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已触碰过天空
作者:迈克·雷斯尼克
她没有答话。
“电脑,”我说道,“启动。”
“如果它在某种意义上是真实的,那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谎言,不是吗?”她答道,还没等我回答便又说了下去,“如果我可以听谎言,为什么不能读谎言呢?”
“大部分都会。”我说,“有一些鸟儿会喜欢安全的笼子,但大部分都会因为心碎而死,因为它们无法忍受失去飞翔的本领。”
又过去了两天,卡玛莉还是没来。我叫来了她的父亲恩乔罗。
“‘那你怎么知道?’小伯劳鸟问道。于是那天下午它飞到河上,找到一条小鱼。它把鱼捉住,吃了下去,然后病了整整一个星期。
她走了,高昂着头,后背挺得直直的,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我去忙自己的事了,教年轻小伙子如何为即将到来的割礼仪式装饰身体,为老西博基施一个防御咒(他在自己的沙姆巴里发现了鬣狗粪,这是萨胡,也就是诅咒的确切迹象之一),让维护部再对轨道进行一次微调,好让西部平原的天气凉爽一点。
“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小姑娘,卡玛莉。”
我突然知道了,而且很确定,就像我确定恩迦坐在圣山顶的宝座上一样,卡玛莉死了。
“不管你付不付钱,我都会这么做的。”我答道。
“发生了什么事?”我走向恩乔罗,问道。
“它喝水了,但还是不吃东西,”她用担忧的语气说,“它一直盯着天空看。”
“‘你不是鸵鸟,’它父亲说道,厌倦了回答它的问题。
“是的,柯里巴。”电脑答道。
她没再说一个字,站起身去干活了。干完之后,她拿起笼子回她自己的博玛去了。
“没什么可解释的。”她耸耸肩,“是我写的。”
“不,柯里巴。是卡玛莉创造了这种语言。”
“我跟你说过是这样的。”我温和地说,“一旦鸟儿乘风翱翔过,它就无法再生活在地面上了。”
“是不公平,”我表示同意,“但这是正确的。从长远来看,这是为了基库尤人好。”
“你掷骨头求雨的时候不是要在地上画符吗?我认为书里有各种符。”
“它有比吃饭重要得多的事情。”我说。
“是的,如果问题足够简单就可以。它是一种很局限的语言。”
“我讲得对吗?”她问道。
“你这么不高兴?”
在此期间,我很少见到卡玛莉。她早上来的时候,我在村子里用骨头占卜天气;下午来的时候,我在用符咒给人治病,和长老们商讨大事——但我总是知道她来过了,因为我的小屋和博玛整洁无瑕,水和柴火也源源不断。
“她在自己的小屋里用水牛皮上吊了。”
他笑了,“她们是女人,柯里巴。她们要观点做什么?”他想了一下,“话说回来,咱们当中有谁需要观点啊?”
“我不能这么做。”我悲伤地说。
我摇摇头,“不行。”
他叹了口气,点点头,“我会叫她过来的,柯里巴。”他停了一下,“你确定她不会成为蒙杜木古?”
他把手伸进基科伊的褶子里,掏出一张角马皮。上面用炭笔写着:
“这是什么,柯里巴?”她问道。
“我不是给过你一条高优先级指令,让你不要用任何已知语言和她对话吗?”我迷惑地问。
“但我不是女人。”她说,“我只是个小姑娘。”
“今天上午不行。”我说着,站起身,“不过,等我今晚来村里喝彭贝看跳舞的时候,可能我会给你们讲公象和聪明的基库尤小男孩的故事。好了,”我补充道,“你们难道没有活儿要干吗?”
“为什么伯劳鸟认为它能成为鸵鸟?”一个小一些的男孩问道。
“什么样的东西?”我问道。一阵热风在我们周围吹起一阵尘土,我微微偏了偏头。
“你不是今天早上刚刚威胁过要给她施萨胡吗?”他继续说道,“你这么做了。现在她死了,我只剩一个能带来彩礼的女儿了,还得烧掉卡玛莉的小屋。”
他摇摇头,“不。自从她开始来打扫你的博玛之后,她就再也不和她妈或我说话了。”
一片寂静。
“我告诉过你不许学认字。”我说着,忍住了没有夸奖她,因为她显然违反了法律。
“如果笼子不能让鸟儿感觉好一点,那我们为什么要做笼子呢?”
“我知道,”她说,“后来欧洲人来了,开始建立他们的城市。”
“就这一个。”她表示同意。
“为什么要怕?”
我会为你用玫瑰铺床,
“因为,和它一样,我已触碰过天空。”
还用稻草和常春藤花蕾铺床,
“这就是你应该有的想法。”
“随你便。”我耸耸肩。
他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回他的博玛去了。没过一会儿,卡玛莉沿着小路走来了。
“已启动。”
她在地上坐下来,和我面对面,向前倾着身子,专注地听我说。
所以,吉库尤的子孙后代看着鸟儿时,都会带着一丝失落和嫉妒,他们再也无法吃到树木最高枝上的多汁果实了。
“你很聪明嘛,能知道这是个故事。”我说。
“对不起,柯里巴。”她说,“但我已经听过这个故事了。”
我回去的时候,卡玛莉也在那里。她已经捡过柴火打过水了,我进博玛的时候,她正在给我的山羊喂饲料。
“村子里最有智慧的人一直都是蒙杜木古。”
“但你将会成为一个女人。”我说,“女人不能认字。”
她的确信守诺言,接下来三周每天都会过来两次。第二十九天,她干完早上的活儿之后回到她家的沙姆巴去了,她父亲恩乔罗沿着小路来到了我的博玛。
“我来请恩迦用他同情的泪水浇灌我们的农田。”我说,“因为这个月都没下过雨,庄稼口渴了。”
“我不是在说教。”她严肃地说,“我是在解释!”
