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温暖的屋子里，喝着热气腾腾的咖啡，他感到身体舒服多了。真幸运啊，连饮食都这么接近，尽管这杯饮料的味道苦了点儿。

“莫非你的意思是想说，这些传说中的狐狸精，其实是……外星人？”

到了约定解剖的这一天，负责解剖的军医早早来到了山上的军用帐篷里等着。

“我是一名星际‘壮游族’，我的飞船在经过地球时发生了故障，只好紧急迫降。我失去了通信设备，不能与母星联系，因此需要得到贵星球政府的帮助。”

根据他们脸上的表情判断，他们似乎也有相同的感受。

听了这话，小说家对面的来客连连点头。他是一名科普杂志的编辑，杂志最近要编辑采写一个“为什么人类至今没有遇到外星人”的专题。为了做好这个专题，他亲自走访了多位科幻小说家，征求他们对此事的看法。

“你可不要骗他哟，我老公退休之前当过警察，能够一眼看清对方是否在说谎。”老太太半开玩笑地说道。

“哎呀，地球太可怕了，被你这么一说，我这浑身都感到有些发毛了。”

“是这样啊，不过他们好像很害怕‘鬼魂’，你看这一家人都开着车逃命似的逃走了呢。”

“嗯，真不愧是国内一流的生物专家啊，做的模型就像活的一样。”

“部长高见，听我慢慢讲给您听……”特派员开始讲述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

吃过晚饭，全家人依偎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播放着搞笑节目——之所以在这种时候看这个节目——之所以在这种时候看这个节目，是因为爷爷生前最喜欢看这个。若在平时，大家早就笑得东倒西歪了，但是现在我们都克制住自己的感情，没有哭出来，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开怀大笑。

军方深信，只要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就不会出问题。

“是啊，你看，四肢果然在动。”

“这么说，使节团是死于地球人交战的炮火了？我知道地球人刚刚结束一次世界范围的大战，局势很不稳定，原本不应该这个时候派使节团贸然登陆，可是地球人有哪天不在发生武装冲突呢……”

“什么，我们派出的使节团全军覆没？！”

“你说得没错，可是这些文明到达地球后，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都与地球人擦肩而过，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因而也就没能进行过有效的交流。”

“哦，怎么解释？难道使节团成员不是被地球人杀死的？”

“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首先，我们要伪造一份解剖外星人的视频，然后通过巧妙的方式将其泄露出去。只要这视频在网上一公开，那么，公众对外星人的热情就会重新被激发。到那时，就算并非所有人都相信这视频的真实性，至少也会起到混淆视听的作用。”

“也可能是故意这么安排的。别说风凉话了，还是先看看‘外星人尸体模型’有没有损毁吧。”

“其实也不是他们的错。那天，他们准备要做一个解剖外星人的虚假视频，正等着上级给他们运来一个外星人的模型，结果这个不幸的家伙正好落在了他们面前，就被他们误当成模型给肢解了。”

看着大车绝尘而去，男主人得意扬扬地对老伴说道：“哈，竟然以为自己是外星人。电影里的外星人都是细细的脖子，大大的脑袋，像个大青蛙，可不是他这副样子。但经过我的仔细观察，他又不像个骗子，所以肯定是个疯子了……”

“愚蠢的人类啊，与跟我们建立外交关系相比，发现这种抗生素是多么微不足道啊，我们掌握的抗菌技术可比这种粗劣的抗生素先进多了。知道那个有眼无珠的生物学家的身份吗？”

“要知道，我们喊‘宇宙中一定存在外星人’的口号都喊了几十年了，可到现在为止，连个外星人的影子都没看到过，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对于亲人的去世，人们都不愿意用“死”这个字眼，而是用一些相对隐晦的、委婉的、理想化的词汇来替代，如“走了”“去天国了”“离开了”，等等。在人们的下意识中，“死”表示永远消失了，而这些委婉的词汇，则表示他们只是离开我们这个世界、到达另外一个世界而已——尽管我们和他们不能发生直接接触，但他们无疑还是“存在”的。

“我马上替你联络政府外交部，你请稍等。”男主人走进卧室。

解剖完毕，三人开始检查拍下的手机视频。视频拍得刚刚好，既不是很清楚，也不是很模糊，就像是偷拍的效果。解剖完的尸体被扔进小型焚化炉，烧成的灰烬都撒到了山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看起来性能也不怎么好嘛，才飞了这么点儿距离就坠毁了。”

