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我问，“你还活着？”
“很遗憾。”他抬起手来，“这个世界上好人都不长命。”
“主人，”智能机问道，“我们该怎么做？”
“干得好！”我激动地端起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
可是，频道里只有杂音。
“你认为会有人相信今晚发生的事情吗？”
“只能说，没死。”
“我不是不相信你，”玛丽一反常态地说，“只是……这太匪夷所思了。”
凤凰城首席法医玛丽·格兰特来到了现场。
玛丽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这绝不是脸部控制程序掉线所致。
“真是抱歉，我很穷，麻烦你算便宜点儿。”
“紧急命令。”人偶说，“白银大道19号发生命案，刑警六中队请派员到现场处置！”
酒客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完全扫了我继续喝酒的雅兴，我悄悄拿起一瓶啤酒，向叫得最响的那个大块头的后脑扔了过去。啤酒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正中目标。大块头转过身去，对着他背后的倒霉蛋就是一拳。
“谢谢。”我点了点头。
“调取当时附近车辆的行车记录仪。”我命令，“所有经过的车辆都给我连接上，让我们来看看路人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很遗憾，”我说，“我没有那样的力量，我只是个退役军人，一个刚刚被开除的警察。”
“我也这么认为。”我更换了能量弹夹，“话说回来，你这烂铁皮出现在我面前，是否意味着聚能炸药已经全部安装到位了？”
“因为我要摧毁凤凰城！”玛丽的声音犹如寒冰，“一小时前，我控制了近地轨道上的太阳能发电卫星，如果我利用向地面传输电能的激光发射器将积蓄了几个小时的能源一口气释放出来，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更多的保安机器人出现了，我端起激光枪开火，把它们变成废铁。只要不是活着的人类就不需要手下留情。
“为什么？”
“情报的价格可是很贵的。”
“你说‘夺取’？”
“你不觉得不甘心吗？”剑帝问，“难道你打算就这样在病床上躺到死吗？你就一点儿都不想为玛丽·格兰特复仇吗？”
就在这时，两架太空梭从主楼的两侧垂直升空，它们拖着明亮的尾迹冲向夜空，仿佛要击碎高悬于夜空的苍月。看起来，英雄协会的上层人士已经踏上了逃亡之路，也许卫星轨道上的星舰会及时收容从地面逃脱的太空梭，然后跃迁到别的星系，再也不回来了。
在控制台前面，玛丽的全息影像正等待着我，一起迎接我的，还有手持斩铁剑的剑帝。
这台机器居然开始称呼“血腥玛丽”为“小姐”，我不得不对它刮目相看了！
“不准用那个名字叫我！”
“格兰特小姐，你来找我不会只是闲聊吧？”我重新端起咖啡，把话题引向正题，“一位英雄被杀，你看过他的尸体，难道没有什么发现？”
“穷不是借口，一分钱一分货。”
“主人，”智能机说，“玛丽·格兰特女士打来视频电话。”
强大的电流击中了我藏身的柱子，我被击飞出去撞在了墙上。
电磁侠被激怒了，强大的电流将空气分子等离子化，击碎了我藏身的柱子。紧接着，更多的电光向我飞来，我向左躲闪勉强避开，同时开枪还击。一时间，废弃的医院中激光束和电光来回飞舞，给电磁侠送钱的年轻人不幸被电光击中，瞬间化为焦炭。
“我记得那个小子。”玛丽说，“他很能干，还想追我。不过我听说他辞职后成了英雄，现在在英雄协会工作。他怎么了？”
玛丽你这家伙不要突然就把我推到前面来啊！不管怎么说，S级英雄剑帝现在转到我这边来了，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可恶，怎么没拦住？外面的人到底在干什么？”我连接了通讯频道，“怎么回事儿？这里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现场。”
“不能再找个无人机干掉这货吗？”
“该死！”我立刻明白了它打算干什么。
“你想做什么？”我隔着氧气面罩问。
“这座城市再有六小时就会消失。”玛丽淡淡地说，“在此之前，你赶快逃走吧。”
周围的酒客们兴高采烈地为电视屏幕上的英雄秀高声欢呼，那个名为银衣侠的英雄已经从大厦上一跃而下，抢劫银行的劫匪们举起冲锋枪向他射击，但子弹毫无例外地都从覆盖英雄全身的银色紧身衣上弹开了。这也难怪，火药动力的原始枪械在无限科技集团的最新式纳米护甲面前注定毫无作为。多层纳米材料制作的这件紧身衣在子弹弹头接触的刹那便会发生相位变化，将子弹的动能抵消掉。
“这可真惊人！”玛丽打了个响指，“6号，准备生物样本分析。”一台智能机立刻飞过来，伸出机械手把肉块装进了培养皿。
“纳米转换剂。”剑帝说，“英雄协会用来制造英雄的魔法药，但是，这些纳米机械使用了已经失落的古代科技，协会无法完全控制它们。运气好的话，你会变成强大的英雄，但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无法承受转换过程所带来的副作用。失败的人，会变成怪物，就像你见到的那个一样，失去理智，成为野兽。”
“基本正确。”玛丽点了点头，“但我的真正目的，并非破坏计算机。”
“不过你变成这个样子确实吓了我一跳。”玛丽继续说，“怎么形容呢？嗯……跟我家的哈士奇有点儿像。”
“到时候，”玛丽望着天空，“神威天光会烧尽一切的。”
“情况不明。”指挥中心回答，“260号无人机远程操控被冻结，无法接受外部指令。”
“播放。”我命令，“用全息影像模式。”
我跨过战败者的身体，独自一人来到了协会大楼的最顶层。那台巨大的量子计算机在五层楼高的巨型机房中闪闪发光，庞大的冷却系统环绕着这台精密的机械，将多余的热量散发出去。
我不禁呆住了，那是匹敌卫星激光武器的破坏力！
但是胖子的动作在我眼中却像慢动作一样可笑，我端起多管激光枪，一阵扫射，在他肚子上不太致命的位置开了三个洞。胖子啪的一声落在地上，鲜血四溅，活像一只摔烂的番茄。
“还记得杰克·文森吗？”我问，“就是从前在我手底下干活的那个小子，头发乱蓬蓬的，经常冲在第一线。”
不知谁喊了一声，原先还秩序井然的队伍瞬间崩溃，惊恐的人们四散奔逃，而接待处的女性雇员则直接晕倒在办公桌下面。
“看来你不是玛丽的前男友。”我说，“剑帝，不，应该叫你乔尼·格兰特才对吧？”
“很抱歉，”我表明立场，“你无权命令我，能够命令我的只有我的上司。”
“真是个事无巨细的家伙。”玛丽按动自己的太阳穴，一个储存体从她的耳朵旁边弹了出来。她把这个比烟蒂大不了多少的小东西不屑地用手指弹了出去，剑帝稳稳接住。
沉默了一秒钟，玛丽笑出声来，“周队长，你今晚喝多了吧？”
毕竟，凤凰城不过是荒废的旧时代殖民星球上的城市，地处宇宙的一隅，这里发生的事情除了生活在这里的人之外，没人会去关心。银河系中的人类文明已经衰退，宇宙开拓时代的光辉早已褪去，只剩下燃烧后的灰烬。
“大哥，您误会了。”年轻人说，“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新来的黑龙会把我们的销售渠道都给堵死了，而且他们手里还有‘死亡天使’，这种高级毒品很受年轻人欢迎，但是我们却没有渠道搞到它。结果呢，您看，就变成这个样子了。红龙帮马上就要破产了，大家都准备各奔东西……”
面对我坚决果断的一口回绝，玛丽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她稍微整了一下有些散乱的金发，十分认真地看着我。
什么？我没听错吧，钢铁人也在干这种事情？
因此，我渴望力量……
剑帝的身影消失了，他以念动力为基础的英雄技能“超加速”堪称无敌的绝技，人类的动态视觉已无法捕捉他的身影。但是在我眼中，他的速度和常人差不多。下一瞬间，钢铁撞击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连续三个回合，我们都以超过人类动态视觉的速度互相攻击，身形好像幻影一样不断闪动。第四回合，剑帝终于看清了我手中的武器，那是一把长约一米二的链锯切割刀，一种深受太空海盗和其他肉搏战爱好者喜爱的近战武器，刀刃上是飞转的链条，链条上的单分子刃能够切开最坚固的装甲。斩铁剑与电锯刀猛烈碰撞，擦出炫目的火花，如果不是覆盖在剑刃上的能量场，这把剑早就被切断了。我并不擅长使用刀剑类武器，因为我从未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但是我对警棍却非常熟悉，而这把一米二长的链锯刀在现在的我手里刚好跟警棍的长度差不多。
“请我去你家喝一杯，我不会介意你已经年纪一大把了。”
“你这混蛋！”
“只有这个不行！”
