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魂海葬
作者:曾野绫子
荒崎就此和犬伏别过。这是荒崎最后一次遇到他。
“没有,不可能有那种事吧。”
“我印象中好像他最近也提起过,不过记不清楚了。”
她看起来将近三十岁,或者说不定已经三十多了。荒崎却看那个女人看得入了神。不管她是不是美女,荒崎就是被她作为女人的那股新鲜感所吸引住了,并禁不住从内心对她生出了一种怜爱。算起来到现在,荒崎已经四个多月没和在名古屋老家的妻子见面了。所以他现在只要碰上女人就会心动,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就是这个,请你先看看吧。”
“他是我们船上的厨师长。”
作者简介:
“不借给你吗?”
夏天有时也会有成双成对的情侣来这里避暑乘凉,不过这个地方平日里基本上都是打散工的劳动者,一个女人不可能在这里悠闲地散步吧。更何况今天这么冷,周围连个可以避风的像样的建筑物都没有。
荒崎读完以后,一下子陷入了沉思。这封信应该放回事务长的桌子上吗。本来,这种寄到公司的私人信件,应该是由事务长亲自去公司的书函科领取或者是让服务生领班分发的。
“不会的,绝对没错。我对钞票的态度是极其认真的,嘿嘿。”
“喂,司厨长。”
水手——西川和吉
不过我的鼻子还肿着,难看死了。
川边小声地问荒崎。
“她在名古屋。已经半年没见过她了。”
“那他夫人呢?”
“由于职业的缘故,我总是跟女人打交道,基本上没有时间跟男人交往,不过犬伏先生很亲切,和我聊了很多,我也不知不觉间变得愿意跟他分享我的故事了。不过,我最近准备和一个中学教师结婚,这基本上已经是定局了,所以我原原本本地把这件事告诉了犬伏先生,希望我们之间不要再发生什么越轨的举动……”
“她住在医院里。听说那家医院不是二十四小时监护。在病人的床旁边铺着榻榻米,这样陪护的人也可以在那里休息。”
水手长——臼井辉国
“嗯,应该是吧。两个人都是精力旺盛型的。不过关系好不好就不得而知了。有时他们也会用相当严肃,不,应该是险恶的表情对峙。”
“喂,操舵手。”
“这么说的话,只有关系好的夫妻才能这样了。这对我们很不利啊。咱们船员的话不管夫妻关系好坏,基本上没有时间住在一起。”
“怎么了?”
“也没工夫交换荷尔蒙啊。”
服务生道谢之后正要离开,又被荒崎叫住:
“你说什么?”
女人闻言,便从旁边的手袋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查阅。
出港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荒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不过,通过那张明信片来看,荒崎认为他的孩子应该还是个小学低年级的学生。虽然字写得比较笨拙,从文章的内容来看,孩子的表达能力还是很不错的,说不定是个优等生呢。最重要的,是孩子对父亲那份深深的思念着实打动了荒崎的心。信中说他鼻子还肿着,看来是得了鼻窦炎之类的,刚做完手术住院疗养,十分希望父亲来看望他,信的字里行间都让人觉得这孩子很可爱。
“你对于船的事情知道得挺多啊。”荒崎说。
“不知道是谁寄来的吧?”
荒崎说着在少年后面骑上了车。少年立刻发动引擎出发了。
“那可太好了。”
“有点恶心,真的挺恶心的。”
警察重问了一遍。
刑警的脸上露出坏笑。虽然这句话有些嘲讽的意味,不过从那张夸张的笑脸来看,对方其实没有恶意。
“司厨长身上带着他孩子寄给他的明信片吧。”
“高知。那里五月的时候就是夏天了。我早就厌倦了北海道的冬天。”
“永野。”
“比方说点烟的时候绝对不用火柴,非得找自己的复古打火机点,要不然就不舒服。那个打火机好像是银制的,因为在海上它的颜色不多久就变了。司厨长很珍惜那个打火机,还用牙刷精心清理。那个玩意儿据说是一个欧美女性送给他的,到底是不是就不得而知了。”
“你怀疑我?”
“真是抱歉。案子弄明白了?”
“尸体身上似乎没有看到外伤。”
二等航海士——椎桥牧雄:
“心血来潮吧,谁知道。那天孩子从早上开始黄疸就很严重。听说他来了以后吓了一跳,还问‘光夫,你的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黄了?’一般做父母的,在孩子变黄之前早就开始担心了。”
“我想应该不在。”
“那应该是在芝浦入港之后。”
为什么万纪子和米子像蟒蛇,荒崎一点都不明白,不过他也没有追问。
雨水狠狠地打在绞车冒出来的蒸气上。从荒崎的房间可以看到在雨中装卸工人和监工们穿着的黑色雨衣被雨水打湿,透出黑亮光泽,芝浦的天空仍被密布的阴云所笼罩着。
“事务长,你怎么了?”
原来他有孩子啊,在山景丸共事的这八个月里,从没听他说过自己孩子的事情。
“嗯,我妈的忌日。我去东京了,他的灵魂肯定是我不在的时候来找我了吧。”
将近傍晚,荒崎在芝浦的分公司和货主见面。总公司在东京站附近。自从海运这个行当开始不景气以来,货主在现场表现得越来越强势了。面对这些自以为是的货主,那些三流的商船公司自不必说,就连关东商船公司都不得不向他们毕恭毕敬。从前烟花、火药之类的那些绝对不会被受理的危险货物现在也成为了运输对象。加之货主公司也出于人之常情,他们对自己公司的船只疼爱有加,而对山景丸这样从其他地方租来的船,却如同继母对待孩子一样,总是委托一些强人所难的任务。荒崎好不容易和那些棘手的货主联系完,雨也竟然可喜可贺地停了。这样一来,既可以加快货物装卸的速度,又可以减少事故的发生率,真的是可喜可贺。
“下谷的如莲寺。”
“嗯。”
荒崎这才明白孩子写那张明信片的缘故。
“开玩笑而已啦,那就拜托他送我一程吧。”
“什么时候?”
那里用汉字写着“犬伏吉太郎敬启”的字样。寄信人一栏写的是“田町病院 犬伏光夫”。
刑警沉默了一会儿,说:
“怎么了?”荒崎有点不悦地问。
“啊!”
“你和司厨长交往很深吧?”
已经对这种变故司空见惯的足立船长回来了,其他相关者也接踵而至。死者的家属好像被请到了总公司那边。
“当明白了潮子这个名字其实是野洲名字的倒序排列时,我吃了一惊。把弘次⑦颠倒过来,就变成了潮子⑧……但是,他究竟为什么要使用女人的名字呢?”
“公司里的川边先生请您快点来一下。”
那天夜里工人们在码头上通宵装卸货物。卸完货物后,又从芝浦港装载了变压器、汽车、钢轨、绝缘子,还有各种杂货。
“其实,司厨长和我们对女人的审美观都不一样,所以应该没有吧。”
荒崎守是山景丸这艘货船上的一等航海士,此时他走出房间正要去厕所。荒崎守刚才在甲板上呆过一会儿,他穿着登山用的防风衣,脖子上围着他妻子给他织的红色条纹的围巾。从穿着打扮上来看,他并不像是个海员,不过,这条围巾在整艘船上都已经出了名,因为那是他新婚不久的爱妻特地作为礼物给他编织的。
“怎么回事?这封信是女人写的。”
“这次一定要来哦。要是不来的话我会恨你的。潮子”
荒崎差一点要问她是否真的可以通过估计他喝多少酒来判断他坠海的可能性,不过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
“听说你们那天都去了美奈登?”
翌日晚上,荒崎收到了一通电报:
“没关系吗?”
“你说对了。”
荒崎看不到野洲的表情,摩托车在芝浦冰冷的海风中坚定地奔驰。
“烫头的地方,当然会有女人啊。”
“怎么回事?”
“啊?”
“但是野洲可不是这样,他被自己女性一般的独占欲望所困扰着,渐渐变得容不下司厨长有妻子以及其他关系亲近的女性的存在。这个时候司厨长也开始产生了反感,就尽可能不和他接触。正因如此,野洲才寄出了那封签有女人名字的信,寻求见面的机会吧。估计寄那封信之前开始,野洲就想在司厨长面前完全变成女人了。
“虽然有些对不住,我真想把犬伏的那些事统统忘掉。”
“我是第一个撑不住想睡的,不过美代说在这里睡的人没有男子气概。真是没办法,又不是逛窑子。不过实话实说,大家都喝多了,变得有些头脑不正常,你看,那个什么,我要说什么来着。啊,就是那个,那个……唔……对了,自由恋爱嘛。喝醉了店里是不提供特殊服务的。不过不知道是北海道的女人性情温顺还是我们有魅力,最后还是……嘿嘿嘿。
操舵手——楠君男
“说起司厨长的话,就不得不提当时的那件事了。不过那件事让我也很惭愧,算了,我就摊牌吧。
“你问女人的事啊?我觉得不可能没有吧。因为岸上的人不都觉得我们这些船员在每个港口都有女人吗。不过我这种人可没有那样的福气。话又说回来,其实现在船员干的事情和岸上的工薪阶层、工厂里的工人的所作所为也相差无几。下了班去喝个小酒,喝了酒找个女人玩玩什么的。因为我们是跑船的,不可能天天都这样。偶尔上一次岸,多少会放纵一下自己,总之还是大同小异吧。
荒崎叫道。
真的是这样吗?荒崎虽然这么想,可他却禁不住暗自觉得,和这个女人一起走路竟然令他渐渐开始高兴起来。他并不去揭穿这个女人的谎言,反而故意宽宏大量地装作毫不知情,他的乐趣就是在这种捉弄的过程产生的。可是,为什么女人总是会撒谎呢?在事关一个人的生死的问题上还要撒谎。
荒崎说罢,转向服务生:
女人听了,脸上露出可疑的神色,她站了起来。荒崎这才看到女人的相貌,他大吃一惊。也许是因为在船上聊起的那个有关荷尔蒙的话题还留在他大脑里的缘故。这个女人和司厨长惊人地相像。
荒崎告辞,犬伏利枝执意把他送到了玄关。正门当然早就关了。虽然荒崎嘴上说要从紧急出口走,不过还是默默地等着她打开了玄关的门。
“啊,认识。他是我们店的客人。”
“刚才在那边捡到的。”
“他去哪里都是两样:女人和酒。我理解他需要一点消遣,可是我觉得他就是在故意气我,我们虽是夫妻,却有名无实。”
“你喜欢学习吗?”
