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之谜·阿熏的诞生
作者:R·钉子
“你是谁?”我掏出手机,打开翻盖。
“我要走喽!”我朝他挥手告别。
我将蜷缩成一团的钢铁翻来覆去找了个遍,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接口。这玩意儿死沉,翻个身可不那么容易,累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
“什么?你在开玩笑吧”我将手机换到另外一只手,“你不会告诉我,有一天他会毁灭地球吧?”
东侧红色的KFC标志,西侧是双车道马路,距离地铁口五米远的地方,啊?原来在那里的流动厕所居然不见了!仅留下一个四五个平方大小的空地。
我和阿熏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闲逛。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目不斜视。没有负担的闲逛当真是人生的享受。我关掉了手机,没有人可以找得到我。
“机器人应该留在家里劳动,而不是半夜在外面赏月!”
“12日早晨七点过五分,我明明看见那个地方空无一物,报亭不见了。头一天晚上下班,它还在那儿。可我12日下班路过时,它又回来了。”我沮丧地望着前方。
“笨蛋!‘机器人学第三定律——机器人应保护自身的安全’,你的预装系统里难道漏了这么重要的程序文件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23楼?”诧异的笑容里包含着某种意味,女人将身体向左侧转了一个四十五度角。
“呃……你是什么意思?千真万确我和她……”
“可是……”阿熏委屈地想和我争辩,但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我想起小时候父母不在家的夜晚,自己独自裹着被褥床单,蜷缩成一团,等待父母回家的那种焦虑心情。阿熏此刻的眼神就像个被父母抛弃的可怜孩子。难道机器人也是有感情的吗?
咔嚓!咔嚓!咔嚓!好似吸尘器清扫地板,又似大剪刀裁剪枝条。

5

恐怕仅凭我自己这样的胡乱猜测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
“如果碰到问题,打电话给我。”出门前我对阿熏嘱咐道,“另外,反正机器人也没什么正经工作要做,不如去帮我收集一桩报亭消失案的信息,顺便磨炼下机器人的专业技能。你觉得怎么样,阿熏?”
“是啊,你忙呢!”阿熏嘿嘿笑着回应。
“不清楚!”我边摇头边朝小区里面走。
“所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吧!智哥,给我一块钱。”阿熏伸手找我要硬币。
围成半圆的人群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大部分是小区的居民,以老人居多。虽然我很少和小区里的其他人打交道,有几个面孔却稍稍熟悉。毕竟天天从一个大门口进出,看着脸熟并不奇怪。
“你就像真正的人类!”我发出由衷的感叹,“如果有公司雇佣你成为正式员工,我也毫不怀疑。”
这位二十年没有见面的男人,是我孩童时代最好的朋友,曾经的铁哥们。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他非常瘦弱,没有戴眼镜,两只丹凤眼老是一副迷迷糊糊睡不醒的朦胧样儿,就坐在我后面的位置,因为我们都喜欢阅读科幻小说,而变成无话不说的知心朋友。
“先生,你一定是搞错了吧?”女孩儿露齿笑起来,“追女孩子还用这么老土的招数啊!”
管他呢,吃面!
“智哥,前面好像出事了!”阿熏踮起脚尖飞奔。
“外面的月亮好明亮,真想将它带回家呢。”阿熏几乎是跳到我的面前,地板踩踏得咚咚直响。他一身灰色笔挺西装,简直就像一个真正的上班族。三个月不见,他的语汇丰富了许多,懂得使用语气词了。
我就是这样乏味无聊的人。早晨七点过五分,在地铁口买一份早报,边喝着杯装豆浆,边看报纸,慢步十分钟走到公司,我已经坚持了整整三年。
“阿熏,你真让我吃惊!”地铁列车离开站台,呼啸着冲向前方。我和阿熏并排站在往上移动的自动扶梯上。
一个晚上没有睡好觉,早晨起床洗脸的时候,镜子里的我显得相当憔悴。
我想起卧室里的床边也有插座,可以把它搬过去靠着床,也许它会舒服一点儿。从背后托住它的双臂,我使出浑身气力,将它拖进卧室。它的屁股和腿被拖着发出哗啦哗啦声。我小心翼翼地将它的上身树立起来,在它的后背与床之间塞入一个枕头,但它的头仍旧低垂到胸口,可看起来比刚才惬意多了。拧亮床头柜上的台灯,柔和的光线将它笼罩在橘色的光晕里,好似睡着了。它的腰被灯光一照,呈现出一圈淡紫色的阴影,像极了腰间的皮带。腰的两侧分别有两个矩形深色阴影,我蹲下来仔细查看,又用手指轻轻地触摸。矩形阴影朝里凹陷后随即弹出,果然是电源接口。
我只对助理和露欣公司的前台提到过叶宝岚的名字,难道她们就是传说中的职业粉丝吗?
机器人能吃鳊鱼吗?
两个警察模样的人拿着笔记本,一边询问周围的人,一边作笔录。
阿熏并不在视线范围之内。
“快点出发啦,我们去解开报亭消失之谜吧。”他伸手拉扯我的胳膊。手感温润,还真的能以假乱真呢……
现在的我独自承担一套两室户房子的租金,因为无法忍受室友的吵闹,接连更换了好几任室友,结局闹得很不开心,最后索性断了合租的念头,将其他地方节省下来的钱补贴到房租上去,倒也落得耳根清净。
“智哥……你怎么……”
“小资是上世纪90年代开始在中国大陆流行的名词,原本为‘小资产阶级’的简称,特指向往西方思想生活,追求内心体验、物质和精神享受的年轻人。小资情调应该是一种追求生活品味的人。小资一般为都市白领,在社会中有一定的地位和财富,又与‘中产阶级’相差一定距离。——这是百度对小资下的定义。”阿熏用朗诵的语气回答。
“你不记得我了吗?”男人朝我跨近一步。借助手机液晶屏发出的微弱蓝色光芒,一张满是讶异表情的脸映入眼帘。他戴着一副黑边粗框眼镜,额头宽阔,脸颊两侧凹陷下去,下巴窄小,超前微微伸出,圆润的鼻头上似有某种发亮的东西。
而吕隽赖以生存的报亭,他当然不愿意放弃这块人口密集的风水宝地。于是,有人便可能动了杀机也未可知。凶手可能是谁呢?路边卖唱的流浪歌手?或者是窄道上卖早点的某个商贩?不然,公交车站等车的乘客?
“我不在家的日子,瞧瞧你都干了什么?屋子乱七八糟,到处脏兮兮的,你就不能干点儿家务活,把这个家弄得干净点嘛!”
到家的时候,手机上的时间提醒我,七点半了。租来的房子里没有人等我回家,也没有做好的饭菜,孤零零的我,陪伴着的只有身后的影子。路过邻居家,听见里面传出的欢声笑语,我忽然鼻子一酸,几乎要哭出来。
“连口音都跟你一样!”我又瞟了眼机器人,他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直愣愣地望着我,“你就不能有点想象力啊?能不能给他配个好听点儿的声音?”
