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的第九人
作者:樱桃芭蕉
我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因为张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绕过办工桌,走到我身后。他的胳膊环住我肩膀,声音就在我耳边,轻得像耳语:“你棒极了,浅浅。”
他在月光下赞许地看着我:“林小姐,你很勇敢,和我之前想象的不一样。”
这一次他取出了一张照片,递给我,目光近乎鼓励。
张镜调查了吴越的交际圈,发现他没有敌人,没有恋人,没有欠债,没有借钱。
这是吴越出事的那次漂流的照片。照相的人应该是李启铭。一如既往的菜鸟照相技术加上对漂流的内心抵触情绪,那些照片凌乱到惨不忍睹。
我翻完后就哭笑不得了,照片上大部分人都看不清,我是难得最好辨识的一个——回头比V字,摆造型,挥手……
这段话,才是引发这个所有故事真正的源头。
“当然,引我们切入这个案件的切入点是8,但事实上这个人透露的信息可能远远不止这一点。我记得这个游泳协会叫‘招财’游泳队?很有可能‘招财’是盗窃案中死去的成员网名,也有可能是他们对那次偷盗行动的代号……这个不一而论。总之,他把自己做成了一个诱饵,等对方上钩。”
“怎么样?”张镜问我。
“七夕已经过了。”我白了他一眼。
我苦笑起来:“看来还真和这个案子脱不了干系了。”
我合上报纸,觉得浑身发冷:“同样的……伤口……”
“我又调查了游泳队,想找到照片上那个‘失踪者’。你知道,一个人想把自己隐藏起来,一定有必需这么做的理由。我想知道这个理由,看看和案件有没有关系。可是竟然没有人察觉到‘它’!
“可是我当时离吴越很近,河面上没有游泳队以外的人。”我争辩道。
我摔掉照片:“女生爱抢镜头好笑吗!”
我喝了一口水,接着说,发现张镜脸色已经和缓下来,听得非常专注。
张镜曾给过我一套漂流时李启铭相机的照片。我没事的时候,就躺在床上一张一张反复看,企图从中找出解开谜底的线索。
如果他是凶手,那么照片上的“失踪者”又是谁?
只听这个来历,就知道它所体现的历史价值。
我承认张镜说得相当有道理。如果推理成立,按照这个逻辑,凶手要符合两个条件。第一,是8字队符的提议者;第二,是九位初始队员中的一位。
张镜的猜测大胆离谱,而逻辑严密。接下来的故事就就和我所经历的联系起来了。这个人调查了接近这支游泳队的所有值得怀疑的人。他的手法超乎想象的凶残——他对怀疑对象采用了“排除法”——既怀疑某人,与之接触,如果怀疑错误,就把他杀掉,并且在他尸体上留下8字图形的一半。
我走的时候,耳畔一直回响着李启铭的冷笑:“赵梁裕当然不怕了。他觉得即使郭音音真的变成了水鬼,也不会害自己的,不是吗?他说不定只是想再见她一面。”
这帮盗贼正高明在,他们通过打洞,让放置文物的基座从洞里漏下来,不引起地面展厅内任何温度的改变,甚至不用触碰防盗玻璃罩,因而警报设备都失灵了。
再见了,吴越。
最初参与者留到现在的只有三个人:队长赵梁裕,负责摄影的李启铭和普通队员钱武。
张镜说,既然凶手想杀除掉我,那么说明无限大符号的猜测是正确的。他会试试查近两年有没有和这个符号相关的仇杀案。可是当时想到这个符号的人是钱武,为什么他没事?而且既然我已经把这个猜想告诉了警方,在此之后对我下手,岂不是等于自己承认了符号和凶杀案的联系?
有一个人——一直不在照片里面。
我说过我是修志工作者,主要负责采访,靠职务之便,我查到了我们游泳队两年前成立时备案的材料。
“我叫张镜。”他自我介绍后单刀直入,“想找林小姐了解三天前溺水事件的案发情况。这不是事故,是一场谋杀。”
这张照片被从其他照片中分辨出来以后,案发过程就明显了。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吴越不是第一个受害者。正是这个人混进了我们游泳队,潜入水下用生了锈的刀杀死了受害者,并且让伤口呈∽形。他随后潜水离开——因此我看见吴越求救的那一瞬间,他周围的水域是无人区。
“我们之所以不怀疑李启铭,是因为案发时他一直在拍照——所以我们才能看见这些照片。可是你想过没有,其实大部分相机有自动连拍功能。”我推过另外三张照片,“我去了三个月前案发时的河段。那里水流很湍急,水文条件复杂,水下乱石很多,有一块岩石突出江面。这是我把相机放在岩石上用自动连拍拍摄的照片,你看是不是和前三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取景画面?”