“是的,他常来光顾。”
“怎么了?我是写作竹字头下面出生的生,是笙子。”
“在哪?”
“嗯。”
荒崎没听清川边的话。
“刚才说他是贵店的老顾客,对吗?”
①译者注:此句出自歌舞伎名作《源屋店》
“也不是发廊的老板娘。”
“你的信掉了吧。”
“你给我闭嘴。”他嗔怪老婆,稍稍恢复了一点儿作为丈夫的威严之后,三和商店的老板说,“哎呀,这个事件太奇怪了,着实地让我吓了一跳。”
“这次承蒙您的照顾。”
后来,船上的厨师告诉荒崎,从司厨长平时在室兰的习惯来看,他不喜欢逐店闹饮,而是习惯在一家店坐下来悠闲地喝酒,如果没喝够的话回船后就在自己的屋里接着喝。
“我觉得扫墓太无聊了,所以就去看歌舞伎了。”万纪子说罢,又给荒崎斟了一杯酒。
不过走了不一会儿,听说了山景丸并不是在横滨入港,笙子犹豫了一下。
荒崎在制服外面套上外套后来到舷梯,看到从公司来的川边在码头上朝自己招手。他旁边站着一个像是刑警的男人,警车停在不远处。
谷曾经说这个女人让人感觉奇怪,荒崎倒也没这么想,但是显然,万纪子对他说了几个谎言。与其说是撒谎,不如说她是在掩饰什么。这虽然只不过是荒崎的直觉,但万纪子所说的她是如何爱司厨长,还说两个人老了以后要去四国安居,这些听起来都很可疑。她对那个叫潮子的女人没有显示出任何兴趣。
“出了室兰,我又不能监视他。”
荒崎走到侧面,从小门旁边的窗户往里张望,正巧和一个穿着紫色毛衣,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对上了目光。
川边补充道。
“司厨长好像每次都去横滨的一家店烫头。”
“那么那封信……”
在船上生活有个特点,那就是新鲜事物很难渗透进来。比如,以前曾试用过以计算卡路里的方式来规范伙食制作的经营方法,可是由于司厨长不习惯也不喜欢这种新方法,加之财政方面出现了六万多日元的赤字,所以最终这个方法还是被取消了。司厨长连写伙食报告都得“老爹”手把手地教,对于这样的人来说,他根本没有“千克”的概念。以前都是用“贯”、“文”之类的单位来计量的。
可是,现在让荒崎兴奋的是他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儿弄明白了其中的玄机。
“和妻子不像倒也罢了。要是在各个港口附近有了和自己相像的女人,那才叫悲剧呢。”
“有件事想拜托你。”
“永野说这次在芝浦只有一封给司厨长的信件。”
明确地说,荒崎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早就和“潮子”见过面了。
“大约两个月前,我在横滨看到的。”
“他有可能是喝醉了失足掉进海里吧。”
“我想去读夜校。”野洲说。
“他的眉毛立马皱起来了。”
“夫人呢?”
“什么时候都行。”
“应该是。”
“接下来要说的才有意思呢。美奈登之类的地方不是要现金付款吗。我曾经,不过只有一次,看到司厨长他喝了顶多五百日元不到的酒,却给了老板娘一张一万日元的钞票,而且没要找零。”
“这个……我不知道。”她的回答很干脆。
还有那反射着金银色波光的阿拉伯海的傍晚、绽开蓝宝石色泽的地中海的黄昏。
“老板娘知道还是不知道?”
“好久没有这样和女士一起走夜路了。”
“因为我比较害怕狗,所以从来不敢靠近它,希望那条狗早点下船。结果第二天,船做好入港准备时,那条母狗的肚子已经瘪下去了。有人说是司厨长让它在自己的房间里分娩的,生产后他马上把小狗崽扔到了海里。这么一说,我才有点明白为什么那条狗一见到司厨长就发疯似的狂吠不止。后来狗被赶下船了,我终于松了口气。”
打发走大厅服务生,荒崎想,看来那封信如果不是别人的,就是有人亲手交给司厨长的。
“我不知道。问也问不出满意的结果。”
“我是山景丸上的荒崎。深夜来打扰,不好意思。”
川边不可能不知道船入港的预定时间,要电话联系,看来他周日还在芝浦的公司吧。电话打通后,川边说:“真慢啊,不管怎么说今天是星期天啊,我早想下班回去了,可是想一想还有跟你通话,就一直等到现在。”
“我还有一张她微露香肩入浴时的照片呢。她是故意做出那种姿态的。”
“他只是来我这里烫头而已啊。”笙子说。
“你母亲的话也是体态丰盈的女性吧。”
“还是免了吧。我可不想重蹈覆辙,变成那天晚上的淹死鬼。”
“要是想法相似,彼此产生了默契的话,说不定真会这样吧。况且还有荷尔蒙的交换。”
“在芝浦。”
“他三点左右到达医院,还带了水果,好像在那里待了将近三个小时。五点时医院送来晚饭,他帮忙给孩子喂饭,他离开的时候都得快六点了吧。”
“据夫人说,以前家里遇到困难的时候她也没法找他商量,有的家庭里夫妻会公开自己的工资,一起攒钱作为家用,不过司厨长家并不是这种类型。司厨长每个月固定给家里三万日元,够用还是不够用他就不会再多管了。这次孩子蓄脓症的手术,最后虽然勉强算是成功了,不过据说手术过程中好像还出现过黄疸现象,并不是很顺利,夫人觉得即便把这些告诉司厨长,他也不会飞过去探望孩子,不大老远地跑去探望就可以省下一笔路费吧,可是他也没有再多给家里一分钱。所以最终夫人还是没有跟他说。”
“司厨长回来了没有?”荒崎向服务生问道。
荒崎自言自语,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不行。
“没什么,就是方便以后再联系。这个,等孩子醒了请帮我交给他。”是一个塑料制的手枪形状的盒子,里面放着糖果。
“好的,我明白了,这个就先放我这里吧。”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您知道犬伏先生去世的消息吧。”
“哪位?”屋里响起女人干巴巴的声音。
“就这些了?”
“那天,你和司厨长谈了什么话题?”
不过荒崎现在并不想追究。他是绝不会傻到掉进海里的。荒崎很想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
看来是司厨长犬伏的孩子寄来的,想到这里,荒崎的心里瞬间流过一阵暖意。在如此阴郁的日子里,没有比收到孩子的音信更值得开心的事情了。
从医院出来,他马上叫了一辆出租车向田町站赶去。还有一项工作,他要去横滨找犬伏常常光顾的那家叫做“三铃美容室”的发廊。
即便如此,那个人还是消失得无影无踪。话说回来,犬伏司厨长说不定真的是喝醉酒失足掉进海里去的。
根据川边所言,“巴克斯”里没有叫做潮子的女人。船上也没有人从犬伏的嘴里听说过潮子这个名字。
其中之一是关于司厨长家庭的。
“毕竟那个男人对自己的事情极端保密,即便是作为同僚的我们,也完全不知道船靠岸后他会去干点什么,不过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反正我对他也不怎么在意。话又说回来,船上的人几乎不都是这样吗?大家和他既无怨又无仇,也没有什么瓜葛。
“所以那天晚上我就和操舵手谷还有仓库管理员田中一起出去了。我们去的是一家叫‘美奈登’的酒馆。你可以问问船上其他人,大家都知道‘美奈登’。
“不过孩子还是很崇拜他的。但据夫人说,孩子只不过是憧憬着所谓父亲的那个幻影而已。”
进入芝浦港后,荒崎想尽量找时间去探望一下犬伏的孩子。他还向水手长打听了那家美发店的名字。另外,也有必要把那封信尽快交给水上警署。
“已经可以了。”荒崎说。果然看久了还是会受不了。
“实际上,据我所知,案发当天,犬伏先生和一个叫做潮子④的女性有约。这和你的名字有点相似吧。所以刚才我听到笙子⑤的时候有些惊讶。”
“你听说过一个叫做潮子的女人吗?”
“虽然说司厨长对家庭有些冷淡,不过他还是来探望孩子了……”
荒崎自言自语。
“嗯,回去。”
“是吗?什么时候,在哪我们还见过?”
