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情缘
作者:冯海荣
她什么时候走的,邓林不清楚。她去上班了吧,邓林想。摸起手机给燕子发了条短信,翻身又睡着了。
下雪天可真冷啊。
早上醒来时,燕子没有看到邓林。
你……燕子大张着嘴,发不出声来。刚刚在朦胧中被人抓住了脚的恐惧正慢慢地融化着。
不过,疑惑很快被抛在了脑后,他们根本不需要有人告诉自己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重要得过炙热的爱?两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那么紧,那么紧,好像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可以分开他们。
冬天的夜总是来得很早,傍晚六点,小城早已华灯璀璨。人们可以透过灯光看到黑暗的天幕,而黑暗可以阻截一切,包括希望。
难道回去了?那也得跟我打声招呼啊。燕子不快地想着,擦干头发,用热水洗了洗脸,裹着被子靠在床上,电视也不看,独自生着闷气。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一个猛子坐了起来。
睡梦中,邓林的手抓到了什么,仔细一摸,是一只脚,还没等他清醒过来,一声尖叫带走了他所有迷迷糊糊的睡意。
他们暖暖和和地喂饱了肚皮,在旅店安顿好住宿,然后两人牵着手顶着雪在这个小小的城市里消磨着一下午的团聚时光。他们逛每一家店铺,吃所有的小吃,还看了一场文艺电影,燕子欢快地蹦跳,像一只在枝头悦动的鸟儿一样。
忿忿然间,她慢慢地睡熟了。
雪下了整整一天,入夜时分雪还在沙沙地下着,让寂静的夜有了微微的喧闹。
为了感谢你冒着这么大的雪跑这么大老远的路来看我,我请你吃我们这里最好的东西。邓林呵着手说。
燕子把手机放到包里,小声嘟囔着:这老小子,又跑哪儿去了?
那天下雪,雪纷纷扬扬被寒风卷着漫天飞舞,视线里全是白茫茫一片,那山,那树,那阴沉沉的天。
邓林醒来的时候,燕子不在身边。
燕子被拘留了,警察很轻易地推理出了燕子的杀人动机:家里不同意他们的婚事,而邓林又黏着她不放,这让她很反感,杀心一动,其他便都不是问题了……
因为邓林家人报警:人口失踪。
泪湿春衫袖,燕子放任泪水奔涌而出,将头埋进双臂间,身子蜷缩得更小了。
不会出什么事儿吧?燕子靠着床头想,邓林虽然不是本地人,但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对这个城市应该已经熟悉了。
邓林慢慢地吃了午饭,徐徐地在街上行着,小城不大,悠悠转来,悠悠转去,时间却变得悠长。邓林看着秒针一刻也不停歇地走着,可是时针却好像被黏稠的胶水扯着,走得越来越慢,天气也好像更阴沉了,压在心上,把时间都快压垮了。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早餐后,燕子还是没有回信息。邓林不以为意,信步走到了街上。
中午下班的时间,燕子还是没有回信,邓林开始有点疑惑了。
你没有对不起我……邓林随手把手机丢在一边,她手机丢了?
春夏秋,又下雪了。
小城不大,真的不大。一点点新闻都会被人们反复咀嚼,经过发酵,变成流言蜚语漫天飘散。

O

燕子又来到了同一家旅店,开了同一间客房,无视前台人员的指指点点,走进了房间。
邓林没有给燕子打电话,他们曾约定,电话只能是燕子打给他,因为电话有时会给燕子带来一些来自家庭的麻烦,苦涩的约定,年轻人的爱情。
听筒里温柔的女声不厌其烦地说着这句话,手机的电却将耗尽。
房间的布局一成不变,床是床,柜是柜,从窗户望出去,路灯、店铺、街头匆匆的行人,还有那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雪片,如同一年前的这一天,如同她这一年的每一天。
看着窗外片片雪花潇潇而下,天色也渐渐地昏暗下来,燕子心里不免有些焦躁。
雪终于又下了起来,沉寂了一天,沉甸甸地爆发了。
燕子抱着膝盖坐在一年前自己坐的位置,看着身边那张原本应该躺着一个年轻人,现在却平坦得没有一丝褶皱的床单,嘴里碎碎地念叨着:
三百六十五天了,她要到这里来祭奠那个给她快乐、让她痛苦、然后静静消逝的幽灵。
醒来时依然不见邓林。
幸福的人都是一样的,连说的情话都那么没新意,傻乎乎却很可爱。
其他的才真是问题呢!检察院根本没有办法下批捕文件。神探们虽然有着不凡的推理能力,怎奈死活找不到尸体,也找不到凶器,旅店的录像视频也没有显示燕子有转移尸体的迹象。
卫生间里也没人,燕子也顾不得去找他,上班要迟到了,她匆匆洗漱一下,早饭都没吃就冲出去了。
上午工作的间隙,燕子偷偷给邓林发了条信息,大意是天冷路滑,中午就不陪他一起吃饭了,加加班,提前把活儿干完,下午好早早儿地下班回去陪他;还嘱咐他中午多吃点,别到处乱逛,天气太冷,小心冻着之类。然后就埋头工作,再一抬头,哟,都下午四点了,她把工作一收尾,和领导打了声招呼就去找邓林了。
燕子被警察带走的事情早就家喻户晓,人们在她身后议论纷纷,说这个不检点的女人为了不可告人的秘密,杀了自己的情人,说她如何欺骗男方,如何下手杀人,如何处理了尸体……人们说得活灵活现,如同亲眼所见。没有人在意警察出具的无罪证明,他们认定这一切都是这个弱小的女子所为。
到了旅店,径直上去敲门,许久不开,手机也打不通。燕子有点儿不高兴了,她去问了楼层服务员和前台,都说没注意邓林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不过楼层服务员记得她,让她在客房里等。
窗外雪花大作,下雪的夜,真冷啊。
邓林闩好门,钻进被窝里,下雪的夜,真冷啊。
可是已经下班了,就算手机丢了,人也该来了,难道回家了?思来想去,邓林也想不明白。
终于,她望见了远处来的客车。
邓林又抓起手机,把约定丢在了一边。
路上她给邓林打了个电话,语音提示说暂时无法接通。
证据不足,燕子被放了出来。