有那么几秒钟，我感到非常失落，独自一人站在月光下，望着灯火阑珊的城市，任由寂寞的夜风吹动脏兮兮的制服。
“兄弟们，有活儿干了！”我高声宣布，“老张联系一下‘血腥玛丽’，就说有人送命了，需要她来切尸体。小梅去把无人机调过来，让更多的巡逻机器人维持现场。最好在现场外围建立第二条警戒线，不要让记者们进入现场！”我一一布置任务，“其他人跟我来，带上所有的扫描智能机，A级英雄银衣侠被干掉了，我们去给他收尸。”
机器人扫描了我的证件，立即执行了我的命令。虽然一般市民对警察的命令置若罔闻，但是机器人仍旧忠于法律与秩序。
我不禁咂舌，这小子还挺能干的嘛！
“主人？”智能机打断了我的思绪。
“那么我该如何报答你呢？”
“呼叫附近的无人机。”我打开通讯，“请立即到凤凰城第九社会福利医院来，警方正遭到攻击，重复一遍，警方正遭到攻击。”
“这是什么？”我惊恐地望着那不祥的液体。
面对绝望的现实，我的身体失去了力气，蓦地倒在了走廊上。
办公室被强化玻璃分割成了很多相对独立的办公区域，凤凰城刑警六中队的警员和智能机都在忙着自己的工作。智能机带来的自动化变革使每个警员的工作量大大缩减，一个人可以处理过去几个人的工作，这在警察队伍不断缩小的现在是非常可贵的。如果不是有大量无人巡逻机和街面机器人，凤凰城警方恐怕连日常巡逻都无法完成。
“该死的黑龙会！”电磁侠周身电流噼啪作响，仿佛是他的怒火。
与此同时，枪弹也贯穿了我的身体，在我的腹部和胸部开了数个大洞。我倒在地上，躺在玛丽的残骸之间，却感觉不到疼痛。我扫了一眼玛丽，她的头部还在，大脑应该没有受损，紧急程序让她的大脑进入休眠状态，不至于因为缺氧而死。
“真的假的？”她移开目光，“那家伙可是S级英雄，S级英雄平时都在英雄协会总部待命，从来不会没事到处转悠。难道你去英雄协会总部了吗？”
“我会把你告上法庭！”我喊道，“小子，你将受到法律的制裁！”
回到警局，由于我下令撤退得过于干脆，整整一下午，我都在同事们责难的目光中度过，大家本来对我抱有期待，但是我却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
“百万吨之锤！”
怪物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它被剑帝一剑拦腰斩断，不得不承认，这个金闪闪的家伙的剑术非常厉害，只剩下上半身的怪物在地上爬行，黑色的血液从他的嘴里喷射而出。他向我伸出利爪，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好像在求救。然而，剑帝的剑锋却毫不留情地从它的后脑刺了下去。
我把图像保存起来，存入我的个人信息终端，然后消除了所有数据。
玛丽笑了起来，一个小女孩脸上出现如此妖艳的笑容，显得非常不协调。看来用太阳能发电卫星攻击凤凰城也是谎言了，不过英雄协会的首脑们可不这么认为，他们匆匆地落荒而逃，放弃了这座实验基地。
银衣侠落地的特写镜头被跟随式摄影机完美地拍摄下来，每位英雄身边都会有一台这样的摄影机，它只有高尔夫球大小，但却能灵活地跟随英雄移动，最快速度据说可以达到音速的五倍。但是，被银衣侠踩在脚下的物品却刺痛了我的自尊心，那是一辆警车，警车的车顶和警报器一起在英雄的脚下四分五裂。
“这会儿请不要把死人抬出来，好吗？”玛丽问，“不过，话说回来，周志武，你到底在哪支部队服役？”
“上帝，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玛丽仔细观察肉块，“你从哪里弄来的？”
“嘿！你这混蛋。”
关键时刻，我的智能机从办公桌的残骸后面飞了出来，用它那两具激光器向无人机射击。无人机被激光束连续命中，但是涂有激光反射层的装甲并未受到多大损伤。
“为银衣侠干杯！”
啪的一声，无人机机头下方的探照灯打开了，瞄准用的红色激光束在窗户玻璃上跳动起来。
“愿正义与你同在！”剑帝按动玻璃管一端，三根针头从另一端弹了出来，“如果你变成怪物，我会亲手杀了你，如果你成功了，就去为玛丽·格兰特复仇吧。”
机枪喷射的火舌扫过走廊，将玛丽的身体打得支离破碎，仿生零件和白色的循环液四散飞溅！
“杰克死了？”
“最后再帮我个忙。”我对茉莉说，“进行数据检索，把符合以下条件——警用无人机的视野盲区；周围没有摄像头；也不容易被过往车辆的行车记录仪拍摄到——的地点全部给我筛选出来，特别是跟凶案现场相似的区域。”
“英雄协会将付你报酬。”剑帝说，“按最高标准。”
“军用智能机？还配备了激光武器。”剑帝冷笑起来，“要不要跟我的斩铁剑比试一下，看看你的装甲究竟有多硬？”
“从变成怪物的杰克身上。”我耸了耸肩，“你的前男友从背后刺穿了它，我顺手牵羊从杰克伤口附近扯下了一小块肉。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
“不杀掉我灭口吗？”我冷笑着问。
在画着生化危机标志的大门后面，我找到了数百个耸立在巨大房间中的玻璃管。这个贯穿了三层楼的房间里，整齐排列着装满绿色液体的巨大玻璃容器，每个容器长三米，直径一点五米，里面泡着不堪入目的异形。这些全身变异、面目全非的异形，就是制造英雄的“魔法药”失败后的产物，它们的脊椎上插着密密麻麻的管子，绿色的液体顺着管子从怪物们的脊髓里被抽出来，一点一点聚集在一起，形成新的“魔法药”。
旁边的玛丽吹了声口哨，我扫了她一眼，发现这个女人似乎很享受地在一边观看。
“你说呢？”他反唇相讥，“你这个怪物。”
自动门刷的一声打开了，满身缠绕着烟雾的玛丽走进了办公室，幸好其他人已经下班回家，否则绝对又要引起一场骚动。
“你认识我？”我一愣，“你到底是谁？”
“可以。”我迟疑了一下，“那报酬呢？”
有那么几秒钟，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周志武，”剑帝抽出了剑，“你应该逃走的，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协会的高层已经坐太空梭逃往宇宙深处，这样一来，玛丽的计划就落空了，她的复仇，到头来只会成为一场针对平民的大屠杀！”
“警察，执行公务。”我出示了证件，“打开通往上层的楼梯，我要上去。”
智能机嘀嘀咕咕地与卫星建立了链接，将记录到的一切发送给警察总局。
当我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大厦的最高处，脚下是雨幕中的都市夜景。流动的光线是飞车车灯发出的光芒，就像无数排队的萤火虫，在空中组成架空的光桥。无数林立的大厦同样散发着文明的光辉，人们在雨中穿行，或打伞或穿着雨衣，他们匆匆而过，踩着人行道上浑浊的积水，快步而行。
脚步声响起，一个身穿黑色洋装、头戴红色礼帽的小女孩走了出来，因为她太小了，又藏在冷却系统的阴影中，我才没有及时发现她。
“咦？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怎么就知道了？”
“真的假的？”
“践踏人心，非我本意。”
我已经不能再忍了，这简直是无法无天！
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呀！银衣侠，干掉那些恐怖分子！”
玛丽·格兰特穿着睡衣，敞开的领口露出傲人的山峰。她就穿着这身行头在法医中心敲打着键盘，而她手下的几台智能机正在无菌室中处理刚刚送来的尸体。我进门的时候，她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讶，好像专门在等我来一样。
“不行，没有它，我的工作效率会降低的。”我断然拒绝。
我这才意识到，不是怪物把银衣侠引诱到巡逻盲区，然后杀了他；而是银衣侠在那里与人交易，恰好被尾随而至的怪物看准机会干掉了。
“杰克·文森变成了怪物。”我的声音冰冷无比，“他杀了B级英雄电磁侠，然后吃掉了受害者的一部分身体组织。最后，杰克被你的前男友干掉了。”
“天亮之前我就会让这座城市消失。”玛丽露出了笑容，“我的意识目前潜伏在英雄协会最顶层的中央电脑里，有本事就来毁掉这部量子计算机吧。”
刷的一声，剑帝腰间的斩铁剑化为一道闪电向我的喉咙刺来，剑锋在距离我脖子几毫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就不怕你前男友嫉妒吗？”我故作傲慢，“刚才我可是见到他了。”
我沿着楼梯来到了顶层，茉莉悄无声息地跟在我身后，不断用条状低功率激光束扫描周围。茉莉还用投影系统为自己弄了个年轻警察的幻影外形跟在我身后，本来警察都是两人一组行动，但是现在实在人手不足，只好把智能机作为搭档。
这种大灰狼和小红帽的感觉让我有点儿不爽。
S级英雄缓缓降落在楼顶上，我怀疑他使用了反重力，但是这家伙腰上并没有反重力腰带，这点让我很奇怪，难道反重力装置集成在盔甲里了？
“天哪，天哪！”玛丽喊道，“我的办公室，我的智能机！”
