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花信笺
作者:樱桃芭蕉
万豪总部的办公楼在A市算是很宏伟的。市中区黄金地段,三十层高,抬头时金光闪闪的“万豪地产”四个字几乎晃瞎了周小明的眼睛。他踏上大理石台阶,前厅衣着考究的秘书小姐立刻热情迎上来:“周先生,钱总等您很久了。”

遗嘱里除了“知音”,还有两个字——有缘。
周小明是什么时候觉得那名叫张镜的警察与众不同的呢?
根据张镜的推论,刑侦科把视线从抢劫杀人案上移开了。但是既然不是抢劫杀人,那么凶手为什么会杀掉李婆婆,伪装成抢劫杀人的样子呢?
钱亮走到保险柜的盆栽旁。盆栽已经被移开了,地板上露出一个嵌入式保险箱的小门,里面空空如也。他从求知书屋弄回来的《悔思》下册已经不见了,一同不见的还有赵天佑写给他的威胁信。
“不,我只是想看看谁会出价购买。不管对方价码开到多高,最后我们都会宣布没有达到预期的价格,拍卖品流拍的。”张镜笑道,“除了黑三,有一股势力已经渗透到了你身边,只是我们无法察觉。”
停在他面前的却是一辆警车。车上下来的警察极为年轻,神情淡漠地靠在车门上,向他打招呼:“黑三,初次见面。”
凶手的真正目的不是钱,而是这一本书。为了掩饰这本书,他将现场伪装成了抢劫杀人案。
案发现场做记录的是一名年轻警察,清瘦高挑,寡言少语。他叫张镜,据说本来是警局很有前途的人物,因为一次文物案的失职下调到A市刑侦科。他一直低头戴着白手套检查尸体,专注自己的事情,偶尔对同事说话也是只言片语。
周小明翻了一整天书,拿筷子的手抖了又抖,半天夹不起一粒蚕豆。他哑声道:“除了查出黑三要的是哪本书,我没有其他能为李婆婆做的事情了。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和谁?”
“对,可是不管黑三还是钱亮都没有这么做一为什么?因为对方不希望你注意到这本书,甚至不希望你翻开这本书。这极有可能是因为书里含有隐藏信息——比方说一则遗嘱什么的。在没看到书前对方也不知道信息的形式,万一极其浅显,直接写在扉页上,那你不是占了大便宜?”送货小哥接过书翻了翻,忽然指着一处地方皱起眉头,“你在书上乱涂乱画过?”
然而这套书早已随着其他没用的小件物品,在一场拍卖会上被随意处理了。
阴森森的枪口指着窗边盗贼,举枪的人年纪很轻,姿势标准,似乎受过专门训练。钱亮站在保安身后,穿着睡衣,脸色难看得要死,一字一句像是咬着吐出来的:
这是三年前一份东北地方报纸,根据报道黑三当时正被东北警方追得鸡飞狗跳,险些落网——他当然不可能来远在南方的A市杀死万豪前总裁。也就是说,杀死孙路和杀死李婆婆的是同一人,惯用一把小型消音手枪。周小明不知道“它”是谁,但很可能是一名受人雇佣的职业杀手。
拍卖会现场嘉宾众多。展厅大门两侧各站着四位礼仪小姐,手捧大红签名簿,请进展厅的客人依次签名。忽然一位正准备签名的客人指着签名簿惊道:“这不是报纸上说的盗贼黑三吗!”
批发市场送货小哥再次上门时,现场已经清理干净了,尸体也早已被装入黑色裹尸袋里运走。周小明的书店挂了一个“今日歇业”的牌子。店里一摞一摞都是书,乱室英雄周老板屁股朝天扎在书堆里,逐本核对清单。
“不卖了……拍卖会后,对方突然变卦不买了。”
小女生的最后一封信约在那天傍晚八点,人民公园正门边大榕树下。周小明请隔壁杂货铺的老婆婆帮忙看店,拿着信笺独自赴约。他特地在公园门口买了一份地方小报消磨时间。一翻开就看见上面的宋体大黑字:

深夜中很安静,黑三咬着手电看手中的信,昏黄的光线中只能听见墙上古董摆钟走动的声音。他却猛然一惊,拿起东西躬身一跳,退回窗口边。
“那这一位是?”旁边相框里的人年纪轻轻,不过三十,斯文地戴着一副眼镜。周小明不解道,“他这么年轻,怎么也……过世了呢?”