我离他不是很远,看着他身边的水突然变成血红色。红色的水向四周晕开来,我突然意识到他在水下受伤了!但等我想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两人彼此不认识。林小姐,如果是你是出手那位,会怎么思考?”

正是傍晚,夕阳缓缓自窗边落下,把整个房间映照成耀眼的橘黄色。时间过得很缓慢。我不知道自己说的东西有没有用,但是他没有打断我,只是胳膊肘压着桌面,十指交叉,安静地听。最后他递给我一张卫生纸擦眼泪,说:“我知道失去朋友不好受。抱歉,让你调查本该忘掉的事情。
我明白这个福禄瓶的市场价值。为了这一天,我准备了很久。我反锁了办公室的门。距离张镜醒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期间,我已经选择了A市众多交通工具中的一种,通向遥远的地方。
“简而言之,吴越是一张白纸。不管是游泳队内部还是外部,我想不出为什么有人会想杀他。”他概括道,“根据你说的情况,他也和郭音音的死没有任何关系——他的交际圈里没有这个人。
我猛然发现——这是事故当时的时间,所有的人正在进行救援行动。离吴越沉下去的地点最近的人应该是赵队,他已经奋力地游过去。我也试图过去,可是逆水,水流湍急,反而被冲到更远处。
博物馆所有警报系统当夜完好运行,没有任何动静。直到第二天早上开馆前警卫检查,才发现主展厅正中展位上的祥翡翠镶玉三彩福禄套瓶连着放瓶子的展台都不见了。
张镜没说话,示意我看右下角的机打时间。

我撑着坐起来:“追到推我的人了吗?他应该就是凶手!”
他悲伤地摇摇头:“鬼神之事,不能用常理来推断。这个游泳队的人数确实不能超过八个。你知道吗,漂流之前赵队就敲定了进新人的事情,结果新人还没来,就出事了……退了这个游泳队吧,没事别去河边。”
警察实地考察过地下河,发现它的河道极其狭小,只能容一个人通过,三人以上同时下水,行动会极其不方便。因此专案组认为虽然打盗洞过程持续了多天,但是犯案当晚犯人可能不超过两人。他们其中一人想独吞财产,因此杀死了自己同伴,抛尸暗河入口。
“它”为什么一定要在死者伤口上留下波浪形的伤痕呢?
这件事情如同一个不真实的噩梦。噩梦过后的第三天,有位警察找到了我。
既然这批人素不相识,未曾蒙面,那么他们一定必需采取某种方法,确保犯罪果实不被其中某一个人独吞。在这个案件的这一环节上,它体现在双人制。
想到吴越的死,我觉得鼻子发酸。我默默附和他的观点,继续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钱老板是理工专业毕业的,他很自然地用笔在纸上画了出来:“咦,拼在一起不正是数学上无限大的符号∞吗?”
根本没有所谓的——未知的第九人。
五月不脱脂,七月徒悲伤。
对李启铭房间重点搜查后,从木质地板下面,警方找到了瑞祥翡翠镶玉三彩福禄套瓶上半部分的小圆肚瓶。
首先,当晚的盗贼为什么是两人?之所以推断他们为两人,是因为三人行动不便,有一位死者,再加上一位凶手,一共两个人。而对方之所以这么做,是出自一种内部平衡术。
这是当时的重案,专门成立了刑侦小组。
钱老板很年青,三十出头,却穿款老式黑色小马甲。他靠在柜台上,劝我:“别问了,没有什么好问的。我本来也不信的……可是正好是七月半,而且你看吴越背上的伤,像不像什么被利爪抓过的?”
关于这位“未知的第九人”,还有一点让我寒毛倒立——警察局走访了案发河段周围的住户,没有一个人见到过带着潜水器材的陌生人下水或者上岸。而我们游泳队里,竟然也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它’的潜入。

十二

割腕自杀的人通常会将手浸在浴缸里,可以加速血液流失速度。当时吴越整个人都浸在湍急的水流中,失血量是很惊人的。他的救生腰漂被铁丝割断了,顺水冲到了远处,而急速的失血导致了暂时性休克。
过了几天,张镜再次敲响了我家的门。这一次他穿着警服,显得英姿挺拔。
符合这两条的只有一个人:队长赵梁裕。
他走之前问我:“你看吴越背上S形状的伤口,像不像什么东西的爪痕?”
