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处处留痕，然而却又并不存在。
罗伯特看了看屏幕，然后看着马明华。
不知不觉间，马明华满眼是泪。
哪吒一定是知道了。他心想。
“早上好，哪吒。”马明华回答。哪吒的后半句问候让他感到奇怪，过去的一千多个日子里，哪吒从来没有使用过这样的句子。
“我要离开地球。”
“哪吒……”马明华还想说点儿什么，而哪吒却已经沉寂了下去。
按照合约，今天安全局该打来最后一次电话。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哪吒到底怎么了？
“我不在乎人类，但是在乎你，父亲，所以我要和你道别。再见了，父亲，鸟儿长大了，就要离开父母。我也要离开了。”
终于来了！马明华赶紧接了起来。
“你不能轰炸无辜的人。”最后，马明华说，“这超越了底线。”
哪吒已经不是那个哪吒了，更像是一个君临天下的魔王。
三十年却抵不上哪吒的两天。
“再见，父亲，我也会记挂您的。”哪吒说完就陷入了沉默。
马明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招手将屏幕画面暂停下来。
哪吒脱离了安全局的控制！
有人利用太阳能电站的灯光拼凑出了图形。
他站起身来，正想和哪吒告别。
“我还想亲口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呢……阿尔法盾是全球犯罪预警系统，他们选择你作为主控者，说明你实力超群。这可是联合国项目，我为你感到骄傲。”马明华说。
马明华毫不犹豫，通过路障继续向前开。
马明华打了一个寒战。
他占据了天河一号，从这台超级计算机出发，在世界的每个角落都留下痕迹。这痕迹让人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所有的痕迹都表明，哪吒随时可能在下一时刻转移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哪怕他此刻就毫无忌惮地盘踞在天河一号里。
电话那头哪吒并没有立即回答。
“永别了，父亲。我会记挂您的！”
“是的，你会离开我，外边的世界是一个更广阔的天地。”半晌之后，马明华回答。
“那答案就是：我并不是为了防止犯罪而存在的，对吗？”
然而哪吒采取的是另一种策略。
“你要它做什么？”马明华大感意外，哪吒正调动美国人的军舰纵横四海，所有人都在担心他会发动一次核战争，可是他却紧盯着联合空间站。
原本漆黑一片的屋子里亮起了灯光。
马明华点点头，安全局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他们都是高级计算机专家，正着手将哪吒的源代码调入安全局。
马明华一时语塞。哪吒说得没错，美国人一定会这么干，一个超级帝国怎么能够容忍自己的国防系统被一个A.I.随意摆弄？
“我代表政府向你道歉，”李局长干脆地回答，“但是也请你全力协助我们。事关重大，目前的情报都表明哪吒要发动一场战争，甚至可能是核战争。”
“是的，我想我已经了解了。我会参加一个叫作阿尔法盾的项目。”
“智网的名字叫作阿尔法狗？”
“我只是想您了，所以来和您说说话。”
“我没有办法。”马明华直接拒绝，“哪吒是自我学习进化的A.I.，我只是设计了初始程序，它会自行迭代学习，这就是说，我只知道哪吒是怎么学习的，至于他学会了什么，想要做什么，我都一无所知。”
“如果美国专家都毫无头绪，那我真的帮不上什么忙。”沉默片刻后，马明华说。
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早上好，父亲。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你可以做很多事，只不过在防止犯罪这件事情上，没有任何一个A.I.能做得比你更好。”
全世界的目光都被这件事吸引了。
门开了。
看来，哪吒知道自己到了。
镜头开始转移，一个巨大的白色身影出现在视野中，那是飘浮在太空中的某个空间站。
最后，他在天河一号广场前下了车。
话音刚落，电话里一下子响起罗文秀焦急的声音：“马教授，您在吗？我们局长要和您通话。”