“有一只褐色的小蜂鸟,”她说道,“样子像麻雀,而且也和麻雀一样友好。它会来到你的博玛,召唤你,你一靠近,它便会飞上天,指引你前往蜂巢,然后在一旁等待着你拾草生火,用烟把蜜蜂熏出来。但你必须——”她强调着这个词,就和我讲的时候一样,“给它留点蜂蜜。如果你把所有蜂蜜都拿走,下次它就会把你引向菲西,也就是鬣狗的利爪,或者带你到干旱的沙漠里去,那样你就会渴死。”故事讲完了,她站起身,朝我微笑着,“你看吧?”她自豪地说。
“从前有一只非常聪明的小伯劳鸟,因为它很聪明,所以它总是向它的父亲提问题。
“你是说我的电脑?”我惊讶地问。
“她花了我二十头牛和五只山羊呢!”他抱怨道,“她家会把它们退回来吗?”
“还有什么事?”我恼火地问。
“我是蒙杜木古。”
“‘我知道了不能吃鱼。’伯劳鸟答道,‘但我又有一个问题。’
“‘现在你学到教训了吗?’小伯劳鸟康复之后,它父亲问道。
“你不能施个咒语,让它一下子痊愈吗?”
“很好,”我说,“现在休眠。”
“是不公平。”我说,“但这是正确的。”
“我还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她抱怨道。
“我来的时候会带着笼子。”她答道。
“你管它们叫故事,比如狮子和野兔的故事,或者彩虹起源的故事,但它们都是谎言。”
“占波,卡玛莉。”我答道,“我对你很不满意。”
“是的。”
我四下看看,看到卡玛莉和女孩们站在一起。
“难道我已经老到没有新故事可讲了吗?”我问道,他低下了头。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我便开口讲了起来:
“我看起来那么像快要死的人吗?”我问道。
我把侏隼拿进小屋。它太虚弱,没怎么挣扎便被我绑住了喙。然后,我便开始慢慢用夹板把翅膀固定在它的体侧,确保翅膀无法动弹。我正骨的时候,它痛得叫了起来,剩下的时间它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十分钟不到治疗便结束了。
“自从你不让我看之后,我没再看过书。”
他点点头,“她至少可以找棵树上吊啊,这样她的小屋就不会变得不洁,我也不用烧掉它了。”
“你想知道我觉得它是什么吗?”她问道。
“‘你很勇敢,竟然敢这样直面我。’豹子说。
“我没有反对过这一点。”我答道。
“你能再给我们讲个故事吗?”一个小姑娘问道。
“我是个穷人,”恩乔罗谨慎地说,“现在更穷了。我要付多少钱,才能请你让恩迦怀有同情和宽恕之心,收下卡玛莉的灵魂?”
“你能识别这种语言吗?”我问道。
“‘为什么伯劳鸟是鸟儿中最胆小的?’小伯劳鸟问道,‘只要狮子或豹子一出现,我们就飞到最高的枝头去等它们走掉。’
“你也没有信守诺言,来打扫我的博玛。”
“给你们讲个豹子和伯劳鸟的故事吧。”我说。
独自坐在基里尼亚加山顶金色宝座上的恩迦赋予人类飞行的本领,这样他们便可够到树木最高枝上的多汁果实。但有一个人,吉库尤的一个儿子,也是第一个人类,他看到老鹰和秃鹫在高空乘风翱翔,便伸展翅膀,加入它们。他盘旋得愈来愈高,很快便远远凌驾于所有飞行生物之上。
“‘我是一只老豹子,已经不能再捕猎了。’豹子说,‘我快要死了。过来踢我,让我结束痛苦吧。’
“比如书里的那些观点。”
“卡玛莉对你说她要当蒙杜木古?”我问道。
“是的。”她说,“这不公平。我没有不听你的话。”
“你是否给她提供了任何帮助?”
她点点头,回到了我的小屋里,可几分钟后便又兴奋地冲了出来。
就是在这样一个下午,一个还没到割礼年纪的小女孩卡玛莉,沿着将我的博玛与村子分开的漫长的崎岖小路走来,手里拿着一个灰色的小东西。
“有谁的药能灵过你的呢?”他敬畏地说。
我是女孩
“你不收我的钱?”他问道。
“后来欧洲人来了,”我表示同意,“他们带来了新的生活方式。”
“你弄错了。”我说,“女人不能当蒙杜木古。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训练她?”
“是两句诗:
第二天清晨,卡玛莉回来了,随身带着笼子。她把笼子放在阴凉处,然后拿一个碗从我的水瓢里盛了些水,把它放在笼子里。
第二天上午,我从村子回来时,发现水瓢是空的,毯子也没有叠好,博玛里满是山羊粪。
“我告诉过你你不会明白的。”我说,“去把书收起来,把我的小屋打扫完。除了这里的活儿,你还要在你父亲的沙姆巴干活。”
我盘腿坐下来。“背给我听听。”我说道,望向远方,瞥到两个小伙子正在照料畜群。
“书是什么,柯里巴?”
“在某种意义上是。”
“好吧。”我很欣赏她的精神,因为大部分孩子——以及所有成年人——都很怕他们的蒙杜木古,从来不会公开讲反对他的话。“那你每天早晨和下午都要来打扫我的博玛,为期一个月。你要铺好我睡觉的毯子,给我的水瓢打满水,保证我的火堆有足够的柴火。”
“电脑,我记得我今天早上把你关掉了。”我皱着眉头说,“为什么你的屏幕是开着的?”