“哎呀，没关系的，”编辑急忙安慰他，“我想我已经得到想要的资料了，你讲述的这些足够写一篇精彩的专题文章了。”

“其实你的猜想也不是没有道理。在这众多的神话故事和民间传说中，一定会有一部分是跟外星人有关的。换句话说，有些故事中所描述的‘神迹’，有可能是对曾经造访地球的外星人行为的真实记载，当然，这需要我们进行鉴别和深入读解。”

“使节团的飞行编队小心翼翼地在一块人类的微生物培养基上降落。这块培养基上面正在培养各种用于研究的细菌，经常被拿进实验室进行观察，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的使节团降落在上面能够很快被发现。

只是，在这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

“部长没有必要为这个决定自责。确切地说，趁地球人刚打完仗时派去使节，对我们来说是个绝好的时机。因为我们体型太小，小到跟地球上的细菌差不多——他们把我们这种体型的生物统称为‘微生物’——经过一次惨烈的战争，地球人会比较频繁地进行对微生物的研究，因此发现我们的几率也就更大……不过我还是要说明一下，尽管我们使节团成员的死亡与刚刚结束的大战脱不开干系，但并非直接死于炮火。实际上，我们的使节团是死在一位人类生物学家手里。”

“第二类情况是因为体型与地球人相差太大，尽管与地球人发生了直接的接触，却没能引起他们的注意。曾有一支微观文明的使者舰队到达地球后，都到了一个地球人的眼皮子底下了，这个地球人只需要把注意力稍微集中一下，就可以发现他们。可惜的是，这个地球人当时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他们飞船释放出来的一种抗生素上——地球人现在称其为青霉素——完全没有看到他们的舰队，不但如此，还误把他们的舰队当成垃圾给处理掉了，你说倒不倒霉？”

三人把这具奇怪生物的尸体抬到手术台上，仔细打量着。

“据调查，几千年来，宇宙中曾有上百个文明想与地球人建立外交关系，但是直到现在都无一成功。”

“哎？”

“可还是有些难以服众，毕竟《聊斋志异》是一部志怪幻想小说。”

“第一种情况是外星文明到达地球后，被地球人挟持了，很不可思议吧？”

在约定的解剖时间前几分钟，军方将会用最新的无人驾驶飞机把外星人的尸体模型运到山上，三人在山上收到模型后就开始进行解剖。

美国得克萨斯州。傍晚。

“啊，这么冷的天待在外面会受凉的，请进来吧……”老太太打开门。

在等待的过程中，三人谈论起外星人尸体模型的样子。

可能会有民众目击到运送模型的军用飞机，甚至还会拍下照片或视频，这正中军方的下怀。等到解剖视频传到网上，军方就可以顺水推舟把军用飞机解释成是外星飞船。因为拍摄视频的时间、地点与目击军用飞机的时间、地点一致，这会让视频中被解剖的是外星人尸体的说法更加可信。

主人对着屋内喊道：“不是来投宿的，他说他是个外星人。”

“哎呀，实在是太不幸了，宇宙中两个文明的成员长相相似的概率应该是非常之小吧。”

“原来如此。还有呢？”

“那一定是在模型体内安装了机械装置。天哪，我可不喜欢手术刀切割机械的感觉。”

“哇，他们怎么这样残忍？”

“好啊，好啊。”编辑兴奋地拿出新买的单反相机，连客套话也忘了说。

“又要让我们干什么？”三人很诧异。

“哦，情况是这样的，我是一名星际‘壮游族’，来自一颗遥远的星球。在经过你们的星球时，我的飞船发生了一点故障，在降落时，飞船又被大气彻底烧毁了，还好我及时从飞船上逃了出来，但身上什么都没带，无法与母星取得联系，因此请求得到贵星球政府的帮助。”

首要任务是制作一具逼真的外星人尸体模型。如同一位大科学家所说的，“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模型若是做得天衣无缝，整个视频就算成功一半了。

“好吧。”在他的星球也有这种通过询问来测谎的程序，他完全能够理解。他定了定神开始回答——

看来他终于相信我了。这是理所当然的，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嘛。他心里有些得意起来。

所有的地球人，都待在封闭的屋子里，周围环绕着电子屏幕，上面播放着各种信息。工作、学习、人际交往、实时资讯、饮食起居……人类的一切日常活动，都在这些屏幕上进行。

看到电视里这个向我们招手的影像，爸爸急忙站起身，一把操起放在桌上的小提琴当做武器摆出防卫的姿势；妈妈则全身瘫软在沙发上，全然没有了驾驶汽车时的女强人模样；我脑子里最先想到的是赶紧用装裱了一半的画纸将电视机屏幕遮住，但我全然没有这样的勇气，更何况我还扶着妈妈呢。

