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柳矜持地点了一下头。

女友随着电梯缓缓升起，嘴角泛起浅浅微笑。

“把电话留给我。”女友说。

“家里没装。”老柳凄然地一笑。忙又补充说：“单位电话是687989”。

“啊？”女友感到诧异，接着说：“还不如我手下的小姐挣得多，她们少说也拿千儿八百的。”

老柳像没有底气，微微地吐出：“加稿费每月七百左右。”

老柳身永远换不掉的黑羽绒服与刻在脸上纵横交错的深深浅浅皱纹交织在一起，就像刚从深山老林钻出来的，一点时代气息也没有。

女友见老柳木讷的样子，加重语气说：“我看你还是那木！”说完便消失在长长的楼道里。

霎时，老柳满脸通红，低头不语。

铃响了一下，打断了老柳的思绪，电梯停在13层。

女友把胸脯挺得高高的，感到胜利的愉快。她终于兑现了自己的梦。她曾说过，她要干一番事业，那时老柳觉得仅仅是一句戏言而已。

人哪，生活得真不容易，谁不想有个温馨的家啊。

老柳心里有些慌乱，躲开女友的视线，望着电梯上闪烁出的数字5、6、7……说道：“马马虎虎。”

“还画画吗？”女友又问。

“夫人对你怎么样？”女友问完之后，温柔地望着老柳。

“来京办事？”女友轻轻地问。

女友怔了怔身子，恢复了平静，抬起悒郁的眸子说：“请到房间坐一会儿，我自己包了个单间。”

老柳注意到，她说“请”字是那么慢那么亲切。顿时，老柳心里一阵骚动，真想扑上去紧紧地抱住她。可是这一步只是在脑门里闪闪地跳了一下，那双脚可怎么也没挪动，只是下意识地看了看表说：“太晚了。”

“还是老样子。”女友望着老柳脱口而出。

老柳点点头，随着一声叹息：“别的本事没有，还能干啥呢。”

老柳面无表情，手里紧紧握着女友那张名片，默默地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老柳搓着双手，淡淡地说：“没印过。”

老柳忸怩地躲在电梯一角。昏暗而呈玫瑰色的灯光下，使人感觉朦朦胧胧。此刻，这是两个人的世界。

女友顺手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老柳接过来一看，“大环经贸公司总经理ⅹⅹ”。

女友的眼光在老柳身上扫来扫去，使得老柳更感到尴尬。女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带名片了吗？”

女友投来鼓励的目光说：“这行多好呀，收入也不错。”

老柳从沉醉中猛醒过来，笑了笑“嗯”了一声。

女友拉住老柳的手，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还是轻轻地走出电梯。没走几步，又转过身来说：“多保重。”

在宾馆的电梯里，老柳与旧恋人不期而遇。

女友有些不耐烦地又从包里取出笔，边记边说：“回去后我给你印几盒烫金的。”停了一会儿，女友用手轻轻拍了拍老柳的肩膀说：“生活上遇到困难来找我好了。”

老柳痴痴地望着女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两个人身影落在乳白色的墙壁上，随着电梯颤颤悠悠摇曳着。脚下铺着橘黄色的地毯，织有“星期日”三个大红字格外醒目。星期日？一种忧伤立即在老柳心中涌起。与她最后一次见面也是一个星期日。那是一个深秋的下午。金黄的叶子不时从树上撒落下来。他们肩并肩，漫步在松花江畔，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东。没有争吵，没有眼泪，只有蹭来蹭去的脚步声。反反复复不知走了多少来回，太阳渐渐沉下去了，只有余辉泛着红光。还是她最终停住了脚步，抬起头望着老柳哽咽地说：“我们分手吧，再走下去也没有结局。”

女友身着貂皮大衣，长长的头发披肩而下，手上提着款式别致的真皮坤包，一派贵妇人的风度。着实说，她长得不算漂亮，可是她那白净的肌肤，晶莹光泽的眼睛，苗条的身材，袅袅娜娜的风姿，有着诱人的魄力。

老柳沉思一会儿，摇了摇头说：“不，谢谢。”话音落下，一股暖流涌到老柳全身，老柳透着无限的惬意。

“不，转道敦煌。”老柳说。

“我与他分手了。他总想管我，烦透了。其实我这人没有什么奢望，只求回到家里能享受一下平静。”女友说完长叹一口气，眼睛有些湿润了，手也在冷冷地颤抖。

这是她最后一句话，也是最后的结局。一晃十多年过去了，这一切已成了遥远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