车库外面响起了古老的歌谣。这首歌谣虽然古老,但毕竟是有人死了,此情此景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它。
“不好意思,请问夫人您叫什么名字?”
第二天早晨,不到四点,荒崎在船桥上值勤。天还没有亮,在寒冷的黑暗中,他看到事务长田村穿着长袍,在雷达旁边的椅子上蜷缩着身体。
“笙子?潮子?”
“似乎一点都不知道。至少从表情来看是这样的。我说了以后,她大吃一惊,然后就跑到厕所去了。”
当然,如果潮子是犬伏偶尔去的电影院的检票员,或者住旅馆时旅馆的女佣什么的话,就不好办了,但是根据与他的接触和调查,荒崎认为和犬伏有关系的女性,除了他妻子以外,就只有横滨的笙子和室兰的万纪子了。山景丸自出海以来,从芝浦或者横滨去室兰的北海道航路跑得最频繁。
是服务生的声音。
来到船上的相关人士中有几个蔬果店的老板。山景丸在芝浦的主要采购点是三和商店。三和的店主叫做宫川,他得知消息后也赶来了。
稍等了一会儿,老板娘便开始了节目的说明,荒崎一点儿也听不进去。这段冗长的歌舞伎说明,反而像谎言似的欺骗着荒崎的神经。
“怎么样,警察也来过这里吧?”
“没什么,请您不要灰心。”
“我叫利枝,怎么了……”
“对对,他在这方面头脑真是机灵得很。我们想要和女人拉近乎的话,顶多去饭店坐坐,或者去小酒馆找女孩儿玩玩而已,绝对想不到可以去发廊和美女老板娘谈情说爱这种手段。”
荒崎把信递给犬伏时,迅速观察了对方的表情,可是无论喜悦也好为难也罢,在犬伏的脸上根本读不出任何表情,只是让人觉得他有一种目中无人的感觉。
“那可不赖啊,成交。”
荒崎的脑海突然掠过一个想法:要是我死了,我的老婆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不,没关系的。”
不过,在众多关于海的记忆里,没有哪一次能如同这个傍晚,让荒崎的心脏乱跳,兴奋得颤抖。
荒崎说罢,朝着船上大喊:
据荒崎所知,犬伏的任务,除了每天制作食谱以外,每个月还要上交一份关于伙食的报告。另外,当货主要来船上时,他得临时负责端上来啤酒、小吃,偶尔还要上菜什么的。真正掌勺的是被大家称为“老爹”的大厨。老爹也觉得自己才是厨房真正的责任人,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喜欢司厨长插手他的工作。
“请进来吧,不过屋里有些乱。”
老板娘自顾自地说,结果丈夫火了:
所谓的蔬果店,是指经营船舶食品的公司。
“不是叫潮子吗?”
事务长——田村传
一个服务生刚来到栏杆处,闻声后马上消失了。
“尸体过不多久就要运到警署。不先进行行政解剖可不行。你们的船准备什么时候出港?”
“我觉得不是室兰的万纪子。”
“司厨长到室兰只来这里吗?”
“我是山景丸上的,叫做荒崎。”
“那天司厨长去了蔬果店,野洲央求司厨长无论如何跟他好好地聊一聊,请他从医院出来后到自己的公寓坐一坐。他说自己对司厨长一往情深,痴心一片。他撒谎让家乡的母亲给自己缝制了御寒的绵质和服,其实那是给司厨长准备的,司厨长去他那里的当晚,他倾尽自己整月的工资,准备了啤酒、威士忌之类的好多东西。
女人点了点头。
“嗯,刑警先生来问了很多问题呢,但是并没有什么发现,司厨长先生似乎没有跟人结仇。”
“鼻子已经消肿了啊。”荒崎端详着这个浓眉的孩子睡着的脸庞说道。孩子的嘴唇虽然有些发干,不过嘴唇的线条还是显出了凛凛之态。
卸货的碰头会结束后,荒崎赶到毫无人气的室兰支店已经将近晚上七点了。
“呃……我店里有个叫野洲的小伙子正好要骑摩托车出去,犬伏先生说方便的话载他一程,好像是在东京港口的都电②通道附近下车的。”
荒崎和室兰的分公司通过电话联系,得知了一些从东京传来的后续情报。事务长告诉荒崎,解剖结果表明,司厨长生前喝了很多酒,而且尸体没有外伤,尸体肺部进入了类似浮游生物之类的东西,通过这两点,说明司厨长不是遇害后被扔进大海的。
“唔。”
“警察?”
“我想,司厨长是从医院出来之后,又去了几家酒馆喝酒,然后半夜准备回船上的时候,不慎失足落入海中的。”
“那么明信片上都写了些什么?”
“这是他亡魂的指引吧。不过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指引我们相遇。”
“不清楚。那种事,谁说的?”
“在那之后我又去过室兰一次,广美跟我提起了司厨长,没想到他还经常来光顾。听说他是喜欢上了这里的老板娘,不过是真是假谁知道呢。”
傍晚值勤的时候,操舵手谷说道。
“怎么样?”
虽然开着电热器,疲乏和寒意还是残存在脖颈乃至脊髓深处,让人不禁瑟瑟发抖。
摩托车就在旁边放着。
“不过女人们似乎不这么认为,比方说他的太太。”
“‘一直’什么意思?”
“船员这方面真是可怜。犬伏先生也总是这么说。”
“没有,您别客气。今天的天气真不好,让人一点干劲儿都没有。”老板娘说着,给荒崎递过来一杯酒。
“名字呢?”
警方针对司厨长“何时、何地”与女人一起走路向外山提问。对于这个问题,以下是外山的回答:
听犬伏妻子的这么一番话,荒崎才意识到她顶多三十五岁左右的年纪。以前提起司厨长的夫人,不知为何,他凭直觉就会有种上了年纪的印象,现在回想起来反而有些不可思议。
“现在孩子呢?”
荒崎笑了。
荒崎有些纳闷:我明明没做什么坏事……如今,即便是像模像样的人也会钻钻法律的空子。不过上了船,我顶多是打几圈麻将赚了点零花钱而已。
“案发当日的下午,你虽然说是去了百货公司购物,不过在芝浦,有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穿着黑色外套,站在离我们船不远的仓库附近。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这些是主要的根据。不过要是仅凭这些的话,根本无法判断野洲到底是事后听别人说的,还是听司厨长亲口说的。但是我问他知不知道潮子的时候,他的回答有点奇怪。那封签有潮子名字的信还很笔挺,不像是旧物。可是那天从芝浦寄给司厨长的邮件只有一封来自三和商店的,是这样吧。在我们看来,司厨长收到蔬果店寄来的信是理所当然的,然而仔细想一想的话,司厨长每次船靠岸的时候几乎都会去蔬果店,从蔬果店的角度来看,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寄一封信提前通知司厨长什么。这么一来,我认为是潮子利用蔬果店的信封给司厨长寄的信。”
泪水从老板娘的眼睛里夺眶而出,她托起微微有些脏的和服袖子擦拭眼泪,荒崎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东西似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将近十点他在樱木町站下了列车。
最近,一些杂志纷纷开始刊载一些夫妇、恋人的缘分测试,还有爱情度测试,这也算是一种解闷的方式吧。说不定真的有那种纯情的男人会掏出老婆的照片对着镜中的自己比照一番。
荒崎走近装有望远镜的台座,一边单眼瞭望着阴沉的海面,一边问。
“今天体温好不容易降了四度左右,也怪我,前一阵子因为他父亲的事,也没顾得上照顾他。”
谷说了些过分的话。
“那之后你们再也没见过面吗?”
那天晚上荒崎失眠了。现在他明确地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可是他却无论如何弄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非得把犬伏杀了。
荒崎接受了宫川的吊唁后问道。
“她说司厨长关于自己的事什么都不说。他从不告诉别人自己的经历,即便是结婚以后,他们一次也没有尝试过妇女杂志上写的那种结婚生活。”
那是一张明信片,上面有用铅笔写的字,字迹很浅,读起来挺费力的。
过了没多久大厅服务生回来了。
故意隐藏嫌疑人的名字,嫉妒心很恐怖,这些暗示很符合川边的风格。
“没什么奇怪的感觉啊。他还和我店里的年轻人聊棒球赛事了呢。”
“话题?”
她在撒谎。这个女人也说了谎言。如果她在山景丸上没有认识的人的话,她为什么还会特意千里迢迢跑到芝浦,躲在那个仓库的阴影里等人呢。
事务长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其他的女人调查得怎么样了?”
“他当时的表现,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②译者注:东京都经营的路面电车的略称
不料三和商店的老板的表情却严肃起来,郑重其事的说:“不可能的。那孩子开车很谨慎的。”
这个时候,服务生好像在船上喊叫了一声。虽然荒崎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不过操舵手似乎听惯了嘈杂的声音,向荒崎重复了一遍:
荒崎突然特别想吃热气腾腾的乌冬面,不过想是想,就是没有那个闲工夫。果然,人们对事物的执着是率真的,一旦想起乌冬面,荒崎就不禁抱怨起船上的晚饭实在是无滋无味。
刑警问道。他一直在调查桌子上的文件,似乎没听到川边和荒崎的对话。
“那可就谢天谢地了。”荒崎笑了。
荒崎说,他看了看表,已经快没时间了。
“嗯,那很方便。”
如果喝得适度,对于荒崎来说,酒还是能让人放松的好东西。只要不喝到要脱裤子的程度,即便是大声嚷嚷几句醉话,他也不以为然。可是犬伏喝酒就没这么豪爽了,反而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他不管喝多少酒,言谈举止都不会改变,总是一副寡言少语的模样。这让荒崎很不解:他喝酒到底是为了什么?