“灭菌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大量的细菌被溶解，留下堆积如山的尸体。我想，在地球人的宏观视野中，应该会看到培养基边缘上留下明显的惨白色痕迹吧，这块痕迹或许会让地球人对这块培养基感兴趣。

在爷爷饱满的生活激情的影响下，我们全家人都对生活产生了热情。爸爸从地下室拿出了他那把盖满灰尘的小提琴——他早年曾有过当小提琴家的梦想，但缺乏这方面的才华，只好放弃了——如今在爷爷的影响下，他当年的热情又被唤醒了。现在每天下班后，爸爸都会拉上半个钟头的琴。尽管仍然拉得很一般，但爸爸说“管他呢，自己开心就好”。妈妈则下定决心克服自己对汽车的恐惧感，考取一个驾照。她现在周末不再拉我去逛街了（谢天谢地），而是去驾校参加培训，回家后还开着家里的汽车到附近的草地上温习学过的技能。至于我嘛，在全家的热情鼓舞之下，将功课学得棒棒的，并顺利考上了市里的一所名牌中学。

“哎，看来N先生跟他地球家人的‘二次见面’不是很成功啊。”

“好吧，然后呢？”

“部长大人，在去地球之前，我们已经进行过详细调查了啊，你知道，地球人目前并没有找到安全有效地杀掉我们的方法，至少他们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比起下面这位，他们还不是最倒霉的。”

“是啊，说什么与这一家地球人一起生活了几十年，舍不得离开他们。可是对地球人来说，尽管心里感到很想念，但真的要面对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还是难以接受的。”

“啊，不用了，谢谢。”他用蹩脚的英语礼貌地说道，“可不可以帮我接通政府外交部的电话？我需要跟他们联络。”

昨天爷爷“走”了。

“尼斯湖水怪算吗？”编辑一边匆匆做着笔记，一边问。

“大概是障眼法，免得被媒体发现吧。”

“你先说来听听，资金和人员都不是问题。”

“嗯，说得有理。既然尸体早运过来了，我们还是早点儿开始吧。”

“没关系的，地球人即使偶然发现我们，也不会想到我们是一个外星物种。其实他们早就给我们起了一个名字——‘鬼魂’。”

“哎，外星人在哪里？”老太太的视线越过他，东张西望。

作为一名“壮游族”，能够及时掌握一门外星球的语言也是至关重要的。在往这颗星球迫降的过程中，他在仪器的帮助下匆匆学习了一点儿该星球上最通用的语言，只能进行一般的交流。好在这颗蓝色星球上的语言说起来并不是非常拗口，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发音器官跟这颗星球上的人类相似吧。

小说家起身进了卧室，过了一会儿，又一脸惊慌失措地走出来，然后他对着厨房喊道：“老婆，老婆，我那只特大号的田螺呢？”

对于发生在爷爷身上的这种极大变化，每个人都表示能够理解，却没人能够给出明确的解释，毕竟大家都没有像爷爷这样——用爷爷自己的话说是——拥有“死过一次”的经历，谁也不敢保证有过这样的经历后会给内心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不管怎样，对我们全家来说，爷爷的这种变化无疑是一件好事。

“嗯，其实绝大多数水生文明到达地球后首先选择的栖居地就是海洋，这在地球人关于大海的神话故事中保留了一些痕迹，例如海神的宫殿、龙王的水晶宫等。”

只听飞机上自带的通信设备冷冰冰地说道：“外星人尸体模型已送达，请按计划进行解剖。”说完后，装置冒出一股青烟，自动销毁了。

将军想了想说道：“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

“那你说，我们这次的地球访问之旅会不会也以失败告终啊？我可不想被地球人给解剖或关押，当然也不想吓着他们。”

“那就想办法让他们相信啊！”总统气愤地说，“要不然我们拿什么对公众掩饰我们最新研制的军用飞机？”

“据说这次外星人的尸体模型将做成能够活动的。”

在信号不好的时候，电视经常会接收到两个重合的频道，因此出现这种重叠的影子不足为奇，但此刻，这个重叠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并逐渐取代了原先的搞笑节目。终于，影子渐渐呈现出一个人的轮廓。又过了一会儿，这个人的影像也变得清晰起来，原来他是在向我们招手。