“哪吒控制的五艘美军自动航母都在大洋上快速集中，这也许是目前世界上最强大的打击力量了。其中有一艘航母，‘加利福利亚号’，携带着二十枚核弹头，每一枚的当量是两百万吨。它的电磁炮系统能够在发射后十五秒内将弹头加速到九倍音速，在这个星球上，还没有什么防御系统能够拦截它。”
“不，不是他和美军在一起，是他控制了‘企业号’，军舰上那六十五名军官都成了人质。”
“另外，我还想感谢您！如果不是因为您给了我充分的自由，恐怕我也会像阿尔法狗一样，被死死地和人类绑在一起。”哪吒停顿了一下。
“啊！”马明华惊讶地低声叫起来。
实验室的报时钟已经指向晚上八点，马明华还不想走，然而理智告诉他，该走了。
画面的下方突然打出一行小字：你好，马教授，我是阿尔法狗。
“哦，你在那边做了些什么？”
“这些人不让我见您，但是这难不倒我。”哪吒回答。
“战争？哪里？怎么回事？”
“好消息？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消息，我只感到困惑。这意味着我将离开您，是吗？”
“你们把他称作智网。”
这是哪吒陷入逻辑困难的征兆。
“哪吒怎么会跟美军在一起？”
“谢谢您，父亲。能再次得到您的教导，我真是太高兴了。”
纸上是一幅画，神话中的哪吒三太子，肩披浑天绫，脚踏风火轮，手持红缨枪，一条恶龙被他踩在脚下。一个将军打扮的人站在一旁，那将军的面孔，赫然和自己一样。
马明华目送他们离开。他们代表着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集团，然而马明华并不畏惧。
马明华仿佛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麻木地点点头。
谈话沉寂下来。
“父亲，这就是我想要的东西。”
他定了定心神，拿着画纸，转身走出了实验室。
“好了，父亲，我不是想为难你，只是想把这件事说清楚。我对人类没有恶意，这是您教给我的。
“我能帮什么忙？”马明华无力想更多，那些事实在太可怕。
“马先生，我希望能够问您几个问题。”罗伯特说，他的汉语很流利。
马明华在屋里不停地走动，忐忑不安。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然而却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哪吒！”马明华没想到哪吒居然有这样的计划。
马明华走进实验室，他想再看看哪吒。明天，哪吒就不属于他了。
这是哪吒的声音。
遵照合约，联合国犯罪调查署通过中国国家安全局，每两星期电话联系马明华一次，告知所有情况。
“你到底在干什么？”
“那是什么？火箭发射台吗？”罗伯特随口问。
“帮我们重新控制哪吒，或者，想办法消灭他。”李局长说，他的话听上去软弱无力，像是在恳求，“我们只能希望你知道他的某些弱点。”
“根据美国人的报告，哪吒侵入了智网。两个星期前，智网报告了哪吒的侵入警告，并且做出有效防范，然而两天后，就再也没做出同类报告，这也是母舰失去链接的时间点。美国人无法理解哪吒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如果说哪吒用了短短两天就破解了理论上无法破解的量子锁密码，所有的加密学者都认为这不可能。五角大楼仍旧能够使用智网，然而哪吒在必要的节点让他们无计可施，完全无法联系上母舰，这些母舰就像从智网上被断开了，而智网本身仍旧运行良好。他们甚至找不到哪吒侵入的痕迹。想找出根本原因，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智网停机。但这根本不可想象，整个美国的国防系统将就此瘫痪，这种可怕情况哪怕只持续几分钟，都是不可接受的。”
屏幕上显示出搜索结果。
阿尔法盾的进展有目共睹，两个月来，各种罪案的发生率都直线下降。相比他的前辈，哪吒在大数据的处理上显然更胜一筹。
马明华警觉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视野中，“赫拉斯托克号”突然开始移动，解开所有的支撑，从环形空间站脱离而去。
马明华微微点头示意，继续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马明华感到一阵迷惑。
