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令人遗憾的故事
作者:魏思孝
程玲显得羞愧,低着头,在路上走。我跟上去,想知道她对我的印象如何。思量再三,我还是没问出口。还是那句话,到了这种情景,已经不重要了。程玲没有立刻对我挥手告别,已经说明一切。我再纠结这个问题,显得太缺乏自信。而我的确是个缺乏自信的人,其他不论,但就身体这方面,这几个月我经常饿肚子,身体一再消瘦,排骨样。待会到了旅馆,我脱掉衣服势必会让程玲看见我的身体,我不想让她看。这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我的生活一塌糊涂,根本不知道以后怎么样。
董必智一屁股坐在我的旁边,看着我。我说,那几个人还来不来。他说,来,在路上。我笑着说,不来也没关系,我们三个也行。董必智看着四周,一会找个砖头什么的。我说,要打的那孩子,个多高。董必智说,一米八。我又问,壮吗。他说,还行,比我壮。我笑着说,那也比我壮。董必智拿起手机,准备继续打电话。我说,别打了,不来就算了。他说,不来不保险。
我见到了一个熟人,他从前面的街上走,往我这边看了一眼,他看见了我,但瞬间把目光转移了。他也意识到看到了我,步伐显得谨慎了一点,并且用余光不时往我这边看。我站起来,朝他走过去,我走得有点快。在离他还有几米的距离,我喊了一声。他慌忙转过头,像是必定要发生的事情,终于降临一样,他的眼神调整到意外的程度,脸上凸显出的微笑,着实也让我感到了难堪。我拍了下他的肩膀,他还是那么高,拍肩膀的动作做起来是这么的不舒服,我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他拍了我一下,没想到是你。我说,你干什么去。他说,去超市,你呢。我回头看了眼坐在路边的那几个人,说,有点事,在这里等人。他顺着我的眼睛看过去,点点头。我还想说些什么,他立刻说,那我先走了。我笑着说,好的。他走得很急,并且也不打算回下头。我回到刚才坐着的位置。董必智问我,这谁。我说,高中同学。董必智说,这哥们长得真壮,还那么高。我说,我把他两颗牙打掉了。董必智有点怀疑,真的吗。我说,是,眼睛也打青了。
我问董必智,就这样吗。另外三个人也问,行了吗。董必智点点头,好了,我们回去吧。没走几步,一个戴着头盔的人冲我们走过来,人呢。董必智说,已经完事了。他说,我还没动手,怎么完事了。
①东北方言,指打架、打仗。
相比于我的安静,董必智显得很激动,他不停地打电话,说着什么。他的语速很快,还来回走动着,时而遮挡住我观察行人的视线。这让我感觉挺恼火的,我只好往边上挪了一下,紧接着他又走过来,挡着我。没办法,我只好低下头,看我的脚,还有我这双黑色的拖鞋。董必智喊了我一下,问我有没有烟。我拿出烟,递给他。他把我的打火机拿过去,接着打电话,问,你到哪里了,你快点过来,那家伙就快要到了。他有点着急,嘴里不干净,我操你快点,让你干点事怎么这么婆妈。挂掉电话,他又打了一个,班车到哪里了,操他妈的人还没到齐,大概还有几分钟,我已经在这里了,就我们两个人,保持联系。
半路上,董必智的摩托车坏了,打不起火了。他推着车,我跟在后面,来到董必智的奶奶家。他奶奶拄着拐棍从屋里出来,问怎么回事。董必智气急败坏地说,没你的事,进屋歇着吧。上个月他小叔得了脑溢血,现在还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董必智骑着他小叔的摩托车,载着我,继续上路。在路上,董必智和我说了下他的计划。他另外的哥们,骑着摩托车跟着厂里的班车,那家伙快下车的时候,就给我们打电话。然后,我们过去把那家伙揍一顿。十几分钟后,我们来到县城,坐在那家伙下车的地方等。董必智叫的其他人还没到,我们只好等。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上面的水迹已经干掉了,我把脚摆出来放在水泥地上,感觉挺热乎的。与此同时,我还看到街上的人挺多的,快到下班的点了,我坐在街边望着街上的人,感觉有点别扭。