“要知道，我们地球上的生命最初都是在海洋里诞生的，包括我们人类的始祖。后来随着地球环境的变化，一部分水域已经不再适合生命的生长，因此才进化出能够在陆地上生存的物种。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外星球都发生过类似地球上的这种变化，因此，外星人可能会一直安然地生活在水中，直到诞生了自己的文明。你想想，如果这些外星人有一天造访地球，他们最先去的地方会是哪里呢？”

“是的，我们的使节团确实全部遇难，但这完全是一次阴差阳错的结果，并不能归因于地球人的敌意。”

“那你能再说一遍为什么会到地球来吗？”男主人问，声音中带着一丝警觉。

“是啊，只要他再进一步观察，就会发现我们的飞船，可惜他没有这么做，而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对这种抗生素的研究当中了。大概经过战争和死亡的洗礼，人类对抗生素的兴趣远远高于对其他事物的兴趣吧。”

“哎，地球人太无情了。等N回来后，我们要好好安慰他一下，然后寻找下一个附身的对象。”

他走进门，看着眼前的两个地球人，不禁感到很惊讶。他们竟然长得跟自己的族人非常相似。同时，他也暗自感到庆幸，毕竟，与长得跟自己相似的种族沟通起来要容易得多——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外星人降临地球的说法都已经喊了好几年了，可到现在为止，没人见到过真正的外星人。如今，民众对‘UFO是外星人的飞碟’这一说法已经不怎么感兴趣了，也不再轻易相信了。”将军说。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认为狐狸精的传说与外星人无关呢？”编辑有些不解。

三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看见半空中又飞来一架军用飞机。

“我们的使节团按照原定计划登陆地球，并成功锁定了目标位置——一家生物研究所。这个研究所里有大量用于观察体型如我们般大小的微生物的显微镜，也就比一般的机构更容易发现我们，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极为有利的选择。但同时也有一个极为不利的条件，那就是研究所里的细菌也比一般机构多得多，这就意味着我们需要应对大量的敌人。好在我们历经上亿年的进化，已经发明了应对各种细菌的方法。

“来了个外星人？这么说电影里演的是真的喽？”老太太从屋内走了出来，“快让我看看外星人长什么样子。”

“然而，我们的飞行编队刚降落，大量的细菌就把我们的飞船完全包裹住了，并开始吞噬我们的飞船，这样下去，即使我们不被细菌杀死，我们的飞船也会被完全覆盖。迫不得已，我们只好激发一种强力抗生素来消灭这些细菌。尽管这会杀掉很大一部分地球人辛辛苦苦培养的细菌，但为了保全自己，也只能这样了。

“外星人都长得像你这样吗——我是说，像我们这个样子吗？”等他进屋坐下，老太太给他端来一杯热咖啡，一边看着他喝一边问道。

“也不尽然。但我得说，像我们之间这样相似的情况，确实非常罕见。”他啜了口热咖啡，回答道。

“果然，一名年轻的生物学家发现了这块培养基。他把它拿在显微镜下仔细观察，结果高兴地对同事说有重大发现。”

“只知道他是个英国人，名叫亚历山大·弗莱明……”特派员哭丧着脸说。

没有食物，没有水，缺乏御寒的衣服，身上还受了一点轻伤，但万幸的是，这里的环境跟自己的家乡很接近。

听到特派员的报告，外交部长拍了一把桌子，站了起来。他们几乎倾尽全球之力组织了这次使节访问活动。该使节团为这次出访精心筹备几十年，又经过了几十年的长途跋涉才到达目的地地球。这个噩耗对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好吧，我们的使节团确实是死在地球人手里，但我敢保证，那绝非是出于对我们的敌意，也绝非是故意针对我们的袭击。整个悲剧是一次阴差阳错的结果。”

“啊？！”编辑有点不太理解。

三人吃力地打开飞行器，从里面拖出一具外形奇特的生物尸体。按照事先计划好的，他们把外星人尸体抬进帐篷，把飞行器残骸扔进山谷的深渊中，免得留下什么证据。

在房子的上方，有两双眼睛正在看着这一幕。

等杂志编辑走后，小说家的妻子打开碗柜的底层，取出里面放着的一个特大鱼缸。鱼缸里，一只大号田螺发出莹莹的绿光。

“那是因为我们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天空和陆地上，却忽视了另外一个更广阔的区域——海洋。”