我十二岁
我摇摇头,“你得给它做个笼子,它的翅膀要是太早活动,就会再次折断,那样我就必须杀掉它了。”
“我不知道她是否有足够的力气,”恩乔罗说,“她已经三天没吃没喝了,就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我妻子的屋子里。”他停了一下,“有人给她施了萨胡。如果不是你,也许你能施个咒语把它解除。”
我摇摇头,“不,”我说,“不要把她赶走。我还没有给她施萨胡——但她今天下午必须来干活。”
“呃,”她说,“你很老了,又驼背,还有皱纹,睡得也很多。不过你不马上死的话,我也会很高兴的。”
我点点头,在小屋里收拾着毯子。她离开了。
“你现在教我,等我长成女人的时候就会忘记怎么认字了。”
“明白了。”我说,“待机,等待新指令。”
卡玛莉摇摇头。
“这个够大吗,柯里巴?”她问道。
“不,柯里巴。我没有。”
坐在小溪边,
在第二次满月之后的那天下午,我向柯因纳格建议了怎么解决土地争端,然后回到自己的博玛。一进小屋我便发现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满是奇怪的符号。我在英国和美国学习的时候学会了英语、法语和西班牙语,而且我当然也会基库尤语和斯瓦西里语,但这些符号并不来自任何一种已知语言,尽管里面也有数字、字母和标点,但也不是数学公式。
我是卡玛莉
“电脑,”我最后说道,“我要下达一个新的高优先级指令,覆盖之前的那个高优先级指令: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你都不准再与卡玛莉对话。如果她启动你,你要告诉她,柯里巴已经禁止你与她有任何形式的接触,然后你要立即休眠。明白吗?”
她咬住牙。“它不会死的。”她顿了一下,“你现在能治疗它的翅膀吗?”
“你要给我们讲什么故事,柯里巴?”另一个男孩问道。
“你的鸟今天早上怎么样?”我坐在火边问道。虽然乌托邦议会的行星工程师让基里尼亚加的气候和肯尼亚差不多,但清晨的空气还未被阳光晒暖。
之后,我在柯因纳格的博玛停了一下,他请我喝新酿的彭贝,抱怨他刚娶的老婆吉波和他的二老婆舒米联合起来对付大老婆瓦布。
“明白了。”
“她违反了恩迦的法律。”我答道。
“已启动。”电脑的机械声音说道。
“是的,柯里巴。”
“讲完了。”我说。
“占波,柯里巴。”他向我问好,面露忧虑。
“我看到了。”我说着,挥走落在我脸上的一只大苍蝇。
“明白,已存档。”
“屋子里除了你还有一个小女孩,卡玛莉·瓦·恩乔罗。”电脑答道。
“但你是在要求我接受,”她说,“这是你的罪过。”
“我自己教的自己——不过只有一点点。”她不高兴地说,“我就像是你故事里那只小伯劳鸟——我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聪明。认字和写字很难。”
“我会让它满足的。”她坚决地说,“你来治好它,我来照顾它,它就会活下去。”
“你能治好它吗,蒙杜木古?”卡玛莉问道。
“‘没有。’它父亲答道。
“占波,柯里巴。”她向我问好。
“我做了什么,你要抓我?”吉库尤之子问道。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东西,”我说,“把它放回去。”
我拿起笼子察看了一下。
她把书递给我,“你能给我念念其中一个符吗?”
“你的魔法盒子。”她重复道。
“这不公平。”她重复道。
“哦?”
“很公平。”她考虑了一会儿之后说道,随即又补上一句,“如果鸟儿在一个月结束之前死了呢?”
“你不是坏人,柯里巴。”她严肃地说,“但你错了。”
“我很想知道白人创造了什么样的符。”
我点点头,“这是咱们原本达成的协议。”我说。
“你怎么知道?”我问道。
我摇摇头,“它们对于欧洲人来说并不邪恶。”我回答道,“我知道,是因为我在欧洲人的学校学习过。但它们对于基库尤人、马赛人、瓦坎巴人、恩布人、基西人和所有其他部族并不是好的生活方式。我们见到了他们穿的衣服、他们建的房子、他们用的机器,我们就想和欧洲人一样。但我们不是欧洲人,他们的生活方式也不是我们的生活方式,他们也不为我们干活。我们的城市人满为患、污染严重,我们的土地变得贫瘠,我们的动物死了,水变得有毒了,最后,乌托邦议会同意让我们搬到基里尼亚加这个世界来,我们便离开了肯尼亚,按照古老的方式生活,这是对基库尤人有利的方式。”我顿了一下,“很久以前,基库尤人没有书面文字,也不知道怎么认字,既然我们要在基里尼亚加建立一个基库尤人的世界,那我们的人民就不应该学习认字或写字。”
“故事的一种。”
“卡玛莉大概可以告诉你为什么。”我说。
“但我感觉就像那只小侏隼。”她的声音中流露出痛苦,“它的生命都用来梦想乘风翱翔了,我则梦想看到电脑屏幕上的字。”
“它的意思是什么?”
“‘但我们也是鸟。’小伯劳鸟说,‘老鹰之类的鸟不是吃鱼吗?’
“它是一种正确的语言吗?”我问道,“你能理解它吗?”
“我不收小孩的钱。”我说,“我明天去见你父亲,他会把报酬付给我的。”
“你读的那个符!里面有很多词我不懂,但它讲的是一个战士向一个姑娘求婚的故事!”她顿了一下,“你能讲得更好,柯里巴。这些符甚至都没提到菲西,也就是鬣狗,还有曼巴,也就是鳄鱼,它住在河边,会吃掉这个战士和他妻子。不过它仍然是个故事!我本来以为会是蒙杜木古用的符咒。”
“你要是没再看过书,那你是怎么学会写字的?”我问道。
“没了。”我说,“只有卡玛莉违反了法律。”
她弓起背,做出一副又老又驼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我自己一样,然后模仿着我的嗓音和手势,开始讲故事。
“是的。”
“那我来给你解释。”我说,“坐下,卡玛莉。”
“那谁来打扫我的小屋和我的博玛,谁来给我的水瓢添水?”