董必智电话响了,人马上就到了。他慌忙站起来往站牌的方向走,我跟在他的后面,另外三个人跟在我的后面。董必智回头看着我,我回头看另外三个人,那三个人走在我的后面,相互说笑着。班车到站,从上面走下来几个人。董必智停住,对我说,快点,就那个高个子。我们跟在后面,看着高个往前面走。董必智停下里,对后面的三个人说,快点,人快走了。那三个小跑起来。董必智跑上前,喊了下高个的名字。高个站住回过身,看到董必智,脸上流露出惊喜,你来了。董必智大声说,我来了,我要和你谈谈。高个伸手招呼他,你过来,我也想和你谈谈。董必智往后一躲,你为什么踹我。高个说,你过来我们再说。董必智回头看了一下,发现我们赶过来了,立刻迎上去,拉住高个,你别走。我赶上去,拉着高个往旁边的一个小区里走。小区里有几个老大妈坐在边上,她们抬头看着我们。我本想拽着董必智去了僻静的地方,可是没等我伸手。董必智跳起来,踹了高个一脚。高个往后退了几步,看着我们,说,你们要干什么。董必智挡住我们,好了,你走吧。高个拍了拍身上的土,扭头往里走。老大妈伸长脖子,看着我们。我回头,高个已经消失不见。
那天晚上后来发生的事情已经不再重要。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和程玲再也没有见过,也失去了联系。今天我在收拾房子的时候,看见这两块木板,然后想到了这些。木板上落满了尘土,因为夏天的暴晒,它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温度。我不会矫情地认为这代表着程玲的体温,但我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程玲的身体。并由此意识到,我没有任何的手段可以联系上程玲。不是说我想见她一面,我现在不想,可是以后就说不准了。按照目前生活的走向,我很有可能把那年冬天和程玲独处的细节忘得一干二净。没有任何办法阻止这一切,我又看了眼木板,急匆匆走出房间,掩上屋门。如果那晚我手头有根绳索的话,我向你们说的可能是另外一件事情。可是,我他妈的怎么知道,那天晚上我需要一根绳索,将我从生活的泥潭中拉拽出来。

望尘所及

在办公室,小张啃了一口包子,紧接着吐了出来,还把剩余的几个包子扔进了垃圾桶。小张说,你知道我不吃韭菜,还买韭菜馅的包子,你想干什么。李尧说,我要的是牛肉馅的。小张说,放屁。李尧从垃圾桶里捡起包子,掰开,发现果真是韭菜馅的。李尧辩解说肯定是他们拿错了,我的确是要的牛肉。小张不依不饶,我管你要的是什么,我吃进嘴里的是韭菜。李尧说,我现在再去给你买的。小张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窗外一辆被撞烂的面包车,我现在没心情,你走吧。李尧没再说什么,走出去,刚骑上电动车手机响了,是小张打来的。小张在手机里说,你对我一点都不好。李尧挂掉电话,骑着电动车心想要不要再去买几个牛肉包子送过去,但是在交叉口的时候,他还是去了塑编厂的方向。