十一

他在一间装潢考究的小会议室落座,无聊地看着四壁上悬挂的公司元老录,有些相框一角缀着一朵小白花。根据旁边附的简介,缀小白花表示该人物已经谢世。他仔细一一看过,发现有两张带花的相框是新挂上去的。
那晚黑三吃了一碗葱花面,溜达到书店时比往常稍微晚一点。书店门开着,店内没开灯,黑黝黝的一片。黑三很诧异,难道小老板急着去约会,店门都忘记关?色令智昏啊!他一边摇着头一边往里走,忽然猛地收住脚步。
他又费时费力地调查赵天佑的生活秉性,忽然灵光一现——有一套书他没有看到。
“赵天佑是想把遗产给通读他书的人,我没有看完他的书,没有资格得到他的遗产。况且,”周小明看着自己的手指,“要通过指读法发现遗嘱的秘密,手指的宽度和行距关系非常重要。解密人的手指必须很细,才能恰好覆盖斜下方的单子……这其实更接近女性手指的宽度。赵天佑有个一直没有原谅他的女儿。我想他真正希望的,其实是让女儿读一读自己的书,原谅自己,并且继承遗产。这本书字里行间都充满了一位不尽责的父亲和丈夫晚年的悔恨之情。”
“姓张的警察说这套书里可能藏着赵天佑的遗嘱,所以很多人想要。我天天翻,上面屁都没有!”周老板抱怨道。
黑三
“不知道,对方没有来。”周小明把收到百合花信笺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我觉得被那女孩耍了。你可能会觉得好笑,但是我就是这种明知道没希望还要尝试的龊货……”
谁知盘中餐,
“我们要店面很急,想请周老板务必出售。您可以马上搬出去,书店里的东西不必搬走,万豪会买下来,按市价付款或者更高。您意下如何?”
黑三再次对地上的尸体投以深深一瞥,摸出手机,转身快速离开。
黑三一直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知道这本书下落的人。可是最近他发现不是这样。
这里当然没有木条,但是有其他能留下类似痕迹的东西。
灯猛然亮了,刺目耀眼。
“很聪明,还有呢?”黑三评价道。
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看书时常常用指读法。

A市有无数苹果树,但是赵天佑的别墅花园里只有一棵。警方从树下发现一只装着u盘的铁盒。u盘里有包括钱亮指使人干掉万豪前总裁孙路的音频、杀手交回给雇主的照片、笔录在内的一系列证据。
“我看看!”
“当然不会那么简单抓捕成功。”一位老警察怏怏道,“黑三精通化装术,现场人又这么多,早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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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勤勉一生,无所建树,愿将平生所得赠与知音。此遗嘱之外,本人另立遗嘱一份。有缘发现那份遗嘱者,将获得我的全部财产。谨此立证。”
当时天色已暗,光线不好,对方也没有防备,老太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手中把猎物夺了过去,还大喊“抓贼”!
和他一同走向审判台的还有雇佣杀手。犯案记录上同时包括今年五月租书店杀人事件中杀害杂货店李婆婆一案。
这份遗嘱并没有向外界公开。黑三花了大价钱,才搞到遗嘱的原件。他逐字研读,发现遗嘱是将遗产赠与“知音”,成为知音的条件应该是受赠者至少得通读赵天佑的作品。黑三花了两周的时间把《悔思》一行一行看过,只差戴放大镜了。平心而论,书写得并不好,大部分都是杂乱的片段,有些地方甚至词不达意,然而他找不到第二份遗嘱的任何痕迹。
从子弹判断,那是黑市上人手困难、便于携带的小口径消音手枪。凶手开枪以后,夺回猎物,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直到一位晚来的读者发现书店开着门却没有亮灯,一时好奇走进去,才发现现场打电话报警。
周小明书店里有对某个人或者某个组织特别重要的东西,可能是一份涉密文件,可能是某种绝版古籍。有人利用夹在旧书里的信引诱他离开书店,并且在这段时间内进入书店搜寻这本书。最后一次,周小明并没有像平常那样闭店,而是请隔壁李婆婆帮忙看店。
黑三几次入室找不到书。不怪他专业技术不过关,而是谁也想不到这货被拿去垫了床脚,还是床里面靠墙的那两只脚。
脸色苍白的钱总被拘捕了。
“有可能你无意中拿到了这类书,自己不知道。现在我想知道的是,那天晚上,书店里少了什么书。”张镜困扰地蹙眉,转身对同行的警察道,“黑三这次的目的很难摸清。”
“我有个约会。晚饭后八点就去了人民公园,十点才回来。”
他拖着送货小哥去大排档喝啤酒,醉得一塌糊涂,风度全无。他拿筷子指着爆炒毛肚说:“这是黑三!”然后把毛肚一口吃掉,又指着空啤酒瓶说是黑三,把啤酒瓶啪地拍在地上。