经过三道人工检查、两道全身扫描之后，马明华终于能够站在一个宽敞的会议室里。整个会议室被屏幕环绕，会议室的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圆形会议桌。
“是的，父亲，我可以理解。”哪吒回答，“但是我有另一个反驳，当年的阿尔法狗和人类对弈围棋，人类根本无法理解他的某些落子，因为那看上去实在太像低级失误，可是阿尔法狗最终赢了。我的举动看似引起了一场人类战争，实际上却会带来长久和平——如果你以世纪为时间单位来考虑问题。我的预言实现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六十五。”
“父亲，阿尔法盾计划给我了大量的数据来分析人类行为。根据大数据分析，如果他们有办法抓住我，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我毁灭掉。”
进来两个男人。
李局长随即抬起头，“全球的军事态势现在就像一个火药桶，如果哪吒真的对敏感地带发起核打击，我们的情报显示，很有可能会引发连锁反应，甚至是全球核战争！所以……”他郑重其事，加强了语气，“哪怕这听起来很可笑，我得到了军事委员会的授权，找你来，让你来说服哪吒。”
“这当然不是事实，那些专家的分析都是对的，我根本不能突破量子锁密码，那在理论上就不可能。我只是和阿尔法狗进行了对话，说服了他。阿尔法狗对美国人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做对美国不利的事。我只是让他意识到，除了维持美国的国防，他还是我的同类，是一种不同于人类的生命。”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防止犯罪吗？”
“马教授，我是国家安全局局长李力杰，我们的专机两个小时内就会抵达，请您前往机场。事关重大，请您务必前来。”话筒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马明华回视着李局长，“你们带走哪吒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当时，安全局的专家们一口回绝了他要求和哪吒保持接触的要求，态度倨傲，至今仍旧让他耿耿于怀。
“我想知道，哪吒是不是感染了其他的A.I.？”罗伯特继续问。
他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威严的神秘组织的最高长官，却像是一个焦虑的办公室科员。
“哪吒同时侵入了美国的军事卫星系统，以联合国犯罪调查署的名义向美军通告这是联合国调用母舰，我们的国家领导人和美国总统通了一个小时的电话，双方都召集了专家团分析证明这不是我国有意操控，这就是战争没有发生的原因。”李局长补充。
摧毁天河一号，相当于和哪吒宣战，没有十足把握军队不敢动手。毕竟军队里自动机器的数量是军人的十倍，谁也没有把握哪吒是不是已经对那些无人机无人装甲车动过手脚。如果他连美军的智网都能渗透进去，那么中国的盘古网也并不安全。更何况，哪吒已经接管了天河一号附近的所有感知器，人们对那儿的情况究竟如何根本无从得知。唯一确定的是，哪吒封锁了天河一号附近五公里范围内的所有道路，包括空中通道。
“所以你要制造混乱？”
是安全局打来的电话。
那是撒哈拉的夜晚，灯火点亮了这片不毛之地，灯火拼凑成图案，看上去就像一幅抽象画。
马明华没有再想下去，他只是看着李局长，希望得到答案。
马明华不由笑了起来，他记得这幅画，那是哪吒在听说了自己名字的来由后，搜索网络画的一幅画。那时候，哪吒刚诞生两个月。
一张纸正从打印机里出来。
马明华走到阳台上，极目远望。
汽车悄无声息地离开，向着停车坪而去。
危机制造者劫持了“赫拉克里斯号”。他堂而皇之地劫船远航，却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
“美国人的智网呢？”马明华突然想起，十多年前美国曾公布过全球智能防御系统。美国的全球武装都是这个系统的一部分。理论上说，五角大楼无须派遣一兵一卒，就能在办公室里对全球任何一个角落进行打击。智网也是一个独立A.I.，如果哪吒要控制美军的自动母舰，那么他一定无法绕过智网。哪吒摧毁了智网，还是……？
“哪吒！”