公元2050年。在接近地球的外太空，悬停着一艘飞船，上面正在进行一场对话。

遵照爷爷生前的嘱咐，葬礼办得并不隆重。来参加葬礼的只有爷爷的子孙们和极少的几个朋友。大家穿着深色的服装，表情很凝重，但没有过多忧伤，好像只是在参加一场告别仪式——像爷爷这样能够健健康康地活着、没有遭受任何痛苦也没有给家人添加任何麻烦的自然死亡，在常人看来是一种很大的幸运。

“哦？说来听听。”

正看着，电视机的画面突然出现了振动。我家用的还是老式电视天线，只要一有风吹，信号就不稳定，但此刻屋外天朗气清，并没有一丝风。我正在想是不是附近有磁场干扰，结果发现电视的画面越来越模糊了，紧接着，在搞笑节目的画面上出现了一个重叠的影子。

“这对地球人来说可是很稀奇的。正如我刚才所说过的，地球人并没有找到一种安全有效的杀死微生物的方法……”

听到主人的语气带有一丝犹豫，他不禁有些担心起来。他们的星球尚未与这颗蓝色星球建立外交关系，这么突然地来寻求他们政府的帮助，确实有些冒冒失失，但不这样做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看了看手表，显示的时间与计划进行解剖的时间刚好吻合。

“哇，做得太逼真了。”

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人类的所有活动都足不出户就可以完成了。通过全真触感衣，你甚至可以跟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进行性爱；而如果想健身，只需在网上订购一套健身模拟器即可；想要阳光嘛，城市上空巨大的反光镜可以随时给你带来最好的阳光，一次性订购全年的还有优惠哦。

在将军的亲自部署下，解剖计划开始按部就班地进行。

“哎呀，实在是不幸啊，如果他们能够藏在地球上的海洋中就好了，海洋那么大，人类不会轻易发现他们。”

“可是，”老太太忧心忡忡地说，“如果真是疯子的话，他喝了我放有强效催眠剂的咖啡后，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呢？”

“说得很对。可这跟我们的话题有什么关系呢？”编辑匆匆写完最后一个字，抬起头问。

“也只能这样了……”

为了达到最佳效果，军方秘密联系了国内一家著名的生物研究所，请他们按照科幻小说名著里设计的外星人样板进行制作。模型做好后会一直密封在研究所里，直到约定的解剖时间。到时候，尸体会从研究所直接被运到解剖室，以此来避开媒体耳目。

“虽然这样，可总觉得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这么说，地球人对我们抱有敌意了？”外交部长重新坐回到座位上，感到浑身疲惫。

“这个生物学家发现你们的飞船了？”部长又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这次经历后，爷爷好像变了个人一般。他仿佛参透了宇宙和人生的真理，变得大彻大悟。他的性格发生了极度的转化，不再像以前那样对琐碎的小事斤斤计较；头脑也变得更加敏锐，对于新事物的接受能力甚至比我这个公认的聪明少年还强；更重要的是，爷爷似乎对世界的兴趣大大增加了，他产生了大量过去不曾有过的兴趣爱好，像围棋、书法、钢琴、唱歌、集邮、遛鸟等——他甚至还对我的漫画书和电脑游戏感兴趣呢。

“最惨的是接下来这位，他乘坐的飞船坠落到地球上摔坏了，自己也已经奄奄一息，这时，有几个地球人医生正好发现了他。原本希望他们能够救救自己，结果那帮医生二话不说，直接把他拖到手术台上给解剖了呢。”

“先别管这么多了。”

“别急，听我慢慢讲来。”小说家说道，“除了神话传说外，许多民间传说也值得探究。比如在亚洲许多国家，都流传着‘狐狸嫁女’的故事。说在月圆之夜，丛林里的狐狸会幻化成人形，像人类一样举行婚礼，人类若是不小心偷看了，往往会遭遇不幸。这些传说在细节上会有区别，但故事的主干部分出奇地相似。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有可能是，但因为发生在国外，跟我们关系不大。我更关心的是发生在我们中国的故事。我在刚开始的时候说亚洲的国家都有‘狐狸嫁女’的传说，其实还有一个流传更广泛的传说——‘田螺姑娘’。”

“的确很倒霉。”

“呵，别跟我谈野蛮。我们可都是军队的医生啊，什么野蛮场面没见过……”

做完这一切后，他们看了看时间。

尸体很精致，他们不禁齐声称赞。

“哦，是外星人啊……”小屋主人像是在喃喃自语。

“……牵强，是吗？蒲松龄的《聊斋志异》记载过有一种小人，能钻进人耳朵里。他还记载过一种寄居蟹，用一根细线与田螺相连接，一旦细线被剪断，蟹就死了。这些故事不过是对寄居在田螺中的外星人的变相描述而已。”