玛丽的报告书提供了两条重要信息。第一条，银衣侠准确的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22时17分左右，距离他出现在酒吧屏幕上的时间只有38分钟。第二条，银衣侠的一部分身体组织被嫌疑人取走了。那部分身体组织位于胸腔内部，而伤口刚好被尸体压着，本来当时我正要全面检查，但因为玛丽的突然到来，所以我未能发现他胸前的伤口。
十几位英雄在通往最上层的楼梯间等着我，他们各自施展着超能力，我却冷笑着向那个狭窄的房间丢出数枚高爆手榴弹。爆炸之后，英雄们人仰马翻，不过由于紧身衣的保护，没人被炸死。
“我可是要收费的。”她又点上了一支烟，“现在就当给你们干私活。”
就在电流释放的刹那，漆黑的爪子从背后贯穿了电磁侠的胸膛，顿时鲜血四溅。一个全身漆黑的人影出现在电磁侠身后，正是那位干掉银衣侠的英雄杀手。它身穿黑色的拘束衣，钢缆捆扎着它扭曲变形的身躯，而面罩下的血盆大口更像异形或者野兽。
我立刻明白了它要做什么，猛地抢先一步把玛丽扑倒在地。
一脚踹飞变形的车门，我大大咧咧地从车里钻出来，超过两米的高大体形在驾驶室里实在有些憋屈。即使在深夜，大厅里依然有不少想当英雄的报名者在服务台前排队，看到我的样子，人们纷纷露出惊恐的神色。
同事们发出一阵抱怨，我在通讯频道中听得清清楚楚。玛丽弹掉了燃尽的烟蒂，她的智能机纷纷离开银衣侠的尸体，在她身后排成一队。
剑帝转向我，缓缓地收起了剑。
“没错。”玛丽点了点头，“这才是兽化兵应有的形态，化为野兽却又保持着人类的理智，拥有超越人类的感官，冷静而危险的猎食者。庆贺吧，你是英雄协会迄今为止唯一成功的案例，他们降临到这颗星球，控制这座城市，目的就是为了研究兽化兵，不惜用成为英雄作为幌子，吸引善良无辜的普通市民来做人体试验。”她话锋一转，叹了口气，“不过，一切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现在的我只剩下存在于网络世界中的意识，这是我的英雄能力‘绝对数据支配’，但也是诅咒和毒药。我可以在网络世界为所欲为，但是意识却会不断损耗，最后完全消散在数据海洋中。我死期将至，但我不会一人赴死。周志武，请你立刻逃出这座城市，逃得越远越好。”
剑帝突然伸出手指，捏住了氧气面罩下面的通气管，我立刻感到一阵窒息，无论怎么呼吸，肺里的氧气都不够。可是我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根本无力反抗。
我举起链锯剑，准备破坏控制台，但是强烈的违和感却让我停下了动作。不对劲儿，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儿，现在的情况简直有种“设好了套让我往里面跳”的感觉……
我举起链锯刀，毫不客气地撕裂了他的胸部装甲，将里面的电子设备破坏殆尽。我这么做，他是死不了的，即使身体被完全摧毁，休眠功能也能保证大脑存活数日。我一脚踢开失去反抗能力的剑帝，来到了玛丽的全息影像面前。
玛丽愣住了，哑然失笑，“周志武，你是认真的吗？”
共事三年，我们依然是陌生人。
夕阳的余晖不知不觉在杂乱的办公桌上洒下一片金黄，浓重的阴影笼罩着窗户以外的空间，将这金色的光芒衬托得更加艳丽。
“女士？”玛丽咯咯笑了起来，“我看起来有这么老吗？”
警车径直撞进了一楼大厅，巨大的冲击力本应让驾驶者非死即伤，但是有了兽化兵强韧肉体的我却根本不觉得疼痛。
我放下了本来准备高高举起摧毁控制台的电锯刀，环顾四周。灵敏的嗅觉和听觉使我捕捉到一种可疑的气息，除了我和剑帝，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你从没告诉过任何人。”
“住手……”剑帝向我爬来，“你没有资格指责我们！”
“你想知道英雄协会的事？”玛丽露出胜利的笑容，“为什么？”
见鬼，这台混蛋智能机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不行？
一台章鱼一样的智能机飞了过来，给我端来香喷喷的咖啡。我喝了一口咖啡，突然发现刚才在无菌室里解剖尸体的智能机不见了，而给我端咖啡的家伙刚才好像就在无菌室里……
“不知道。”我说，“显然有人觉得我们不应该活下去。”
“主人，需要去医院吗？我可以帮你预约。”茉莉关切地问。
“谈判破裂。”我把手伸向背后，“看来我只能踩着你的尸体走过去了。”
“周队长，”她说，“你不是很讨厌英雄吗？”
一行行马赛克逐渐被消除，先进而高效的图像修复程序采用CG技术对缺失的色块和模糊的图像细节进行补正还原。几秒钟后，英雄杀手的真面目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你愿意赌一赌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吗？”剑帝问，“而且即使成功，我也无法保证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因为这种药的效果具有很大的随机性，无法控制。”
我顿时有种想吐的冲动，这怪物在吃人肉！
“再不老实，小心我卸掉你一条胳膊！”
“非常好。”我拿出引爆器，打开了红色按钮的盖子，“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是的，主人。”
不过到目前为止，英雄反叛的情况只出现过一次，那个不自量力的B级英雄当场就被S级英雄秒杀了。
我不能这样死去。
被我呵斥一声，茉莉立刻知趣地飞走了。它降落在我的办公桌上，开始跟面前的电脑主机建立无线连接，不一会儿，当日的警情预报和乱七八糟的犯罪动态信息出现在了办公桌上方的全息面板中。我立即关闭了这些垃圾信息，用手指在感应式键盘上敲敲打打，看看前几天的报告是不是完成了。
“你说呢？”玛丽露出妩媚的笑容，精巧的机械驱动脸部人造皮肤完美地再现出笑容。我对此只能还以苦笑。
“啰唆！”话音响起，一位身披黄金战甲的英雄出现在我的身后，是剑帝，他无声无息地靠近我，但是早就被我嗅到了。
智能机的腹部打开，伸出一台小型投影仪，玛丽的全息影像立刻出现在我的眼前。从天而降的大雨干扰了产生影像的激光束，使画面变得有些飘忽不定，更加像是一个幽灵。
一声断喝，橡木大门四分五裂，一个浑身脂肪的大胖子向我冲来，但是当他看到我完全在重力圈之外的时候，一个急刹车险些没有停下来，而站在门口的金发女郎也向我投来了惊讶的目光。
“周……队长……”怪物发出了模糊的声音，“真的是……您……吗……”
“玛丽·格兰特，”我说，“不管你还剩下多少个人意识，我都要告诉你：你错了，完全错了。你的兄弟乔尼错得更离谱。你们应该憎恨的并不是这座城市，真正伤害你们的，是那些违法贩卖人类器官的犯罪分子，是人类心中的黑暗。你的复仇不过是虚无的幻影，秩序才是这座城市唯一的正义。”
胖子英雄高高跃起，用肥硕的肚皮向我砸来，如果重力女此时给他加上了重量，那么被砸到的人绝对变成纸片。
“这不行，太少了！”电磁侠说，“你们想在这条街上继续干下去，就这么点儿钱也想打发我？开什么玩笑！你们以为老子是要饭的？”
氧气管被放开了，氧气又回到了我的肺里。
“往别人伤口上撒盐可不是个好习惯。”我抱起双臂，“‘血腥玛丽’阁下不想跳槽到英雄协会去吗？工资高不说，很快就会有一大堆英雄的尸体让你切了。”
“一点儿都不爽，真的。”我望着尸体，“银衣侠，这家伙几乎没有进行像样的抵抗就被杀死了，对英雄来说这简直不可思议！双方实力相差太悬殊，他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而且我能肯定，他绝不是最后一个。”
“银衣侠，加油！”
液体被注入我的身体，剧烈的灼烧感立即传遍了全身，我的身体在发光，仿佛真的要燃烧起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已经变得不再是人类了？当我终于鼓起勇气来到一扇玻璃窗前的时候，在闪电的光辉之中，玻璃上留下一个浑身长着浓密鬃毛的倒影，如果非要说它像什么的话，狼人也许会觉得跟它是亲戚。
“究竟是怎么回事？”玛丽惊叫，“警方的无人机为何会攻击自己人？”
纷飞的大雪在聚光灯的光柱中留下斑驳的影子，凤凰城第一任市长杜宏昌将军的雕像耸立在议会大厦的最高处，在十六盏巨型探照灯的光柱中熠熠生辉。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年轻人急忙道谢。
那是一个全身都被紧身衣束缚的人，张开的血盆大口犹如野兽，它的手臂特化成了巨大的利爪，锋利的指甲就像长刀一样。
“看到英雄的尸体，你是不是感觉很爽？”
“真是稀客。”她瞥了我一眼，“半夜前来，是打算与我共度良宵吗？”
“主人……”