实际上,凶杀案发生的那一瞬间,吴越不是横躺在地面上的,他是直立在水中的。凶手在他身上下刀时,必定是按照自己的直立视角动手。
他含笑道:“哪有,哪有。你好辨认,反而帮了我的忙。有些事情我们审问不出来,想请林小姐帮忙打听打听。”
这些照片给我时就杂乱地放着,我最多注意它大致时间段,很少细看到分和秒。这一次注意到它们,我觉得心脏在棕色毛衣下怦怦直跳。

本来我想不到它和吴越死亡的联系。关键在于,这只福禄瓶,全身密密麻麻布满了阿拉伯数字的8。
我翻箱倒柜,搬出一只封尘已久的福禄套瓶和两年前的工作笔记,然后打通张镜的电话。
如果我们让三具的尸体站起来,就会发现——这些线条不是横向的∽,而是纵向的S。
防水表显示,正是10:30分,我远远地看见吴越向我这边招手。随后,血液从他周身晕开,他沉入了黑暗的深水中。
张桐推测,犯人找了一位共犯,因此一共有两位。一位是游泳队内部的“失踪者”,另一位是来自外部的“未知的第九人”。
来人穿着衬衫长裤,清秀俊逸,举止彬彬有礼。他向我出示了警官证,但是并没有请我去警察局,而是开车带我去了一家人少的咖啡店。
“为什么他们中的一个人不主动站出来表示‘我有福禄瓶的一半,谁能和我凑成另一半,销赃后所得对半分’呢?”我不解道,“这样不就简单了?”
“然后,我又发现了一样东西。”
忽然张镜皱起眉头:“浅浅,你用了什么香水?”
我身上长期的无形压力,仿佛突然透入秋天温暖的阳光,烟消云散。
再次见到张镜是中秋节前夕,他突然约我喝咖啡,说要感谢我提供瓶子。

十一

两份报纸分别报道了两年前游泳队的两次事故,上面刊登了案发现场的照片。死者的脸被白布蒙着,只露出了浸泡得发胀的身体。我在第一位死者的腿上,发现了一条弯曲的∽形伤痕。报道上说,河床里的利器割破了他的腿部动脉血管,并且刺破了他救生用的漂包。
我渐渐从朋友死亡的阴影里挣脱出来,照常上班下班,忽然觉得就这样平淡生活也不错。
盗墓贼是往下打洞,他们是往上打洞。盗洞精确的打在了国宝展台的正下方,防盗玻璃罩以内。
“失踪者”负责调查队员信息,而“未知的第九人”则负责对嫌疑人的抹杀。
翻过这页纸,后面还有一页,记录了郭音音死后的两起事故。非常简洁,几乎都是纯表格。从里面可以看出,事故一共两起,都是被水下东西划伤,导致失血性休克,进而溺水身亡。两起事故以后是一连串的退队申请。

我疑惑地望着他:“七个人,加上照相的,这次人齐了?‘失踪者’在照片里了?”
太阳下山了,深黑的夜色覆盖大地,我们就着窗前的月光谈话。我很害怕,几乎想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然后把头埋进毯子里。最后我终于摇摇头:“不,你继续说。”
我们之所以觉得伤口的形状是一根∽线,是因为我们习惯横着看照片。前两张照片,没有人注意到伤口的形状,因此也没有特地照伤口的局部照片。我们看到的,是摄像师拍摄整具尸体的照片。要把一个横躺在地上的人完整的收进长方形的照片上,我们会习惯性地横向取景。对于一张横向取景的照片,我们看的时候当然会横着看。因此这些伤口被我们潜意识定为成了∽线。
每张照片上,最多只有六个人!
一个人的时候,我常常会翻开曾经编撰过的《A市志》。这本书的第347页右下角,有一小段古籍文摘:“有暗河自宗庙过,穿正殿,自丽山北麓出,时人以为不详。”
因为第二天晚上,我下班独自回家上楼时,忽然有人从我背后推了一把。
不仅如此,我确实能够想到一起案件,能够和这个图案扯上关系。
多了一位未知的第九人。
他说,“浅浅,我没觉得这个有多珍贵。在我心中,你才是无价之宝。”
文字记录虽然短,可是反映了两个问题:
波浪线的伤痕有什么意义?
说到这里,张镜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手势:“砰!”
多了一位本不应该存在的人。
“为了把我们的思维引向失踪者啊!他故意每次照相时都少拍一个人,造成总有一个人躲避镜头的感觉。如果事情不被当做意外处理,那么警察也只会怀疑不停躲镜头的人,而不是摄影师他自己。”张镜一直在看我,我不得不移开视线,装作对办公桌上的仙人掌感兴趣,“有个长年在江上打渔的老伯告诉我,那一带水文复杂,河床下都是乱石。我觉得李启铭的凶器和简易潜水装备多半没有被冲走,而是被卡在卵石中间,打捞的话能够找到的……虽然指纹唾液都已经查不到了。”
郭音音的确是赵粱裕的女朋友。郭音音家境富裕,自幼学习古筝,业余做古董收藏。赵梁裕是中学地理教师,薪水并不丰厚,内心总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的女孩,因此他们的恋情并没有真正公开。再后来,就出事了,郭音音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小心翼翼地问吴越:“当初郭音音那是怎么回事呀?”