“对。”
野洲似乎是出于少年特有的洁癖,那口气像是对犬伏的男女关系嗤之以鼻。
曾野绫子,日本著名女作家,代表作《冰点》。她出生于1931年9月17日,天主教徒,与同时代的女性作家三浦绫子一起被称为“W绫子”,另外,她与丈夫三浦朱门、远藤周作一起被称为带有宗教精神的作家。她曾于2000年11月在自己位于神奈川的私人别墅中采访过秘鲁前总统阿尔贝托·藤森。曾野老师对于其作品的情节安排、语句选择和总体结构都有着惊心的掌控与安排,有的文章在揭露社会真实面也有着深刻意义。
荒崎大声地回答,眼睛注视着不远处,前方山景丸破旧的船体渐渐映入了眼帘。
“你为什么不结婚?你是犬伏的情人?”
想到这里,荒崎得出如此离奇的结论的时候,他不禁觉得自己这种外行的臆测很傻,差点儿笑出来。
“你有没有想到什么线索?”
女人没有搭话,只见她紧张的表情显得非常痛苦。
“一般称为司厨长。”
⑦译者注:弘次(こおじ(KOOJI))
“嗯。”
“咱们船上最了解司厨长的是谁呢?”
“不过他的酒量应该很好的。”
“四国的哪里?”
“可是那天司厨长不是去探望孩子了吗?”

1

“不要乱说话,要有证据的。”
荒崎路过她身边的时候,从她的服饰和妆容来看,觉得她很有文雅的都市气息。她穿着黑色外套,头发染成红色,整洁地束在后面,那颜色一看就不像是天然的发色。
“据说那天夫人的父亲不巧血压高,所以她就回千叶的老家了,司厨长到的时候她刚走不久,后来她回到医院,好像一直待在那里。”
“聊了棒球的事。后来他说要去探望孩子。”
“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我觉得应该不是他妻子干的。”
“没了,除了犬伏先生,没有其他人来光顾这里了。”
“告诉他我换好衣服立马下去。”
“犬伏这边虽然觉得有点儿奇怪,不过他并没有多想,只是以为这个来东京打工的男孩儿把自己当作了依赖的对象。所以他有空也会和野洲聊聊,帮他出出主意,给他一些忠告。
“因为野洲对我说了些奇怪的话。他说司厨长那天下午去三和商店的时候,很担心孩子的黄疸病情。野洲是在司厨长去医院之前和他见面的,那么他就不可能知道黄疸的事情。既然他知道,就说明那天六点以后野洲和司厨长又见了一次面。”
“你把我当作夫人了吗?”
虽然话没说完,看来这个服务生的意思是“这有可能是警察遗忘了的东西,就先放在你这里吧”。那个叫永野的是次级士官食堂的服务生。
“有何贵干?”
“我对犬伏司厨长这个人没有太多的印象。就是觉得他制作的菜谱一般般。
荒崎有些冷,一边想赶快找个打杂的把窗户关上,一边漫不经心地捡起脚下的那枚纸片。
“怀疑也没有关系。”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荒崎的这个计划得以顺利进行,入港后的第二天晚上,他做好了从船上溜出去五六个小时的准备。
“是最近这段时间里吗?”
“他溺水之前是不是喝醉了啊?”
“没别的吗?”
“妇女杂志啊,唔,那家伙不可能。”
③译者注:东京证券交易所的所在地暨俗称
“大家都在纷纷议论,说以后找老婆不再以是不是美女为标准,而是以是否相像来决定。”
“没有,应该是没有。”
“这里的门开到几点?”荒崎问。
⑤译者注:笙子日语读音为SHOUKO。
这句话倒是引起了荒崎的兴趣。
荒崎要找的病房在二楼走廊尽头,他敲了敲门。
司厨长犬伏吉太郎身体僵直地躺在那里,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嘴巴没有闭紧,微微露出牙齿。既然是溺水而死,全身湿透是必然的,可是荒崎看到这一幕之后所作出的第一个反应却是“司厨长这家伙很冷吧”。因为听说犬伏是溺死的,荒崎就以为他的面孔、身体会被水浸泡得严重膨胀变形,正是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荒崎在看到尸体之前胆战心惊,不过当他看到尸体的外观几乎没什么变化的时候,就舒了口气,反而产生了“司厨长这家伙很冷吧”这样的奇怪想法。
荒崎和川边回到之前所在的房间。这个房间烧着石炭炉子,让两个人的身心终于舒缓了些。
“不,我还问店里其他女孩儿了,据说老板娘刚从东京回来。比起咱们的船,还是汽船快一些,所以……”
于是,荒崎被请到了那个装饰着洋娃娃的房间。女人麻利地把熨斗、洗过的衣物收拾到一边,给荒崎拿出了一个西洋质地的坐垫。
荒崎深深地吸了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川边也从荒崎身后战战兢兢地探出脑袋窥视。
笙子的手被荒崎紧紧握住,她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笙子话音刚落,荒崎一把把笙子拽进了繁茂的树林中,使劲吮吸她的双唇,她的唇很柔软。笙子急忙把头低下,想把脸转开。可是荒崎紧紧地抱着她弱小的上半身不放,让她无法挣脱。
“到了室兰以后,首先要你上岸。”
不过,令荒崎感到吃惊的不仅仅是因为她和司厨长相像。近距离面对面仔细一看,荒崎发现她就是案发当天下午,在芝浦仓库那边似乎是在等人的那个穿着黑色外套的女人。
“他身边还有其他女人吗?你知道一个叫潮子的人吗?”
荒崎招呼了一辆出租车,吩咐道:“到南京町。”
“是同性恋。司厨长倒应该不是,不过野洲喜欢司厨长。怪不得他看起来挺纤弱,有种女人的感觉,稍微让人有些不舒服。你离开芝浦不久,他抱住一个路过的男人,大家误以为他是小偷,就把他送到了警署。听说他很害怕,警察还什么都没问呢,他就自己全招了。”
“我倒是觉得他是死于意外。但是如果真的是他杀的话,犯人应该是男人吧。是不是我们船上的人先暂且不提。女人能做那种事吗?最重要的是,从力气的角度来说,女人应该搬不动我们男人吧。”
注释:
“什么?”
“我们船上的司厨长犬伏常来贵店吗?”
荒崎回了一句,刑警对之一笑,又问道:
荒崎被请进来,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办公桌上乱糟糟的,纸屑、残留着茶水的茶杯、扔满烟蒂的烟灰缸杂陈,一片狼藉。
“那件斗篷呢?”
“倒不是喜欢,我觉得这种状态根本混不下去。”
“第二天,大家都回船上了。我去找司厨长聊天,问他昨晚的事,他一下子说了不少。从没见过那家伙说这么多话。
“嗯。”
“好像是想要去见她。”
川边给他翻译了一下。
“山景丸上还有谁常来贵店吗?”
“喂,这可说来话长了,电话里我就直奔主题吧:野洲是同性恋。”
女人问道,荒崎说:“应该是上周的周二。”
“看歌舞伎是一个人吗?”
荒崎向老板娘说明是为司厨长之事而来后,她便请荒崎从狭窄的楼梯来到二楼的一间大约四个半榻榻米的房间,荒崎坐下来,把腿伸进脚炉取暖,他不经意地打开窗户往外观望,原来小巷的地面已经被冰雨淅淅沥沥地打湿了。
“我想稍微见见他。不管怎么说,毕竟那个孩子是最后一个见到生前的司厨长的局外人。当然,他住院的儿子除外。”
“我曾经觉得他是个很时髦的男人,烫着头发,有一次出海,他戴着据说是在香港买的欧米茄手表,还说‘手表还是瑞士造的好’什么的。
“有点儿吧……”
这份感伤,促使着荒崎做了他原本绝对不会做的事情。他想也没想,就把明信片翻了过来,开始浏览文字内容。
“犬伏夫人来公司的时候我们倒是有过一面之缘,跟她稍微聊过几句。虽然我不太清楚她,不过倒是有种感觉,觉得她不像是那种无条件地爱着自己丈夫的人。”
“司厨长一下子给你一万日元,也不算很辛苦吧。”
“‘美奈登’有三个女人。一个叫美代,还有一个叫阿秋,还有一个……叫什么来着?对了,想起来了,应该是叫广美。这三个女人都很招男人喜欢。那天我们正好刚领到工资,所以喝得很尽兴,不知不觉间就酩酊大醉。客人们大都头脑发晕,不少人都回去了,店也快打烊了。
“是谁?”