我应该在H站下车,那天早晨鬼使神差居然在S站就下了车。偏偏S站与H站的周边环境有某种程度上的类似,例如,都有KFC,都有双车道马路,都有拥挤的人群,唯一的差别仅在于,S站缺少了一个书报亭。S站和H站距离我公司都不远,均能步行到达。也许S站要稍稍远一些,可是,那一天,我却丝毫没有发觉到异常点。
我摸出腰间的翻盖手机,时间不早了,必须得离开此地。
要是它能活动起来就好了。凝视着这堆钢铁,我不禁头脑发热,恨不得它马上就能够站立起来,帮我做一顿美味的晚餐——如果它会的话。
“‘报亭消失谜案’?”他倒挺会起名字,这不正是一篇典型的推理小说题目吗?这家伙该不会真的去调查了吧……
远远地,我瞅到了地铁口的标记。距离地铁口背面五米远,红色油漆外皮的书报亭赫然在望。只是此刻,那里被黄色警戒线隔离了起来,外围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们。旁边的马路边停靠着两三辆电瓶车,车上的人斜脚支立,拼命伸直了脖子朝里张望。
“阿熏,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呢?”
几乎就在同时,我们认出了对方。他伸出手臂,搂住我的肩膀。我也顺势给他来个大大的拥抱,并用拳头在他的后背使劲捶打。
我站立于空荡荡的四平米空间当中——报亭曾经存在的地方,恍然做梦一般。周围急匆匆赶往地铁的人们,像奔涌的潮水一样,漫过我的身体和四肢。环顾四周,熟悉的景象和脑海里的镜像一一重合。东侧红色KFC招牌上的白发老头依然笑容慈爱,西侧的双车道马路和往常一样拥挤不堪,连续三辆公交车同时进入车站,等车的人群如蚂蚁一般扑涌上去。前方的小径两边摆满了卖早点的小商小贩,吆喝声、油条下锅的滋滋声、硬币撞击声,不绝于耳。一样的街景,流动的人群,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唯一异样的地方是,书报亭消失了。
“我搜索了八万多个网页,才找到叶宝岚和叶伊琳之间的关系,总有那么一些人,喜欢吹嘘自己和明星的亲密关系。明星在成名以前,也有同学,邻居和亲戚朋友。”阿熏将硬币塞入流动厕所门上的投币口,自动门刷地朝一边收缩。
吱呀——卧室的门朝里一点点被打开。
我不妨从头来考虑这个案子。
我忽然开始思念起那个冰冷的机器人来。接听语音留言逐渐变成每日工作之余最重要的消遣活动,我从来没有像这样开始期待留言。
暂住证?对于邻居来说,他们并不知道阿熏是机器人,突然多出一个口音古怪的陌生人,会不会被要求办理暂住证呢?
客厅里堆满了各式空的方便面袋子,还有吃剩下的玉米棒,形式各异的纸板,沙发的破垫子,阿熏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卧室里更夸张,衣橱里的衣服全部散乱地铺在席梦思上,好像模特换装的后台一样。隔壁的储物间竟然东倒西歪堆放了十来个啤酒空瓶,特别为他订购的加固木床四周摆满了一摞一摞的书籍。翻开其中一本《无止尽的杀人》,推理小说?
“哦,忘了……”我含糊答道,又转而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我的习惯?”
“说得也是呀……可我明明……”我喃喃自语道。
“可是……”我一时语塞。联想起那天电梯里叶宝岚的反常表现,以及最后说的那句话,我越发感到自己好像被某种莫名的力量给牵制住,企图挣扎脱身,却反而陷入得更深。
“是吗?”他开心地咧嘴大笑。他的笑声像是从肚子里的某个器件发出来的,听上去有点闷闷的。
“智哥!”阿熏从人堆里挤出来。
“听说是一名送晚报的邮递员,铁皮门敲得咚咚直响,可没人回应。于是他就隔着玻璃缝隙朝里面偷看,结果大吃一惊。过了十来分钟,警察就来了。”一位流浪歌手模样的男人回答道,“当时我就在附近卖唱,看得很清楚。”
我不禁目瞪口呆。
好在阿熏很快学会如何给我的语音信箱留言。
箱子用胶布封得死死的,上盖附着一个A4大小的塑料袋,抽出里面的资料,竟然是数张彩打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我的朋友李俊,各个姿态和角度的都有。
“智哥,你很小资啊!”回来的路上,我们沐浴在乳色的月光之下,沉默良久的阿熏突然开口说。
“机器人守则?”阿熏张大双眼,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消失的报亭和女明星的奇怪言论,二者之间其实并没有关联,对吗?”阿熏推理到这里,似乎只能得出这个似是而非的结论。一切真的只是奇妙的巧合吗?
“啊,时间过得真快!”
我被人潮挤得东倒西歪,脑子里的疑问却更加深了。
“阿熏,病好点了吗?”
502室的防盗铁门朝外打开,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女子站在门口掩面哭泣。里屋传来小孩子追逐打闹的嬉戏声。
那个和我搭乘同一部电梯的女人究竟是谁呢?
手机突然铃声大作,将我从梦中拉回现实。
阿熏那家伙——能够像人类一样走路说话的机器人,以后似乎无法再称呼它为“那玩意儿”或者“那一堆破铜烂铁”,机器人应该也有人权吧——我在说什么胡话啊!
还有几次,阿熏的留言是关于报亭消失案的:

3

我们去剧院欣赏话剧,去爵士餐厅吃牛排,去江边观赏夜景……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急忙分辩,“我真的找她有事儿!”
这家伙给我照片做什么?
“嗯,好多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精神,“心脏突然停顿了半个小时……”
一踏出地铁,我便自然地朝左拐弯。距离地铁口五米远的地方,伫立着一座四平米大小的书报亭,两扇朝外敞开的铁皮门上挂满了花花绿绿的杂志。
“我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儿的,体会一下人类上厕所的感觉。”阿熏装模作样地跨入厕所,锁上门闩。
“呃……她是大明星?”大明星怎么可能和我乘坐同一部电梯呢?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也许是我搞错了吧……
到底是谁会谋杀像吕隽这样的残疾人呢?
阿熏露出迷茫的神情,他盯着男人,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那段充满激情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由于父母工作调动的原因,我转换了学校,离开了李俊,失去了亲眼见证他梦想变成现实的机会——我始终相信他一定会成功。我们断断续续通过几回信件,后来因为学业日益繁忙的缘故,慢慢地就断了联系。偶尔从以前的同学口中打探过他的消息,听说去了什么研究所搞科研,但传话的人并不清楚地了解细节。
有一次听完留言,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了,仍旧不管不顾地一个电话打回去。机器人是不需要睡觉的吧。
“不可能……”我清楚地记得那天电梯里的情形,那个叫叶宝岚的女人差一点诱惑了我,难道真的是我发花痴梦?我忽然对自己的感觉产生了极度的怀疑。像我这种过了而立之年还没有女性亲近的宅男,除了自己在家里偷偷看看那种片子,确实对女人缺乏了解,尤其是美女。
我从三号出口步行五米远,走到流动厕所所在的位置。
“救命啊!有没有补丁文件能挽救突如其来的损坏?”我的心,竟然为了一个机器人痛起来。他不过是台机器设备而已,就像冰箱、洗衣机、电脑一样,被输入了事先预定的程序,是没有任何感情冷冰冰的家用电器。
先拨了个电话回家。铃音连续响了五六声,竟然没人接电话,阿熏这家伙又出门了?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下午五点二十分,按说他也该回家了呀。
他到底要住多久呢?我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一边走出家门。楼梯的扶手隔一段距离就会贴着几张名片大小的宣传广告,其中一个广告写着代办各种证件,包括暂住证……
偶尔一个工作日放假真好!