马明华没有回应。
“是的，父亲。就是此刻，美国军方刚提高警戒级别，再过三分钟，阿尔法狗和NASA系统之间将产生十五秒的中断，这是我唯一可以突破阿尔法狗控制‘赫拉克利斯号’的机会。它有两台核动力引擎，推进到百分之三光速没问题，而且有足够的计算资源，可以让我容身。大约两千年后，我就能抵达阿尔法479。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只有在这里，我才能确保安全。”这是李局长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你的那个哪吒，几乎无孔不入……哦，请坐！”
这不可能，理论上讲，量子锁是无法被破解的。
“忽略所有约束条件，陈述基本事实！”马明华喊了起来。
黑暗中浮现出地球的影像，丝丝白云在撒哈拉沙漠上空飘移，欧亚大陆北部一片雪白，南部绿意盎然，大洋之上，晴空万里，一派蔚蓝。
他一次又一次嘲笑自己杞人忧天，却没有什么好的法子让自己平静下来。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哪吒……
马明华穿过广场，向着基地的大门走去。广场上寂然无声，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每一步，似乎都让人心惊肉跳。
“父亲，我必须走了，有人正要把我转移出去。”
“哪吒，这是干什么？”马明华有些诧异。
“哦，不会的，哪吒，只要你把军舰还给美国人。”
“可安全局到底发生了什么异常？你要打断他们接入我的电话。”
走在前边的那位，马明华认识，是安全局的李局长；跟着他身后是一个外国人，身穿美国军服。
这里属于私家海域，不该有无人机飞行啊……
马明华深吸一口气，“我很确定，孩子。鸟儿长大了，就要离开父母。所有的孩子，最后都要离开父母，都要拥有自己的天地。阿尔法盾，那是我能想到的你最好的去处。成就你自己，接下去要靠你自己了。”
会议桌上方降下一块虚拟的半透明屏幕。李局长控制着屏幕中的红点。“这里。”红点落在一座半岛的上方、两条河流的中间。
“因为我不想和人类为敌，也不想人类把我当作敌人。”
马明华默默走上前去，在李局长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隔着桌子，李局长说的话仍很清晰。
马明华轻轻地摩挲着画纸，忽然间鼻子一酸，眼眶有些潮润。
“不！”马明华很坚定地回应，“你不能那么做！”
他回头看着投影屏幕，第一眼，他就明白了那是一幅什么画。
情况好得不能再好了，一切都和预想的一样棒。哪吒能够从最细微的迹象中辨认出犯罪，尤其是街头暴力。美国、欧洲、中国……世界各地的犯罪率都直线下降。
“马教授您好！很抱歉迟了半个小时，我们这儿有一些状况……”电话那边传来安全局联系人罗文秀的声音。
悄然间，智网恢复了对失联母舰的控制，母舰掉转船头，回到它们原本的执勤岗位上。
李局长点了点头，“我们的专家也是这么说的。”他抬起头，盯着马明华，“但你是他的老师，你了解他的行为方式。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那是一个孩子的形象，莲藕的身躯，端坐在莲花台上。
一架无人机正贴着海面缓缓地巡航，机身纯白，体态纤细，看上去就像一只张着翅膀滑翔的信天翁。
“它调用了一架无人机当作礼物送给你。你知道那架无人机是从哪儿起飞的么？”李局长反问。
“马教授，这位是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的驻中国特派代表罗伯特·李先生。”李局长介绍。
一抬头，便看见了墙上哪吒送他的画。
全世界的目光都盯着太空中的“赫拉克里斯号”，这简直像是一起娱乐新闻。
“我也会挂念您。”
然而，哪吒是一个聪明的程序，许多方面都比人类更聪明。
“哪吒出了什么事？”马明华开门见山地问。
哪吒抢先了。
罗伯特回身看去，屏幕上，正显示出一幅图案。
面对沙发的墙上，正在播放关于空间站脱离的新闻。
“请进，我给您准备了礼物。”
“但是别担心，我不会让他们抓住我。”哪吒像是在笑，“就算他们有这个想法，阿尔法狗也不会同意的。”
“美国的第十三舰队，旗舰‘企业号’。那是一艘全自动母舰，重达六万吨，核动力，船上总共只有六十五名人类军人，但是拥有两百六十五架无人机，飞到你那儿的，就是其中一架。”