我听说人在快要死掉的时候会有所谓的“濒死体验”，但是只有闯过鬼门关又活过来的人才能告诉大家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血红，孤独的山丘耸立在飘荡着风沙的荒原上，我站在山顶，眺望被晚霞染成紫色的天空。风景很美，透着一种凄凉，让人不禁沉浸其中。我几乎忘记了我是谁，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直到周围的尸骸提醒我，我脚下的山丘实际上是由无数尸骸堆积而成的骸骨塔。
“报酬嘛……”玛丽瞟了一眼茉莉，“算了，请我到外面吃个饭怎么样？”
玛丽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笑，但是她笑得真的很开心。
“今晚我明白了一件事。”剑帝望着我，“你并不是什么英雄，我才是真正的英雄。”
不知为何，我心里特别爽，那群作秀的紧身衣混蛋终于流下了第一滴血。
命案现场惨不忍睹。
与此同时，残存的英雄们也努力地活跃在打击犯罪的第一线，对气焰嚣张的犯罪分子实施逮捕。经过“犯罪狂欢月”的洗礼，英雄协会与凤凰城警察局达成协议，开始联合执法。
“任何人未经法律审判都不得确定有罪。”我露出了尖牙，“虽然法律对你们英雄来说不过是用来作秀的道具，但它依然是这座城市的秩序。听着，小子，仇恨无法产生任何东西，只会留下无尽的悔恨和遗憾。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让发射程序停下来。”
“我没告诉过你吗？”
这语气简直就是在下最后通牒。
大楼的中央电脑系统启动了避难紧急预案，隔离门全部升起，通道上的红色应急灯不断闪烁，惊慌失措的工作人员沿着地上的绿色路线纷纷撤离。我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沿着楼梯一路向上。所有的区域现在都是开放状态，英雄协会总部已经没有秘密。
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玛丽可能不是在骗我。毕竟在接受维持生命为目的的M5手术后，我们有二十年没见过面，中间发生的事情我根本不知道。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根本不了解我这位同事。
“我们周队长就是不一样。”她叼着烟卷调侃道，“你看那群毛头小子见了死人都躲得八丈远，而你却戴着手套准备抢我的活儿。好了，干脆给分局长打个报告，你再去考个法医资格证，来我手底下干活儿好了。”
“是啊，”我直言不讳，“我很讨厌英雄。”
毒品？我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该死！”我气得直捶地板，“立即联络警察总长，用他的最高管理权限赶快让那架该死的无人机停下来！”
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躺在这间破医院里了，深深的绝望几乎压垮了我。
“杰……克……”怪物说，“我……曾是……警察……”
冰冷的雨水在浓密的鬃毛上流动，但是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我伸出长长的指甲，在玻璃上轻轻滑动，居然像金刚石切割刀一样将玻璃整齐地一分为二。断裂的玻璃在楼顶的地面上摔得粉碎，我本以为那憎恶的怪物也会一起粉碎，但每一片玻璃碎片上却单独倒映着它的影子，令人愈发绝望。
我成了怪物，一个真正的怪物。
“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谢谢！”
“过程也是真相的一部分。”我说，“你利用你的英雄能力侵入警用无人机的控制系统，上演一场谋杀自己的好戏，把自己变成‘死人’，然后彻底燃起成为剑帝的乔尼的复仇之心，你觉得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主人，”我的智能机从通风管冒了出来，“您是不是干得太过火了？”
剑帝看了我一眼，转身消失在病房外。我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意识却逐渐消散了，化为云烟……
“去警察局搞些武器。”
我顿时无言以对。
“待会儿再心疼你的办公室吧。”我联络指挥中心，“指挥中心，这里是周志武，警察大楼遭到260号无人机的扫射。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拿起多管激光枪，将手榴弹挂在特大号防弹背心外面，尽量把能量弹夹往口袋里塞，两把战斗刀看着不错，可惜我的爪子比它们好用，就不带了。最后，我将一把造型古怪的手枪别在腰带后面，那是我的杀手锏。
一道电流击中了我身后的智能机，茉莉立刻飞出去，撞进了墙壁里。
“警察，不许动！”我拿出证件，表明身份，“立刻把手放在头上，靠墙站好！你们有权保持沉默。如果你们不保持沉默，那么你们所说的一切都能够用在法庭上作为控告你们的证据。你们有权在受审时请律师在一旁咨询。如果你们付不起律师费的话，法庭会为你们免费提供律师。你们是否完全了解上述权利？”
“小子。”我举枪瞄准，但底气愈发不足，“看在你曾经协助维护社会治安的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立即投降。想想你心中的正义，难道金钱已经把你腐蚀了吗？还是你们这些英雄都这么干？”
我甩手丢出一枚闪光弹，躲到了柱子后面，电磁侠被强光闪花了眼睛，暂时停止了攻击，用电场在自己周围组成盾牌，抵挡我射出的眩晕激光束。
“你好，玛丽·格兰特女士。”我的智能机比我更像个绅士。
“我知道！”
在身体变重的刹那，我向后一跃而出，兽化兵强健的肌肉提供了充足的力量，而强化过的反射神经则帮助我很好地控制力度和角度。我以人类动态视觉难以捕捉的速度躲开了看不见的攻击，原先被我踢翻的金属探测器却在一个圆形的空间里被自己的重量压垮了。
“当然是假的……”玛丽微微一笑，“不过，他跟我一样都是全身机械化的人类。”
完全失去理智的剑帝发起了攻击，我轻而易举就避开他的剑，然后掏出了那把形状怪异的手枪——蓝星公司开发的手持离子枪。粒子束接连击中剑帝的关节部位，第六枪发射完毕，枪身中的冷却剂自动释放，开始给等离子加速器模组强行冷却。
“大哥，您能不能把黑龙会收拾了？”年轻人说，“只要把他们打垮，我们红龙帮一定能夺回这条街的控制权，到时候无论是毒品还是钱，您要多少都有。”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媒体对英雄协会高层集体出逃的消息大肆报道，一些悲观的分析家认为，英雄可能从此要消失。警方的无人机和巡逻机器人更多地进入到公众的视线之中，原来被限制了行动力的执法机器开始展示其高效能。
“哼！”我抱起双臂，“快把现场情况发送给总部，这不是我个人或者刑警六中队可以解决的案子。”
“英雄是凌驾于司法系统的存在。”我提出异议，“谁来监督和管理他们？对这座城市来说，法律就是秩序，秩序就是正义，社会不能没有秩序。”
为此我还写了一篇很长的检查。
连续爆破摧毁了大楼的外围支撑，并重创了中央立柱。环绕中央立柱的六根碳纤维管子组成了大楼的主要支撑结构，但是现在，这个结构已经变得岌岌可危。军队教给了我很多知识，包括用最少的炸药摧毁庞大的建筑。但是我目前还不希望这座大楼倒塌，对主结构的破坏会让整座大楼拉起红色警报，不但能瘫痪保安系统，升起隔离门，还能让无关人员尽可能撤离。当然了，最后的炸药并未引爆，它将给这座庞大的建筑最后一击。
我感到狂躁在我的血液中流淌，最后连血液也变得沸腾了。我破窗而出，在倾盆大雨中跳跃。冰冷的雨水让我变得冷静下来，就像一台过热的机器，逐渐开始冷却。
“抱歉，我走神了。”我敲了敲它的外壳，“今晚加班，还有工作要做。”
“得了吧。”我停下手，站起身来，把翻捡尸体的活计留给了“正主”，“我还是喜欢干刑警。”
“周队长，是英雄协会的人，我们拦不住，哎呀……”
银衣侠的一条手臂挂在楼顶的防盗网上，上半身躺在天台中央，而下半身则在后街的小巷里。他那身引以为傲的白银紧身盔甲似乎完全没有发挥作用，包裹着等离子体的拳头也未能保护他的小命。银衣侠被人肢解杀害，谜一样的对手并没有在现场留下太多的线索，甚至连战斗的痕迹都很少。
反正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我愿意。”我说。
“主人，”智能机茉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玛丽·格兰特小姐即将进入办公室。”
说话之间，一群身穿黑衣的不速之客进入了被封锁的楼顶，这些人都经过了M3级以上的机械化改造，化为手术和修理器械的手指缩在长长的袖子下面。在这些人的黑衣上，印着凤凰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著名标志——英雄协会的正义之剑。