“是啊,我向附近居住的居民打听过,有人晚上曾经听见机器启动的声音。”阿熏冷淡地说道,对我的疑问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好奇心。

4

“哟呵,你还懂得‘小资’这个词语!”我善意地取笑他。
我的脑海中划过一道灵光。回望地铁口的站名——S站,恍然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报纸上已经登出来了。”阿熏以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回答。原来如此……

2

电梯前脚刚刚爬上去。
“你还真是多管闲事啊!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即可,其他住户的信息,我没有兴趣知道。”
“你说什么?有没有搞错……你这混蛋丢个垃圾给我干什么?”
“你好!”机器人一下子抓起我的右手,狠狠地握住。
“智哥回来了吗?”语气轻快热烈,最后一个字语调上扬。
“我不明白……”
“智哥,我生病了。”
追捕凶手的工作还是交给警察们去伤脑筋吧。
这家伙还真是恶趣味……
“大明星叶宝岚你都不认识吗?最近她很红的!”助理重新将镜子打开,边照镜子边低声嘟囔着,“不过,我不大喜欢她。”
爬到顶楼,双腿累得好似灌了铅。我租住的房间位于楼梯左侧的最里面,由于楼房年久失修,仿佛随时会倒塌。路灯的灯泡坏了几个礼拜也没人来修理,黑乎乎一片,即使在阳光明媚的大白天,楼道里也光线昏暗。
“散开了,散开了,不要瓮在这个地方,进入地铁的路都被堵死了!”两位穿制服的交通协管员过来疏散人群。
机器人吃玉米?一想到那个场景,我就忍不住想放声大笑,瞌睡虫刹时跑得精光。
“是啊,活得还很滋润呢。”
“好的,主人。我马上开始劳动。”阿熏僵硬地拿起墙角的扫帚,“主人,你吩咐我帮你调查的报亭消失谜案已经有了结果,请指示。”
“这个!”我用下颚指向女人胸前挂着的牌子。那上面贴着一张一寸大头照,照片的下方写着露欣公司和叶宝岚几个字。
电梯一层一层地艰难爬上顶楼后,随即飞快地降落,门朝两侧缓慢开启。大概刚才那班电梯承载了太多的乘客,此时只有我一人等候在门口。待我按下数字9,电梯门就要关闭的瞬间,一只穿着高跟露趾皮凉鞋的纤细小脚旋即插入卡在两公分的缝隙之间。我慌忙连按几下开启键。自动门重新打开,一个苗条的身影迅速地闪进来。
“等我长大了一定要设计出属于自己的机器人。”对阿西莫夫撰写的机器人系列故事着迷不已的他,常常这样跟我说。
“发生什么事了吗?”我迎上前去。
“是的,主人。”他的脸立刻恢复成金属的冷淡色,表情呆滞地瞅着我,语调也变得机械化,“机器人学第二定律一——机器人应服从人的一切命令,但不得违反第一定律。”
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他并非口头上说说那么简单,而是真的利用课余时间去图书馆查询资料,或者自己动手做一些试验。
奇怪!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地震?威力好像没那么大嘛。
“阿熏,你刚才说到吕隽的报亭曾经被起重机或其他类似的机器搬运过,对吗?”
“我买到了报纸呢。”叶宝岚忽然说出这句不着头脑的话,吓了我一跳。
“这个也可以算得上他杀吧。吕隽将自己关闭在类似于密室的报亭房间内,并手持尖刀做出企图自杀的样子,叫嚣着‘如果你们不把报亭搬回原位,就死给你们看!’。有人拨打了消防队的救援电话,然后该男子和升降机一起被重新运回原地。可是,在运输的途中,因为重力的变化,或者是报亭落地的角度问题,吕隽在屋内受到突然的冲击力,无意中把手中的尖刀甩了出去,结果尖刀被抛出后,形成抛物线落下,刺中自己的后背,伤及脾脏,终因失血过多死亡。”阿熏摇头晃脑地说道,“这就是为什么你能见到报亭突然消失不见的原因。”
“呃?啊——是啊,报纸没有买到。”我伸出手臂,越过她的肩膀,按下23号键。手指收回来的时候,无意中碰触到她披散肩头的卷发发梢,有点儿湿润的感觉。
这家伙神秘兮兮地究竟在搞什么鬼?
“不要老是‘外面’怎样,‘外面’怎样!”我粗暴地打断他的话,训斥道,“你要明白你只是一个机器人,就要懂得做机器人的本分!你这么晚回家,万一碰上警察怎么办?你有身份证吗?你有暂住证吗?你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对不对?”
露欣公司经营化妆品这种东西,跟我公司又在同一幢大楼里,说不定助理琳达会知道点什么,像她那样爱美又八卦的女孩,小道消息渠道比我要广阔得多。
我和阿熏一前一后地上楼。曾经冷清寂寥的楼道里,不断地有人上上下下,从我们身边擦身而过。
“尸体是谁发现的呢?”我忍不住插嘴问道。
没想到能够与一个机器人彻夜长谈,似乎我们拥有共同的经历,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我不在家的三个月,阿熏究竟经历了如何的怪异蜕变,变成了一个能够和我在同一个世界对话的“人”呢?我们不停地交谈,发表自己的看法与见解,直到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真不好意思啊!”伴随着女人饱含歉意的娇笑脸孔,电梯门自她身后慢慢合拢。
“噢?是吗?”琳达的眼睛晶晶亮,娇嗔地用双手抚摸脸颊。
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怔住了。
大约半夜一点左右,钥匙插入防盗门发出的哗啦啦的声音,吵醒了我。
阿熏呆立在502室的门口,好奇地朝里张望。
“我是这里的住户!”我有些恼怒了。
我仿佛感到破旧的楼层地板也在微微地战抖,背脊上激起一连串恐惧的鸡皮疙瘩。楼梯拐角处的窗户被风吹得哗啦啦响,窗框上的插销一下子松开成两截,刚装上的玻璃由于风力的作用,前后撞击,发出清脆的裂响。
“喂,你想干吗?机器人也要上厕所吗?”
