心上捅。
“说吧。”
“那么走廊呢？走廊上应该也设有摄像监控器的。把走廊上的调出来看看。”高毅说着，直奔监控室。
刘小港悔恨交加，痛哭流涕。可是，他怎么样也联系不到父亲了。高毅给他带去了很多他爱吃的食物和一套新衣服，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半个小时的探监时间是在沉默中度过的。
“爱情不分年龄！你懂吗？再说，你有权这样问我吗？你了解我吗？你整天就会破案、破案！从来不管我，不关心我。只有卿卿，她才是真正关心我的人！你、你只顾自己，是个自私的老混蛋！”刘小港忽然不说了，因为他看见一向溺爱自己的父亲忽然举起了巴掌。
杨特。
“啊，是这样的，你们来过之后，我想，反正杨特也死了，许婷婷是一号嫌疑犯，在他们家继续干下去，没意思，于是我就辞职了。接下来，好事连连，我接到了美国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马上就要过去读研究生了，所以，想在走之前来看看海。呵呵。”话筒里的方媛十分轻松快乐，“哦，对了，你们抓到许婷婷了吗？”方媛又问。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推门进屋，目光一碰到高毅，扭头就跑，顺道推翻所有桌椅。高毅二话不说，抬脚就追。刘琦能怎么办？只好跟着他。女子逃跑没有障碍，速度比高毅快，钻进了门外停车场的一辆红色法拉利。
在刘小港和许婷婷一案结束审理不久，高毅就听说刘明军辞职的消息。他打电话四处问刘明军的同事，却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谁？”
“哈哈哈，”高毅也大笑起来，“当年我还是个毛头小子，自以为能力很强，差点送了咱俩的命。自从那次教训后，我劝戒自己，干我们这行，做事一定要小心谨慎。”
高毅从电台调来许婷婷的节目带，几经对比，发现许婷婷喜欢在节目中“呵呵”地笑，而且，这个笑声和海南的方媛说话时“呵呵”笑一模一样。许婷婷是播音员，讲标准普通话，方媛也讲标准的普通话，因此许婷婷很容易模仿方媛，但是她的笑，让她露了馅。
直播间里仍在循环播放萧邦的乐曲。两名警员向高毅解释，等他们接到高毅的电话，赶到电台的时候，惨案已经发生了。
“这样，我今晚加班，回来晚些，你自己安排吧。”高毅说。
带着复杂的心情，高毅踏上了去监狱的路。他想代替自己的老友看看他的孩子。
凌晨六点的刑侦科，煞是安静。
许婷婷。
“不如你。”刘琦反驳。尼古丁刺激脑部，让她感觉好些了。人就是这样，明明知道这玩意儿有毒，却偏偏离不开，“你为什么要追她？”
“她人品不好吗？”高毅追问。
山下，更多的警车正在赶来，在山道上补缀出点点移动亮光。
按杨特存折上的取款时间看，存款在他被杀前一天就被取走了。高毅让小孙去了趟银行，小孙回来汇报说，取款人的签名是杨特，银行当班职员说是个男人。高毅也察看了从银行调回的监控录像，取款人戴着帽子和墨镜，身形健壮，根本不是体格瘦小衰老的杨特。
“难怪你的回答心不在焉。你有什么发现？”
他们和法拉利之间相差二十米。
高毅和刘琦在咖啡吧相遇，双方都感到十分惊讶。
干刑警这行，总和人性最阴暗的一面交锋，高毅有段时间就要顶不住崩溃了，是刘明军扶了他一把，把他从精神的悬崖边拉了回来。这一点，高毅永远记得。
“够了！”刘明军忽然大叫。
“我想过，既然这层窗户纸已经捅破，我也没有必要再庇护小港，就直说了吧。小港参加的户外运动俱乐部是一个十分奢侈的俱乐部，从个人装备、交通工具到活动经费，不是普通家庭能够长期承受的。为了让他高兴，我已经花光了所有积蓄。我猜，小港是想利用这段视频来敲诈许婷婷。这几天，我一直关注你的案子。一开始，当许婷婷杀死杨特的时候，我就当心小港的性命。后来，许婷婷开车坠崖身亡，我对寻找小港的希望就更渺茫了。如果许婷婷已经杀死了小港，那么，我们可能连找到尸体的机会都没有。昨晚，当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并不在你家，我是在许婷婷家。”
同一个夜晚，前后相差几分钟，两位电台主持人相距死亡。这是巧合还是预谋？高毅手里拿着假发套，望着夜空发问。
在天台的一角，高毅发现一个假发套。跟上来的苏宁戚一看到那个假发套，就大声叫道：“这就是那个女人戴的假发！没错！”
“我在海南呢。”
“那么普逊易的死呢？那又是谁干的？”
“例行检查。”
“好。吃完了，我接着上街去找小港。不过，出门前，我要上个厕所。”刘明军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向厕所走去，露出压在身下的一堆资料来。他笑笑，把资料一起带进了厕所，“厕所阅读，老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