B

一年了,每个年都是从还没来得及告别的寒冷冬天开始,走向下一个更加寒冷的冬天。日复一日,人们走过世情的冷漠、冰凉、寒冷、麻木,最终被冻僵在荒野上。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燕子丢了工作,每日躲在家里,憔悴,消瘦。可是人们并不可怜她,窃窃私语,时不时在背后刺戳着她单薄的脊背。
抓起手机看看,燕子没有给他回信息,他便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下楼去吃早餐。
但是很正常的司法程序却对她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影响。
床边站着一脸恐慌的燕子,她双臂环抱着一个软枕,惊恐地睁着大眼,脸上凝固着泪痕。
窗外又开始下雪了,簌簌的轻响声打破夜的寂静,其实下雪的夜并不冷,一点儿也不冷。
邓林从车上下来,燕子冻僵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她迎了过去。邓林拍拍她帽子上的雪:不是说了不要等我嘛。
时间缓缓流过,就像浓稠的血液裹挟着燕子,抹不去,还留下腥臭难闻的痕迹。
七天后,燕子被警察从单位带走,接受问讯。
燕子不在乎这些,她只在乎邓林究竟在哪里。
没有看到?还是忙得顾不上回?邓林缓缓地从山上往下走,刚踩过的台阶上的雪有点冻硬发滑了。
小城挨着山,不高,却可以一览小城的风光。小城的人早已见惯了这里的风景,无心欣赏,山阶上的雪无人踩踏便保持着落下时的状态。邓林拾阶而上,轻轻地踩着脚下的雪,咯吱咯吱的响声清脆明快,愉悦着邓林。
再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钟,窗外的雪虽然停了,但天气依旧阴沉沉的,像是随时会压下来,搅得人心里总有点郁郁的。不过邓林心里却阳光灿烂,他还可以在这个小城再待上一天,他边起床边琢磨,在燕子下班前该干点什么好呢?

A

阴郁的天幕下,燕子在不停地望向公路的远处,她的睫毛上挂着雪珠,脸红红的,来回跺着脚,不时小跳一下。
手机怎么也打不通,这该死的通信公司,你就不会把信号塔布置得密集点啊。燕子开始寻找抱怨的对象。坐是坐不住了,她和楼层服务员打了招呼:如果看到邓林回来,让他给我打电话。然后她就出去找邓林了。
信息发出去了多少条?邓林没有数,但燕子的回信始终等不来,邓林在旅店里望望窗外的路灯,再看看表,如此这般,循环往复,阴郁的感情在心里层层堆叠,越积越厚。

AB

已经十一点多了,明天还要早起坐车回去呢,离开这个小城,下次不知是什么时候来了。
小城不大,三横两纵的主街,很快就跑完了,但是没有寻见。两旁林立的商铺大多关了门,只剩下饭店还灯火通明,可燕子根本无心去喂自己的肚子,也不顾身上的落雪,她又匆匆地赶回了旅店,急去客房看望,还是不见人影。
街上的雪已经被扫到了路边的绿化池里,路中央的残雪被来往的车辆碾压得融化后,混合了路面上的尘土,泥泞而湿滑。人行道上的雪却还没有化掉,只是被行人踩得板结在一起,滑溜溜的不甚好走。邓林避开便道,捡一处山阶,向山上走去。
我想让你一下车就看到我啊……哈哈,心里是不是很温暖啊?燕子的话语伴随着笑声。
你……邓林也在奇怪,房门是从里面闩上的,燕子是怎么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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