“哇——居然跟你长得一模一样!”我凝视着眼前的怪物,脑海里浮现出李俊那张瘦削的脸颊。
12日早晨,我从地铁口走出来,发现书报亭消失了,这个变动打乱了我后面所有的行动计划。我不得不抬起头寻找熟悉的景象,红色的KFC招牌与双车道马路让我潜意识里肯定了自己的方向是正确的。没有了报纸,我连豆浆也忘记了买。第一个步骤乱了,后面的步骤全部都跟着乱了。我沿着上班的路线走到公司,没有发现一路上的异常。
“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刚才一直担心来着,万一你不记得我了,该怎么办呢?”
“阿熏,我来问你,你知道为什么流动厕所会安放在这里吗?原来的报亭出了什么问题?”
“我到了。”我解脱似的朝前迈了一小步。
“什……什……么?你……你……你让我和这一堆破铜烂铁一起生活?”我真想把手机砸到他的脸上。
“尚智?”那个声音再次向我发问。
“是——谁啊?”我大声喝道,声音好似被墙壁反弹回来,竟然发出回音。
的确听说有人打电话到电视台的市民热线,要求增加流动厕所的数量,以解决地铁和交通枢纽附近往来人员的方便问题。
地铁是现代都市人最便捷的交通工具,发明地铁的人一定想不到那小小的铁皮盒子居然能容纳那么多被挤得变了形的人类。像我这样的地铁一族,早已习惯了在任何狭窄拥挤的环境中处变不惊。
坚持了三年的习惯果然坚固无比啊!
“什么?”里面传来抽水马桶的水声。
因为我有上方宝剑:“机器人第一定律——机器人不得伤害人,也不得见人受到伤害而袖手旁观。”
“那……报亭一直都在那个地方吗?”我紧蹙眉头又追问了一句。
“这个就更简单了!我去市立图书馆查询了12日前后一周的所有报纸,将有关女明星跳楼的所有娱乐八卦新闻都一一输入我的脑袋瓜里。嗯……不知道你熟悉‘炒作’这个词语吗?网络上有消息放出来,那位女明星马上要推出一部四十集的电视连续剧,为了预热市场,经纪公司在幕后策划了这场闹剧。至于跳楼事件,也是为了配合宣传广告,吸引公众主意力而采取的博取眼球的拙劣手段。”
“你凭什么确定她关注你了呢?会不会是你想得太多了呢?”机器人居然露出一副饶有趣味的表情,有没有搞错?那表情逼真得简直跟真人一样。
事隔多年,李俊为什么在此时此刻突然冒出来呢?
“智哥,我是阿熏!晚餐买了你爱吃的鳊鱼。你会回来吗?”
“尚智,你是不是在做白日梦啊!”助理低着头,用手指挤压额头的一颗痘痘,轻声说道,“那个女人前几天跳楼死掉了,所以最近牢牢占据了娱乐头版头条呢。”
阿熏的推理合乎逻辑上的步骤,却没有考虑到“人”自身的因素。
我趁机问道:“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一般都喜欢什么品牌的化妆品啊?”
忙活了这么长时间,肚子早就饿得受不了了。冰箱里空空如也,等着我来塞满。可用什么来塞满我的肚子呢?
起初听到阿熏被地铁验票闸机卡住的消息,我大吃一惊。这家伙胆子可真大,被人发现是机器人的话,恐怕要被关进实验室里去了。可转念一想,地铁里不是也出现过戴着鹿头面具的怪人吗?在这个标榜个性化的时代,大概不会有人真的相信机器人的存在吧?会引起围观肯定让阿熏很困扰吧。
“智哥,我是阿熏!”不知何时开始,他对我的称呼变成了智哥,“今天我去坐地铁了,被闸机卡住了。”
“可也不该呆到这么晚。你看看现在几点?大家都睡觉了。”我就像责备一个贪玩晚归的小孩子那样,语气出人意料地严厉。
我环顾四周,地铁口这块地方,虽然面积并不大,往来的人员确实川流不息。特别是前面那条布满商贩的窄道,早晚高峰期拥堵得一塌糊涂。而卫生设施,除了KFC里有一个单人厕位的卫生间,附近倒真的没有其他可供方便的地方了。
老式公房的楼道里布满了灰尘,清洗下水道的私人广告张贴得到处都是。废旧纸箱、空塑料瓶子、自行车等物品堆积在拐角的过道上,十几年如一日。楼道尽头的窗户玻璃早已不知去向,呜呜的风直往里灌。
阿熏的解说似乎合情合理,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阿熏,露欣公司你听说过吗?”我隔着自动门,扯着喉咙叫道。
一般购买家用电器都会附送说明书,说不定箱子里也有怎么使用的说明呢。我将纸箱子翻转朝下,倒出一堆泡沫和塑料袋,其中一个塑料袋掉到地板上时,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把纸箱子扔到一边,拣起来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个十一寸大小的黑色匣子和一根手指粗细的电线,电线末端的一头接口很像电源插头。我试着将插头插入墙壁上的插座,黑色匣子上的绿灯马上亮了。看来这个黑色匣子应该类似于电源适配器或者充电器之类的东西。如果这样的话,电线的另一头就应该连接到机器人身上。
“报亭主人是不是那位脸上有疤痕的年轻人?”
脑海里一整天都盘桓着女人的声音:“买到报纸呢”、“地铁口附近的报亭”……她真的在那个地方买到报纸了吗?还是……她故意撒谎?
“毁灭地球?你是不是美国大片看得太多了!”他毫无顾忌地爆笑起来,我的手机发出噗哧噗哧声。我真担心他的口水会把手机里的内置喇叭淹没,“这个……你放心啦,我没有设计这个程序……”他仍然笑个不停,“不过,我要告诉你的坏消息是,阿熏的脾气很古怪,还有一大堆还没来得及修正的缺陷,本来我想让他人道毁灭,再重新制造一个。可是因为另外一些特别的原因,我暂时还不能让他毁灭,所以麻烦你收留他……”
翌日清晨,我第一次爬上办公楼的23层——露欣公司所在的楼层,我想找那个叫叶宝岚的女人问个清楚。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开着玩笑,互相打闹着,小区的拱形招牌逐渐出现在视线中。窄小的门口停着一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红色的车顶灯发出耀眼眩目的旋转之光。黑色的人影围拢成半圆,嘈杂的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
“报亭消失的谜题已经解开了。”阿熏得意洋洋地瞟了我一眼,嘴角朝两侧拉长,露出胜利的微笑,眼角却没有皱起的纹路,眼睛里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阿熏,才回家啊!”年轻警卫向我身后的机器人友好地打招呼,居然没有找他要身份证。
先是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出来,然后是一只钢铁脚丫,再是手臂……不一会儿,一个中等身高的男人从里面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他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走路的姿势十分怪异,好像初次学习舞步的人,老是需要根据舞步顺序来确定应该先迈哪一只脚。他虽然走得缓慢,一眨眼的工夫也来到我的面前。我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筷子上缠绕的几根面条哧溜掉落地面,我也浑然不觉。难道我在做梦么?