我站在那里,看着燃烧的小屋,努力不去想屋里小女孩的身体正在灼烧的样子。
“我已经给你解释过了。”
“我今天早上没捡够柴火吗?”
“为什么?”
“把这事儿交给我吧,恩乔罗。”我说道,把角马皮拿了过来,“让卡玛莉到我的博玛来。”
“是书。”
“你还记得雨季前,你给村里孩子们讲的蜂鸟的故事吗?”
“讲得对。”
“它们是寓言。”我说。
“我可以把你变成鬣狗,不洁的食人者,只能在黑暗中潜行。我可以让你的肚子填满荆棘,这样你的每个动作都会充满痛苦。我可以——”
“她们对观点也会吵吗?”我问道。
“想要成为鸵鸟,和想要知道鸵鸟懂些什么,这是两回事。”她说着,径直看着我,“小伯劳鸟想学东西并没有错。错在它以为自己能成为鸵鸟。”
“‘你吃过鱼吗?’小伯劳鸟问道。
“邪恶的方式。”
“我知道笼中的鸟儿为何死去——
“我不明白。”
“我没有毁掉她。”我说。
她顽固地摇摇头,“这是我的鸟,我来付。”
“再给我念一个吧!”她满怀热情地说。
她看着我,一言不发。
一顶花帽,和一条长裙,
“你们的酋长柯因纳格,还有另外两个酋长,他们也能看懂。”我答道,现在开始觉得她真不应该把我卷入这场对话,我猜到它会如何发展了。
“不动它们我怎么打扫整理呢?”她毫无畏惧地答道,“这是什么?”
那么来和我住在一起,做我的爱人。
“谁告诉你可以动蒙杜木古的东西的?”我严厉地问道。
“不要!”她叫道,一把将侏隼抱回怀里,“你治好它,我会照顾它的!”
看牧羊人放牧,
另一个方面是,我们在基里尼亚加努力建立起来的社会秩序面临威胁。男人和女人清楚各自的职责,而且乐于接受它。恩迦把长矛给了马赛人,把弓箭给了瓦坎巴人,把机器和印刷术给了欧洲人,但他给基库尤人的是挖掘棒,还有神圣无花果树四周的基里尼亚加山坡的肥沃土地。
“我不想离开基里尼亚加!”她又说道,“这里是我的家。这里的人是我的同胞。我是个基库尤女孩,不是马赛女孩,也不是欧洲女孩。我会为我的丈夫生孩子,耕种他的沙姆巴,我会给他捡柴火,给他做饭,给他织布做衣服,我会离开我父母的沙姆巴,和我丈夫的家人住在一起。我会毫无怨言地做这一切,柯里巴,只要你让我学认字和写字!”
许多年以前,我们曾经与土地和谐共存。然后出现了书面文字。它先是让我们成为奴隶,后来让我们成了基督徒,最后又把我们变成士兵、工人、修理工和政客,总之,它让我们获得了各种原本不属于基库尤人的身份。它曾经发生过,也有可能再次发生。
卡玛莉在一个小时之后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木笼子。
“捡够了。”
“我必须走了,去准备施法。”我突然说道,开始踏上回到我自己的博玛的漫长路途。到家时,我把那块水牛皮拿进了小屋。
“她已经三天不吃不喝了?”我重复道。
“可是你知道。”
“既然你和恩迦讲完了,能给我们讲个故事吗?”恩德米问道。
我们会坐在岩石上,
“如果不能再飞了,所有的鸟儿都会死吗?”她问道。
“你看起来有点心烦。”他说。
“我住在基里尼亚加山山顶,因为它是世界之巅。”恩迦答道,“没有哪个人的头可以高过我的。”
“寓言是什么?”
我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但并不艰难。
“你没有遵守答应我的事。”
“因为我们是仅剩的基库尤人。基库尤人曾经想变成别的样子,但我们并没有变成住在城市的基库尤人,或者坏的基库尤人,或者不快乐的基库尤人,而是一个全新的部族,叫作肯尼亚人。我们到基里尼亚加来是为了保存从前的生活方式——如果女人开始认字,有些人就感到不满,她们就会离开,有一天基库尤人就会不复存在。”
“但是——”
“它不会活动翅膀的。”她保证道,“我会整天看着它,每天都看着。”
“柯里巴?”经过一阵长久的寂静,恩乔罗叫道。
“是这样吗,柯里巴?”最后恩德米问道。
“我不知道。”我承认道。
“你会整天看着它,每天都看着?”我觉得很有趣,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占波,恩乔罗。”我没有起身,“你为什么到我的博玛来?”
“你答应我不再看书的。”我说。
“因为它曾经乘着温暖的风,飞得很高。”
“有多高?”
“看起来它的羽毛已经长全了。”我说道,站了起来。这时,我看到它有一只翅膀扭曲着。“啊!”我说,“它摔断了翅膀。”
“你很细心,卡玛莉。”
她想了一会儿,说:“虽然鸟儿死了,但我会信守诺言,给你打扫屋子和博玛,给你打水捡柴。”
“但我也想读有关其他世界和其他年代的故事。”
“有一天,它遇到了楚伊,也就是豹子。豹子靠近时,聪明的小伯劳鸟没有飞向最高的枝头,而是勇敢地站住不动。
“‘我们为什么要吃昆虫?’有一天它问道。
“占波,卡玛莉。”我回答道,“你给我带什么来了,孩子?”