飘浮在空中的智能机不断用扫描激光搜寻现场留下的蛛丝马迹，我则支开同伴，独自蹲在尸体旁边。我戴上智能机递来的手套，试图把银衣侠的上半身翻过来，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嘴里叼着烟卷、头发染成黄色的年轻女人走了过来，那双陡峭的高跟鞋不断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我以警方的身份要求英雄协会立即撤离现场。”我再次重申，“如果想要介入这起案件，请聘请律师或者走其他法律途径。”
即使面临死亡，在最后的时刻我依然奋力求生。
等一下，这不是预先录制好的！
“执行正义的时间到了。”我站起身来，“喂，剑帝，你来迟了。”
“拜托，你能不能先关心一下自己？”我拉着她开始移动，“我以前的部队里也有个像你一样的唠叨家伙，不过他后来死了。”
趁此机会，我拉着玛丽逃进了大楼内的回廊，却迎头撞上一台巡逻机器人。机器人用电子眼扫描了我们，立刻升起上半身，两挺机枪从它的手臂中伸了出来。
“我很认真。”
就在这时，无人机的主摄影机捕捉到了我，机首下的六管机关炮立刻转了过来。
可能性最高的两个地点就这么被排除了，我不禁感到一阵失落，难道是我的调查方向出了问题？
“正义？那是什么？能当饭吃吗？”电磁侠冷笑，“不当英雄的时候，我们依然是人类，人类没有钱是不行的。我需要钱，需要很多钱来满足自己。警官先生，我很敬佩你们这些执法者，所以我决定跟你做个交易。”他举着钱，“这些钱给你，你就当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在这里你什么都没有看到，回家去。”
“哪里正常了？”
“可是我亲眼看到你的脑袋被打碎了！”
剑帝紧盯着我的眼睛，面具下人造义眼释放出强烈的杀气，但是当他注意到我一直在用左手跟他交战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我的右手冷不丁抓住了他的手腕，将关节朝反方向一撇，瞬间制住了他的手臂，顺势使出摔投的技巧，将它重重地摔在地上。这就是警察的搏击术，以擒拿为主的关节技。
“好吧。”电磁侠接过了年轻人递来的包，“这些钱我先收下，少的下个月补上，否则我会让你们红龙帮上电视的。”
英雄协会的总部大楼位于海滨的人工岛上，那是一座一百八十层的独立塔形建筑，晶莹剔透的玻璃外墙在城市的灯火中闪闪发光。只有一条六车道公路与之相连，周围的空中交通也受到严格管制，可谓一座易守难攻的要塞。凤凰城几乎所有的飞车都必须遵守空中交通规则，不能行驶的地方，飞车的主电脑会强行纠正驾驶员的错误指令，令飞车回到正确的行驶区域或者干脆到这个地方降落。唯一不受空中管制限制的，只有警车。
在护士站的残骸后面，我发现了电磁干扰的来源。一个身穿闪电花纹装饰蓝色紧身衣的男人悬浮在半空中，从他身上释放的电流不断在天花板和地板上游走。那是电磁侠，一位B级英雄，特殊能力是百万伏特电击，他曾经十分活跃。
已经获取了足够的情报信息，那么接下来，就是警察的老本行——“调查”了。
然而令我出乎意料的是，剑帝的胳膊却突然朝反关节方向弯曲，然后挣脱了我的束缚，闪耀着蓝色光芒的斩铁剑几乎同时向我袭来，被我用链锯刀挡了下来。重新站起身来的剑帝咔嚓一声就把扭曲的手肘恢复原状，重新与我对峙。
“这还差不多。”玛丽掸掉了烟灰，“我正忙着呢，有什么话去找旁边带着智能机的大叔吧。他才是这里的总负责人，警察的小头目。”
“现在？那不可能。”她思考了一下，“明天早上来找我，我今晚加班给你结果。”
“话说回来，”我问，“你跟剑帝有交情？”
“哼哼。”玛丽抱起了双臂，“你认为那团蛋白质可以囚禁我的灵魂那就大错特错了！我接受的其实并不只是M5改造，我也跟你一样被注射了纳米机械转换剂，成为了英雄。不，应该说并没有成功，我跟所有的英雄，都是失败的试验品，而你，显然是唯一成功的特例。”
几秒钟内，一场混战在酒吧里爆发。所有人都加入了战事，我也未能幸免于难……
玛丽愤愤不平地跺了一下地板，我微笑着重新端起了咖啡。
“警官……”电磁侠口吐鲜血，“救……我……”
“每个人都有自己心目中的英雄。”玛丽望着我的背影，“二十年前，从你把我的大脑从器官贩子手中解救出来的，那一刻起，你就一直是我心中的英雄。”
“半夜别苦着脸，咖啡都会变苦的。”玛丽用手托着下巴，“我这里可是有最好的咖啡豆，要不要来一杯？”
一想到自己被注射了怪物脊髓的提取物，我就觉得上个周末的晚饭都要吐出来了。我真是一秒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
现在奇侠三人组只剩下一个透明人，如果这家伙乖乖逃走也就算了，可惜这个找死的家伙却操起一张椅子想偷袭我。人不找死就不会死，我早就闻到了他的气味，头也不回一拳砸在他的脸上，把这个混蛋打得原地转了三圈，脸朝下倒在地板上。
“周志武，我对你刮目相看了。”玛丽伸出手指，在空中打开一组全息面板，“银衣侠的尸检报告我已经做好了，幸亏那会儿你和茉莉在跟金闪闪对峙，我得以有时间搜集足够的信息。当然了，这份报告我可不会交上去，这是给你做的私活。”
身后传来瓦砾崩落的响声，本应被高压电流烧毁的智能机从瓦砾中飞了起来。它旋转了一下身体，抖落尘土，然后向我飞来。
“警察也不是万能的，我当时被人按在桌子底下打，好吧？”
“没趣的男人……”玛丽发出响亮的咂舌声，她转过身去，“工作，工作，小的们，都开工了！”
“周志武，跟你商量个事儿。”玛丽突然换上了撒娇的表情。
变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真希望自己已经死了。
这是赤裸裸的袭警！我扣动扳机，手枪射出一道眩晕激光，但是却被电磁侠面前的电流扭曲了。
“不。”我摇了摇头，“夺走无辜的生命是犯罪行为！我要阻止你！”
“这次谁当后援？”我故意挑衅。
我拔出手枪，躲在柱子和窗户的影子中悄然前进。虽然这把手枪无法射出杀人的子弹，只能发射低功率眩晕激光束，但即使如此，对付普通人也足够了。
“你什么时候要结果？”玛丽问。
“周志武，”玛丽看着我，认真地说，“我要夺取英雄协会。”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怪物！
“很遗憾。”我躲在柱子后面，“我还没有堕落到跟犯罪分子同流合污的地步，不过如果你是个连杀人都不敢的胆小鬼，那就另当别论了。”
“晚上好，格兰特小姐。”我身后的茉莉轻轻鞠躬。
“他妈的，差一点儿就被你骗了。”我转过身去，“冷却管路后面的玛丽小姐，你是不是可以出来了？还是你觉得我把你老弟的脑袋切开会更好？”
晚上十点，怀着沮丧的心情，我来到了C地点，这是一座老旧的医院，上面四层已经废弃，只有最下面的两层还在作为社会福利医院收治流浪汉和无家可归的老人。
剑帝的关节冒出火花，破破烂烂的身躯轰然倒下。
“杰克·文森？”我依然记得那个在我手底下干过的年轻人，他曾经是我最有前途的手下，充满正义感，对工作尽心尽责。我一直想把他推上副队长的位置，可是他却突然辞职了。
电击将我从幻觉与梦境中拉了回来，出现在眼前的是加护病房污迹斑斑的白色天花板。我躺在一大堆仪器中间，那些机器锈迹斑斑，又旧又老，仿佛随时都会坏掉。我的身上接了好几根管子，胸部两根，腹部三根，手臂上还插着点滴。我的心脏似乎无法工作了，胸口的软管正把血液不断地泵入我的身体，然后从另一边抽出来。
“喂，杰克！”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看着玛丽如同谈判桌上的资深外交官一般寸步不让，我脸上只剩下苦笑。
已经有人开始兴高采烈地为那位英雄加油了？虽然酒吧应该是更加风雅、更加体面的地方，但是英雄的粉丝现在可顾不得这些了。
“晚上好。”我打了招呼。
“主人，”智能机提醒我，“有人正在穿过警戒线。”
“警告入侵者，立即放下武器，否则我们将使用武力将你制伏！”
“军用型号也是有尊严的。”智能机说，“所有炸药已经趁乱安装完毕。”
玛丽的眉毛跳动了一下。
在荧幕上非常活跃的A级英雄团队奇侠三人组，就这么被我轻而易举地打败了，这连我自己都非常惊讶。他们毕竟都是老百姓，没有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即使得到了超人的力量，也不过只是扮演英雄的演员罢了。他们对付普通歹徒也许游刃有余，但很不幸的是，他们面对的是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兵，最糟糕的是，这名老兵还获得了兽化兵的力量。
“是么……”玛丽眼中的某样东西消失了，即使那只是玻璃和感光硅芯片组成的义眼，我仍能感觉到其中充斥的情感。她优雅地转过身去，伸手将烟蒂弹进了数米外的垃圾桶。“我先告辞了，法医是很忙的，可没有时间跟刑警闲聊。”她挥了挥手，走出了空荡荡的办公室，在走廊上留下孤独的背影。