董必智被人欺负了,不是什么大事。他在工厂里,被一个家伙踹了一脚。当时这家伙和另外的家伙打架,董必智从中调解,就这么被踹了一脚。我问他,然后呢。他说,我们就被人拉开了。我说,你没打他吗。董必智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被人拉开了,没踢到。随后他又补充道,厂里规定不能打架,不然会被开除。董必智不想被开除,他干了没多久,要是被开除的话,交的押金就拿不出来了,而且工资也没了。我看着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也很容易解决。我坐在院子的板凳上,想把脚洗干净,上面贴着几块泥巴,眼看就要干掉了。我用手抠下来,泼了点水,开始洗。董必智站在旁边,问我干什么去了。我说,浇地去了。董必智让我行动快点。我说,干什么。他说,去打他。我不想去,我只想躺在椅子上,歇一会。我说,都多大了还打架。董必智说,快点,我都联系人了。我说,联系了几个。他说,三四个。我说,三四个打一个,足够了,不差我。董必智说,你快点。没办法,我换了件衣服,准备和他出门。董必智看着我的脚,你就穿着拖鞋吗。我说,没别的鞋了。他说,换双鞋,拖鞋怎么打架。我说,不用。
空着肚子的小张骑着自行车去镇上的农村信用社存钱,在路上她想起垃圾桶里的包子,有点后悔。在舔下牙齿上遗留的一块韭菜咀嚼并咽下去之后,小张将怒火瞄准李尧,本来会进到肚子里的牛肉包子,就这么没了。饥饿和愤怒使得小张在上下自行车时差点踩空摔倒。一辆面包车从后面开过来停在她身边,她根本没注意到,等到反应过来,小张已经被两个人抬到车里面,脑袋上套着黑色的垃圾袋,两只手被胶布缠住。中午李尧给小张打手机,发现已经关机。李尧认为小张还在生自己的气,准备去汽修厂找她谈一谈,但是去车棚取车时,发现电池被人偷了。以前两个人也因为小事争吵过,甚至三四天都不见面,见面之后还是重归于好,这次在他看来也并不特殊,只要晚上下班后找到小张,认错的态度诚恳一点就可以。
天变冷了。我拿出电磁炉,在上面烧水,不一会房间里充满了水蒸气。我问程玲觉得暖和点了没有,她点点头。水蒸气冲打着锅盖。我说,程玲,还是找个旅馆住吧。程玲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等锅里的水快要烧干的时候,我再加上凉水。我们两个坐在一起看着水蒸气,一直冒,一直冒。
在这之前程玲多次让我去找她,我都没去。倒不是因为我不想去,实际上我非常想去见她。据我所知,程玲自己在外面租着房子住,我可以和他同居数日。老实说,我都快忘记上次和女的睡觉是什么时候,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我没去找程玲,是因为我没有钱买车票。世事艰难,程玲的到来给我死寂的生活带来了震动。我挺感激她的,一个不那么吝啬的女人,难能可贵的是能把我看在眼中。回想起来,那些时日我的情绪低落极了,整天吃不上饭不说,我始终认为这样的日子没有尽头,我的余生也会这样持续下去。深夜躺在床上,我都有过轻生的念头。也就是在这段时间,我逐渐和程玲不再联系。我甚至想不起有她这号人,这绝不是因为我对她失去了兴趣。恰恰相反,我是对自己失去了兴趣。我对自己有了清晰的认识,而且是完全站在公正的角度上,我不是我,我的灵魂脱壳而出,再这么回头一看,像我这种人苟活于世没有任何的意义。姑且这么活着而已。我只是等待和这世界告别,在这之前我什么也不想做。我放弃了要什么他妈的一番作为。回想一下,日子也过得挺快的,虽然不是经常有饭吃,但是还是这么挺过来了。事到如今,我也忘记是怎么过来的。印象深刻的是,有几个晚上特别冷,躲在被窝里浑身发抖,想睡觉又担心再也醒不来,不睡觉却又冷得厉害,也只有睡过去才没有痛苦。那几天,太阳一下山,我就害怕,站在房间里看着夕阳,红红的,往下沉,越沉越红,把被子都染红了。这都过去了,每天冬天最冷的就那么几天,就像是人的一生最艰难的时光也是短暂的。每当我感觉自己快要不行的时候,我也会偶尔激励自己一下,还有比这更惨的吗,不会了,那么就快好起来了。要我说,我还是太年轻了点,想法总有天真的一面。现在的我,可不这么想了。现在你觉得挺不住了,生活难得要命。那你就错了,更难的还在后面。