所以我只好自己的能力找一些可靠的资料。
之后可能是监管放松,再也没有记录了。
漂流很难控制游泳速度,队伍前后拉得很长,再加上李启铭的技术和闹情绪,大部分的照片我们只能看见水面上的人头和跟在其后的橘红色漂包,所以无法直观判断这个不在照片上的人到底是谁。
“可是这个案件跟数学有什么关系呢?”张镜坐在办工桌后面,停下手中的笔,“林小姐,这次可能是你想多了。巧合吧?”
我从这沓照片中整理出了三张照片,然后去了此前吴越出事的江边。秋水深静和缓,江面上正好有一叶打渔船。我花了十块钱,坐上船让渔翁把船向江心划去。
如果张镜当时不是正巧赶到,我现在很可能正和吴越在黄泉下斗嘴。因此我一只在想,自己到底知道了什么,让凶手非把我除之而后快?
队长姓赵,是个负责的人,三十来岁,水性好,平时待人很和蔼,只是一听到有人说水鬼作祟就翻脸,一直想找机会破除这个谣言。
事情起源于我逛淘宝受夏装刺激了,为了减肥愤然参加了一个网上组织的游泳协会。当时正好有一个女孩退队,她在迎新会上拉着我的手,神经兮兮地说:“这个游泳队犯水鬼,人数永远只能是八个,多出一个人都会出事的。要是有新人来,你也退出吧。信不信由你。”
“他在漂流的前一天,在预定下手的河段附近,比方说江心的岩石边,藏匿了凶器和一套轻便的潜水装备。案发当时,他事先游到岩石处,把相机对准吴越将要过来的大方向,设置时间进行连拍。然后李启铭戴上呼吸器潜入水中,对吴越行凶。
张镜若有所思:“不止是这样,你看,查明的那个网络盗窃团伙,也正好八个人……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凶手总爱选择成员到九人时动手。”
李启明是最初的九个队员之一,新买了一个业余防水照相机。队长见他不愿参加,就动员他把相机借出来。结果漂流的当天早上,他还是抱着自己的宝贝相机,委委屈屈地到场了。
那是秋天,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距离七月半漂流活动和吴越的死已经很久了。我忽然注意到了照片右下角机器打印的拍照时间。
如果当时有三个人同意他的观点,吴越可能还活着。
吴越在我旁边大笑,小人得志:“哈哈,都告诉你是谣言了!这些话你可不能在队长面前提,提了他绝对翻脸!哦对了,你知道下周日是什么日子吗?”
于是这个人带着他那一半赃物,从此销声匿迹。
他停顿片刻,幽幽地说,“郭音音以前是学古筝的,常常戴很长的假指甲。”
“就凭一个8,要引对方上钩不容易吧?”我问。
可是问题在于他是谁?
我在市修志办公室工作因此会接到一些采访任务。两年前的那起轰动全国的博物馆文物盗窃案就由我负责采访,并且收录进志书里面。我现在手上依然有当年详尽的工作笔记。
“可是伤口有铁锈残留,说是水底的铁丝……而且什么指甲可能那么硬?”我反驳。
材料里有初始九位成员的名单,我在里面找到了李启铭、赵梁裕和钱武的名字。
抱着这件稀世珍宝走出警局时,警卫笑着和我打招呼:“林小姐,来取你的福禄瓶呀?多亏你的推理,我代局里跟你说声谢谢了!”
我们以为是事情起源的郭音音,其实只是这个游泳队第一位受害者。她的身上应该也有和吴越相同的伤口,只是因为尸体没打捞上来,我们不知道。她之所以会出事,与恋情没有任何关系,而是源于“业余古董爱好者”这重身份。而吴越之所以被怀疑,是因为他是建筑师,参与过博物馆翻修设计。
“赵梁裕是无辜的?”张镜依旧坐在自己办公桌背后,穿着警服,看上去很忙。他帮我泡了杯咖啡,皱着眉头很不高兴,“浅浅,上次让你受伤是我不对。从那以后我就不希望你再参与这个案件,太不安全。”
此刻我的心里波涛翻涌,我对着江水轻声说:
“你先看我这三张照片。”我从桌面上推给他,“这三张都是救吴越时的照片,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第一张和第二张没有特殊点,第三章我们都很熟悉,是‘未知的第九人’出现的照片。我们需要看的是右下角拍照时间:2011/7/14/10:34:13、10:34:14、10:34:15——那么紧张混乱的场面,它们之间的间隔竟然被完美地控制在了一秒钟!”