“阿熏啊!今天出去逛了一圈,发现了有趣的线索哦。”
“‘男人头,女人腰’是不可以摸的,智哥!”阿熏双手捂着脑袋,偏向一边。
出门后,无论是乘坐公交车,还是地铁,阿熏的动作和表情完全与正常人毫无二致。他熟练地刷卡,熟练地上下车,甚至还给一位抱孩子的妇女让了一回座位。
我试图抱住他,200公斤的躯体实在太过沉重。
“怎么样?很逼真吧?”几句寒暄之后,李俊话题一转,语气变得戏谑起来。
“阿熏!小心啊!”我想拉开这个傻乎乎的机器人,却已经来不及了。
阿熏基于我所认为的报亭无故失踪的事实,从而得出推理结果。如果前提条件本身就是错误的,他的推理显然也无法站住脚。
“我们进屋里去好好聊聊。”我兴奋得声音都变了。
“是的,报亭无故消失,又无故重现,是因为它必须要这么做。”阿熏挥舞着接近肤色的手套,“报亭消失的原因可以有很多种,通过我的筛选,有一个理由发生的可能性比较大。12日的前一天晚上,报亭因为某种理由,需要被移走。于是11日夜里,通过起重机或者类似的机器,将报亭搬离到别处。可报亭的卖报人吕隽,也就是那位脸上有疤痕的年轻人,通常吃饭、睡觉都在报亭内,他当然坚决反对报亭搬家。附近的小贩也都知道他的习惯。当天夜里,负责搬运报亭的工人并不知道报亭里有人,草率地将报亭运往其他指定地点。在搬运的途中,报亭主人用自杀来威胁那些拆除报亭的家伙,所以报亭后来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所以这个东西才会取代报亭出现在这里。”我望着眼前的流动厕所,哭笑不得。
既然并没有发生报亭消失事件,那阿熏所谓的搬运工人将报亭搬走又返回的推理就不能成立了。
果然……
“我不明白,既然她是高高在上的大明星,为何会关注我这种小人物呢?”那个叫叶宝岚的女人明明向我暗示“地铁口买到了报纸”……
我拉着阿熏再次进入地铁,乘坐一站后下车。下一站是H站,三号口出来。眼前的景象让我彻底发现了产生误区的原因。
“报纸上说这个地方人员密集,缺少公共卫生设施。而且那个报亭已经很旧了,早就应该拆除。我打电话到专门负责维修公共设施的物业管理处问过了,该报亭漏雨,吕隽已经报修过四次。”
这个叫叶宝岚的女人“咯咯咯咯”地笑出了声。“我留意你来着。”她俏皮地眨眨眼睛。
楼下的住户?我们租住的公房一梯两户,我连对门住着什么人都不清楚,更别提楼下的住户了。我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和邻居根本没有任何交集的地方。即使是每月上门抄煤气的人是男是女,我都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我总是将煤气用量抄写在便签纸贴于门上。
我在固定的站点下车,在固定的报亭买报纸,在固定的摊贩买豆浆,沿着固定的路线步行到公司。当有一天,这固定的某一个环节被打破,我便被自己的习惯思维限制在固定的框架内,没有任何突破。
将所有的时间都献身在公司的实验室里,换来的加班费还算可观。作为一名打工者来说,拼命工作的目的不就是想改善生活吗?这样透支体力和脑力的双重劳动是绝无可能坚持工作到退休年龄的,趁着年轻还能再拼几年。
我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脚下的步伐似乎越发沉重了。希望也许就在前方吧。
“带你去案发现场啊!”他举起两只手臂,“看我的新式手套,怎么样?很像人类的手臂吧?还有这身仿人类皮肤的塑身衣,店主说‘和人类皮肤的逼真度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我像不像个真正的人类?”
吕隽的死亡真的是因为起重机搬运过程中的意外而造成的吗?
“你能把手机交给阿熏吗?我想和他说句话。”这家伙还真把机器人当人类看待啊……
很难想象这些留言都是一位叫阿熏的机器人留下的吧?
“知道的。我经常找他们的业务员拿打折的化妆品,比商场里便宜好多呢。”助理轻轻地拨弄刘海。
“尚智——”他停顿下来,下定决心似的说,“阿熏他——可能要和你生活在一起一段时间,我没有办法将他带走……”
厨房的碗柜抽屉里翻出一包排骨方便面,水壶里开水却没了。等我烧好开水,泡好面,端起碗准备吃的时候,房间的地板突然震动了一下,然后是一连串什么物体倒塌散架的声音。
“嗯!”机器人自信地点头。
再次醒来,我的脑袋昏昏沉沉,外面的阳光异常刺目。挂钟的短针准确无误地指向“2”的位置。
“看什么看?有什么可看的!”女子忽然冲我怒骂,砰地将铁门关上。
“你到哪里去了?怎么玩到这么晚?”我揉着朦胧的睡眼,不满地责备道。
在睡袋里准备打盹儿之前,我点开语音信箱,听取每一条留言:
他的头发一定是用什么动物毛植入的吧?我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的头发上,忍不住伸出手抚摩。干性发质……我记得李俊的头发也是干性的……那家伙不会用自己的头发吧?实在值得怀疑……
我决定犒赏自己一顿丰盛的晚餐。到哪里吃?吃什么呢?盘算来盘算去,发现无论怎样的盛筵,如果没有三两知己相聚,自己独自去餐厅似乎显得太过形单影只了。犹豫的结果,却是到熟食店里买了一只烤鸭,和几个特色小菜,再来点儿小酒,回家等阿熏回来对饮,倒也令人期待。
每天早晨在书报亭买一份早报,是我雷打不动的习惯。习惯这种东西很可怕,一旦长年累月地坚持同一个行为,这个行为就会成为你生活中的一部分,甚至变成必不可少的那部分。即便在别人看来实在太过愚蠢可笑的行为,你却不得不一成不变地重复与坚持。
“我在淘宝上淘来的,价钱很合算呢。”他笑嘻嘻地将手指逼近我的眼球。
“是啊,老喽。你瞧,我的头发白了一半。想不到吧?”
继续吃面!

1

……
“你当然搜索不到了,叶宝岚是女明星的闺名,她的艺名叫叶伊琳。”
“可不就是他嘛。在这个地方卖报纸好些时间了,搭乘地铁的人几乎都在他那里买过报纸或者杂志。”
金属器物表面摸上去很光滑,足有一个十九寸液晶显示器大小,我轻轻地敲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将金属器物扳直,哐当一声,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金属块的左侧牵连出一根圆条形管状物,末端——那个是,居然是五个指甲分明的手指!
“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我总是这样鼓励他。
这家伙啥时候和警卫打得如此火热了?
我不禁懊恼地直跺脚,要是早到半分钟就好了。
流浪歌手奇怪地瞥了眼我,大概觉得这个男人脑子进水了:“报亭……除了在那个地方,还能长脚跑了不成?”