十三

周小明对遗嘱的发现使案子有了很大的进展。要想知道谁杀了干杂店的李婆婆,首先要知道对方想从书店要什么东西,通过判断谁想要这份东西,锁定凶手身份,进而寻找犯案证据——这是A市警方典型直线型思维。有时候这种思维非常有用,但是在这个案件上,周小明表示不理解:“现场已经发现了黑三的头发,为什么不直接抓捕他,反而迂回调查这么多东西?”
不知谁喊了一声“周老板回来了!”,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黑三目送张镜的车消失在晚班车辆的洪流里,留在原地,从上衣口袋里翻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最新的一页上,赫然记录着《悔思》下册做过记号的字词,以及拼凑出来的完整遗嘱:
愧疚和悲伤是同一道阀门,一旦开闸,洪水汹涌而下。
因此手指的宽度和文本的行距,也决定着指读时覆盖的单字内容。
谁也不知道赵天佑通过什么渠道得到了这些东西,但是作为一位亿万资产的富豪,他确确实实做到了。
周小明坐在地上冥思苦想,为什么钱亮愿意花那么高的价钱买自己生意如此之差的店呢?而且他提的要求很简单,只有轻描淡写的两点:
他移开盆栽,取出钥匙,坦然打开——
谁也想不到有第三份遗嘱,并且隐藏在第二份遗嘱之中。

抱歉抱歉,昨天有事不能来嗷老地方,明天见可以吗?
买家几经转手,最后这套书被求知书屋的年轻老板买走。
“从我这里租走。”周老板说。
犯罪嫌疑人被锁定为黑三。原因有三点。第一,他确实来A市找一本书;第二,他惯用小口径消音手枪;第三,现场发现一根他挣扎掉落的头发。

拍卖会结束以后,A市刑侦科的调查员气喘吁吁赶过来:“张警官,我们弄到万豪前董事长赵天佑的遗嘱了!”
作者:赵天佑。
“警察就是有不错的嗅觉,嗅来嗅去总能发现点什么。”张镜深吸了一口,掐灭烟头,慢慢吐出余气,“我今天是来告诉你,这三家公司幕后是同一位老板。不止这次,以前他也通过其他机构,企图收购你的书店。”