动起来，给我动起来！我的大脑强硬地给身体下达命令，可是支离破碎的肉体已经没有办法将这些命令付诸实施。我试着举起激光手枪，但是手指却仿佛有千钧重。第一发射空了，枪从我的手指间掉落。我试着再次捡起它，但是绝望的枪声却让我的一切努力付之东流。巡逻机器人开枪打碎了玛丽的脑袋，白色的脑组织和透明的培养液四散飞溅。
“撤了。”我对其他人说，“案件移交给英雄协会。”
“罪恶必须被肃清！正义必须被执行！”剑帝说，“这座城市将被执行正义。”
电磁侠向我走来，手指间缠绕着耀眼的电弧，脸上则挂着胜利者的笑容。
调配无人机改变飞行路线去监视那些盲点是下策。这么做且不说会被上级发现，而且我也没有那样的权限。因此，亲自去把可疑地点转一遍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公务用车是非常充足的。自从十年前警察机构开始缩水以来，如今地下停车场停放的警车数量已经是现役警务人员的两倍，没人会介意我下班开走其中一辆。
“主人，你不也是警察吗？”茉莉继续发问。
“你说的我好像有恋尸癖一样。”玛丽吐了个烟圈，“话说我可是很正常的。”
“主人，上班期间禁止饮酒。”
整个城市都在我的脚下，这样的风景不是只属于超级英雄的吗？我也变成英雄了吗？一道闪电划破了夜空，我在大厦的太阳能电池阵列上留下了可怕的背影。望着化为利爪的双手，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视觉已经跟正常人完全不同，血红的视野异常清晰，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我的耳朵里充斥着无数细碎的声音，几百米外住宅内的争吵声就像近在耳边。而我的鼻子可以区分出街道上每个人的气味，我甚至知道他们晚上吃了什么，谁刚刚上过厕所。
“开什么玩笑！”我看着自己的爪子，“变成怪物，这也叫‘成功’了？”
无人机立即绕到大楼的另外一边，继续搜索目标，我拉着玛丽躲到桌子的阴影里，避开探照灯的光束。
我不禁回忆起二十年前的那件案子，我一共从人体器官贩卖组织的仓库中拿出了两个大脑，其中一个是现在的玛丽·格兰特，另外一个脑子则是她的孪生兄弟。而这两个孩子的父母看到他们只剩下大脑的孩子时，却被吓得魂不附体。母亲当场昏死过去，父亲说什么也不认这两个大脑是自己的孩子，还跟警察发生冲突，最后我不得不结结实实在他脸上来了一拳，那个西装革履的混蛋才算安静下来。
“你想做什么？想杀了我就直接动手！”
“警官先生，”电磁侠冷笑，“你忘了我的能力了吗？电磁干扰可是我的拿手好戏。”
我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两个包裹打开，各式各样的武器应有尽有，这些武器都是凤凰城警察历年收缴的，作为物证存放在地下保管室，被我暂时借出来一用。
玛丽的全息影像没有任何表情，我不知道她的意识还剩下多少，与这台庞大的超级计算机融合，在那惊人的数据流之中，人类的意识又能维持多久？
一辆警车拉着警笛，强行冲过空中设置的警戒带，像巡航导弹一样冲向那座圆柱形的大楼，无论是里面的员工还是在楼内待机的英雄们，全都惊呆了。没错，就是这样的表情，他们不是军人，根本不懂得战争，而我正要给他们上生动的一课。
几秒钟内，智能机完成了我的命令，七个红色区域被标注在凤凰城的平面地图上。
我的确记得那些数字，自从英雄们开始活跃以来，凤凰城的发案率下降了百分之九十五。
“敌我识别系统无法锁定。”
重力女发出一声惨叫，完全忘记了使用控制重力的超能力，当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的时候，我已经窜到了她身后，一掌打晕了她。
巡逻机器人向我开了过来，大概是想检查一下我是不是真的死了。它扫描了被打得破破烂烂的我，然后将枪口对准了玛丽还算完整的头部。
“我……不知道……”怪物呻吟着，“我去英雄协会……他们让我……当了……英雄……我获得了……力量……但是那股力量……却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队长……我很痛苦……我想他们要更多的……更多的力量！必须……吞噬……吞噬……”
强力电场干扰了通讯，我不敢过于靠近，只能隐约听到他们的谈话。
玛丽用手指点点自己的额头，“这里。”
“很遗憾。”我叹了口气，“我曾经是个士兵，但现在不过是个快退休的老家伙。”
“加油啊，超级英雄！”
周围的目光顿时犹如针尖一样，有人不小心笑出声来，只有一切的始作俑者——我的智能机茉莉，依然嘀嘀咕咕地飘浮在空中。果然，A.I.是不会了解人类的心情的，那台圆滚滚的机器虽然装有感情模拟器，但它的内在依然是冰冷的机械和电脑程序，这家伙充其量不过是模仿人类的造物罢了。
“尽快。”我又补充道，“最好现在。”
“那么，格兰特小姐。”剑帝出人意料地屈服了，而且用了更加年轻化的称呼，有那么几秒钟我真不敢相信血腥玛丽压倒了S级英雄。
“如果你想要力量的话，”剑帝从背后拿出一根装满发光的紫色液体的玻璃管，“我可以给你力量。”
“我讨厌英雄。”我说，“有些时候甚至希望他们消失，但是这里的很多人却需要他们，没有英雄的凤凰城是无法想象的。即使只是在作秀，英雄仍旧维护着社会治安，能让更多的人安居乐业。我希望能找到杀掉银衣侠的凶手，然后以我的方式结束这一切，而你已经有些眉目了吧？”
“是的，就在我面前。”我补充道，“见鬼，那家伙变得跟怪物一样，不，他就是个怪物。而那个电磁侠居然在收街上帮派的黑钱，太堕落了！”
二十多个红点出现在现场周围。我伸手轻触控制面板，现场周围的地图被放大，紧接着蓝色的平面地图上出现了大楼的模型，变成了一幅立体地图。在这幅三维地图上，警用无人机的位置和高度一目了然，但是所有的无人机都无法拍摄到凶案现场。
“主人，”智能机飞上楼顶，“钢铁人正在进行毒品交易，地点已经查明。”
“就是这个。”我定格了图像，“进行CG补正，让我们看看英雄杀手的真面目。”
“是变年轻了，好不好？”玛丽反驳，“我设了这么大的一个局，居然没有骗过你……周志武，你真不愧是凤凰城最老到的刑警。”
说完，她的影像消失了，周围只剩下冰冷的雨水。
作为遗言，这是不是有点儿太长了？
离开实验室的样本保管室，我遇到了两位B级英雄，不过这两位居然在闲聊，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于是我没费什么力气就摆平了这两个穿紧身衣的家伙，把他们装进火灾疏散用的滑翔胶囊，然后发射出去。
与强大的英雄相比，单个警察是非常弱小的，但是警察却有着英雄无法比拟的优势，那就是强大的警务情报和事无巨细的情报汇总网络。通过专用检索系统，凤凰城的警察可以调取任何摄像头捕捉到的影像，无论是民用的保安摄影机还是车辆上的行车记录仪。我的智能机已经连接了情报分析系统，开始查找有用的信息，把它们筛选汇总之后形成情报。
“没想到刑警也沦落到朝九晚五了？”她弹了弹烟灰，“难道你们已经清闲到没有案件处理了吗？不会是因为英雄们太活跃勤快了吧？结果警察全都要失业了。”
“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剑帝’吗？”玛丽点上一支烟，自顾自地吐着烟圈，完全不在意自己正用化学烟雾污染凶案现场。
“没错，是‘夺取’而不是‘摧毁’。”玛丽说，“周志武，英雄协会的本来面目你已经见识过了，他们的确是一群下三滥的坏蛋，挂着英雄的名义搞非法人体试验。但是凤凰城却不能没有英雄。英雄是人们心中象征正义的图腾，是偶像。不管英雄秀掺了多少假，不管那些英雄在背地里搞什么犯罪的勾当，这座城市依然需要他们。周志武，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没有英雄，社会治安会变成什么样子？二十年前，在第一个英雄出现之前，凤凰城的发案率有多高，你还记得吗？”
完全无法沟通。我不禁想，这个身披金色战甲的家伙心里到底有多么扭曲？如果你想执行正义，直接把英雄协会的首脑全部杀掉不就行了？这座城里的居民招你惹你了？非要用山寨版卫星激光武器将这颗行星上仅存的城市彻底摧毁？
“该死！”我气得以手捶墙。
摧毁它们之后我离开了大厅，向顶楼进发。但是，坚固的装甲隔离门却已经封锁了六层以上的区域，打开这些门需要时间。
“可是……”电磁侠的声音在犹豫，“黑龙会的领导人是‘钢铁人’的小弟，我还不想跟一位A级英雄发生冲突。”
原来这家伙是机器人？不，从行为模式上看，人工智能不可能这么完美，他应该跟玛丽一样，都是全身高度机械化的人类。
“今晚我来是想请你分析一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警察总长都发话了，我的立场顿时岌岌可危，没办法，警察是上领下行的半军事化队伍，我必须服从上级命令。
“法律？哈哈哈！”电磁侠笑着说，“你的智能机已经报废了，没有证据，你认为善良的市民和法官会相信一个老警察的胡言乱语？别搞错了，我才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蓝色的剑刃释放出强烈的电光，怪物的身体在电光中燃烧起来，瞬间化为灰烬，烟消云散。