可是很快我们就知道这并不是巧合。
“林小姐,你的材料很有用。现在情报对等交换,我来说说我这边的工作。”

这起案子最终成为悬案。
我迅速翻看另一张报纸。
“未知的第九人”所在的照片被发现以后,A市警察局成立了专案组,张镜是组长。所有相关人员都被请去警察局做笔录,包括队长赵梁裕。他受的打击过于巨大,整个人处于恍惚状态,轮到他回答提问时只会说两个字:“音音……”
尸体是个头部中弹的男人,在A市偏远的郊区被发现的。随后警方在尸体附近发现了通往博物馆的地下暗河入口,因此判断他是偷盗团伙的成员之一。
“八九不离十。反正这是我采访时在博物馆门口买的仿制品,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我指给他看,“所谓福禄瓶,其实就是葫芦瓶,造型像一只葫芦。因为是套瓶,上下可以拆卸的。小葫芦套着大葫芦……你看,不仅仅是瓶子上的字,整体看套本身像不像一个8字?”
当死亡信息通过媒体大量披露出去时,别人不会明白伤痕的意义,但是文物的另一半持有者看报纸时一定会注意。他如果再花一点时间上网查一查这个游泳组织的信息,就会明白这是对自己的“邀请函”。
收藏过古玩的朋友可能知道,完整品和残次品的价格可是天差地别。这个福禄套瓶是可以拆卸的,上面一半是个小圆肚瓶,下面一半是个罐子,拼接在一起才是葫芦形状的套瓶。因此,当夜负责偷盗的两个人,一个人拿了上层的瓶子,一个人拿了下面的罐子,分别逃匿。等风头过了,他们会在约定的时间,一起把东西留在约定的地点,等负责销赃物的人来取货。
记忆中,他愣了愣,随后迅速迈开长步向我走过来。一双有力的胳膊把我脱离地面。因为怕咯着,身下还垫了一层柔软的外套。
三年前的夏天,国宝失窃了。
“我记得那条地下河是半溶洞性质的,一半需要游泳,一半需要潜水……”我说,“嗯,那么其中参与当夜偷盗的那个人,水性一定特别好。”
张镜借走了我那只破瓶子,据说后来在局里开了几场讨论会。自从我受伤以后,他就几乎不主动与我联系,偶尔打电话,也只是作为朋友,决口不提工作上的事情。
离开房间时,我吻了吻张镜的侧脸,轻声说:“亲爱的,我也爱你。可是你看,我的灵魂已经堕落了,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暗自庆幸,要不是下手早,死在那里的就是自己了。
“那为什么其他的照片每张都少一个人呢?”
吴越的死亡常常在夜里困扰我的梦境。梦里总有一只苍白的手,把他拖向黑水深处,而我站在不远处,无能为力。
我放弃和钱武继续交流这个问题,告辞出门,转而去找了李启铭,我假装想买一台防水照相机,顺利地进了他的家门。
张镜否定了我的说法:“要让水面上看起来只有受害者一个人很简单,凶手逃走时只需要闭气潜入水下就行。等同伴游过来救人时,他再若无其事地浮出水面。”
张镜笑了,他笑起来时特有的冷峻表情像春雪般融化起来,非常好看。他把照片再次向我推过来:“林小姐你很聪明的。”
我算了算,两年前的九个人,现在只有三个人还在队里。赵队长、李启明,还有一位叫钱武的人。钱武在A市繁华街区开了一家珠宝首饰店。店面相当小,但窗明几净,装潢很有格调。我想找他旁敲侧击地谈谈。
我思考了很久,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不是无限大的符号∞,凶手故意这么做,是想把我们的思维引到那上面去。真相应该仅和这个符号一线之隔,因此凶手才会急急忙忙下手,怕再晚一点,真相将被揭穿。
“其实没有所谓的‘未知第九人’,也没有任何照片上的‘失踪者’。有能力玩这种把戏的只有一个人——负责照相的李启铭。他就是国宝失窃案中的福禄瓶另一半的持有者,也是丧心病狂的杀人魔。
他喝着我泡的红茶,听我详细讲打听来的信息。
“我不是说游泳队以外的人。”他取出一叠照片放在桌上,示意我仔细看,“里面另有玄机。”
如果说这个案件里,一定有一位“未知的第九人”在推动它的整个进程,那应该是参与当初那个网络组织的我。
不仅是赵梁裕,警方秘密监视了其余两位犯罪嫌疑人,没有发现任何“未知的第九人”存在的影子。
然而其中一个人拿起对方那一半赃物时,发现那竟然是赝品。也就是说,对方和他同时起了异心,想独吞赃物,带来的只是一只糊弄人的赝品。真品应该已经被交给了组织内部或者外部的朋友(现在看来,这个人很可能来自组织内部)。
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回到伤口的痕迹上。
我没有明白:“为什么只能是八个呀?”