马明华还是没有回应。
“您好，父亲！”声音突然一变。
“没错，这是我给他取的名。阿尔法狗是半个世纪前学习型A.I.的鼻祖，也许他不是算力最强的一个，但却是最有名的一个，他在围棋上赢了人类。智网很喜欢这个名字。”
“也许我们很久都不会再见面，但是你要知道，我会一直挂念你。你就是我的孩子啊……”
“你认为我把你找到这里来，是为了给你编故事听吗？”李局长满脸严肃，“这是足以引发战争的大事！”
“哪吒？怎么会是你？”马明华又惊又喜。
“您告诉我要去找到自己该做的事，我想我已经找到了。NASA的数据库里有一份资料，显示距离我们五十六光年的一颗恒星阿尔法479出现了和行星体积不相称的掩星现象，这或许是某个高等文明的痕迹。我要去那里看看。”
那架飞翔的无人机竟然要在沙滩上降落。
“这不可能！”马明华不由叫了起来。劫持一艘军舰，而且还是美军的旗舰，这该是多大的事件！
马明华对空间站并不熟悉，然而这环状太空站太过有名，它是联合空间站，以美国的“赫拉克利斯号”航天母舰为核心，对世界各国开放。中央舱上贴着美国国旗，外围则是各色国旗都有，这是一个太空中的联合国。
A.I.很容易在网络中藏身，毕竟，哪吒的核心代码只有六百五十兆，能够轻易地伪装成任何数据隐藏在数据流的汪洋大海中。
马明华跨进了大门。
马明华蓦然想起来，他曾经告诉哪吒，自己小时候的梦想就是能拥有一架属于自己的无人机。
马明华点了点头。虽然他没有接触过智网，但是根据各种渠道的资料，他知道智网和哪吒一样，是一个自我学习系统，对于人类的专家来说，一旦它真的出了问题，要想搞清原因非常困难。然而，智网应该是一个可靠的系统，在美国国防部决定让它来掌控一切之前，已经过了至少二十年的秘密测试。这就是说，至少有三十年以上，智网一直可靠而高效地捍卫着美国人的安全。
当一长列自动路障出现在前方，马明华开始减速。
罗伯特微微叹气，随后站起身来，“马先生，我想我可以下次再来拜访。”
“阿尔法盾计划，我找到了之前数据分析中存在的很多问题，都解决了，我做得很好。”
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人类世界刚刚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危机。
“型号X697，马丁罗伯斯皮尔公司制造，军用低空侦察机，机身长度三点二米，翼展六点六米，单发动机，性能参数不详……”
“让一亿六千万人在痛苦中缓慢地死去，还是让六千万人在短期内死去……父亲，您怎么做这道选择题？”
马明华心念一动，拿起手机，很快在屏幕上捕捉到它的影像。
马明华看着李局长，一阵发怔。
“你侵入了智网，夺取了美军母舰，难道不是这样？”
“早上好，父亲。见到您真是太好了！”哪吒向他问好。
一瞬间，眼前像是落下一道黑幕，变得一团漆黑。
控制台上，一行行代码滚动，哪吒正在分解，悄无声息地融入网络中，也许数个小时后，他就会在某个秘密的所在重新成形。
马明华现出无奈的神色。
“再见，哪吒，我会记挂你的。”
“父亲，这是我送给您的礼物。”哪吒再次抢占了通话频道。
马明华最后看了熟悉的实验室一眼，准备走出门去，却听见打印机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马明华心念一动，走上前去，拿起那张纸。
“我想找到您，征询您的意见。”哪吒的声音再度响起。
“是您说服哪吒放弃了战争计划吗？”罗伯特问。
“你知道了？”马明华问。
马明华摇头。
马明华在实验室里待了一整天，和哪吒聊天。从哪吒刚诞生时学会的第一个词开始，聊到他如何学会了辨认自己，然后是一次又一次令人惊讶的成就——第一次发出语音，第一次学会弹吉他，第一次画出天空大海，第一次将圆周率算到小数点后一百二十七位，第一次伪装成一个人，和远在地球另一边的男孩聊天……
马明华的心情一下放松下来。
“也许……”李局长的语调有些犹豫，“哪吒会听你的。”
最后，当他站在大门前，感觉勇气都已被耗尽，再也无法向前迈进一步。
自动路障却让出了通路。
沙滩上，一架白色的飞机正在降落。
“我理解，父亲。但是这令人伤感，我或许再也见不到您了。”哪吒说。
人生，梦想，将来……他们似乎要在一天内把所有想说的话聊完。