“怪物！怪物啊！”
“可恶……”剑帝的背上冒出了更多的火花和浓烟，完全动不了了。
“算你们识相。”玛丽扫了我一眼，“走了，周志武，你还打算在这里看热闹吗？”
保安机器人眨眼之间全军覆没，我踩着它们烧焦的残骸走进门厅，三层楼高的大厅中间悬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则早已逃之夭夭，只剩下全息面板飘浮在空中。我一脚踹倒金属探测器，对着保安室一阵扫射，几名保安立刻抱着头跑出来，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大厅。看来英雄协会给他们发的工资还不足以让这些人拼上性命。
“很好，看来我口风很紧。”我躲开探照灯的光束，移动到柱子后面，“快点，就差一点了，进入大楼内侧回廊，那架该死的无人机就拿我们没办法了。”
A级英雄银衣侠被干掉了。这句话在同事间引起了一阵喧哗，这是史无前例的情况，凤凰城历史上从来没有英雄被犯罪分子杀掉。
我蹲在探照灯的阴影中，任由雪花凝结在厚厚的皮毛上，仿佛一只冷酷的野兽，用血红的眼睛注视着脚下的花花世界。这里是只属于超级英雄的特等席，在这里能看到只有英雄们才能看到的风景。
我走进破败的一楼大厅，两个坐在褪色的金属椅子上等待诊断的乞丐向我投来冰冷的目光。前台和大厅一样破败，一台涂层剥落的医疗机器人站在接待处，用变调的电子音询问我的来意。
这小子不是刚才还准备杀我吗？怎么这么快就开始求救了？即使如此，我还是举枪射击，接连命中怪物的面部，但是却根本没有效果。怪物用锋利的指甲活生生地剖开了电磁侠的胸膛，将里面一团发光的人体组织扯出来，贪婪地塞进自己的嘴里，整个吞下腹中。
劫匪们发出绝望的哀号，银衣侠包裹着等离子体的拳头不偏不倚地揍在那位不走运的罪犯脸上，他当场脑震荡，晕了过去。三名劫匪在一瞬间便被银衣侠的铁拳击倒，口吐白沫地倒在银行门口。在摆出了那个标志性的招牌动作之后，银衣侠启动了反重力腰带，以三倍音速消失在天空尽头。
“你是怎么把数据保存下来的，数据储存体不是交出去了吗？”我问道。
“成交。”我干脆地答应了。
危险的气息轻轻触动我的神经，我移动眼珠，这是我全身上下唯一还能活动的部分，去搜寻危险的来源。身披金色战甲的超级英雄就站在我的病床边，他那被面具覆盖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从窗口洒进来，给隔壁的玻璃大厦抹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辉。我站在窗口前，喝着智能机递来的咖啡，遥望脚下巨大的城市。无数飞车在空中勾勒出多层立体交通线，更大的飞艇则飘浮在更高的高度。远方的海面上闪烁着碎金，在那片晚霞后面矗立着高耸入云的轨道塔。繁荣富足，但却堕落腐化，这就是今天的凤凰城。与我一百年前来到这里的时候相比，这座城市已经淡忘了公平和正义，只剩下装模作样的英雄秀。
“请求驳回。”指挥中心回答，“该区域已被隔离，设定为治外法权。”
更多的全息面板在我面前打开，虚无的立体影像中出现了受害者的个人资料和照片。看了那家伙的个人简历，我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被害人正是昨天在酒吧电视上大放异彩的银衣侠！英雄居然被杀死了！
看来英雄协会不会给我送来紧身衣和反重力腰带了，也不会派个摄影机天天跟着我。
反重力引擎的翁鸣在耳边响起，我转过脸去，只见我的智能机飞了过来。我不知道茉莉之前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但我确定飞来的就是我的茉莉，因为它身上有我的气味。
一组画面被筛选出来，呈现在我的面前。虽然只有短短的两秒，但是模糊的画面边缘依然显示，一个漆黑的家伙将银衣侠撕成了两半。
“别管我，这点小伤很快就会好的。”
“杰克！”我喊道，“冷静！深呼吸！不要输给自己！”
“请留步，格兰特小姐。”剑帝叫住了她，“请把你搜集到的数据留下来，我们不想泄露任何不必要的信息。”
大厦的落地玻璃窗瞬间被粉碎了，无人机机首下方的六管机关炮喷射着火舌，灼热的子弹撕裂了办公桌，把桌上的文件打得满天乱飞。火线在我们头顶上穿梭，在墙壁上留下一串可怕的弹痕。玛丽手下的无人机连同无菌解剖室一起被弹幕粉碎，化为四散纷飞的零件。
就在这时，通讯频道紧急联络，我接通了线路，凤凰城警察总长托雷斯的影像出现在我的视野中。这个已经完全谢顶的胖男人就是这座城市警察的最高指挥官，他一边擦汗，一边拍着桌子向我咆哮：“刑警六中队，立即撤离。这是我的命令！”
“主人，”智能机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不禁感到一阵寒意，大脑是她唯一残存的人体器官。如果不是接受了M5级机械化改造，她可能永远被泡在罐子里。我几乎忘记了这些事情，忘记了如此重要的事情，二十年前摧毁器官盗窃团伙的时候，就是我把玛丽的大脑从仓库里拿出来的。原来人活得太久就会健忘，无论身体如何富有活力，灵魂却已经萎缩了。
幻觉，扭曲的幻觉充斥着我的视野，周围一片血红，我看到护士扭曲变形的脸在惨叫，医生惊恐地四处逃散。我试着打开门，却把门连同门框一起扯了下来。世界已经疯狂了，我也变得疯狂起来，破坏，不停地破坏，破坏周围的一切。
玛丽身后的智能机立刻一字排开，那些古怪的机器人，有的像飘浮在空中的足球，有的像拿着手术刀的章鱼……总之奇形怪状无奇不有。智能机们迅速开始处理尸体，搜索尸体上留下的蛛丝马迹。玛丽熟练地操控着眼前的控制板，不断将搜集到的信息整理归类。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有我知道是谁在控制英雄协会。
“茉莉，是这么回事……我被卷入了一场酒吧斗殴。”我咧嘴一笑，“不过随后赶到的警察摆平了那件事儿，幸好没人严重受伤。”
“即使变成怪物，你也休想击败S级英雄！”
“那么，这个作为证据怎么样？”我冲智能机点了点头，茉莉伸出机械手，从身体中拿出物证袋，把蠕动的肉块连同物证袋一起放在了桌子上——因为害怕受到生物污染，我让智能机暂时保管着它。
“我不是什么英雄。”我收起武器，转身走开，“我只是个警察，现在还被开除了。”
“这里由协会接管，警察可以撤了。”
“呵呵……”她摆出一副笑而不语的样子。
眨眼之间，行车记录仪拍摄到的所有视频便被罗列在全息面板上，密密麻麻地排成方阵，让人眼花缭乱。
看来我得收回之前的判断，原来卫星激光袭击是真的！
但是现在，电磁侠却跟一个身穿蓝色连帽上衣的年轻人说着什么，而且他似乎非常生气，进入了放电状态。
“哎呀，真是台有眼色的机器。”玛丽摸了摸我的智能机，“最近有没有好好充电？要不要来我手底下做事？我这里可是有最好的电池和润滑油，而且纳米机械补充剂也是免费的哦！”她转向我，“喂，周志武，能不能把这家伙让给我？”
非法人体试验，这就是英雄协会的真面目吗？
“警官先生，”剑帝面具下的脸似乎在冷笑，“这起案件由英雄协会接管了，已经没有你们警察什么事儿了，请你把你的手下和智能机从这里撤走！”
“死者一人。”人偶说，“开始传送资料。”
傲慢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个身穿黄金铠甲的人飘浮在空中，长长的披风随风舞动。毫无疑问，这人是个英雄，跟其他英雄不同的是，这个英雄的腰间配着一把斩铁剑。众所周知，英雄是不使用武器进行战斗的，也许大部分人觉得英雄根本就不需要武器，赤手空拳或者靠超能力就能摆平恶徒。但是，直属于协会的S级英雄却持有武器，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镇压英雄叛乱。
望着沾满鲜血的双手，我惊恐地放声大叫，周围的景色不知何时变成了被黑色的血液浸染的地狱，黏稠的黑血散发着呛人的腥味儿，不断将我淹没。我试着游泳，试图呼吸。但是，从黑血中伸出的无数手臂却硬生生地把我拉向深处。我的喉咙被堵住，肺里没有空气，我就要窒息而死了，死在自己幻觉里。也许那些无缘跟世人讲述“濒死体验”的人，最后就是这样死在了自己的幻觉和梦境中……
“聪明的家伙，选择无人机的巡逻死角下手。”我思考了几秒钟，“把周围的固定式摄影机的视野和位置标出来。”
“无人机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玛丽疑惑地说，“这家伙的航线是不是搞错了？”
“就为这点事儿？”玛丽抱怨，“我的办公室全完了！”
“所以，我更需要你。”玛丽搂着我的脖子，细嫩的手臂沉入钢针般的鬃毛之中，“那些失去正义之心的英雄，将会被你狩猎。”
几秒钟后，全息地图上出现了一个个红色的扇形区域，那是周围的民用摄影机所能捕捉到的视野范围。但是根本不够，那座楼的楼顶任何一台摄影机都无法清晰地拍摄到。犯人下手的地方显然经过了细心挑选。