十四

黑三蹲在墙角,摸出打火机,烧掉接触尸体时顺走宅男老板的那条花裤衩。他随后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笔记本,开始写写画画。
证物隐于苹果树之下。
“黑三是无辜的?!”
展开来看,那是一份遗嘱。遗嘱签署时间在三个月前,2月1号。
周小明的收银台就在书店门口,读者们还回来的书高高地在收银台上摞成一摞,摇摇欲坠。完全有可能是小女生乘人不注意,在还来的书里塞一张纸。
“李婆婆就在隔壁,每隔几分钟过来看一眼,如果有还书的就帮忙登记。”
他把烟头扔进垃圾桶,“和万豪谈谈卖店面的事情。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黑三兄。幸会。”
钱亮因此走向审判台。
周小明愣了楞。他原以为和自己接触的只是一位业务经理,没想到是对方的大老板,并且待人接物礼数周到。
他怔怔地盯着这些印迹,半天不说话。
他遗憾地看了一眼钱亮,“深夜叨扰,深感惭愧,再送一条消息——遗嘱已经破解了,里面并没有提及你害怕的东西。想必钱总也注意到了书中的铅笔做的记号。真正的密文其实在记号的右下方,只有用指读法时才有可能发现。不过指读法有一个特点,用右手指读的时候,食指覆盖右下方文字,用左手指读时,由于习惯性用力方向,左手食指会覆盖左下方的文字。作为一个左撇子,钱总你就是把赵天佑的书翻得再烂,也是发现不了遗嘱在哪里的啊!死老头子只是临死前耍耍您而已。”
周小明眉清目秀,外形尚可,毕业后在A市老城区小巷子里开了一家二得不能再二的旧书租书店。顺着青石板小路弯弯曲曲绕进去,书店楼下租书楼上住人,左边是废品回收点,右边是个杂货铺。然而周老板是个衰人,开业第一个月被人拉了电闸;第二个月上街交水电费,高楼上的花盆落下来,差点就可以让他永远不用再交水电费;第三个月他在玻璃上贴了辟邪符,结果玻璃被砸了。
赵天佑摆在办公室里,自己做批改笔记的那套。
这本书有2厘米厚,极有可能是精装硬壳本。凶手强行把它从死去的老人手中抠出来,带走。
“我记得买到这条情报的人只有我一个。”
右下角依然是那支淡蓝色的百合花。
“我住在店里,所以关门晚,只有李婆婆一个人常常和我作伴。”周小明渐渐冷静下来了,“你是说,凶手选择这个时间段作案,很可能是对这一带考察过的?”
“黑三?!”周小明糊涂了,“晚报上说的那个流窜犯?!”

十五

张镜侧脸看店门外闪烁的红蓝警灯,抬手虚指,“刚才买咖啡时我顺便勘察了这里的地形。这是条南北通透的小巷子,九点的时候人特别少。你左边的废品店已经关门了,对面的服装店也关门了,唯一开着的只有周老板你的书店和隔壁杂货铺,是这样的吗?”
那股势力必然还会再次行动。
巨盗黑三流窜至A市,望市民提高警觉。
粒粒皆辛苦。
周小明翻完小报,依旧没有等到约会的对方。现在他已经习惯了,可以很淡定地走回去,当作饭后散步了。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他刚走到小巷口,就看见警车红蓝色的车灯亮得晃眼,听到警笛震天响。巷子口挤满了围观群众。
猛然一道手电光刺入持枪保安眼睛,随后是玻璃破碎的声音。黑三鹞子翻身,消失在窗外黑暗里。楼外的保安恢复过来再想追,却发现只有暗夜一片。
他身上有三颗黑痣,因此绰号黑三。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名字被赋予了穷凶极恶的色彩。他经常蹲在墙角一边啃馒头一边读报纸的社会版块。感叹同行们的犯案手段真是狠辣绝伦。再看一眼,发现凶手那栏竟然写着自己的名字。黑三只好默默把报纸摊开盖在脸上。倒头睡午觉。
晚年的赵天佑把自己关在豪宅里,花了十年时间,写了一部《悔思》,并且自费出版。
赵天佑?
锄禾日当午,
所幸《悔思》分为上中下三册。从老太婆手中的勒痕看,对方只带走了其中一册,还剩下两本留在书店里。
有些字被涂黑了,有些字上被用横杠划掉。
黑三蹲在网吧里玩游戏,退出时看见QQ弹出万豪总裁钱亮被警方拘捕的消息,他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此后信笺常常夹在还来的书里面。周小明收书时特地留意了是谁在里面夹的信笺,然而附近有所中学,中午下课和下午放学时来还书的学生太多。而且信笺是随机夹在还来的书中的,还有一次甚至夹在一个男生还的武侠小说里,当时周小明差点吓了个半死,以为萝莉的真身是正太。
送货小哥安慰周小明:“警察说得有道理,我也认为是黑三干的。人各有命,像黑三这种人渣早晚会进监狱的。”
勒痕呈长条形,约2厘米宽,形状非常规则。仿佛手心握住一条木条留下的痕迹。
黑三很痛苦。
“书。”张镜若有所思,“她死前抓着一本书。这是书脊在手掌上留下的痕迹。”
死者面朝下倒在地板上,右手弯曲伸出,食指僵硬,手掌上有一条红色勒痕。法医检验认为,这是她生前死命抓住了某样东西,该物体在她死后被强行掰开手指取走后留下的痕迹。
周小明只是笑笑。他对遗嘱没有兴趣,但是如果它能成为抓住杀害李婆婆凶手的线索,上天入地他也要把这东西从书里挖出来。
更让人惊奇的是,他竟然参加了好几次本市举办的儿童摩斯码讲座!他是唯一参加的老年人。因此接待小姐印象深刻,肯定到场的就是他。
如果当夜自己先于对方潜入书店找到书,当时死在冰冷地上的人岂不是自己了?五月熏风里,黑三不禁打了个寒颤。
黑三苦笑着举起手:“阁下竟然听过鄙人大名。”他随即恍然大悟,抖抖拿着的《悔思》下册和一封信,“你根本不知道书在哪里,所以一直跟在我身后,一步一步踩着我的脚印,当然知道我是谁。我没想到的是,钱总要的和我要的竟然不是一样东西。哈哈,我只是要钱而已,你想要的是自己的命。这是赵天佑给你的威胁信,说掌握了你雇凶杀万豪前总裁孙路的证据,如果你不向警方自首,这份证据最后会公之于众。他已经死了三个月了,证据还没有公布,按道理说钱总您可以不用操这份心了呀?”
空气里充斥着血腥味。
他把书交给张镜。张警官沉吟片刻,勾起嘴角冷笑:“马上我们就知道万豪想要的是不是这套东西了。”