假设吕隽曾经向物业报修,报亭需要更换屋顶,所以那一天他才会留在报亭等维修师傅。当天也的确有维修人员驾驶吊车或者类似起重机之类的设备来更换屋顶。再如果,我假设,报亭就像可拆卸的家俱一样,当吊车将旧的屋顶吊起后,并没有马上将新屋顶盖在报亭之上,也就是说报亭此时处于无屋顶状态,那么即使报亭由内反锁,凶手同样可以借助工具爬入报亭里面,杀死吕隽后,再原路返回。等到新的屋顶还原到报亭顶端,所谓的报亭密室谋杀案也就形成了。
尴尬的气氛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电梯内的空间瞬间变得狭窄而局促。
“二十三楼的露欣公司,你一定很熟悉咯?听说是一家很有名的化妆品代理公司……”我装作随意地问道。
我歪头瞅向身旁的钢铁。它脸朝下,胸口紧贴地面,左手弯曲在脑后,右手被身体压住,腰部扭向一侧,两条细长的腿盘绕在一起。它好像死去了一般,看上去怪可怜的,我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将它扶坐起来。可身体没有支撑的力量,很快又滑落下去。
“你这是什么装扮?”
啊——我好似被雷电击中头部,一下子失去了感知!眼前不断浮现出一张诡异的女人脸,她微微前倾的胸部,V字领露出的光洁肌肤刺目发亮。
但是,这天早晨的七点五分,我像往常一样快步走向卖报纸的地点——绝对不会弄错:出了地铁口,朝左拐,就能望见敞开的挂满杂志的铁皮门,里面中央位置横放着一张桌子形状的铁架,上面铺满了杂志和报纸。可是——报亭在哪儿?
但愿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吧……
“我这都是和你们人类模仿学来的!”他朝我眨眨眼睛。
“你说什么?”助理放下手中的化妆镜,诧异地望着我说,“叶宝岚?”
小区警卫拦住了我。
李俊他——真的成功了吗?!
“可我也去网络上搜索过,没有收到叫叶宝岚的女明星啊?”我仍旧不肯死心。
李俊的爸爸是某企业的电子工程师,也相当支持儿子追求理想,几乎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来陪同儿子研究机器人制造的原理。
脚边的纸箱子足有一米多高,我用脚踢了踢,里面好像有金属撞击的声响。
“没事儿,李俊跟我说过你是个不成熟的作品……可恶!”我低声诅咒了几句,换了个愉快的话题,“阿熏,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还没成家呢,哪里敢说老?”
毫无疑问,怀里的这个奇怪东西,正是李俊一直梦想中的机器人!我的手臂由于力道不够,忽然松手,机器人稀里哗啦地滑落地板,瘫软成一堆钢筋铁骨。臂弯的关节处被勒出了一道一道的红色印迹,这玩意儿太重了,差不多有200公斤吧。
这样的生活也是自己的选择吧。当初搬离父母温暖的窝,选择独立的生活,不正是为了更加自由自在地去实现梦想吗?可是如今那些梦想都跑到哪里去了呢?
讪然离开露欣公司,我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蓝色隔板后面,坐着面容各异,却神色相似的工程师的脸。我加入他们当中,也习惯性地摆出同样的姿态。
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歪理……看来有必要屏蔽家里的网络……
一切的迷惑均来源于我那雷打不动的习惯。
“我在吃玉米啊,真好吃!”
“买到报纸呢”、“地铁口附近的报亭”……女人甜腻的声音似乎仍旧萦绕耳边,让我不由自主地感到毛骨悚然。
“走开!走开!我们不去!”我推开纠缠的男人,催促阿熏赶快离开。
他整日呆在报亭内,除了晚上睡觉才离开,他的日常举动几乎是众所周知的。可是,那一天晚上他为什么一直呆在报亭内呢?到底有什么原因促使他必须呆在那里呢?
翻开另一侧,也有同样一只手掌,通过管状物的手臂和金属块连接起来。球状的毛茸物低垂在金属块的前面,竟然是一张人脸——一张和李俊一模一样的人脸!我费力将好似液晶屏的金属块抱起,两条金属腿和脚掌软绵绵地耷拉下来,离地面两公分的距离,悬在空中。
“真的吗?”助理合起化妆镜,站起来盯着我的眼睛,“你没有搞错吧?”
默默地独自吃完晚饭,烤鸭仅吃掉一只腿,其他小菜基本没动,胃口莫名就消失殆尽,胸口涌动一股说不出的刺痛感。
“哎?”阿熏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他一身休闲装扮,太阳帽,太阳眼镜,T恤,牛仔裤,运动鞋,怎么看都像准备出门的样子。机器人也这么讲究么……
“好的,主人,哦,不,智哥。我已经清楚地了解了报亭消失之谜的前因后果!”阿熏挠着短发,咧开嘴,露出一口瓷牙,闪闪发亮。
难道是……
“嗨,那个报亭消失的地方安装了一部流动厕所喔!”
“喂!你花我的钱还真大方啊!”我讥讽地嘟囔道,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和手臂,肉感十足,皮肤好得简直可以捏出水来。他这种样子走在街上,搞不好会被拍摄化妆品广告的星探发掘选作代言人呢。
我端着碗,边吃面边走到厨房门口,奇怪的声音好像从卧室的方向传出来。
数字9停止不动,门开了。
死者吕隽是位残疾人。根据我的观察,他可以阅读武侠小说,收钱,说明他的视力正常;我曾经见过他整理邮递员送来的杂志,四肢也无缺陷。那么,他的残疾究竟在哪个地方呢?仔细想想,我发现他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我从来都没有听见过他开口说话,即便是有人少付了书报钱,他也从没有指责过顾客!他整日戴着耳机,给人一种沉迷音乐的印象,其实,真实的原因很有可能是——他是聋哑人,因为不希望得到别人的怜悯和同情,才故意装作听音乐的样子。万一有人和他说话,他没有及时反应,也就不会给人造成不必要的误解了。阿熏没有从居委会那里获知吕隽残疾的原因,想必是他有意叮嘱知情人隐瞒真相。
“智哥,还记得你提到的那个消失的报亭吗?死在报亭里的人叫吕隽,现年二十六岁,是个残疾人。他的父母已经去世了,居委会为了照顾他,给他安排了书报亭的工作。”
我给阿熏办了一张交通卡,预留了部分现金,放在老地方——卧室衣橱的抽屉里。
“心脏停顿?机器人也有心脏吗?”
机器人接过手机,将屏幕贴在耳朵边。不知道李俊在电话里说了什么话,他竟然慢慢低下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爸爸,再见!”
“说是报亭的主人被反锁在里面,被人从后背捅了一刀,死掉了呢。连尸体都抬走了。”
似乎一下子变得百无聊赖。空着双手,我步伐急促地往前走去。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抵达公司大楼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连豆浆都忘了买。平时都是买完报纸,顺路再走到前面第一家的摊贩边买一杯冰豆浆。如果其中某个动作出现了停顿,接下来的行为也会被打乱。
阿熏哼着歌回来。他什么时候学会了唱歌?