气氛一下子僵硬起来，我寻思这两个人不会这么放对开打吧？
犯罪嫌疑人不但具有秒杀英雄的实力，而且还取走了被害人的身体组织，这简直是猎奇杀人。如果受害者是一般小市民的话还不算奇怪，但是强大的英雄被杀掉，这实在是有点儿匪夷所思，简直就像是在挑战英雄协会一样。英雄协会那边应该有些眉目，跟随银衣侠的摄影机也许拍到了什么。但是协会强硬地阻挠警方调查，显然另有隐情。因此，寻求英雄协会帮助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靠警方独立调查。
“主人，”智能机说，“限定时间段共有两千辆飞车从附近经过，需要处理的数据量过于庞大，必须申请中央计算机调拨更多的系统资源。是否现在申请？”
“解除武装，退下。”我沉声命令，茉莉立刻退到了我的后方。
“这里是周志武！”我打开通信器，“请求周围的警用无人机支援！”
“不，那样做肯定会被上级发现。”我说，“把你的量子验算核心借我用用，就处理能力而言，身为军用型号的你应该不输中央主机吧？”
兽化兵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异动，三个人的气息出现在大厅一端的橡木大门后面，虽然没有看到他们的样子，但我猜得出来者是何人。那三个人是英雄，英雄协会用于维护凤凰城秩序的傀儡，他们终于出现了。
我看着详尽的报告，不禁佩服起来。
死人给我发视频？这真是活见鬼了。
“玛丽·格兰特死了。”剑帝说，“警方已经将你开除，一切都按照事故来处理，现在连新闻发布会都结束了。”
“周志武，对现在的生活感到满意吗？”她说，“我觉得你并不简单，至少你把什么东西藏在了平庸的外表之下。”
“才半天不见，玛丽，你居然变小了？”
转眼之间，凛冬降临，凤凰城被风雪包围，碧波荡漾的海湾也被厚厚的冰层所覆盖，林立的高楼大厦一派银装素裹。但是，即使在这严冬之中，文明的灯火依然在风雪中闪烁，夜色笼罩着城市，无尽的风雪隐没了远处的大厦，但是却无法淹没脚下绚烂的灯火。
说完，他跃出窗口，消失在夜空中。剑帝的跟随式摄影机瞪了我一眼，以三倍音速向远去的主人追了过去。
“打开数据库。”我命令，“把22时15分到22时25分之间所有在现场附近活动的无人机给我在地图上标示出来。”
一个属于正义英雄的时代。
这是要杀人灭口。
噗……我把咖啡全都喷到窗户上去了。
凤凰城在纷飞的大雪中迈进了全新的时代。
“停，想都别想！”我斩钉截铁地拒绝，“我家谢绝外人参观！”
第二天早上，我青着眼圈走进办公室，同事们呼啦一下全投来关注的目光。一个篮球大小的机器人飞了过来，它的正面装有两台摄影机，下部配备了折叠式机械手，依靠一个反重力模块飞行。这是一台智能机，负责帮助警察处理杂务，同时作为记录系统使用。它扫描了我一遍之后，立刻亮起了绿灯。
说话间，无人机再次开始射击，密集的弹幕将大楼另外一侧的玻璃窗撕成了碎片。不能再让这台机器继续为所欲为，我把手枪伸出掩体，向它射出眩晕激光束，但是根本没有任何效果，反而遭到猛烈的还击。
不过我马上就后悔了，想要逮捕一位英雄，我一个人显然不行。
“让我安静一会儿。”我移开了目光。
怪物饱餐一顿，突然转向了我。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千万别吃我，我很老，又很硬，一点都不好吃！
一块全息面板在我面前打开，指挥中心的智能机出现在屏幕上，它们都是清一色的白面人偶，电子眼中闪烁着红光。
下一秒，英雄和怪物的身影在我的眼前消失了，他们的速度已经超过了人眼的动态视觉。剑刃和利爪撞击在一起迸射出耀眼的火花。一根立柱被破坏，天花板坍塌下来，想到最下面的楼层还有人在看病，我觉得自己必须做点儿什么。
“遵命。”
“真是危险。”它说，“电流险些击穿绝缘层，差点儿就完蛋了。”
“喂！”我沉声说，“别装死了，起来了！”
“你的目的就是破坏量子计算机的硬件控制系统吧？”我说，“你的能力是‘绝对数据支配’，可以轻松控制这台超级计算机，但是如果不摧毁物理操作系统，你的支配不过是停留在虚拟界面的东西，随时可能被物理改写。所以，你欺骗了我，欺骗了乔尼，欺骗了英雄协会，你的目的就是这台量子计算机，我说得没错吧？”
“是的，我没有。”我露出了獠牙，“因为我是个怪物。”
奇侠三人组——这是电视上对这组英雄的称呼，而他们中的第三个人正以隐身的姿态偷偷观察我的动向。
电视上的画面令人目眩。那个穿着银色紧身衣、外面套着披风的家伙，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华丽地变身了。不过这也没有办法，毕竟人家是英雄嘛。英雄就要有英雄的样子，招牌一样的华丽变身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别忘了我可是经过M5改造的。”玛丽指了指自己的大脑，“储存体可不止一个。”
“主人！”茉莉立刻打开外壳，两侧弹出了激光发射器。
也许我应该现在就从这件事中抽身而退，但是我却无法对那怪物置之不理。它称呼我“长官”，它认识我，它希望我杀掉它。这让我非常在意。伸开手掌，一小块不断蠕动的肉块出现在月光下，那是剑帝刺穿怪物的瞬间，我从它伤口边扯下来的肌肉组织。即使离开了主人，这块诡异的肉块依然保持着生命。现在凤凰城只有一个人能帮我解开它的秘密，我决定连夜去找她。
“警方正在进行案件调查。”我义正词言地说，“请你们立即离开现场。”
“那么什么才是你的本意呢？”
突然，深蓝色的剑刃穿透了怪物的身体！手持斩铁剑的剑帝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怪物身后。
“我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我说，“不过你有英雄协会的情报吗？什么情报都行。最好是关于他们的秘密研究什么的。”
“周志武，很高兴你还活着。”玛丽开门见山地说，“我很抱歉，把你卷进了我的复仇，说实话我没想到最后你会变成这个样子，也许是你跟我的运气都太差了，英雄协会准备杀我灭口的时候你跑来送检生物样本。唉，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你能活着我真是非常欣慰，总之把你卷进来非常抱歉，下辈子我会设法补偿你的。”
这个混蛋居然踩在警车顶上！这是公然损毁公司财物！
引擎的轰鸣声从窗外传来，我和玛丽一起扭过头去，只见银色的机身从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下面缓缓升起，两翼闪烁的警灯表明了窗外不速之客的身份。这是一架编号为260的警用无人机。
装备完毕之后，我转向大厅，人们已经跑得差不多了，几台白色的保安机器人从楼梯间赶了过来。
“命案？”我扬起眉毛，“死了几个？”
“按照约定，”我抖开钢针般的毛发，“玛丽·格兰特，我来了。”
但是怪物已经完全疯了，发狂地挥舞着爪子，完全听不到我的话。
“你脸上已经写满了你想说的话好不好！”
“给我闭嘴！”
面对警告，我的回答是一阵猛烈的扫射。多管激光枪的四根枪管轮流发射脉冲激光束，转眼之间便把保安机器人打成了筛子。算上能量电池组，这件武器足有二十公斤重，但是现在在我手里却跟塑料玩具一样轻。
我站在全景式投影旁边，注视着眼前化为平面地图的凤凰城。全息影像在夜色中散发着淡蓝色的微光，构成一组复杂的画面。
我耸了耸肩，带着智能机离开了楼顶。
银色的月光洒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一间间废弃的病房敞开着大门，老旧的天花板污迹斑斑，墙体上受潮的漆皮卷曲着，龟裂斑斑。一阵电子噪音差点震碎我的耳膜，我急忙拔掉了耳机。回头望去，茉莉的样子变得飘忽不定，强大的电磁波正在干扰茉莉的投影系统，使其无法维持现在的外貌。
“你说那个‘金闪闪’？”玛丽吐出一个烟圈，“他是我的前任男友。”
“格兰特女士，”剑帝语气冷淡，“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真好喝。”我苦笑着称赞。
“不过，”我露出了獠牙，“如果我有一天也变成了收黑钱的败类，怎么办？”
时间选择在晚上九点，接近案发时间。我驾驶警车在空中车流中穿梭，警灯和警笛令周围的司机感到不满。我首先调查了被标注为A的地点，那是一个废弃的地下停车场，很空旷，但是我在那里一无所获。B地点同样一切正常，那座废弃的大楼里只有废报纸和烟蒂，以及满墙的涂鸿。
“想给我做酒精测试？”我挽起袖子，“来，抽点儿血我不介意。”
我还有必须完成的事情！
我的这位黄金搭档似乎依然对我耿耿于怀，但是我并不讨厌他这个样子。发出野兽般的长啸，我和剑帝飞身跳下了高塔，消失在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