这天早上,齐鲁塑编厂的工人李尧和她的女朋友小张吵了一架,不是什么大事。小张是镇上汽修厂的会计,一个月也没多少薪水。但是小张的父亲是村长,作为村长的掌上明珠骄横一点情有可原。作为外地务工人员的李尧,小张肯把大腿给他摸,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像往常一样,李尧在工厂宿舍醒来后,脸也不洗就骑着电动车去镇上的包子铺买包子,然后再去汽修厂给小张送包子。这么做完全是为了给小张节省时间,可以多在床上赖会。李尧多次提出和小张在外面租个房子,这样他就不用跑这么多的路。但是小张不同意,其实也不是小张的问题,身子都给了李尧,不怕多给几次。主要是小张父亲这一关,还没结婚就住在一块像什么样子,怎么说也是村长的闺女,要注意点舆论。
一开始小张在面包车里大呼小叫,被抽了几个耳光之后,消停了。小张不确定自己是被打劫还是绑架,如果是打劫的话,对方现在完全可以把自己放掉,她的坤包里有汽修厂的五万块钱。小张心想自己是被绑架了,极有可能是因为她那个当村长的爹,但是又不太确定。一路上车厢里面安静得很,安静得有点过分,仿佛只有她自己在车上。小张不敢说话,怕再被打,甚至担心把对方惹急了杀人灭口。小张就这么端坐在座位上,两只手放在双腿之间压住裙子,车子晃来晃去,她身体跟着晃来晃去,碰撞着身边两个人的胳膊。小张感觉到有人在掀自己的裙子,还有人在拽自己的上衣胸口。一只手在她的大腿上轻抚而过,对于这些,小张都不敢声张,只能悉听尊便。小张躲在塑料袋中,轻声哭泣。哭声变大时,旁边的人用手拍她的头,她就安静一会,然后再哭出声,再被拍,循环往复,直到小张被人一脚踹到车外,她才大声哭起来。她认为接下来的肯定是一顿暴打,或者是被活埋,但是都没有,只听见面包车发动,开走了。过了几分钟,小张才慢慢用手戳开塑料袋,四周空无一人。小张站起来发现自己身处荒郊野外,不远处有条快要干枯的河,河里面只要一块一块的水洼,没有连接成完整的水面。小张担心那帮人反悔再回来抓她,往没有路的地方没命地跑。小张不记得跑了多久,然后自己一脚踩空,掉进枯井中。
程玲给我打电话的那天晚上,我正在用电磁炉下面条吃,刚把大白菜撕烂扔进锅里,然后电话响了。我把电磁炉关掉,拿着电话看,最后还是咬牙接通。我不知道说什么,都是程玲在努力找话说。问我近况如何,找到工作了没有。我说没有。程玲又问我想过其他的没有。我当时就烦透了,都是些其他人问了不知多少遍的问题。我倒是也没有拒之不理,只是我的头上冒出来一层汗,身体虚得厉害。我坐在床上,听着程玲说出来这么一句话,她说如果我有时间的话,她要过来。说真的,我整个人差点就绷不住了。歪头看到脚边的锅子,先前沸腾的热水已经平息,但毫不妨碍一股股蒸汽从锅子上方的气孔处冒出来,倒是给我带来了几分暖意。

夕阳恰好把房间染红

走出小区,天快黑了。我们顺着这条路往南走,走到一个烧烤摊,开始吃饭,吃完后,董必智骑着摩托车载着我回去,行止一段无人的小道,他嘶喊了几声。我让他骑得慢点。他说,你也喊几声,很爽的。我说,你小叔这车挺新的,刚买不久吧。董必智说,买了没几天就脑溢血了。我说,现在情况怎么样。他说,昏迷着,也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我让他骑得慢点,他还是骑得那么快。我也就没再说。董必智说他在工厂干够了,太严格了,不能抽烟不能什么的。我说,工资还可以吧。董必智说,不高。我说,那你打算干什么。他想了想,也不知道干什么。我说,我也不知道干什么。董必智说,先干下去再说吧。我说,也对,总比没事干强。我有点担心,问他明天见到那个同事怎么办。董必智想了会,没事,他要找事,我再喊你。我对他说,以和为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又加了下油门,我两只手死死捂住摩托车后座的把手,以备随时跳下车。可惜的是,一路上畅通无阻,这让我想起了这辆摩托车的主人,此刻他的大脑血管还处在拥堵的状态,这是何等的不幸,如同此刻贪生怕死的我。他的侄子,刚干完一件大事,兴致正高,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尚在人间。