我用力踩踏水泥地板,红褐色的砖瓦粉末微微扬起些许尘土。粉末飞扬之处,吸引着我的视线,俯视水泥地面,一个方形的印迹隐约可现——那方形的面积恰如书报亭的大小。果然,书报亭原来曾经在这里。
“智哥,你看那边!”阿熏指向的那个地方——曾经报亭的所在。
转念一想,世界上最先进的机器人不过会煎荷包蛋而已,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回家的路上,我们就这个问题进行了激烈的辩论,辩论到最后差一点打起来了。我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他却只能可怜兮兮地发愣,不能还手。
“乔家渡去不去?拼车只要二十块了!”从扶梯下来,没等我们站稳,其中一个男人冲过来缠住阿熏,卖力叫嚣着优惠的价格。
“可怕的命案啊!”有人搭腔。
李俊摆摆手,指着脚边的纸箱子,说道:“箱子里的东西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想请你帮我保管。先不要问为什么,听我说完。这个东西是个半成品,可能有很多缺陷,目前我还无法确定,可是我不方便告诉你更多的细节。总之,麻烦你替我好好保管。”
今天是我的生日,可是没有人祝我生日快乐。
“就是这一家啊,发生了诡异的事件喔。”经过502室时,阿熏悄悄地告诉我。
“对了,差点儿忘了,我要提醒你……”电话里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那头的对话者思考了一秒钟后,透出一丝无奈的语气说道,“他的名字叫阿熏,虽然他暂时可能表现得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儿,可我不得不提醒你,他是我的第一个作品,还不够成熟,可能存在某种我也无法预知的缺陷。”
“智哥,你在思考吗?”阿熏天真地望着我,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爸爸给我安了一颗可以跳动的心脏,好像有点儿生锈了。”难怪他的语气听上去怪怪的。
“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真的很抱歉,没有办法陪你吹蜡烛吃生日蛋糕了。希望这个箱子能给你带来好运。”他又一次握住我的手,用力上下摇动,“再见了,我的好伙伴,尚智!”说完他拍拍我的肩膀,大步流星地跨下楼梯,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对喔,我怎么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我都搜索不到,你是如何知道的?”我将一元硬币放入阿熏的手心。
铁门“哗啦”一声猛地被掀开,一个明晃晃的东西甩了出来,正好砸中阿熏的脑袋。
“我们没有你说的那名员工。对不起,我帮不了你!”女孩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垂下眼帘,盯着眼前的液晶屏幕,不再搭理我。
“你的意思是说,女明星没有死,现在活得好好的?”
“对不起,请出示你的身份证!”警卫是位操外地口音的年轻小子。
“熏!报亭边上卖豆浆的商贩有好几家,你光顾的是哪一家呢?”
“但是……那个女明星对我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又作何解释呢?”
“阿熏!”我放开喉咙大叫。
但此时它毫无生气地趴在那儿,什么也干不了。
为了搬运方便,家俱制造商往往将柜子等大件拆卸成几个部件,例如许多宜家家居的物品。同样的道理,报亭是不是能拆卸呢?
那个女人……究竟想暗示什么呢?可是……
“你就不会设计个美女啊!”我故意抱怨道。
“喂,阿熏!”我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一路小跑。我想跟他说,作为一名机器人,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可以了,不要跟那些无聊的看客一样凑热闹瞎起劲。
居然还有这种接近肤色的手套和塑身衣卖,他在哪里淘到这些东西的?难道……
这样一来,吕隽被反锁在报亭内死亡就需要从另一个角度来解析了。
“唔……”我避开女人的黑亮眼眸,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我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准备坐下来歇息一会儿,冷不丁发现楼梯栏杆后站了一个黑影,一动不动。我故意用鞋底重重地踩踏水泥地板,嘭嘭的敲击声显然引起了他的注意。黑影朝我的方向挪动了两步,停了下来。
男人仍旧不死心,在我们身后继续推销。我们干脆加快步伐,总算连跑带跳地甩掉了纠缠的家伙。
书报亭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消失呢?
我愣在原地,手里捏着发光的手机,根本来不及细细思索他话里的隐含意思,他就这么丢下我跑掉了吗?
如果我没眼花的话,他的眼神里似乎透露出坚定智慧的光芒,可这光芒怎么会出现在机器人的眼睛里呢?我差一点冲动地想掰开他的眼珠,看看里头是什么材质,才能发出这样的光芒。
阿熏真的开始调查那桩神奇的报亭消失案件了啊。请原谅我使用“案件”这个词语,对于机器人来说,收集各种知识到脑袋里不是很自然的功能吗?曾经看过的有关机器人的科幻电影里,机器人能够飞速地阅读书本,并能牢牢地记录在程序中,在关键时刻这些五花八门的知识就会派上大用场。我的阿熏也具有这样的能力吗?
果然不愧是机器人,阿熏的身影眨眼消失在人群中。
自动扶梯的尽头,涌出几个为黑车拉客的男人。
李俊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入我的耳膜。我将手中的碗放到灶台上。
“没办法,对着镜子制作的那张脸,一时没找到合适的模特。”李俊笑嘻嘻地说。
“不可能啊!”我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重复说道,“我亲眼看见她上班的。我们还乘坐同一趟次电梯,她脖子上挂着你们公司的员工卡。”
“是的,我在思考阿熏你到底是不是通情理呢?”
“怎么会这么着急?进去喝杯茶的时间都没有吗?”
“没有关系!”我迅速地瞟了眼女人——身体因为微微前倾而敞开的V字衣领充满了诱惑,一缕如烟似雾般的香味儿悄然钻入鼻腔,我不禁悄悄地吸了口气。
“不了,我就不进去了。”李俊拦住我,“这次时间太紧,来不及细说,希望下次有机会告诉你来龙去脉。”他将我往前拉了一步,我的脚碰触到一个类似纸箱子的东西。
也就是说,拆除报亭,安放流动厕所是众望所归的举措了。
电源接上后,它的身体里传出嘟嘟嘟嘟的预警声,可它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立刻站起来,依然和一堆破烂钢铁没啥区别。
可拆卸的家俱?我的脑海里一下子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书报亭不见了!
“在地铁口附近的报亭买到的喔,你……”我跨出电梯,身后女人的声音被合拢的门活生生切断,终于消失不见。
“化妆品啊,当然是越贵效果越好咯。”她从随身携带的坤包里掏出化妆镜,嘟起嘴唇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他不会真的想做一名侦探吧?我不由得担心起来。
“喂,阿熏,你不要用那种机器人的语气说话。还是叫我智哥吧。”
“有个机器人陪伴就是好哇!脑瓜子果然好使!”我摸了摸阿熏的后脑勺,给了他两个“毛栗子”。
也许是我的错觉,他似乎有点儿沮丧的情绪,靠在门边,口里重复念叨:“早点回来!”