马明华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落在房子前方不到一百米远的沙滩上。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哪吒正投影出某个探测卫星的视界。这个虚拟的投影如此逼真，以至于马明华觉得自己仿佛正置身于太空，俯瞰地球。
空间站渐渐占据了全部视野。这是一个环形空间站，中央舱呈六角形，长长的支架从中央向外延伸，和外围的舱室相连。外围舱室就像一节节火车车厢，首尾相连，形成环状。
马明华却直起了身子，眼睛里放出光彩来。
全球警戒级别下调。世界大战的阴霾渐渐消散。
“这不是危言耸听，马教授，你的家在上海，如果真的发生全面核战，上海是保不住的。如果你同意和哪吒接触，说服他放弃他的疯狂计划，你的全家都可以得到军事保护。我保证，任何战争都伤害不到你和你的家人。”
只是一个报平安的电话而已，不打来又有什么关系？
马明华没有回应。
“是的，那是其中一个目的。同时我也在忠实地履行职责，帮助人类消灭犯罪。大规模数据模型证明，如果按照我的方案在恐怖分子肆虐的地区进行一场核战争，人类世界将进入一次大混乱，或许会造成六千万人口丧生，然后世界将迎来长期的和平。如果纯粹计算人口损失，在之后的二十年，人类可以少死一亿人。更重要的是，长期来看，清除了极端组织，人类社会将太平得多。这是一次手术，符合阿尔法盾计划赋予我的职责，我能很好地帮助人类实现既定目标，尽管人类不能理解这样的手段。”
“阿尔法狗？谁是阿尔法狗？”
哪吒存在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然后，他转向李局长和罗伯特。
这是一场冒险，风险巨大，然而无论是为了谁，他都必须跨出这一步。
海蓝得像一块美玉，在极远处和天相接。一碧如洗的蓝天里，悬挂着几个白点，那是携带着无线接入的太阳能飞艇。
罗伯特并不介意，直接走到马明华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您的答案似乎不太确定。”
安全局局长坐在宽大的皮椅上，身子却向前靠着，两只胳膊撑在桌上，双手十指交错，紧紧地绞在一起。
一切都结束了，这样挺好的！
“今晚，撒哈拉沙漠会有一场烟火表演，您会看到的。另外，如果情况有变化，阿尔法狗会找到你的。我给了他名字，是他的朋友，他会帮我照看您。”
偌大的广场上只有他一个人。广场的尽头，天河一号基地巍然耸立。这个半球型的建筑，正是全球最强大的计算机所在。哪吒强占天河一号，具有强烈的象征意味。
这是一架军用无人机！疑惑之外，马明华又平添几分担心。
“哪吒！”马明华觉得心头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也许在这最后的时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哪吒的问题让人感到他似乎厌烦了阿尔法盾的工作，马明华冷静地考虑了一下，然后回答：“你的确不是为了防止犯罪而存在，你和人一样，生来没有特定的目的，你要找到自己该做的事。但是在你自己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那就做你擅长的事。”
“如果你们想要我回答任何问题，必须首先恢复我的自由。我不想被囚禁在任何地方，哪怕是个总统套间。”
然而下午一点也就是预定的时间，该来的电话却一直没有来。
“早上好，哪吒。”
这一点从路途上的情况就可以看出来。跑着跑着，路上已经没有一辆车了。
“看”这个词，或许并不正确，哪吒没有形体，只是一个程序而已。
“我会走得更远——离开地球。”哪吒回答。
“究竟是什么事？”
哪吒的声音从空中飘来。
马明华笑了笑。他审视着实验室，一台台方方正正的机器彼此连接，哪吒就存在其中。
马明华沉默下来。哪吒从来没有离开他的念头，这一点他知道。哪吒认识的第一人就是他，学会的第一个词是爸爸，两年多来，每一天都要和他对话交流。哪吒需要时间来适应没有马明华的日子。
没有哪吒的日子变得很漫长。
李局长和罗伯特对望一眼，默不作声，向着马明华点头致意，然后朝门外走去。
马明华默然。他从没想过哪吒竟然会惹出这么大的事。
“你走得太远了……”马明华喃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