我能回答程玲一些问题,除了她问我最近都干了些什么。我总是害怕别人这么问,什么最近在忙什么,最近过得怎么样。就像除此之外你和我根本没别的话可以说一样,我只是还没死而已。我苦笑着,往前快走了两步,想离程玲远一点。那样她可能不会闻到我身上腐烂的味道,我很长时间没有洗澡了。昨天晚上我想洗一洗,总不能就这么把身体摆在女人的面前。我站在卫生间里,打开水龙头,只是试了试水温,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太他妈的凉了,如果我想成为一根冰棍,简直轻而易举。我躺在床上,很长时间都没有睡着。我趴在床头,抽了几根烟,想着和程玲的见面,意料之中我想象她的身体,以及她对我做出的表情。然后,我偷笑起来。可这并不能掩盖掉生活的本质,还是一如既往的烂,没有尽头的烂下去。
在拆卸两块板的过程中,我遇到了点麻烦。但最终我还是把它们分开了。我把两块板摆在地上,把被子铺上,邀请程玲上来试一试。程玲平躺在上面,看着天花板。我问,舒服吗。程玲的身体动了动,还可以。当我准备也上去的时候,程玲脚一用力,下面的一块板往外移动,中间的被子立刻陷了下去。程玲说,这样不行,板子会动。我说,那怎么办。程玲站起来,有绳子吗,把两块板绑起来,那样就不会动了。可是,我去哪里找绳子呢。

去干仗①

他联系的那几个人来了,三个,一胖两瘦。往这边走过来。董必智迎上去,相互拍打了肩膀,打着招呼。我从坐的地方站起来,冲他们笑了笑。胖子说,那家伙还没来吗。董必智说,快了,还有十几分钟。一个瘦子说,待会真打吗。董必智说,带刀了没有。瘦子说,你没说要带刀啊。董必智笑着说,你是真心来打架的吗。瘦子说,我操你带了没。董必智说,开玩笑,不用带的。我们坐在路边,开始等。董必智明显不紧张了,和他们开着玩笑。我继续盯着路边看,车很多,有点堵车。有个家伙递给我一根烟,我笑着接住,问旁边的董必智要打火机,他给我点上,对我说,找几块砖头去。我说,要什么砖头,用拳头就可以了。他摆了摆手,算了。胖子对他说,别搞大了,没什么大事,教训几下就可以了。董必智笑起来,我今天要弄死他。我们笑起来,嘴里喊着,操。
警察根据农村信用社的监控录像,第二天下午在青州地区找到了面包车。曹某等人对抢劫小张一事供认不讳,但他们说已经把小张放了,至于她现在身居何处,实在是不知道。我蹲在审讯室里听到两个警察交流小张的案情,便把小张掉进枯井中的猜想说了出来。警察看着我说,你电视看多了吧。我说,很有可能是这样的。然后,我还给警察讲了另外一个故事。一个老太太九十多岁,有天她去赶集,多日未归。家人四处寻找,无果。几天之后,有人闻到尸臭味,发现老太太在废弃的砖瓦厂的大坑下面,身体保持着往上攀登的姿势。说着我趴在地板上做出永攀高峰的姿态。警察问我,你犯了什么事。我说,在齐鲁塑编厂偷了个电动车的电池,初犯。