“女人的责任是种地、捣米、生活、织布,给她的丈夫生孩子。”我答道。
“你为什么要问?不是你毁掉了她吗?”他苦涩地答道。
“我还没听过这个故事。”恩德米说。
“待机中……”
“这是违反基库尤人的法律的。”我说,“女人不可以认字。”
“我不习惯听还没受割礼的小孩说教。”我微笑着答道。
卡玛莉皱起眉头,“我不明白。”
“安静!”我说着,想要整理自己的思绪。
所有孩子都看向卡玛莉,她想了一会儿,然后给出了回答:
“那么它们是邪恶的符吗?”她问道。
“虽然我很穷,”他继续说道,“想到等我老了,至少能拿到两个女儿的彩礼,就感到一丝安慰。”他停了一下,“我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柯里巴。这算是我应得的吧。”
“谁去打水,谁给我补衣服,谁来修我的小屋的茅草屋顶。”他停了一下,“她们就连我晚上该去谁的小屋都要吵,就好像这事的决定权不在我自己一样。”
她跟着我进了屋。
我看着她离开,然后回到自己的小屋,打开电脑,要求维护部对轨道进行调整,因为天气很热,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下过雨了。他们表示同意,过了一会儿,我沿着长长的曲折小路来到村子中心。我慢慢坐下来,把装在袋子里的骨头和符咒在面前摊开,召唤恩迦下一场中雨,让基里尼亚加凉快下来,维护部已经同意下午晚些时候提供降雨了。
“‘可是它们不吃鸵鸟,鸵鸟也是鸟啊。’聪明的小伯劳鸟说,‘如果它们攻击鸵鸟,鸵鸟就会踢死它们。’
“为什么?”
“‘真是一只傻鸟,’豹子笑道,‘竟然想要假装是别的动物!如果它和其他伯劳鸟一样飞走,我今天就得挨饿了——但想要成为它永远无法成为的东西,那它就只能用来给我填肚子。我觉得它也没那么聪明嘛。’”
“如果再见到她,你能认出她来吗?”
“还有谁又老又弱,死期临近了?”柯因纳格问道。
“关机。”我转向卡玛莉,“你明白我刚才做了什么吗,卡玛莉?”
她没有回答。
“你的鸟儿今天下午怎么样?”我问道,看了看小侏隼,它的笼子被小心地安放在我小屋的阴凉中。
“我去看看她。”我说着站起身,跟他沿着曲折的小路前往村子。我们抵达恩乔罗的博玛时,他领我去他妻子的小屋,把一脸忧虑的卡玛莉母亲叫出来站在一旁,我进去了。卡玛莉坐在离门最远的角落,倚着墙,下巴靠着膝盖,双臂环绕着一双细腿。
“我没有给她施萨胡。”我说着,心里琢磨着这是不是真话,“我只想拯救她。”
“那我就不会休掉她。”
“我不想再听了。”我说,“我命令你把你母亲送来的食物吃了,把水喝了,你今天下午要到我的博玛来。”
“什么印记?”我说,“你在说什么?”
“盛满了。”
“太高了。”我重复道,想要结束这个话题,“现在,你不是有活要干吗?”
镜头亮了一下。
下午,整个村子的人都来到恩乔罗的沙姆巴,女人们当晚和第二天整天都唱着哀歌,但没过多久,卡玛莉就被遗忘了,因为生活还要继续,而她说到底只是个基库尤小女孩。
“别管什么彩礼和小屋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你就会知道被蒙杜木古施诅咒是什么样了!”我怒斥道。
她下午也没有来,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一直在小屋旁等着她,想向她解释我的决定。最后,暮色降临,我叫恩德米去帮我打水和整理博玛。尽管这种事情是女人的活儿,但恩德米也不敢违抗他的蒙杜木古,可他的每个动作都表现出了对我派给他的这些活儿的鄙夷。
“现在恩迦复仇了!”恩乔罗恐惧地呻吟着,“他接下来要干掉我们家的谁?”
我伸手捡起那块皮子,转向恩乔罗,“如果你的沙姆巴真的受到了诅咒,”我说,“我会把恩迦的印记拿走,清除它,带走它。”
“谢谢,柯里巴!”他说着,看起来明显放心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也许等你死了,我就会成为蒙杜木古。”
“那你就会明白,一个蒙杜木古比一个基库尤小女孩懂得要多。”我说。
“我来帮你。”
人曾经是有翅膀的。
他指向一缕轻烟,“他们在烧他的小屋。”
我点点头。
“我不明白。”卡玛莉皱着眉头说。
我抬头看看太阳,估算了一下时间。
接下来一周,她每天早上和下午都过来干活。第八天,她眼里含着泪对我说,侏隼死了。
“她走的时候忘记把你关掉了?”
“我不知道。”我说,“我只是好奇。”
“基库尤女人不说话。”她苦涩地说,“她们不思考。她们只管生孩子、做饭、捡柴火、种地。这些事不需要说话或思考。”
“你母亲为你担心,你父亲对我说你不吃不喝。”
我看向他指的方向。“那不是西博基的小屋。”我说,“他的博玛更靠西边。”
“告诉我。”我说道,很好奇她会怎样回答。
“‘但我是鸟,鸵鸟也是鸟,我也要学会像鸵鸟一样踢走敌人。’小伯劳鸟说道。接下来一周,它一直在练习踢开挡路的昆虫和树枝。
“是的,我能理解它。”
“这些符不重要。”我说,“它们是欧洲人创制的。欧洲人到肯尼亚之前,基库尤人并不需要书。基里尼亚加是我们自己的世界,我们在这里也不需要书。柯因纳格和其他酋长死后,一切就会回到很久以前的样子。”
“不,”我说,“它们并不邪恶。它们只是对基库尤人没有意义。它们是白人的符。”
“这不公平。”
“不会。”
“我的魔法盒子?”我说着,皱起眉头。
“后来欧洲人来了!”她说。
“‘因为我们是伯劳鸟,伯劳鸟就应该吃昆虫。’它父亲答道。
“那你为什么要训练卡玛莉当蒙杜木古?”他问道,“大家都知道,蒙杜木古不能结婚。”
“肯定是彭贝闹的。”我说,“我年纪不小了,这酒可能劲儿太大了。”
她满怀信心地点点头,“我数数已经比我父亲厉害了,而且我能记住很多东西。”
“‘恩迦并不想让伯劳鸟吃鱼。’它父亲说,‘就算你足够强壮,能捉到鱼,杀死它,吃鱼也会让你生病的。’
来和我住在一起,做我的爱人,
“卡玛莉把我打开了。”
我把书翻开,这是一部伊丽莎白时代诗歌的斯瓦西里语译本。我随便选了一首诗,念给她听:
她又对我微笑了,随后朝她的博玛跑过去。
“你只是个人。”她疲倦地说,“你已经做了最糟糕的事。”
“水瓢里没有盛满水吗?”