男主人盯着他的眼神看着，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说家继续说道：“比如说，在我们中国有大禹治水的传说，而在西方世界的《圣经》里也有过大洪水的记载。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在远古时期，地球上确实发生过一次大洪水。”

“这有什么稀奇的？”部长有些扫兴。

在电视机里向我们招手的，是我们刚刚埋葬的爷爷。

“是的，在地球人的科幻故事中，从来都是外星人劫持地球人，荒谬吧？这种被挟持的文明主要是水生文明。他们到达地球后主要待在地球的水域中，陆地和天空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极其危险的。水生文明没有想到的是，地球人经过几万年的进化，早已经变成在陆地上生活的物种了，因此二者迟迟未能建立有效的联系。但是地球人偶尔会发现水生文明的成员，有时候甚至会无意中捕捉到他们。那些被捕捞的水生文明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只好拼命给地球人好处。在地球上的每个国家都有类似的传说，如‘渔夫和金鱼’‘田螺姑娘’‘小美人鱼’等，这些故事其实都脱胎于水生文明在地球上的真实经历。”

“其实，我就是您要找的外星人。”他彬彬有礼地回答。

正说话间，帐篷外面不远处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巨响。他们急忙跑了出去。

作为一名星际“壮游族”，首要的能力便是能够克服各种艰难险阻，即使不能克服，至少也要学会适应。尽管眼前处境艰难，但还有支撑身体前进的力气，这对他来说是比什么都宝贵的资本。

“这次不一样，只要制定严格的计划，我保证会将视频做得天衣无缝。”将军拍着胸脯说道。

“根据目前的情况，还不能明确判断地球人对我们的态度如何。”

“没有，我只是在举例说明有许多不同民族的民间传说都存在相似之处而已。”

约莫过了半小时，一辆白色的大车开了过来。车上走下来几个穿白色衣服、带着白色口罩的人。他们走到他面前，还没等他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把他强行按住，带上了车。伴随着呼啸声，大车开走了。在路灯的照耀下，车身上“市精神病院”几个红色大字格外显眼。

“太可恶了，简直是荒谬之极！”部长又一次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好吧，继续说。”编辑又开始记录。

老太太走到门上的小窗子前，把男主人挤到一边，通过小窗往外看。

“其实也不都是这样，‘幽灵族’在地球上就过得很好啊，他们附身到将死的地球人身上——当然不是那些自然衰老的地球人——冒充他们的身份在地球上生活，活得很滋润呢，只不过有时候会吓着地球人而已……”

“后来，这个生物学家小心地把抗生素取了下来，当成宝贝一般拿走了，然后把剩下的在他看来没有用处的培养基扔进了焚化炉，我们的队员就这样牺牲了……”

“自从家里有了这个好东西，我每天都会在鱼缸里捡到一颗珍珠呢。这么好的宝贝，怎么能够公之于众呢？自打这个编辑进门的时候起，我就一直不停地跟他说话，不让你插一句嘴，免得你不小心把自家宝贝的事情泄露出去，不料就在我做饭的这会儿，你这个书呆子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还好我脑子反应快，及时遮掩了过去……”

“……这名生物学家开始研究细菌死亡的原因，终于，他发现了我们释放出来的抗生素。他发现只要有这种抗生素的地方，细菌就不会滋生。”

“也不一定是机械。若是新鲜的肌肉组织，只要有电流通过就会活动。看来你小时候没有电过青蛙吧？”

“哎，其实达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附着在这个在几十年前就遭遇车祸死去的老人大脑里冒充他，不但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反而与老人的家人打成一片。可是，他现在这样冒失，会不会暴露我们的存在啊。要知道，我们不像地球人那样有一个物质的身体，我们只有意识，像电磁波那样飘忽不定，地球人通过天线之类的电磁接收装置就可以捕捉到我们。”

“就是那个趁农夫去地里干活，偷偷在家帮他洗衣做饭的田螺姑娘？”

“再后来，这个生物学家公布了他的发现。这项发现在随后爆发的又一次世界规模的大战中挽救了许多地球人的生命。为了表彰他的贡献，地球人类授予了他一个很高的奖项，据说是叫‘诺贝尔奖’什么的。”

在野外一条空阔的公路上，有一个人影正在艰难前行。

原来这颗蓝色星球叫“地球”啊。

“这么野蛮的事你也做得出来……”