不过,荒崎虽然是在事务长房间外看到信被风吹起来的,但是,这封明信片原来到底是不是在事务长桌子上的,如果没有亲眼看到的话谁也不会知道,如果认为是犬伏本人不小心把它掉在走廊,这种想法也合乎道理。
“那种事我怎么会知道。要是知道了的话,我早就把她扔到海里了。”
“嗯,本来都可以出院了。”
“叫什么?我想想,那种女人,不会起什么正经的名字。”
可即便如此,为什么孩子的母亲不让他给父亲写信呢?荒崎并不明白个中缘由。是为了不让父亲担心?还是说她知道父亲根本不可能来探视?或者说孩子的母亲对父亲抱有怨恨,不想让他接近孩子?
然而,现实里,万纪子确实去了东京。她难道不会和司厨长的原配合伙做出什么勾当吗?
荒崎首先看了看收件人姓名。
据川边的调查,司厨长在芝浦常去的酒馆叫做“巴克斯”,不过案发当夜,他从孩子的医院出来后也没有去那里。
“也不能说清楚。不是他的妻子。我觉得是野洲。”
“已经回来了?”
下一步必须要考虑的,就是“三铃美容室”的香椎笙子所说的话了。
“这么说,这个炒股的也挺卑鄙的。”
“我说,你打算怎么回去?”
“也不然,要想那么相像,必须在一起相守很长时间,所以也不用操那个心了。”
“他现在不在船上吧。”
荒崎跟在老板后面来到事务所旁边的一间空旷的土地房间,那里停放着一辆自动车,有两个店员正在里面数装生鱼以及其它食品的箱子,听到有人来,他们转过头来。
“没有其他的女人了吗?”事务长一边摇晃着腿一边问道。
“那个男人是卷发吗?”荒崎问。
“忘了是哪里的周刊杂志上写的。还举了一些外国人的例子。一对夫妇,老头和老太太到了七八十岁的时候体型变得像两个瓜一样,老两口的字体也变得相似,连脸型也相似了。”
“哦,谢谢。”
荒崎在少年的背后自言自语。
“当然有所斩获了。”
“那是去年夏天的事。我们到达室兰后就登陆了。北海道的夏天真爽。我这个人啊,怕冷,所以不喜欢冬天的北海道,不过那里的夏天真的是棒极了,尤其是夜晚的星星特别漂亮。
“值得注意一下。”
⑧译者注:潮子(しおこ(SIOKO))
“一艘小艇发现他之后,立刻向水上警署通报了。”
“没有啊。他什么都没对我说。要是不读报纸的话我连他的死讯都不会知道……”
“上岸,警察来了。”
话音刚落,里面传来“喀嗒”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声音,接着出来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女人,她上面穿着走了形的毛衣,下面配着紧身裙。荒崎凭直觉认为,这应该就是犬伏夫人了。
“那天晚上司厨长好不容易抽空来探视,不巧你们没有碰上,对吧?”
阿富啊,人生无常,佛亦难料……
“那种家伙没必要同情。”荒崎笑眯眯地说,“即便见不到老婆,他也并不孤独。他身边有很多人啊,比如你,或者叫做潮子的那个不明身份的女人。”
“喜欢坐船吗?”
谁都可能在生活中或多或少地背负一些复杂的人际关系……想到这里,荒崎不禁陷入一阵小小的感伤。
“那金钱方面呢?有哪个家伙找司厨长借过钱吗?”
“怎么样?”
这么一来,司厨长的活动范围就缩小了。
荒崎觉得,从犬伏这么阴郁的个性来看,即便有孩子,他也绝不会是个好父亲。其实,荒崎基本上就没有想像过犬伏家里的事情。
“笙子小姐?”
荒崎突然觉得,所谓的那个潮子是不是根本不存在,只是万纪子阴谋里虚构出来的,不过这个想法似乎有点夸张了。
爸爸,你还好吗?最近这几天挺冷的。手术之后已经好几天了,从今天开始,我就可以不用继续卧床了。
“孩子怎么样了?”
虽说是斗篷,那也不是搬运工人用的廉价斗篷。司厨长的那件怎么看也像是私人用的雨衣。
“是吗,天这么冷,真是辛苦你了。”
“在县厅门前坐电车。现在应该还有车。”
“现在的话还能赶上最后一班驳船吧。”
“出什么事了?”
“司厨长和美奈登的老板娘似乎关系不错啊。”事务长问。
要是对这段话进行补充的话,那就是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实这些话是真的。笙子说她已经把那封信烧了,而且船上也没有人听说犬伏在室兰购入了鲑鱼。即便犬伏没有买鲑鱼,他以鲑鱼为借口约笙子出来的可能性倒也是很大的,不过笙子那天晚上听说了犬伏的死讯后,就决定忘记犬伏和自己约会的那件事。
其实,因为我们是跑船的,会有很多不便,即便是孩子突然生病,或者是要入学考试什么的,我们也是爱莫能助,有时会引起家人的误会甚至怨恨。
“您一会儿要回船上吗?”
“要是他喝得很多以至于会掉进海里的话,无论雨多大雪多大,我都会把他一直送回船上去。”
“其实,昨天早上,我碰巧在走廊上捡到了一张寄给司厨长的明信片。虽然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还是读了上面的内容。”
“去哪儿啊?”
“司厨长的工资,我们公司这边规定内航船的话基本工资三万日元,再加上乘船补贴和其他奖金,我觉得差不多就到了五万日元。除此以外,还有从蔬果店那里得来的临时收入,说白了就是回扣的一种形式吧,至于到底有多少钱我也不知道。反正在普通船员中,他绝对算是高薪了,毕竟司厨长也是一职之长嘛。所以,从经济层面来看,他还是有能力找女人的。如今听说即便是三千日元都可以随便找个女人玩。又不是包养,这行当其实给钱就行。
“没关系的。”
“这么说的话,他还真是个迟钝的幽灵。”荒崎笑了。

2

“不是他妻子吗?”
窗户不知被谁打开了,站在船舱的通道里,就能够看到铅色的天空和深沉的海面,一派黯淡,芝浦地区阴云密布的景色也渐渐地映入了眼帘。从窗户吹了进来的北风,在耳畔响起呜呜的呼啸声。
“司厨长去过贵店吧?”

无论怎样,最大的收获还得算是蔬果店的店员野洲提供的,通过野洲的线索可以确认一定程度上左右破案关键的要点——那个叫做潮子的女性的存在。并不是犬伏捡到别人的情书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司厨长说要去蔬果店,但是他到底要去哪里,这可就不得而知了。恐怕他是探望孩子去了吧。像犬伏这样寡言少语的男人,不可能亲切地把自己的事情特地告诉他人。大家在船上一起生活久了,有的人甚至会把自己和老婆第一次上床时说的话都喋喋不休地公之于众,有的人则从来不相信任何人,所以对于自己的事情总是缄口不言。基本来说,人们都会偏向这两个极端的某一边。而犬伏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那个沉默寡言的圈子里也算是个与众不同的人物。当然,我可不想用孤独之类肉麻的形容词来形容他。准确地说,他让人有一种难以琢磨的感觉。
“就是你看到的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荒崎背后,操舵手走了过来,他叫做谷,前来跟荒崎换班,据说他和犬伏司厨长那天晚上都去了“美奈登”。
“嗯,读报时得知的,当时很震惊。”
“听说夫人的老家是千叶的农家,她和她的父母同居。虽说是农家,其实他们在自家的庭院里盖起了几栋简式公寓,他们把公寓租给去东京工作的人,她说有了这些租子,在经济方面就不太需要依赖司厨长了。反正她揭漏了不少司厨长的不到之处。”
可是左等右盼犬伏却一直没有出现。在寒风里站了将近一个小时后,笙子觉得为了一条鲑鱼受这么多罪未免太过悲惨,而且又不能去船上找他给他添麻烦,所以最后她还是放弃了。那之后笙子就去市区逛街购物、看电影,晚上很晚才会横滨。
“潮子?不知道。不过,听说有个很缠人的家伙,弄得他很厌烦,会不会是那个人呢?”
“你对司厨长有什么看法?”(过了将近10分钟,外山做出了如下回答)
自己的男人死了,不知是受打击太大还是怎么,她即便听了潮子这个名字,也并不继续追究,这根本不符合“美奈登”老板娘平素那积极且嫉妒心重的性格。
“我才不会灰心呢。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因为本来有他没他都一样。”
蔬果店的信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这也就是说,除了那封孩子寄来的明信片,经服务生之手交给司厨长的只有一封工作关系的信件。
“是我用几年里忍受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辛辛苦苦攒起来的钱才好不容易去东京的。”
“老爸请来探望我之类的话吧。那孩子好像是鼻子做过手术。不过他妈妈似乎不允许他给爸爸写信,所以孩子是委托别人悄悄地把明信片寄出去的。虽然不知道那孩子上几年级,不过字写得倒是有板有眼。”
“不是。我最近也有未婚夫了。所以快放开我……”
情况依然没弄明白,山景丸第二天从已经放晴了的东京港再次向室兰进发。
不过,归航的时候,大家讨论的最热烈的话题,已经不再是有关司厨长的事情了。
“不过,即便说在每个港口都能找到女人,能挣到那么多钱在女人堆里吃香的家伙也屈指可数。船长的话应该可以?哎呀,那种事情还是去问事务长吧。

3

“你帮我问问他,看他记不记得最近有女人给司厨长写信。”
三铃美容室好像是在南京町大道附近的一条路上。犬伏是听水手长说,有一次他经过大道上的一家高级中华料理,到小路上的便宜小吃店吃饭的时候,碰巧看到犬伏从“三铃美容室”里出来。
荒崎没有理会笙子,自顾自地说。他其实没有喝酒,可是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喜不自禁。
“要是女人的信,即便你不想看,他们也会拿出来炫耀吧。”
“对,卷发。从他的随身物品来判断,我们认为他是这艘船上的人。”
出港之时,公司的川边来船上告诉了荒崎一些后来弄明白的线索,这对于荒崎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帮助。
刚才荒崎在外面看到屋里摆放着法兰西人偶作为装饰。这个房间充满柔弱女子的味道。荒崎觉得有些不便:“我进您的私人房间有些不好吧。如果方便的话,能请您锁上门,我们到外面聊吗?比如请您上哪喝点茶什么的。应该还有营业的茶座吧。”
荒崎若无其事地握住笙子的手。
“是不是厕所我倒不清楚,不过是到里面去了。真希望如果我死了,也有个女人替我那样难过啊。”
“我在这艘船上只工作了两个月不到,所以对一些情况并不太清楚。我的前任因为怀疑患上了结核而下船,我是从山仁丸上调过来的。
“喂,野洲,这是山景丸上的一等航海士先生。你先跟他聊一聊,然后用摩托车把他送到船上。”
“汇报结果后,酒水钱我给你报销。”
“这孩子真是可爱,长得和犬伏先生很像,脸庞都很有男人气概。”
“我觉得我还算是比较清楚他的事情。”
笙子脸上浮现出不安的神色。
“拜托您了。”
“不是千元的钞票吗?”