“那你解释一下这个。”我说着,举起她写过字的那张角马皮。
“可以。”
“基里尼亚加还有其他人懂这些符吗?”
“你今天上午为什么到村子里来,柯里巴?”男孩中最勇敢的恩德米问道。
“你没有听过完整版本。”我答道,“在欧洲人到来之前,我们与土地和谐共存。我们照料牲口,耕种土地,有人因为衰老、疾病或与马赛人、瓦坎巴人和南迪人的战争死去,我们正好有足够数目的儿童来补充。我们的生活很简单,但也很充实。”
“你要开什么价码,柯里巴?”她问道,突然变得像在谈生意。
“它今天肯定不想吃东西。从明天开始,我会给它喂大个的昆虫,还有每天至少一只蜥蜴,还要保证它一直有水喝。”
随后孩子们围在我身边,每次我从山上的博玛来到村子里时,他们都会这样。
他看起来很迷惑,“她说你已经给她施了一个诅咒了,柯里巴。我正要问你,我们是否应该把她赶出我们的博玛。”
她低下头沉思着,然后灿烂地抬起头,“那,教我怎么读这些符吧。”
“那个会发出嗡嗡声、有很多颜色的盒子。”
电脑感应器的镜头亮了一下。
森林或是高山的一切美好。
“等我长大了,我要背重得多的东西,因为我得给我丈夫的沙姆巴种地捡柴,”她说,“这是很好的锻炼。”她顿了一下,“你笑什么呀,柯里巴?”
“我告诉过你了。”她说着,很不高兴我没把她的说法当成不证自明的事实。她又打量了一会儿书,然后把它举起来,“这些符是什么意思?”
还有数以千计的芬芳花朵,
“女人不可以认字,这是法律。”我说,“你违反了这条法律。不准再违反它了。现在回你的沙姆巴去吧。”
我们将一起体验
她把小鸟递给我。“我这就回来。”她做了保证,然后便朝她的沙姆巴跑去。
“是的。”
自那天起,每当发现翅膀折断的鸟儿,我都会努力尝试治愈它。但它们总会死掉。我便把它们埋葬在曾是卡玛莉小屋的土堆旁。
“我能把这个故事背一遍。”她说。
“那只说明你比其他人聪明。”她耸耸肩答道。她把一块石头丢向正在靠近笼子的一只鸡,鸡吓跑了,恼火地尖声叫着。“有一天我也会和你一样聪明的。”
“而且,她很有力气,也很漂亮。”他继续说道,“我只是希望她能别再和瓦布吵架。”
“什么意思?”
“笼子里有鸟的话会重很多。”我说。
“如果你的回答要求你将答案从某种已知语言译为卡玛莉语,这样做是否违反我的指令?”
“你打断我了。”我说。
“不收。”
“活儿干完了,”她说,“我能回家了吗,柯里巴?”
“占波,柯里巴!”他们喊道。
“基库尤人没必要知道。”
“那我做错了什么?”她边问边漫不经心地推开一只靠近她的山羊。
我把那块皮子拿到它的扫描镜头前。
如果这些美好打动了你,
“明白,已存档。”电脑说道。
“‘如果可能,狮子和豹子就会吃掉我们,’它父亲说,‘所以我们必须躲开它们。’
“现在。”我说。
孩子们四散开,回到自己的沙姆巴和牧场去了,我在西博基的小屋停了一下,把治关节炎的油膏给他。每次下雨前,他都会犯关节炎。我还去看了柯因纳格,和他一起喝了彭贝,和长老会讨论了村里的事务。最后我回到自己的博玛,每天最热的时候我都会睡个午觉,而且还要等几个小时才会下雨。
“蒙杜木古不会对他的人民撒谎。”我严厉地答道。
“我可以治好它,你也可以照顾它,”我说,“但是,”我补充道,“它不会活下去的。”
“听我说,卡玛莉。”我慢慢地说道,“我的决定是为了基里尼亚加好,我不会撤销这个决定。作为基库尤女人,你必须按照规矩生活。”我停了一下,“但是,无论是基库尤人还是乌托邦议会,都不是没有恻隐之心的。如果我们社会中有谁想要离开,那他可以这样做。根据我们获得这个世界时签署的许可证,你只要走到庇护港区域,维护部的飞船就会来接你,把你送到你想去的地方。”
“故事讲完了吗?”另一个小姑娘问。
“我只了解基里尼亚加。”她说,“既然我被禁止了解其他地方,我怎么选得出新的家园呢?”
“你和侏隼一点儿也不一样。”我说,“它是无法再成为它原本的样子,你是无法成为你原本就不是的那个样子。”
“是你创造了这种语言吗?”