十二

“没关系。”钱亮嘶声道,“信不能作为证据。他即使把这些东西给警察,也不能成为实质性的证据。”
——除了黑三,这个叫钱亮的人很可能也对自己店里的东西感兴趣。一定有一样东西,能把自己的书店和万豪联系起来。可是,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租书店杀人案件里失踪的《悔思》下册映入眼帘。
张镜走进书店,靠在书架上,点燃一只烟:“我以为你会把店卖出去,对方开的价格很高。”
第二天书里又夹了一张纸条:
张镜没有嘲笑。周小明讲述时他一直在安静地听。时不时问一些细节问题,然后做笔录。最后,他合上笔记本,叹了一口气:“我之所以问得这么仔细,是因为这其实不是一起抢劫杀人案,案件远比抢劫杀人严重得多。
因为第三本书失窃,这份遗嘱并不完整。
为了省电,那只是道非常微弱的橘黄色光,在黑暗里却格外温暖。
一个月后,求知书屋的单身周老板大热天里打了个喷嚏。他收到一封信,拆开看,依然是打印字体,右下角缀着一朵淡蓝色百合花。
流窜遍全国,背负了无数不知道哪里来的罪名,他其实只是一个比较聪明却倒霉的小偷而已。
现在这位传奇人物在找一本书,一本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书。为了找这本书,他绞尽脑汁伪装小女生给求知书屋的宅男老板写情书,把人骗出来后方便自己潜入店内翻书库。
真相只在特定的时刻闪光。
姓张的警察跟着周老板巡视了书店。书店共分上下两层。楼下是放着书架的店面,楼上是他的卧室兼书库。典型的宅男寝室——靠着墙成堆码着没有清理上架的书,地板上扔着几天没洗的袜子。张镜摇了摇瘸腿的衣柜,发现下面垫着一套旧课本,勉强保持其屹立不倒——问果然是旁边废品店淘来的。租书店收益不好,看样子应该没有余钱收藏孤本书。
小偷来到书店,发现店门开着,老板不在。这次他幸运地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然而出门时却突然撞上隔壁的老太婆……
他忽然一拍脑袋:“靠!”
除了新调入A市的那名姓张的警察,也没有人想到去查死者的购书记录。张镜弄到了赵天佑惯常买书书店的购书清单,清单上都是一些清心寡欲的佛学作品。然而在这些书籍中,张镜发现了一本《摩斯简码教程》。
凶杀案使书店的读者日渐稀少,周老板日日无事,闲坐在柜台前仿佛有深仇大恨一般指着影印本上的涂鸦字,正着读,倒着读,七巧板一般拼凑——依旧毫无意义。
对不起总是让你等我,朋友。如果我混不下去,会回来和你开书店的。
周小明当然没有这类东西。他出租的都是武侠和言情小说,《一剑盖江南》、《山小蜜酷总裁》什么的,有时候也去批发市场淘一些旧书让人送货上门,都是廉价货。
A市是小城,很少发生凶杀案,到场的警察都显得如临大敌,只有这个人从头到尾都很冷静,期间有两次离开现场不知所踪。
周小明扒住图书批发市场来送书的小哥哭诉:“为什么上帝总把他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指望我自首,老糊涂了吧?”钱亮森然冷笑,“不过老头子也挺能折腾,他还给了我一封信,信中说如果我敢像干掉姓孙的一样干掉他,遗嘱上会公布证据的放置地点。我不能容忍任何人找到老头子的第二份遗嘱,当然包括你。”
“问题是,为什么抢匪杀了帮忙看店的老婆婆后,只抢走了书店的钱,没有抢走隔壁杂货铺的钱?
他走到保险柜前,取出工具袋,将里面造型怪异的镊子小刀一样一样取出来摆在地板上。这些东西黑三入行时就带着了,像珍惜自己手脚一样地珍惜它们。手和脚到不了的地方,有了它们,才能够畅通无阻。