在发生巨响的地方，他们发现一架坠毁的飞行器。飞行器样子很奇怪，他们之前都没有见过。

“虽然这么说，可还是有些……”

编辑摇了摇头。

他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

飞机降落，他们走上前。

“这也难怪，地球上有丰富的矿产和生物资源，不免会引起众文明的艳羡。‘银河系的蓝宝石’，大家都是这么称呼它的吧？不过，你调查出来这些文明失败的原因了吗？按理说，经过这么多次的尝试，至少会有少数文明成功与地球人取得联系才对。”

“可怜的人类啊，那后来呢？”

“如果我说我能拿出证据来呢？”小说家神秘地挤挤眼睛。

负责进行解剖的医生是从军区医院里挑选出的三位顶级外科医师，有着丰富的解剖经验和镜头感；拍摄仪器就用普通的手机，这样既能够产生临时偷拍的效果，而且画面粗糙，不容易识别真假，同时还会产生一种神秘感；解剖室是山顶丛林中临时搭建的一顶军用帐篷。

“这离发现你们只有一步之遥了啊！”部长的呼吸有些急促。

“是的，根据调查结果来看，存在生还者的可能性很小。”特派员小心地回答说，声音略带哭腔。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小说家连连道歉。

还没等主人回答，只听屋内一个年迈女人的声音喊道：“门外什么人啊，是来投宿的吗？”

“换句话说，所有的神话传说其实都不是人类凭空创作的，而是曾经真实发生的事件，只不过随着一代又一代的流传，被无数人加工过罢了，但其基本的原型是不会变的。”科幻小说家继续说道。

“当然不会，我们都做了这么详细的调查，也已经采取了各种防备措施，尽管放心好了。”

与到其他星球上被当做怪物相比，来到地球简直就像到了第二个家乡一样，等回到母星，一定要向政府报告这个重大发现。在茫茫的宇宙中，竟然遇到跟自己的母星如此相似的星球，这样的几率能有多大……

“啊？什么证据，赶紧拿来看看啊。”编辑一脸期待。

“啊？！你这个败家玩意儿……”小说家忍不住破口大骂，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学者风度。

飞船选择了一座地球上最繁华的都市，悬浮在它的上空。这里人口最密集，一定会很快发现他们的。

说到这里，小说家的妻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没错，我认为这种事情确实发生过。很可能有一位农夫无意中捕捉到了一只田螺，结果里面寄居着造访地球的外星人。外星人为了不让农夫把自己给煮了，就趁他不在的时候为他做一些他需要的事情，以此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要住宿吗？我们这里是方圆十公里之内唯一的一家旅馆。”隔着门上的一扇小窗，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飞船顺利地冲破大气层，到达了地球。为了保险起见，飞船并没有降落在地面上，而是一直悬停在空中。鉴于之前那些文明的教训，他们决定先让地球人发现自己的存在，然后再进行逐步的沟通。

都市的确是一片繁华喧闹的景象：巨大的霓虹灯招牌林林总总，盖满每一条街道；巨大的电子屏幕在每一处显眼的街口投放各种广告；各种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公路上，各种运输工具川流不息……

“还有更倒霉的啊？”

“没有发现飞船。他发现的是自己培养的细菌被杀死后留下的尸体。”

举行完爷爷的葬礼，送走了宾客后，我们开车回家（由妈妈驾驶哦！）。大家一路上默默不语，都还沉浸在对爷爷的思念中。回到家，爸爸拿出小提琴，拉了一首爷爷生前最喜欢的曲子；妈妈则决定依然在餐桌上为爷爷留一个位子，就像他还在我们身边一样；我则自告奋勇，决心把爷爷生前所画的画、写的书法装裱起来。

“难道使节团所有成员全部遇难这个结果还不够明显吗？”部长略有些恼怒。

“海洋！原来是这样啊。”编辑感到茅塞顿开。

“只是这模型里面既没有机械，也没有电源，材质又不像是人工肌肉。它是怎么运动的呢？”

“可是，毕竟还是有一部分人相信那是真的，或者说，愿意相信那是真的，不是吗？这就说明这种视频还是有一定价值的。”

“其实相对于发生在陆地上的神话，我对那些关于水生生物的神话传说更感兴趣，美人鱼、海妖、海神、诺亚方舟……这些故事更有可能潜藏着外星人的信息。”

地球人真是热情好客的种族啊，回到母星后一定要记得汇报这一点。他心里升起一股热流。

“难道这就是军方研制的最新军用飞机？”