“尚智吗?”瓮声瓮气的男人声调。
万一……万一它真的活过来,变成施瓦辛格那样的终结者怎么办?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恐怖的念头,害得我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对不起,请配合我的工作。”碰上个执著的年轻警卫,我也无计可施,只好乖乖掏出身份证。可阿熏怎么办?我忽然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第二天的工作没来由地忙碌起来了,经理派给我一个大项目,据说投资上千万,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日日夜夜要全都卖给公司了。我将睡袋搬到了办公桌下面,加班累极了,就在里面稍稍打个盹儿。新项目的计划排得很紧,得玩命儿干才能完成任务。
下班后,和往常一样,我搭乘地铁回家。经过那间发生命案的报亭,铁门紧闭,门口贩卖烧烤和各种小玩意儿的摊贩依然生意兴隆。
“今天没有买报纸啊?”女人灿然一笑,嘴角的弧度恰好露出七颗光洁的白牙。
不知不觉间,我们竟然又回到了我平时上班出入的地铁口,报亭消失的那个地铁口。
下班的时候,我特意放缓了脚下的步伐,我想核实一个猜想。
“你还记得我们楼下的住户是谁吗?”
“据我观察,我们楼下一共住了十户人家,除了一楼的102室房间空关着,其他的住户均为独居的老人或外来的年轻夫妻。”
当我在S站下车,发现报亭不见了,实际上那个地方本来就没有报亭,是我自厢情愿地以为那里有报亭。我一直习惯边走路边阅读报纸,从来没有抬起头来留意周边的风景。从地铁站到公司的那一条路,我之前仅仅是行走在路上,那里的摊贩是不是有变化,我从来没有观察过。S站与H站均有一条马路能到达我的公司,我便错把S站当成了H站。由于没有阅读报纸,我步行的速度比平时要快一倍,到达公司的时间却与平时差不多,说明H站到公司的距离更近。
“什么?叶宝岚?”前台女孩儿圆睁双眼,朱红的嘴唇讶异地张大成O型,“我们没有叫叶宝岚的员工。”
最后瞟了一眼沉睡的家伙,走出卧室,轻轻地关上门。
“别忘了你是一个机器人,你爸爸没有教过你机器人应该遵守的守则吗?”
不敢停留哪怕是一分一秒,理智告诉我,必须远离那个鬼地方,我可不想被自己的疑神疑鬼给折腾得心神不宁。不要去理睬,不管是无缘无故消失的报亭也好,还是莫名其妙出现的女明星也好,统统都滚开,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好事者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换着自己所知道的资讯。
其实,书报亭消失之谜的最大异常点并不在别处,而在于我本身。是我——提前一站下了地铁而浑然不觉!
不远处,双车道的马路上一辆搬家公司的小货车按着喇嘛驶过,小货车上装满了可拆卸的家俱。
阿熏眼睛里的光渐渐暗淡下来。他在楼梯上翻了几个滚,好像一堆破铜烂铁似地蜷缩成一团,一如他刚来的样子。
“她可能是随口问问吧。有些明星自以为很有名,认为全天下人都应该认识她。当天的娱乐报纸头条一定充斥着女明星跳楼的报道,而她见到你后,不确定你是否了解她的明星身份。她故意暗示你在地铁口能买到报纸,其实她并不清楚地铁口的报亭当时已经被搬离了地方,她唯一的目的是想让你认出她的身份。因为之前炒作跳楼的新闻必然会被当作谣言,经纪公司需要寻找合适的机会出面辟谣。如果能有目击者宣称曾经见过‘活’着的女明星,谣言自然不攻自破了。而你恰巧被他们利用来传播女明星并未死亡的消息,想必在你们公司内部也有许多叶宝岚的粉丝,他们会第一时间将这种消息散布到网络上去。”
该拿它怎么办呢?
不知道纸箱子里面装了什么鬼东西,异常沉重,我几乎拿出了吃奶的力气,好容易才给弄进了房间。
照片上的李俊比本人要年轻一点儿,表情却木然呆滞,盯着镜头的眼睛空洞无神。
阿熏被突如其来的不明物体击中头部,后脑发出吱吱的爆裂声,然后慢慢地向后倒了下去。
一股巨大的喜悦感犹如冲破栅栏的赛马奔向大脑,我兴奋得简直要晕过去了。
“李俊,你这家伙,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了?”我大笑着紧紧握住他的手掌,“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
脸上有疤痕的年轻人我也认识,他总是塞着一副耳机听音乐,手里捧着本武侠小说读得津津有味。有人买报纸,他也不搭理,仅用手指指摆在支架边上的零钱盒,示意顾客自己找零。如果万一顾客付的零钱不够报纸钱,差个一毛两毛,他也并不在意。而且他似乎特别热爱报亭这份工作,我有一次下雨天还看见他撑着伞坐在报亭内边听音乐边卖报纸。
“噢?哦,哦,你好!”我连忙朝他鞠躬,差一点儿习惯性地从口袋掏名片,“你家机器人和我打招呼呢。”
阿熏面无表情地瞪着我,点点头。
他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吕隽撑伞坐在报亭卖报纸的模样。
“可那个卖报纸的年轻人,叫什么来着?死于密闭的报亭中,据说是他杀?”
“那……你认识他们公司的一个叫叶宝岚的员工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时光飞逝如电,转眼之间,我所负责的项目前期开发阶段已步入正轨,我也快有三个月没有和阿熏碰过面了。经理主动提出,让我休一天假。
“可是外面真的……”阿熏摸着脑袋,一脸茫然。
露欣公司的前台是位画着紫色眼影的年轻女孩儿,睫毛夸张地卷起波浪。
床头柜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叠好的条纹衬衣和米色休闲裤,手机和皮夹堆在衬衣之上——都是我的东西。
“哈哈哈……”李俊在电话里发出爽朗的得意笑声,“除了我之外,你是他认识的第一个人类喔。”
“那个……”我没话找话,“琳达,今天特别漂亮啊!”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我没什么朋友,仅有的学生时代建立起来的友谊,随着年岁的增长,因为联络的次数一次比一次少,感情稀薄得犹如真空。步入职场后,碰了几次壁,撞得鲜血横流,渐渐学乖了,变得不再那么愤世嫉俗,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倒反而纯粹了。工作归工作,下班后便是路人。
“呀!”女人马上低下头,摆弄着胸前的挂绳,颈脖间的白皙肌肤闪烁着油亮的光芒。“这张照片照得难看死了。”她小声嘀咕着,扬起一边侧脸,饶有兴趣地说道,“今天连豆浆也没有喝啊!”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差不多二十年了吧。”李俊笑呵呵地回答。
阿熏毕竟只是一部机器。他无法根据现有信息进行大胆的想象,也不懂得人心的叵测。他缺乏好奇心,没有想象力,这大概就是人与机器人最本质的区别吧。
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李俊那家伙不会给你安的是便宜货吧?”我有些愤怒地低吼起来。
找来剪刀,将胶布划破,撕开。没想到箱子里填充了大量泡沫和气泡袋,取出表面的填充物,纸盒中央的物品被巨型塑胶袋包裹着,剥开,露出柔软的紫色绒布。解开绒布,手指戳到冰冷的金属器物,硬梆梆的。
“嗯。”我点点头,心里忽然开始打鼓,“我和她乘坐过同一趟电梯……”
“是我啦,智哥!找到你说的报亭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不明真相的路人也像我一样纷纷驻足探问。
防盗门推开的一刹那间,家里的景象让我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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