在U盘被发现后,旧书市场送货的小哥和书店穷老板喝了最后一场酒。小哥说经济不景气,要辞职去南方打工。周老板痛失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如断手足,痛苦万分。两人在大排档喝得天昏地暗。周小明拍着小哥肩膀说:“男儿志在四方!兄弟别嫌弃,要是以后江湖上混不下去了,回来和我开书店!”
淡蓝色的烟雾袅袅升起,隔着朦胧的雾,张镜神情模糊。他问:“你不觉得奇怪吗,周小明?你的书店位置偏僻,又不怎么赚钱,还刚发生了凶杀案,怎么有这么多人争着买店面?开的价格还都不低……我听说有三家出过价。”
“残年感言,不登大雅之堂,承蒙阁下耐心细读。人海茫茫,萍水相逢,谨将毕生所得相送。请前往某地某国际银行,4号保险柜,密码如下……”
黑三戴着夜视镜,咬着手电,悄无声息地翻进一栋别墅的外墙。他猫着腰,一路蹿到墙根,再顺着垂直的墙壁往上爬。
周小明把正本交给公安局后,自己留了一套影印本,没事天天翻着玩。
隔壁那个老婆婆虽然总是叨唠他各种懒惰,可是干杂店里却能够在每天晚上九点以后,点亮小巷里唯一陪着他的书店的灯光。
这话说了不久,周小明果然时来运转。他有一天晚上清理读者归还的书时,无意中发现其中一本里夹了一张信笺。
他只用做一个观众,静观拍卖会落幕。
“在没查清楚谁杀了李婆婆之前,我不会卖书店。”周小明咽了咽口水,手不知不觉握紧,“万一凶手拿走的东西并不是全本,说不定他还会回来。”
此刻在尸体旁边,站着不知所措的书店老板周小明。
有人悄无声息地跟在他后面,踏着他每一个脚印,最终收走了胜利果实。
萝莉控老板心花怒放,下午旋即赴约,结果铩羽而归。
“龊货,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去?”被拉去陪周老板喝闷酒的旧书批发市场送货小哥问。
周小明回到店里,冥思苦想。
整张纸洁白无瑕,右下角用蓝黑墨水画了一朵百合花。字是用打印机打印的,楷体,带着各种表情符号,初步判断写信者年龄在十二岁到二十岁之间。
检验科从书皮封面上检测到了死者李婆婆的血液痕迹,同时也有钱亮的指纹。
“因为我是一只二十三年没有女朋友的龊货啊!”周老板含着眼泪敲啤酒瓶,“你说,如果我抱着被子去家乐福超市街店睡一星期,能见到人吗?”
《悔思》。
“我试着换位思考,如果我是黑三,想找一套被处理掉不知道在哪里的书,会怎么做?我会像你一样,去旧书批发市场做一名送货员,可以随时查阅以往的送书记录,顺藤摸瓜。”
“我能把书拿走,当然能重新放回去。”黑三惬意地走出网吧,走进六月温暖过头的阳光里。
根据报道,A市公安局刑侦科两夫前收到一封举报信,信里包括两封署名赵天佑的威胁信和一封说明《悔思》下册在哪里的指示图。地图上是钱亮在郊区的一栋别墅,包括养了几条狗、有多少安保人员都画得相当详细。最引人瞩目的是书房的盆栽旁,寄信人用红圆珠笔画了一颗桃心。
寄信人署名是黑三。
有人劝周小明把书店卖了,重新干点别的,并且开了价码。周老板梗起脖子一一回绝了。
“问题在于,黑三为什么特地在拍卖会的签名簿上留下名字。”说话的警察声线冷清,单手插在制服口袋里,扫视人群,“知道我们在抓他,还特地来签个到,是不是未免也太嚣张了?”
每次周老板风度翩翩去赴约,都被放鸽子。隔几天会收到道歉的信笺,送信的女孩不是大姨妈来了就是出门裙子脏了,只好重新约时间。
吃完喝完,小哥出了大排档,吹了声口哨,挥手叫的士。