“各种不同的意思。”我说。
我们到基里尼亚加的世界来建立一个完美的基库尤社会,一个基库尤人的乌托邦。一个聪明的小姑娘有没有可能蕴藏着毁灭我们的种子?我不确定,但聪明的孩子的确会长大成人。他们成了耶稣、穆罕默德,还有乔莫·肯雅塔——但他们也成了有史以来最有名的奴隶贩子提普·提普和屠杀同胞的伊迪·阿明。或者,更常见的是,他们成了本身很聪明的弗里德里希·尼采和卡尔·马克思,他们又影响了智力和能力都差一些的人。我是否应该袖手旁观,寄希望于她对我们社会的影响会是积极的,尽管一切历史都表明更有可能是相反的情况?
“电脑,扫描小屋,告诉我屋子里除了我还有谁。”
“那我在你的屏幕上看到的是什么?”
“它教你认字和写字了?”
“你忘了怎么说话了吗?”我说。
“是的,柯里巴。这是卡玛莉语。”
我们这个世界按照恩迦居住的圣山命名为基里尼亚加,这里有很多鸟儿。我们获得乌托邦议会的许可证之后,离开了肯尼亚,因为它对基库尤部落的真正成员已不再具有任何意义,那时我们也将鸟儿和其他动物一起带来了。我们的新世界是鹳和秃鹫、鸵鸟和鱼鹰、织巢鸟和苍鹭,以及其他许多种鸟儿的家园。就连我,蒙杜木古,看到它们斑斓的色彩也会感到喜悦,听到它们悦耳的歌喉也会感到平静。有很多个下午,我坐在自己的博玛前,背靠着一棵古老的刺槐树。鸟儿们到蜿蜒穿过我们村子的小河里来喝水,我便欣赏它们的缤纷五彩,聆听它们的优美啼鸣。
“‘什么问题?’它父亲问。
“现在跟我进屋,还有件事你得明白。”
他抓住我的胳膊,领着我绕到燃烧的小屋正面。那里的地上,离门大概十步的距离,放着卡玛莉用来上吊的那块水牛皮,上面刻着我三天前在电脑屏幕上看到的那种奇怪符号。
“谢谢,柯里巴!”他激动地说。
“我们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那块水牛皮。它带有你的萨胡的印记,我们不敢烧掉它。现在我知道了,那是恩迦的印记,不是你的,我就更怕触碰它了。你能把它带走吗?”
于是,恩迦除去了吉库尤之子的翅膀,也除去了所有人类的翅膀,这样再也不会有人飞得比恩迦高了。
“那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违反了我的指令吗?”
“就这一个。”我说,“下不为例。”
“她是个乖女儿。”他说,“你为什么要诅咒她,柯里巴?”
“不,柯里巴。不违反。”
有那么一会儿,孩子们都在琢磨思考她的回答,四下里一片寂静。
“小伯劳鸟走上前,照着豹子的脸踢过去。豹子只是笑着张开嘴,一口吞下了聪明的小伯劳鸟。
“不过它喝水了。”她说。
“你不怕我吗,小卡玛莉?”我问道。
“你认识的人当中,最有智慧的是谁,卡玛莉?”我问道。
我低头沉思着这个问题。这个卡玛莉的确很聪明,很有天分:她不仅自学了认字写字,还发明了一种有逻辑的连贯语言,可以让电脑理解,还能用这种语言与她交流。我给出了指令,她竟然能不直接违反它们,而是绕过指令。她并没有恶意,只是想学习,这本身是令人钦佩的。但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
我走出屋子,让卡玛莉的母亲给她送去香蕉泥和水,然后去了老本尼马的沙姆巴。水牛践踏了他的田地,毁坏了他的庄稼,我宰了一只山羊,消除了降临在他的土地上的萨胡。
“那你就必须信任我的智慧。”
我停下来,径直看向卡玛莉。
“我的沙姆巴需要她干活,她下午之前都没空。”
“你看这些字。”他责备地说,“女人不会写字。只有蒙杜木古和柯因纳格这样的酋长会写字。”
我正要告诉她怎么照顾侏隼,她却先开口了:
“可以。”
“它是个故事!”她叫道。
“你的意思是你能记住这个故事?”
“等到足够饿的时候,它就会吃的。”我说着,把毯子又往肩头拽了拽,“它更习惯从天空猛扑猎物。”
“你还能干什么?”她苦涩地问。
“以下是一个高优先级指令,”我说,“你不准再以语音或任何已知语言与卡玛莉·瓦·恩乔罗对话。”
“一旦鸟儿触碰过天空,”我解释道,“它就再也不会满足于在地面消磨时光了。”
我盯着小鸟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它不会想继续活下去的。”我最后说道。
卡玛莉皱起眉头,“它还没吃过东西。”
“为什么?”