“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学不学习放在一边,性命才是最宝贵的。”
“没有了。他的孩子手术之后出现黄疸,他很担心……”
⑥译者注:地名,位于千叶县东端,铫子半岛前端的岬角。
山景丸正在码头装卸货物。这次从室兰运来的货物有1068吨洋纸、130石原木、64吨杂货、27吨三合板、500吨铣铁、400吨石炭,95吨砂铁,另外还有N电气公司的委托货物酸化铬、大山商会的农具、我们公司自己的六个集装箱等等。
晚上八点,船上的服务生端来了夜宵。
“不过,那个人,只会在我面前暴露真正的弱点。”
“刚才,永野碰巧路过厨房,发现这件斗篷挂在橱柜上,所以就不能视而不见了,他翻了翻口袋,就发现这封信放在里面。现在事务长正在洗澡,所以……”
“我和司厨长基本上没有什么私下的交流。只有一次,忘了是在什么地方,进来了一只迷路的狗。我觉得也有可能是谁带进来的,总之,那条母狗肚子已经很大了,看起来今天或者明天就要生了,估计船长也觉得它很可怜吧,所以批准让那条狗在船上待到下次靠岸。
“如果信是女人寄来的,你就不看了吗?”
“啊啊,在的。”
女人仍保持着警惕。荒崎觉得这很正常,便回答道:“您认识一个叫犬伏的人吗?”
三十分钟后,笙子送别荒崎,他们走在山下公园前的路上。
“啊,这么说也是。”
“这是我们船上的司厨长犬伏吉太郎,不会错的。”
“因为上面都是用平假名写的,我觉得应该是出自孩子之手。所以不知不觉就特别想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
“啊,是的,是下午两点左右光临敝店的。”
荒崎立刻转过身来,服务生递给他一张叠好的信纸,荒崎迫不及待地把它伸展开: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起来,老板慌慌张张地回到了办公室。
说着,老板把手伸向火盆取暖。
“我曾经有一次想问司厨长借钱。”
“唔,这么一来,又多了一个悲伤叹息的女子。”
“他还没有回来。”
星期天的下午,船到达了室兰。
“嗯,然后去弹子机店。”
“那么司厨长那天晚上去到底干什么了?”
想要揭开事件的真相,整理出井然有序的答案,未免有太多遗漏的环节。被海上勤务绑得牢牢的,怎么有工夫去调查岸上那些女人的一举一动呢。反正他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向水上警署报告过了,那封信也上交了。警署调查一下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疏忽的,毕竟他们才是行家嘛。
孩子在睡梦中喘着粗气,似乎睡得并不是那么舒服,他时不时地将头左右摇摆,并发出痛苦的呻吟。
警察调查取证时在场的事务长说。
“司厨长有的时候确实挺执拗的。比如说他对自己的东西就非常执着。所以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中意的女人和其他男人乱搞,否则的话,他有可能会杀人吧。不过我真的没想到那家伙能被杀掉。
可是,在这个下着雨的寒冷的午后,荒崎一等航海士所想的,并不是工作上的司厨长。真正牵动着他的心弦的,是那封用歪七扭八的文字写下的明信片。
“喂,等等。司厨长最后一次穿这件雨衣是什么时候?”
那天的午后开始下起雨来,是一场冰冷的冻雨。
“哦,毕竟现在我们掌握的信息甚少。所以等警察问您的时候,还是请尽可能多透露一些,拜托了。”
他路过一个船舱,看到门口有一枚纸片被风刮落,荒崎身手敏捷,连忙上前一步踩住了那枚纸片。
“他们夫妇二人互相错过了,也就是说他们没有碰面。真是巧得很啊。那么对于这件事她是怎么说的?”
“正因如此我才能去。如果没有这些钱,光是税金和给店员发的工资,这家店早就黄了。”
“司厨长夫人是怎样的人呢?”
“这么说来,就是司厨长上岸之前了?”
“犬伏最后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的事?”
“请具体描述一下那个女人。”
“好的,辛苦你了。”
一等航海士的值班时间一般都是早晨四点到晚上八点。这段时间包含了拂晓和日没两个光影交接的瞬间,所以对于视野里的物体进行视觉判断也较容易出错。这也正是一等航海士需要值勤的理由所在。
“关于潮子他说了些什么?”

6

荒崎在冰冷的寒夜中呼出一口白色的哈气。
“真的呢。”
山景丸航行了两天零三个小时,终于到达了室兰。那是一个晴空如洗的冬日,从本轮西埠头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早已熟悉的富士铁工厂的橙色烟雾。
“其实玄关的门现在就要关了。不过并没有关门的时间限制。那边不是有个紧急用的门吗,那个一直开着。”女人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叫香椎笙子。”
“就是。别看司厨长这个人死心眼,可是人家老婆却很灵活。”
“他从贵店出来后又去哪里了?”
“即使不是过失杀人,也不像是司厨长夫人干的。”
“我们到了一看,司厨长已经在那里了。当然那时还有其他的客人。我越喝越醉,不知道是为什么,那天我的头感觉很奇怪。
谷听了意味深长地嘿嘿笑了。
“在睡觉。请进吧。”
见习水手——外山宽一
二等轮机员——森田规矩男
荒崎觉得这所医院管理失当,万一着起火来肯定会有很多遇难者,紧急情况发生的时候像从二楼逃出来也肯定会有人受伤的。现在都八点多了,其他医院肯定不会在这种时间放任探病的人进入。不过他也暗自庆幸,多亏这松懈的管理才让他能够顺利造访。
“是的。你觉得凶手是谁?”
荒崎的喉咙有些哽塞,他想勉强说些什么,不过川边已经抢在他前面开了口:“你为什么会那么想?”
“去东京哪儿了?”
荒崎目送服务生离开房间,他感觉到自从这个事件,自己莫名其妙地热衷于调查。荒崎对自己这种管闲事的行为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一想到不光是自己,船上的每个人对这个案子似乎都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关注,他也就不会顾虑太多了。在大海上根本没有私生活,让自己保持忙碌才会感觉充实,不过刺激的种类还是受限制的,所以大家都多多少少变得率直,好奇心也慢慢增强。
“不,知道。是船舶食品三和商店的,因为在牛皮纸信封上印着地址。”
“可是无论她是个多么聪明的女人,要是有金钱诱惑的话,她也会变得和其他女人一样吧……对了,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据说当通知夫人这个噩耗的时候,她根本就没往意外事故的方面想,而是问是谁杀了她丈夫。”
“是谁分发信件的?”
草席被掀开了。
“你找他商量什么事了?”
“现在我们正在和死者家属进行联系,刚才警署已经派人去调查司厨长房间的私人物品了,所以稍等一会儿明信片的事应该就会有结果了。”
“犬伏这个人很时髦吧。”
“事件发生的那天她在东京吧?”
“说起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呢。我有时也会犯傻做些傻事。不过这样的笨蛋肯定到死也治不好了。”
“不过,听我们的一个见习水手说,他曾经看到过司厨长和一个女人走在一起,说不定凶手是岸上的人?我觉得搞不好是个女的吧。”
“我起来上了趟厕所,然后就睡不着了。”
这附近曾遭受过空袭应该都烧焦了,从涂着灰浆的医院的新旧度来看,它肯定是战后不久重建的。
“据说有人看到过他在兜町③发电报。”
荒崎掏出名片递给女人,女人说:“我没有名片,所以……”
她虽然这么说,但荒崎一来这里就知道,其实这个女人随时都可以从医院溜出去,因为这里的紧急出口一直开着,所以她可以避人耳目地自由进出。
荒崎拿着那张明信片,刚走了两三步,就在楼梯那里看到了司厨长犬伏的身影,他不禁吃了一惊。
“他炒过股啊。”
“怎么了?”