赵梁裕很快被带走了,审讯结果却很沮丧。他情绪激动,坚持说队名是最开始几个成员一起喝酒时想出来的,当时大家都醉了,完全不记得是谁首先提出的用“招财”这个队名。最让张镜沮丧的是,赵梁裕是地理教师,他的交际圈子几乎和吴越一样干净——没有任何“未知的第九人”存在的蛛丝马迹。
事情忽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A市逐浪游泳协会通过网站BBS发帖,召集成员成员共九名。该协会以加强精神文明建设,丰富百姓文娱生活为目的……特此备案。
张镜又笑了,他眯起眼睛打量我:“林小姐,这个想法的确最便捷有效,但是你忘了了两点。第一,人的贪欲是无限的。有些人并不满足于‘一半’;第二,人心是猜疑的,尤其是做他们这种行当的人。还记得两个参与偷盗的同伙间发生的事吗?你站在明处提议进行利益公平分配,可是怎么知道对方会不会放你暗枪,独吞东西?敌暗我明是大忌啊。”
“凶手,在游泳队内部,我们八个人之中?”我抬头,正对上张镜赞许的眼神。
除了大小和伤口位置以外,这两个伤口,和吴越身上的伤痕几乎一模一样!
这所博物馆是明代文庙翻新改造的。出于保护古建筑的考虑,地基一直没有动过。因此这么多年,谁也没有发现,它下面其实有一条地下暗河通过。一伙盗宝贼找到了暗河入口,顺水潜入到博物馆正殿正下方。
然而,那天果然出事了。
过了很长一会儿,赵梁裕终于冷静下来,他喝了一口水,仿佛在坚定内心信念一样,一鼓作气说下去:“是我努力维系这个游泳队的。它是我和音音相识的契机,因此我想留住它,也把自己留在她永远消失的白水江边。后来有传闻说她变成水鬼害人什么的,每次听到我都火冒三丈……如果真能找到张警官说的‘未知第九人’,让我打死他,还音音清白。”
这张照片上,不是少了一个人,而是多了一个人!
第一,游泳队是通过网上发帖的形式组建起来的,并不是传言说的九个认识的好友。郭音音只是九位报名队员中普通的一位。
我愣住了,觉得这不像他的作风。
两张报纸上,死者的伤口几乎是同样的形状,方向相反的∽形波浪线。真的仿佛女人食指的指甲急速顺着躯干抓出的痕迹。只是指甲划过的地方,皮肉都翻卷出来了。
A市在历史上是靠水路兴盛起来的城市。沿着白水江,水网四通八达。在现在这个交通便捷的时代,河道反而失去了当初的重要地位,江两岸修建了滨江公园,改造成市民休闲娱乐的地方。这就催生了很多民间游泳团体。我看中的这个协会已经成立了两年,又有正规的官方备案手续,因此对于那个女生的说法,我当然是不信的。
金玉碧成,天作之合。
本来我想和赵队谈谈。我不认为他是凶手。他不可能是照片中的“未知者”,因为整个漂流过程中,他离吴越很远,而且一直在前前后后游着忙着联络大家。可是这件事情以后,他不接听电话,敲门也不应。吴越的死亡让他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我参加的游泳协会当时是有赞助商的,取招财吉利的意思,8是我们的队标。
我听见窗外秋天的大风吹动金色梧桐树叶,哗啦啦响。张镜的手臂偷偷地揽上我的腰,他的气息蹭得我脸发痒。我转过身去,环住他脖子。
吴越是个建筑师,风度翩翩。他不屑地往争执的方向看了一眼:“迷信。”

他们彼此又必需隐瞒身份,以便独吞赃物。
“成功以后,他迅速从水底游开,取下装备并把凶器绑在装备上随水冲走。等我们靠近了,他再加入救援队伍。混乱的场面中谁不不会真正注意别人在干什么,何况他还有照片作证,可以解释当时正在拍照。只是这三张照片中,恰好有一张拍到了他出水的那一瞬间。我们以为它上面有九个人,其实是一张八人全家福——水下的吴越,和水面上包括李启铭在内的全部队员。”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自己房间里,卧室床上。张镜就坐在旁边,安静地为我削一只苹果。
前两个月,大家相处得非常愉快。我天天吃着冰激凌泡在水里看帅哥,不亦乐乎。事情最早的起源应该是一次起岸后的聚餐。我在啃鸡翅,突然听到李启明和队长争执起来。他把啤酒杯往桌上一搁,气势汹汹:“听说你还要招新人?!现在我们成员已经八个了,你还想进人?我告诉你,郭音音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死的人,是吴越。
张镜站在我身边,笑声很好听:“明天博物馆的人就来收回去了,我想让你看看它。”
这是一件古朴宁静的黄白绿三色窄口圆肚瓶。工匠用温润的碎玉和翡翠拼成了8字图形,用金丝密密麻麻镶嵌满了整个瓶身。它充满了那个盛世朝代内敛而张扬的美。
我想帮警察问一点有价值的东西,可是这些回答,让我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世界疯了。