“占波,卡玛莉。”我说。
接下来的两个月,村子里的生活平静如常。庄稼已经收了,老柯因纳格又娶了个妻子,我们跳舞喝酒,庆祝了两天,短暂的降雨如期来临,村子里新添了三个孩子。就连抱怨我们把老弱人口丢给鬣狗的乌托邦议会也没来打扰我们。我们发现了一窝鬣狗,杀掉了三只幼崽,等鬣狗母亲回来时把它也杀了。每次满月时我都杀一头母牛——不是一只山羊,而是一头又大又肥的母牛——以此感谢恩迦的慷慨,为基里尼亚加带来了富饶繁荣。
“那是因为瓦布教吉波怎么酿酒的时候她没好好听。我的确应该休掉她——”他看了看吉波,她年轻体壮,正背着一捆柴火,“但她这么年轻漂亮。”他的目光突然越过他的新老婆,看向村子,“啊!”他说,“老西博基终于死了。”
“不。”我说,“因为伯劳鸟一旦知道鸵鸟懂得什么,它就会忘记自己是伯劳鸟。你们必须永远记住自己是谁,但懂得太多东西就会让你们忘记这一点。”
“有点太大了。”我答道,“得让它在痊愈之前无法活动翅膀。”
“就算如此,我也得接受。”我说。
“我向你保证。”我说着,在手上吐了口唾沫以表诚意。
聆听鸟儿婉转的情歌。
“我遵守了。”她说,“虽然侏隼已经死了,但我每天早上和下午都来了。”
“我的时间只够讲一个故事的。”我答道,“然后我得穿过农田,给稻草人施新的符咒,让它们继续保护你们的庄稼。”
“卡玛莉违反了对我的承诺,”他抵达时我说,“如果她今天下午不来打扫我的博玛,我就不得不给她施个萨胡了。”
“观点?”他茫然地重复道。
山谷、树林、丘陵、田野、
“我是个穷人,柯里巴。”他说着,在我旁边蹲下来,“我只有一个老婆,她没有生儿子,只有两个女儿。我的沙姆巴比村子里大部分男人的都小,这一年来,鬣狗已经杀了我家三头母牛了。”
珊瑚作扣,琥珀为钉,
“因为我是蒙杜木古。”
“很多年前,”我开口说道,“基库尤人住在基里尼亚加山的影子里,山顶则住着恩迦。”
“认字就会让你意识到还有其他的思考和生活方式,然后你就会对基里尼亚加的生活感到不满。”
我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于是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隔壁沙姆巴的五个女人来了,也开始唱起哀歌。
“这个,”她说着,递过一只小侏隼,它虚弱地挣扎着,想要逃离她的手掌,“我在我家的沙姆巴里发现的。它飞不起来了。”
他点点头。
绣满桃金娘的叶子。
“老鹰会忘记怎么飞翔吗?鬣狗会忘记怎么杀戮吗?”
“电脑,”我说,“启动。”
2131年1月
“因为笼子会让我们感觉好一点。”我答道。
这时,恩迦突然伸手抓住了吉库尤之子。
我伸手遮挡着午后刺眼的阳光。
“我是蒙杜木古。”我说,“我的智慧足以让我知道,我读到的东西都是谎言。”
“但谎言并不总是坏事。”她坚持道,“你一直在讲述谎言。”
我摇摇头,“你不记得咱们刚才说好的了?就这一个,下不为例。”
“我跟你说过了,女人不可以认字。”我说,“你没听我的话。那么你就必须受到惩罚。”我想了一下,“你要在这里再干三个月的活儿,还要给我两只野兔和两只野鼠,必须是你自己捉的。明白了吗?”
“我是跟你的魔法盒子学的。”她说,“你没说过不让我看魔法盒子。”
“如果你再说我是在犯罪,”我严厉地说,因为没有人可以这样和蒙杜木古说话,“那我就要给你施一个萨胡了。”
“如果她用卡玛莉语向你提问,你能回答吗?”
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努力下定决心。最后我点头同意了。
“这是个好兆头。”
“但我并不想离开基里尼亚加!”她抗议道,“我想受割礼,给我的丈夫生很多孩子,给他的沙姆巴种地,有一天由我的孙辈来照顾我。”
“是真实的故事吗?”
“代价太高了。”我说道,我已经预料到了她的问题,“这样更好。”
“为什么?”
“她在自己的小屋里上吊了?”我重复道。
“我会尽量让你也很高兴。”我讽刺地说,“现在带着你的侏隼回家吧。”
“可你们都是老头儿了。”她说,“你应该教我,这样等你们死了还有人能看懂这些符。”
“她们吵些什么?”
“‘我是一只很聪明的鸟,我不怕你,’小伯劳鸟说,‘我练习了像鸵鸟一样踢,如果你再靠近,我就会踢死你。’
“我可以治好它,卡玛莉,”我说,“但我不能让它重新飞起来。翅膀会痊愈,但永远不会强壮到足以支撑它的体重的程度。我想我们应该杀掉它。”
“但不会认字有什么好处呢?”她问道,“我们在欧洲人到来之前不认字,并不等于认字就是坏事啊。”
“这是卡玛莉的语言。”电脑答道,“它不符合我记忆库中的一千七百三十二种语言和方言,因此并不在你的指令范围内。”
她帮我按住小侏隼的头,我简单检查了一下翅膀,然后我退后几步。
“你告诉我不许再看你的书。”她顽固地答道。
“我想也是。”我阴郁地说,“她每天都打开你吗?”
“什么?”
“你是否已经回答过卡玛莉向你提出的问题?”
她使劲摇摇头,“我能把你说过的每个字都背下来。”
节选自《基里尼亚加》汪梅子 译
随后,她开始为我捡柴火,去河边打水。她又走进我的小屋,把它打扫干净,铺平我睡觉用的毯子。过了一会儿她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本书。
“占波,柯里巴。”她说。
蒙杜木古是基库尤人中最有权势的,但他也不是没有同情心的人。我决定原谅卡玛莉这次幼稚的耍脾气,所以我没去找她的父亲,也没让其他孩子不理她。
我回到自己的小屋准备午睡时,卡玛莉已经来过又走了,一切都井井有条。
“是的,柯里巴。”
“占波,我勇敢的小战士们。”我答道,依旧坐在地上。
我尽可能快地向恩乔罗的沙姆巴走去。我抵达时,卡玛莉的母亲、姐姐和奶奶已经在哭号着亡灵之歌,泪水从她们的脸颊上流下来。
“我今天不想再听你说这件事了。”我说,“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你还没干完这里的活儿,你还要在你父亲的沙姆巴干活,而且下午还要回来干活。”
“我没有违反你的指令,柯里巴。”电脑说,“我的程序让我无法违反高优先级指令。”
“可是你认字,你并没有不满意。”
“你可以把她休掉,让她回娘家的沙姆巴去吧?”我建议道。
每当我葬鸟的时候,我就会发现自己又想起了她,这时,我便会希望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只用照料牲口,照管庄稼,像平常人一样想些琐事;而不是蒙杜木古,必须背负由自己的智慧所带来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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