“有一次我在室兰买了一条鲱鱼,正要烤一烤吃,这时司厨长来到厨房了,他问我在干什么,我说我买的鱼,想烤着吃,他没说别的就走了。”
“是啊,错过了。”
“犬伏在这方面很绅士吧。他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为难你的事情。”
“周二那天是公休,哦,记起来了,那天我出去了。下午一直在东京,去商场购物,又去了上野看展览会,在回程的路上还看了电影,很晚才回来。犬伏先生即便是来了,我也不在,估计看门的孩子会婉拒他吧。”
在水上警署阴暗的车库里,摆放着一个用草席盖着的物体。
妈妈说过不让我给爸爸写信什么的,可我还是想写。船靠岸以后请你一定要来看我啊。还有,妈妈不知道我写了这封明信片,我是拜托和我一个病房的大学生哥哥帮我寄出去的。
“哈哈,荒崎,你挺厉害的嘛。以后不跑船了,做个水上警署的刑警去吧。”
八点十分左右,船靠近了犬吠⑥的灯台。荒崎终于和刚来的三等航海士交班,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他筋疲力尽地倒在椅子上,随着身体的缓缓滑落,他陷入了深思。
“喂,你们谁去司厨长的房间看看他在不在!”
老板娘手里端着酒壶也上来了。
“喂?”
不过这种感伤充其量只不过是阴郁的天气所导致的,荒崎虽然自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可是他却依然无法从这种情绪中脱离出来。
那个船舱是事务长的房间。看起来,可能是风透过窗缝吹进屋里,把桌子上的纸张刮出来的。昭和二十三年,麦克阿瑟司令部只允许日本建造内航船,这艘两千五百吨的货船就是在那个年代制造的。所以,它和最近新造的船并不一样,完全没有配备换气装置。因此,即便是数九隆冬,船上的人也不得不开着一处窗户用来透气。
“谢谢您了。”
“其他地方呢?比如清水、名古屋、大阪、东京、横滨。”
“司厨长不在房间里啊,一等航海士!”
荒崎突然想起那个小孩寄来的明信片。
“正好是一天啊。那么在这期间我们也尽快在船上进行调查吧,尽量让你们准时出航。”
“那就让野洲用摩托车送送您吧。”
“都这样了,当然是和他一起喝酒的女人啦!”
荒崎暧昧地点了点头。从司厨长日常的酒量和酒品来看,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他会醉酒失足落海。不过就在今年夏天刚刚发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公司里最年轻的船长,一个才三十七岁的男人,在船马上就要进入圣弗朗西斯科港的时候人间蒸发了。那个时候,船体经过气压带的前线,虽说多多少少会有点波浪,可是夏季太平洋的大航路总体来说还是很平稳的。所以那个船长不可能从甲板上滚落大海。再者说,船长本人前途无量,家里还有个听说他行踪不明后就要准备服毒自尽,对他忠心不二的妻子,两个儿子在学校里也是名列前茅。再看船员这边,虽然这个船长比起老船长来,在工作要求上可能或多或少有些“严格”,但是通过和年轻船长的沟通,船员还是能够得到理解的。可以说几乎没有人对船长抱有仇视和敌意。船长自己也很优秀,是高等商船公司的优等生。
发廊的灯已经关上了,不过从里面还是透出微微的亮光和电视的声音。
“嗯。”
事务长午后来沙龙喝茶,荒崎和他再次碰面,于是荒崎问道。
“在横滨人们了解这些的机会很多。”
“不知道。”
“野洲。我叫野洲弘次。”
“就是,都拿了至少一万日元了,更何况他们还睡过。”
“他也没跟我详细地说,我也没有追问。问多了肯定会惹人烦吧。我们当时在聊:现在就尽可能地好好享受自己的兴趣,以后两个人逐渐变老,等身体不像现在这么中用的时候,就去他在四国的家乡开个小旅馆。”
“司厨长出了那样的事,你也很寂寞吧。”
“前天,司厨长没来敲你的门吗?人死后,他的灵魂会去找自己还留恋的人。”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大厅的服务生进来了。
“看的什么节目?”
那似乎能够浸透身体的冷雨,在房檐下连成灰色的一线。
“我可没这么觉得。不过你倒是颇有绅士风度啊。”笙子挖苦地说。
好不容易熬到早上五点,工人们都收工了,这时,睡意和疲惫也都变成了一种安定感。荒崎回到房间正准备上床美美地睡上一觉。就在这时,门被慌慌张张地敲响了。
“不是潮子吗?”
“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我想应该是明天早晨吧。”
其实,司厨长这个差事从工作内容上来看绝对算是个闲职。虽说也有尽职尽责的司厨长,每到开饭的时候就来到餐厅视察,甚至连餐具的摆放都要亲自检查。不过,在关东商船会社从杉浦汽船这样的小公司作为不定期船租来的这艘小型内行船上,那么用心地工作反而会显得与这艘破船格格不入。
“要是在室兰的话,不管喝多少酒,我都不会让他出那种事的!”万纪子变得激动起来。
“厉害,看得很仔细嘛。”
“好的。”
“我想问您一些事情。”
“没有啊。”
荒崎插嘴说。
“不是潮子。还是那个像蟒蛇似的名字,万纪子。”
“正在调查和他熟识的女性,这是个旷日持久的大工程。不过听水手长说,烫头的地方也不能掉以轻心。”
川边怀疑有他杀的可能性,不过他的怀疑只是出自外行所谓的“感觉”而已。
谷学女人的腔调附和。
“您听他提起过一个叫做潮子的人吗?”
“是哪里的女人?”
“说的也是,没办法啊。”
荒崎正低着头看文件。
荒崎准备回到船上,这时正走到仓库附近的一条岔路上。仓库的对面就是栈桥,荒崎就是在这条煞风景的货运专线上发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看她的表情似乎是在等人。
“绝对不借。我去求过他一次,我说听说司厨长你以前在船上放高利贷,肯定赚了不少吧,结果他说与其冒险借给我们,还不如去买股票划得来。”
不过荒崎很想看孩子一眼,所以还是随着犬伏夫人进了病房。病床旁边铺了一张大约一个榻榻米大小的简易床,小圆灯泡亮着微弱的红光。
“真是让您费心了。”
荒崎继续说:“我们船上有人说那天犬伏来贵店了,您那天一直都在店里吗?”
“你能把我送到船上吗?”
“看来真的是他喝醉酒不慎失足跌入海里了。警察也是这么认为的吧。”荒崎说。
“对不起,我想起了我的老婆。”
“冬天骑摩托车能冻死人吧。”
这么一来,那个叫潮子的女人到底是谁。
“贵店的男性顾客多吗?”
就如同迄今为止那无数次的值班一样,荒崎又站到了岗位上。不仅仅是内航。记得有一次,是在冬日黎明时分昏暗的太平洋大航路上,那是刚刚从暴风雨中逃脱出来的一个阴惨的清晨。还有一次是在加勒比海,也是拂晓之时,不知从哪里顺着翡翠般耀眼的海面飘来一股浓烈的花香,太阳从南边忽然升起,射出火辣辣的光芒,这不知不觉地让荒崎放任思绪,回想起在心中尘封已久的那些爱情的记忆。
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一声“我回来了”,看来是住宿店员的姑娘回来了。
“啊?通行……什么?”
“你和司厨长关系不错吧?”
“我才是被抓住软肋的那个人呢。”
“一等航海士,现在大家都在谈论,说夫妻两个人,越是上了年纪真的就越相像。”

5

“就是这些吗?”
一段长长的接吻之后,荒崎把脸移开,对笙子说:“这其实不是我第一次和你相见。”
“当时在二楼和老板娘睡的是司厨长。说起这个老板娘,给我的印象就像是青花鱼一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一看到那个女人的脸,就会联想到青花鱼。我倒是没和青花鱼打过什么交道。对了,是青花鱼味噌的那种感觉。呵呵,可能是在我们船上吃青花鱼味噌吃得太多了吧,总而言之,第一印象不是很好。老板娘有点胖,不过人们各有所爱,看来她是司厨长喜欢的类型吧。
“那不就清楚了。”
“已经进行了笔迹鉴定,完全出自野洲弘次之手。”
在横滨港大多使用船边提货的方式直接提取货物,货船并不靠岸,而是停泊在海面上,利用舢舨、驳船把货物运到岸上,之后货船才进入栈桥,进而开始装载工作。这样进行船边提取时,如果要上岸,再想回到船上的话只能坐驳船。这种驳船在港口和货船之间来回摆渡,最后一班是晚上十一点出发。不过那之后其实也有其他的船可以摆渡,只不过要价高得非常离谱。
荒崎笑了。
仔细观察这封信,信纸还没有磨损,所以可以认定这是司厨长最近才收到的,不过再想想看,上面并没有收件人姓名,这根本就无法确认信到底是要给谁的。就好像荒崎碰巧拾到了犬伏孩子寄来的明信片那样,说不定这封信也是司厨长在船上的某处捡到后塞进雨衣口袋里的。
“曾经有一段时间倒是挺多的,不过现在只有两三个而已。”
那天晚上,刚过八点,谷来到了荒崎的房间。
“那究竟是谁的错?”
“不过你得去找老板娘,在她面前谈论司厨长死了的事。那个时候一定好好地观察老板娘的表情,回来告诉我。还有,强迫她也说说司厨长的事。因为你是客人,面对面她也不敢说不字吧。”
“你叫野濑?”