博物馆采取的是温控性质的红外线警报装置,夜晚开启时探头会向外发射红外线,接触到高于背景温度的物体时,会自动拉响警报。如果当夜有任何人站在展厅里,体温高于周围瓶瓶罐罐和古人尸体,警报器是一定会响的。
“哦,那可能是新换了白色高领毛衣的关系。”我说。
“是的,我称他为‘失踪者’。如果一个人每次都躲避镜头,一定有他的理由。”他帮我点了咖啡,温和地看着我,“张小姐,吴越身上的伤口很深,而且形状上大有文章。这不是水下铁丝照成的事故,这是一起谋杀案。有人用生锈的刀捅了他。我想请你帮我找出游泳队里,谁是照片上的失踪者。”
现在,从死去朋友手中得到文物的那一位率先出手了。
很多人不知道,阿拉伯数字其实是早期古印度人发明的。据说天竺王听说中土大唐以八为吉数,就令人在瓶身上用翡翠和玉石镶满了自己文字里的8,故称之为瑞祥福禄瓶。

溺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当时的报道说,警方根据这具尸体的身份调查,发现他们竟然是一个网络作案团伙,里面都是通过互联网认识的。这些人每个人负责作案的一部分:有人踩点,有人偷盗,偷盗的东西放在约定的地方,自然会有人拿去销赃。事成之后钱由专人打到各自约定好的账户上——他们多数人可能彼此根本不认识。
“很少有丫头像她当年那么有气质了。”李启铭说,“其实当年没什么曲折的。她是我们中水性最好的一个。大家一起漂流,谁也没想到她被水冲走,从此消失在这条河里。但是,很少有人提到这一点——她是赵队的女朋友。”
脚步声离我很近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迅速往回退去。
还是第一次见面的咖啡馆,他说案子有重大进展。

张镜取出一只牛皮信封,打开,从中取出两份报纸,从桌面上推给我。
距离上次出事已经很久了,队员也换了好几批,很多人骨子里跟吴越一样对迷信不屑一顾。最后我们八个人举行了三轮举手投票,到最后一轮,梗着脖子不举手的只有李启明一个人了。
我大为惊讶。因此我看到吴越时,他已经受伤了,而且周围水面上并没有人。准确地说,那片被血染红的水域里,只有他一个人。除了水下有沉船留下的锋利铁丝,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导致事故的可能。
我一张一张看过去,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此时正当盛夏,寒意却慢慢爬上我的背脊骨。
他沉默片刻,说:“你受伤了,我没有追。”
备案内容很简短:
这个人仿佛是幽灵一般,仅仅存在于我们的照片上。
我们漂流到半途中,最后方的吴越忽然高高地把手举起来,猛烈挥动。
张镜含笑打量我,说:“浅浅,你今天格外好看。”
照片的焦距虽然很远,几乎只看得见人脑袋,可是我们能清晰地分辨出谁是“未知的第九人”。因为那人背后,明显跟着一根潜水用的软管。
“对。”张镜笑道,“所以他想到组建一只游泳队。他把游泳队的信息放在一些以前犯罪团伙成员常去的网站上,并且把队标设计成了一个8。普通人可能不会注意,但是文物另一半的所有者会。”
没有《清明上河图》,也没有金缕玉衣,A市博物馆能跻身全国一级博物馆,仅仅凭借一只福禄瓶。准确的说,这件镇馆之宝叫瑞祥翡翠镶玉三彩福禄套瓶。它是唐代天竺王遣使送给唐玄宗的国礼,又被玄宗皇帝赏赐给一位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将领,时隔千年后又在将领的故乡,也就是现在的A市重现。
他就是“失踪者”!
我是来警察局取借出去的那个仿制福禄瓶的,被张镜拦着走廊上。他把我拉进刑侦科办公室,用钥匙打开保险箱,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件陶器,放在桌面上。
继而这批人带着赃物顺着地下暗河潜逃。
张镜选择我是有理由的。我在市修志办公室工作,负责编撰一本A市地方志。盛世修志,所谓志书,就是把市里风土人情,鸡毛蒜皮,统统收罗进一本书里。这种书基本上没有读者,大部分人只会在上厕所找不到纸时才想起它,因此我们办公室的工作压力相当小。我在办公室主要负责采访这类工作,没写多少字,倒练就了相当的八卦水平。
我猜测不到它的杀人动机,因此把注意力放在吴越身上的伤口上。
忙活了一个夏天,案子没破,专案组只找到一具盗贼的尸体。
再见了,我的过去。
“是七月半,鬼节。百鬼夜行的日子。”吴越瞅着正在吵架的两个人,“队长准备在鬼节组织一次大漂流,从苏家湾往下飘。他非不信这个邪,特地要在鬼节下一次水——当然,我也不信,所以无所谓。浅浅,你呢?”