距离他脚尖不到五厘米的地方有一摊暗红色血液。顺着血液流动的方向,不远处躺着个暗蓝色的物体,从外形判断应该是一个人。黑三取出背包里的手电筒,疾步上前,弯腰仔细端详。是隔壁杂货铺的老婆婆,不是书店老板,他轻车熟路走到收银台边,从里面摸出一条大花裤衩,熟练地把花裤衩套在手上,隔着布料检查尸体。他翻开死者手掌,看到一条红色勒痕,随即又将尸体原样摆好。
“哦,您说的是孙总啊!孙总是前总经理的儿子,叫孙路。他一直留洋在外,年纪轻轻回国接任,谁想被杀死在自家别墅里。他的案子当初闹得可大了,警方来了好多人,闹了整整两个月,我们这边还请了公关经理——”
最后竞价攀升到了警方想象之外的高度。出价最高的一方是个投资机构,钱亮个人控有对方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钱亮被判刑,并不是因为在他家发现了杀人现场丢失的书,因为他一口咬定书是托朋友从黑市上买回来的。决定他命运的,是第三份遗嘱。
送货小哥已然背过身去:“你有钱交水电燃气费吗,龊货?”
“你可能在想我为什么知道你就是黑三。我检查了你写给周小明的情书,发现每行最后一个字的文字笔画间会有断点。很容易看出这是一台老式针孔打印机,其中一根打印针坏掉了。我想知道A市哪家打印店的机器符合这种情况,发现有一台符合一周小明书店楼上的报废打印机。我试了试,用它打出的字和情书上的笔画断点情况一模一样。”年轻警官笑了笑,“我问过他谁总是借他的打印机,周老板说只有送货员小哥借来打过书单。”
钱亮笑道:“这里面是空的。”
“钱兄竟然在书房里装了三个红外线探头,而且这三个探头的角度还很奇妙,并不是对准保险柜的。”黑三咧咧嘴,“它们对准的竟然是保险柜旁边的盆栽。要判断什么是真正的保险柜很简单,看看摄像头对准的是什么东西。”
“鄙姓钱,单名亮字。孙总过世后我接任万豪总经理。几次想买周老板的门面,一直不肯赏光莅临……”
据说她是在帮书店老板看店时,被歹徒袭击的。
“警方消息就是灵通啊!两家小公司要租这里做库房,还有一家叫万豪的房地产公司联系我,说愿意买下来做门市部。实话说,开价很厚道。”
“你真想卖掉这套书?!”周小明简直不能置信。
周小明一直喃喃道,如果自己没有请她帮忙看店……
在哪里听过呢……
送货小哥理智地沉吟片刻:“让隔壁废品回收点把你收走算了。”他拍拍周小明肩膀,“那个小女生应该没有借书。她只是每天过来,偷偷把信塞进换回来的书中。你注意一下有没有这样的女生。”
钱亮被拘捕后,遗嘱的事情公之于媒体。冷清已久的求知书屋被记者踏破了门槛。周小明买了一堆报纸,一张一张翻开,依次读黑体字标题一《天上砸下一个亿——穷老板变身富豪》、《深度采访赵天佑遗产继承人周小明》、《谁说穷人没有好运气》……
戴着鸭舌帽的小哥冷静地安慰他道:“你会时来运转的。”
黑三撕下这页纸,掏出打火机烧干净,忿忿道:“周小明那个龊货,竟然真的全捐掉了!”
小哥在啃馒头,差点被噎住:“你真的一分钱都没留?!你!你……”
小哥嫌弃地扯扯嘴角:“做这个太穷。”
好喜欢你低头看书的样子哦~能不能一起吃饭哇%>_<%
黑三暗地骂了声娘,愤愤然掐了手机,从衬衣贴身口袋里取出一张叠成四方形的打印纸。
这份遗嘱的设立者是著名的房地产公司万豪前董事长赵天佑。他在遗嘱公证后的第七天,心脏病突发,与世长辞。赵董事长一生致力于资本运作,在全国范围内投资了几处极好的地产,俨然有亿万身家。他一直未婚。只和情人育有一女。情人在被他遗弃后孤独病逝,女儿也与父亲断绝父女关系。