这天我和程玲约好见面,我很高兴,出门的时候走在街上,看到任何事物都很亲切,我想拥抱这个世界,然后张开双臂,并且闭了一会眼睛,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好了,像是下半生有了着落,再也不用对生活发愁,也不会有任何的烦心事出现。这种感觉只持续了短短的几分钟,热情在等待程玲的过程中慢慢消失。见面后会发生的事情,我一点把握都没有。此前我只和程玲在网络和电话中交流过,这次见面也是仓促决定,没有详细的准备工作。见面做什么呢,我们只是觉得应该要见见了,不然总是这样拖着也不太像话。我首先想到的是,先找个地方吃个饭,然后在街上走一走,找个顺眼的旅馆住下来。吃饭和逛街都是准备工作,住旅馆才是最关键的。我出门的时候带好了身份证,程玲不用说也肯定拿着身份证,她从外地过来,坐了四五个小时的长途车,是比较疲惫的。逛街之后,我提议去旅馆休息,不失为对她关怀的一种体现。
程玲否决了去旅馆的计划。这倒是让我挺意外的,我说不然到哪里去,总不能在大街上吧。程玲说,去你住的地方。去我住的地方倒也不是不行,我不仅熟悉这里的环境,而且还能省下开房的钱。只是我住的地方太简陋,是个毛坯房,除了我那一张折叠床,剩下的就是墙壁和门。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又一个寒冷的夜晚就这么来了。不管我怎么劝说,程玲都不听。没办法那就去我住的地方,我相信很快她就会被冻得找个旅馆。太阳快要下山了,我们站在折叠床边,夕阳恰好把房间染红。我们站在阳台上看了会西边的晚霞,惨淡的光线没有带给我任何温暖,即便你的怀中有这么个女人,也无济于事。程玲问我就住在这里。我说有住的地方就不错了。虽然简陋,但这个地方空间很大,三室一厅,我领着程玲去其他的几个房间看。房间都没有安装门,我们走进去,四面墙壁,再走近另一间,还是四面墙壁。我们来到客厅,顺着墙边走。走了一会,我停下来看着程玲。她也看着我,我们对视着,同时露出笑容,我们抱在一起,就这么站着。
意外还是发生了。就在我把程玲压在身下的时候,折叠床坍塌,我们滚到水泥地上。折叠床其中的一条腿掉了,另一条腿发生弯曲,眼看就要断掉。折叠床是由两块铝合金板组成的,可以对折起来,成为一块板。现在两块板相连的地方也发生了扭曲。我抓住床,试图将两块板子矫正过来。但是没有用,它们没有一点变化。床坏掉了,人没办法躺在上面。我把被子取下来,放在地板上。程玲站在一边,看着我的所作所为,不发一言。我没有勇气回头看她的表情,我盯着这张床,只想尽快把它搞定,然后我们再躺上去,干那些还没干完的事情。我想把床其余的腿弄断,只剩下床板,这样可以直接躺下去。我询问程玲的意见,要不要把其余的腿全部卸掉。程玲说,你随便。我用力,把其余的三根腿掰下来。挺简单,怪不得我们两个人就把床压塌了。
对于我的提议,程玲歪头看着我,直到我的心里有点发毛。程玲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能想什么,我只是想让你得到休息。程玲说,你才不是这么想的。我是怎么想的,我自己还不清楚吗。程玲说,你是不是想和我上床。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没必要再进行隐瞒。上床难道不是我们见面之前,都预料到的。不然你坐车过来找我,只是为了见见我这个大活人。如果真是这样,你可以现在就走。话虽如此,但不能这么说。我也不是那么无礼的人,尤其是对待很有好感的女性。程玲这个人,和我想象当中出入不大。我见过她的照片,以前的长头发没了,现在是短头发。她补充道,这一年不知道怎么回事,长了许多肉。我没看出程玲的身上肉多了,她一年之前身上有多少肉我心里没数,还有就是冬天身上穿着厚厚的衣服,看不见。也许没那么多肉,只是衣服的重量。程玲不接受我的这种说法,不是衣服,真的是肉。好吧,我不想和她争论这个问题,肉就肉吧。这有多大的意思呢,不就是身上多了点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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