福禄瓶外的防盗玻璃罩完好无损,罩内空空如也,地上有一个洞,下面能听到潺潺水流声。
“水底不管是铁丝还是什么东西,不可能弄出相似度这么高的伤口。它一定有什么意义。”张镜看着我,“林小姐,你害怕了吗?”
两个正反位纵向的S组合在一起,成为一个数字8。
然后他凑近我,压低声音,“我是后来的。据说啊,咱们游泳队最开始是九个玩得很好的朋友成立的,后来才开始在网上招人。最初的九个队员中,有一个叫郭音音的女孩溺水身亡了。她的尸体被水冲走,现在都找不到在哪里——结果就有了这个传闻,说我们队人数不能超过八个,超过八个一定会出事。”
他修长的手指定在10:34:15上。
10:34分,八个人中,吴越已经沉入深深水底,再除去拿相机的李启铭,所以水面上应该只能照到六个人。可是这里有七个人!
仅凭推理不能作为逮捕的证据,所以这个明明有重大突破的案件,竟然在这里停滞了。
其实,我不迷信。但是老实说,当时回头看见他那一瞬间,我第一反应不是他被铁丝划到了,而是水下有什么东西——比如说水草——在把他往下拖。
所以他奋力地举起手,仿佛想抓住什么东西浮上来。
可是不久后两位文物持有者都发现,本来价值连城的东西,如果缺了一半,也就变得不是那么值钱了。有圆肚瓶的那人,一直试图找到有罐子的那人,有罐子的那人,一直想找到有瓶子的那人。
吴越,我看到了这场谋杀的整个真相。
再见了,张镜。
他再一次打开牛皮信封。
约定的地点就是在地下河的入口处。但是当时其中一位起了异心,想独吞国宝,于是乘其不备,给了同伴一枪。
他很温柔地把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在盘子里递给我。我去接盘子,他却突然抓住我的手。片刻后又松开,一言未发。
张镜带着一只黑色提包,沐浴在单元门外的月光里,俯视我:“林小姐,你怎么了?”
我们一共八位队员。照片上六个人,加上负责摄影的李启铭,一共只有七个人。
我虽然不迷信,但是老实说心里有点忐忑。
“万一我是失踪者呢?”
他什么要这么杀吴越?
当时停电,我看不清楚对方是谁。我顺着长长的楼梯滚下去,连磕带碰,疼得眼泪直冒。然而凶手并没有就此放过我。我动不了,但是能听见他顺着楼梯下来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
第二,吴越并不是第一个水里失血性休克至死的人。
这个案件最终完美地解决了。警局从白水江底打捞起了一套潜水设备和一把生锈的尖锥刀。张镜凭借小型氧气罐底钢印的编号查到了生产厂家,再通过销售渠道和加气记录同时印证了买家——果然是李启铭。
所谓进展,其实是张镜的一个推论。他成功地从纷繁复杂的事情中找到了端倪,把两个案件联系了起来。
“因为第九个是郭音音的位置。前两次多进了新人啊,跟着就死了两个。”

破案的当天,张镜就手机告诉我了。听到结果的那一瞬间,我无法抑制地感到全身都松了一口气。深秋的天空突然显得那么高远蔚蓝,白色鸽子在上面一圈又一圈的盘旋。
我与珠宝店钱老板探讨这个问题。当时我们都在A市警局刑侦科办公室外面等待新一轮的调查笔录,我把三位死者的伤痕画在纸张上给他看——第一位是正位波浪线∽,第二位是反位波浪线~,吴越的又是正位波浪线∽……
大热天的,我打了个寒颤:“你……妹……”
那个“未知的第九人”就像一个潜伏于案件中的影子,时刻笼罩在我们心上。
出乎意料,这张照片很平常。和之前看的案发当日照片没有区别。水面上有七个穿着鲜红色游泳衣的人,其中一个举着队旗。
张镜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实物也是这样子的?”
张镜手用力敲着额角,没有坚持过五秒钟。我看见他踉跄了几步,仰倒在旁边的椅子上。等他确实已经失去了意识,我才收起手中的乙醚香袋,取下自己领回来的福禄瓶上半部分,将从李启铭那里没收回来的圆肚瓶套上。
张镜让我打听的,正是几年前郭音音溺水事件导致的水鬼传说。他怀疑这是一场针对当年的蓄意报复。我答应下来,是因为吴越是我在游泳队里为数不多的好友。
他的尸体很快被打捞起来。水底的铁丝划破了他的主动脉,尸体上能看见沾有铁锈的曲线形伤口。
他整个身体都陷在沙发里,夹着支烟愤愤然说着:“我就说不应该在鬼节下水,你们都不听劝!说什么迷信,小心点有错吗?!现在出事情了,谁能负责?!”
李启明给我看了一张郭音音的照片。那是一位相当具有古典美的姑娘。和我差不多的年纪,皓齿明眸,笑靥如花。她俯身在一架深色古筝上,白净的手指挑拨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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