正如同荒崎所推测的那样,笙子和犬伏之间并不是发廊和客人那种简简单单的关系。但是他们的关系到底有多么深入,就只能凭借想象力了。不过,现实里的笙子,在荒崎的那次挑战性的接吻之后,说了一些令人死心的话,据她所说,她去芝浦是因为犬伏给她写信,说给她准备了一些北海道的咸鲑鱼,让她来芝浦拿。信上说直接来船上的话大家会说三道四,不方便,所以他让笙子给公司打个电话,确认船的入港时间,估计差不多三个小时后去那个仓库等他。笙子正好去东京顺路,所以就照信中的指示打了电话来到芝浦。
“你去东京了吗?”
“嫌疑人已经逮捕 到达室兰后电话联系 嫉妒心很恐怖 川边”
“是的。”
野洲表情严肃地稍微思考了一会儿。
性格缜密的水手长所提供的地图看来是正确的,荒崎在那家发廊门口让出租车停了下来。
“那个美奈登的老板娘叫什么名字?”
犬伏的酒量很大,而荒崎则不然,他喝醉了以后有乱扔东西的毛病。换句话说,荒崎一喝多就脱鞋、脱裤子,有时还会把手表之类的东西扔掉。有一次他差点闯下大祸,自那以后荒崎也试着开始自我节制,但不管怎样,一年里还是会有那么几次丢人献世的时候。这还不算下船后部下不在的时候。若是下了船,荒崎更是得和朋友们到常去的酒馆喝个一醉方休。
荒崎陷入沉思。
“我是一等航海士荒崎。您受了不少苦啊。”
犬伏根本没看信的内容,他对荒崎说道:
“刚才就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具溺死的男尸。”刑警开了口。
之后,水上警署找了山景丸的几名船员去问话。下面就是接受询问的人关于司厨长犬伏吉太郎的描述。
“有个叫犬伏的人是……”
“有什么头绪了吗?”
荒崎鹦鹉学舌似的嘟哝,又吼道:
“没关系,请进吧。过不了多久我店里的实习美容师小姑娘就会回来了。”女人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4

首先,犬伏司厨长的死到底是意外事故、自杀,还是他杀,关于这个问题,可能性最小的是自杀。因为他既没有留下遗书,也没有透露过“想要死”的意向。另外,针对意外事故这一可能性,从司厨长熟悉港口的地理环境,以及他平日过人的酒量来分析,也是不太可能发生的。
“什么意思?”
“潮子?不是,我记得不是那么清爽的名字。等等,我听见过别的客人喊过她,可能是万纪子,或者米子之类的,反正那名字就好像蟒蛇一样。”
“或者,你们没有什么约会吗?”
不过,对于饮食方面我们可以随意发牢骚。司厨长若想提高业绩,就不得不忍受一些负面的评论。当大家对菜肴不满的时候,所有的埋怨都会集中到制作食谱的司厨长一个人的头上。如果不能巧妙应对这些指责,他就无法胜任这项工作。
“一等航海士,我下午准备去趟蔬果店。”
“确实是犬伏,没错。”
“对。”
“了解?估计没有几个人能谈得上了解他吧。”
“不好意思啊。”荒崎喊了一句。
川边笑了起来。
“我看是吧。他不是那种与人交恶的人。他以前很照顾我们店里的小伙子。最后一次把犬伏先生送到电车站的那个叫野洲的孩子,好像还跟犬伏先生请教过人生境遇之类的事呢。那个人真的很有人情味啊。”
荒崎说道。
“这就是女人的直觉吧。”
她这么说之后,又急忙补充道,“是我迷上了他。有时我也觉得自己很可怜。但有他听我倾诉,陪我悲伤,其他人我才不会在乎呢。”
另外,荒崎还听说,司厨长的孩子可能是因为听到父亲死亡的噩耗,这次病情开始向肺炎发展,司厨长夫人不得不在葬礼和医院的两点一线之间奔波。
周围一片漆黑。黑暗中,山景丸在海上劈波斩浪的飒飒声响萦绕耳畔。
这个地方不时有寒风吹进来,让人瑟瑟发抖,而野洲还露着他纤弱的脖子。这个孩子顶多十五六岁,本身就比较瘦弱,脸色苍白,表情也透出一股霉运。
“她穿着黑色的外套。因为我只看到背影,所以不知道她的年龄和相貌。”
“夫人您为什么对他这么不满意呢?”
犬伏停住脚步回过头来。他留着卷发,头发上涂着发蜡。他为什么会烫发呢,这个问题荒崎老早以前就觉得不可思议了。
谷站在舵轮台上答道。
“这段时间是问题所在。他当时真的是独自一个人吗?”
“不知道地点。司厨长先生不会和我这样的孩子说得很详细的。”
野洲回头问了一句。“没事,没什么。”
荒崎上岸走过去问川边。
事务长田村划了根火柴,火光一瞬间照亮了周围。荒崎也借着火点燃了香烟。
④译者注:潮子日语读音为SIOKO。
也许,他的性格和司厨长这个职务也有一定的关系吧。在船上,人们最关心的事物莫过于饮食了。即便如此,如今公司规定每个人的伙食费每天副食只有110日元、主食只有47日元。所以我们根本就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另外,公司采取实物支给的方式,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允许我们购买商品。这样一来,要是别的船比我们船的开支额度小的话,就证明了我们的司厨长本领还不到家。
“信?女人写的?这个嘛,可能有吧,我从来不私拆他人信件。不过从信封上的字迹来看,有时确实像是女人写的。”
刑警又用眼神询问了川边。
连警察们听了都很无语,把外山赶走了。
荒崎问。
交接完后,只有罗盘附近有微弱亮光的黑暗的船桥上,就剩下田村、谷和荒崎三个人站在寂静中。这时,荒崎问田村。
荒崎在医院入口处向一位不知是清洁工还是雇员的女人问路,那个女人用生硬的语气告诉他病房在二楼。
“在司厨长斗篷的口袋里发现了这么一张纸片。”
“他就那么抛弃我们,喝得烂醉死得那么蹊跷,我从来没因为觉得有他这么一个人做爸爸心里能塌实。可是这孩子在梦里都‘爸爸、爸爸’地叫着,真不明白他爸爸哪个地方好。”
刑警点头致意。
“哦?”
“别光说些好听的。”
“请问那天是……”
笙子说道,她的身体显得很拘谨。
“当然,我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唉,这件事真是让人不安啊。”
万纪子一瞬间露出吃惊的表情,不过她立刻调整情绪,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次航行由于我们把石炭、铣铁之类的重物放在了货船的底部,加之海上波涛汹涌,所以一路上船体摇晃得很剧烈。好不容易来到芝浦,还以为终于能仰望万里晴空了呢,结果又碰上这么一副阴郁的景象。
听她这么一说,荒崎觉得有些困惑。
“咱船上有谁和司厨长存在女人方面的纠葛吗?”
“我想想。一个月,或者一个半月以前吧,我印象中应该是这样。”
“聊了些什么?”
“嗯。”
“从我的角度来看,他似乎有点廉价的贵族情趣。
川边并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向荒崎介绍了旁边的那个警察。荒崎根本没听清楚他报上来的名字。
在到达室兰之前的这段时间里,荒崎又掌握了一些其他的情报。
“这个嘛,长期持续交往的那种应该没了吧。”
“你很自信啊。看来你抓住了司厨长的软肋。”
“这个嘛,最后的话,准确地说……”
除此之外,还可以算作司厨长分内事的,就是去蔬果店了。去蔬果店采购并不使用现金交易,而是采取记账单的办法。账单上除了要有司厨长的印章,还要盖上船长和事务长的印章,由本公司的会计进行结算。不过话说回来,对这种直接交易最有发言权的还得算是司厨长本人,天晓得他到底每次能从蔬果店得到多少回扣。而且,去蔬果店这件事,别人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所以即便他假公济私去别的地方,只要托词“我去蔬果店”的话,别人也只能说声“辛苦了”。
荒崎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所以也没有继续追问。虽然他已经习惯了通宵,不过到了凌晨三点左右,还是会感到不知是眼睛里还是神经内部有种痒痒的感觉。而且一到冬天,天亮得很晚,这也着实让人受不了。
第二天午后,荒崎趁工作的闲暇去了趟“美奈登”。看老板娘的样子,她似乎不仅做好了面对荒崎的准备,也做好了迎接任何人来访的觉悟。
荒崎并不理会女人的话,他再次亲吻笙子的双唇。一开始女人的身体还在做微弱的挣扎,想要挣脱荒崎,不过渐渐地,荒崎能够感受到她在自己的怀中慢慢变得温顺起来。
“可能是因为有个情人之类的吧。”老板笑了起来。
翌日午后,荒崎趁出港前仅有的一点时间去了趟三和蔬果店。
田町病院很快就找到了。
荒崎对面前的刑警说道,刑警附和了一声“是啊”,眼睛却一直凝视着荒崎,双手频繁地翻弄着桌子上的那堆文件。
“哪位?”那女的吓了一跳,有些责备地问。
“是这样啊。话说回来司厨长夫人这个人,真是个聪明的人啊。”
“那个叫野洲的孩子,现在在吗?”
更多内容...
上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