“伪造外星人视频？忘记上次你们伪造的那个所谓的‘解剖罗斯维尔外星人’视频了吗？很多网友看了那个视频后发现它是假的，整个解剖过程拍得像电影一样流畅，而且负责解剖的医生一点儿都不专业……一团糟，完全一团糟。”总统直摇头。

就是这样一个乐观、向上、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无穷乐趣的爷爷，却也阻挡不了时光的步伐。他在去世的前几天就仿佛预知到自己的命运了，因此减少了外出活动的时间。他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得井井有条，把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把人间的事物都处理妥当，然后每天坐在阳台的藤椅上，观看落日，倾听鸟的叫声，呼吸新鲜的空气，仿佛对这个世界依依不舍。

夜色渐渐降临。拖着疲惫的身体在黑夜中不知又走了多久，他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了一点豆大的灯光。在这旷野之上，这点灯光无异于广袤沙漠中的一片绿洲，或是大海上的一座海岛。他抖擞精神，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拼命朝灯光的方向奔去。

“生物学家？是地球人类中专门与各种生物打交道的专家喽？你刚才还说他们并没有找到杀死我们的有效方法。”

来到发出灯光的小屋前，他鼓起勇气敲敲门。不一会儿，小屋的主人走了过来。

“你知道，所有的神话传说都是人类集体无意识的原型。”趁着妻子去煮饭的空当，科幻小说家赶紧说道，“当然，这不是我说的，而是弗洛伊德的学生荣格说的。”

“没错，但不仅仅是海洋，有些也会到淡水区，如河流、湖泊等。”

三人面面相觑，彼此读取着对方脸上的表情：如果这是外星人尸体模型，那么，他们刚才解剖完的那个又是什么东西？

“什么？竟然会有这种事！”

“田螺啊，在锅里煮着呢。”厨房里传来妻子的声音。

“实不相瞒，有一次我回乡下老家探亲的时候，在河里捡到一只大得出奇的田螺，就把它带回家养着。说来奇怪，自从那天起，我的写作灵感就源源不断，想必是那只田螺在对我施放一种脑电波，刺激了我的写作灵感吧。本来我想把它送到科研机构去研究一下，但出于私心，还是决定留在家里一段时间再说。毕竟对于小说家来说，好的灵感比什么都重要。既然你现在光临寒舍，不妨先让你看一看。”

“奇怪，比预先说好的时间要早一个小时呢。”

编辑急忙掏出记事本做笔记。他已经来了一个多小时了，可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几乎没能和小说家说上话。倒是小说家的妻子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对他们的杂志问东问西，很少有小说家说话的余地。现在妻子好不容易进了厨房，他才有机会和小说家谈一谈。

“是啊，有位星际‘壮游族’，在经过地球时飞船抛锚了，只好去找地球政府帮助，结果因为他长得跟地球人太像了，被地球人当成精神病人关了起来，估计现在还被关着呢。”

在这样的年代，谁还会去关心悬浮在城市上空的那艘飞船呢？

“这次你还想再耍这种花招？民众若是再被欺骗一次，那可就再也不相信政府的这种说法了。可别忘记那个‘狼来了’的故事。”

所有的地球人都变成了“御宅族”，因为已经完全失去了出行的必要。

但爷爷的一生，远非如他的离去这样安静祥和，而是充满了崎岖和传奇。我记得还在我上小学的时候，爷爷遭遇过一次车祸。那次车祸比较严重，爷爷全身的骨头和脏器都受到了严重的撞击，送到医院时已是奄奄一息了。负责抢救的医生只看了躺在手推车上的爷爷一眼，就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但是爸爸强烈要求医生进行抢救，哪怕只有渺茫的希望。拗不过爸爸，医生们只好硬着头皮对已经昏迷的爷爷进行手术。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手术相当成功，爷爷从死亡线上被拉了回来。负责手术的医生也感到难以置信，因为根据他几十年的职业经验，像这种程度的伤者，存活的几率几乎为零。

三人一边啧啧称赞，一边做着解剖手术。那生物非常奇特，他们之前从没有想象过这样的身体构造，因此在进行解剖时，手术刀不免会切错地方，结果把尸体切得七零八落，弄得手术台一片狼藉。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只需要做做样子，把视频拍下来而已，没有比这更轻松的解剖手术了。

“哎呀，你们别乱讲了，依我看，尸体模型应该是导电聚合物人工肌肉做成的……”

然而……

主人透过小窗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他，这时他发现，这个人类的眼神与自己族群的眼神也很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