“如果他们知道钱都捐出去了,能不能用词温和一点?”周老板习惯了一遇到伤心事就向送货小哥倾诉。
他一直是个痛苦的小偷,可是媒体却喜欢把他宣扬成无比可怕的江洋大盗。
马上,位于A市中心区的东方商贸世界顶层豪华大厅内,举办了一次不限制类型的拍卖会,拍卖品中包括了一套旧书残本一已故房地产商赵天佑私藏作品集《悔思》上册和中册,附赵天佑本人的藏书章和批改笔记。

他从来都只是个小偷而已。
他悲愤地说:“警察让我查少了什么书!都三年没清理过了,哪里查得到?我好像只有一条花裤衩找不到了……”
他却并没有碰那只笨重的保险柜。
“怎么可能!”周小明凑过去,发现是正文中有人用笔把一个字涂成了黑色。从前后文来看,应该是个随笔的“随”字。周小明本来没有注意到这些,经过小哥一提醒,觉得有点意思,于是继续查找,发现书页上乱涂乱画的地方还不少。
他没有想到,在自己身后,有另一股势力同样盯着遗产。它藏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只在最后关头带走猎物。
警方给出了一个模糊的推论。
张镜摇摇手指:“因为黑三不是这次的凶手。现在有两方势力加入了遗嘱争夺中,一方是黑三,另一方是万豪的钱亮。一根头发只能说明黑三到过现场,但是不能排除他是在李婆婆死后到现场的。事实上,我们找到了他是无辜的证据。”
慌乱之中,对方开了枪。
他把字连起来,轻声读:“随上吃水恨……什么东西,完全没有意义嘛!”
“的确没有确凿的证据,另外也是要还你寄给我匿名信的人情。我叫张镜。”警察回到车里,挥挥手,“下次有情报,希望继续提供。”
翻译出来的英文极为简单:
“残年感言,不登大雅之堂,承蒙阁下耐心细读。人海茫茫,萍水相逢,谨将毕生所得相送……xx银行,4号保险柜……”
五月的天空湛蓝高远。周小明在自己的书店里百无聊赖,翻一本影印的书。旧书市场送货的小哥坐在书店门口喝水,望着旁边关闭的杂货店,问:“听说你要把书店卖出去?”
黑三轻巧地从窗户翻进书房,蜡像一般定在原地,打量四周。房间里四壁都是书,靠窗有一张红木书桌,摆着几份文件。靠墙立着一只保险柜,保险柜旁边是一株半人高的观赏芭蕉盆栽。
“真的是黑三!快叫警察!”
周小明拿直尺测量,书脊果然宽度2厘米。
现在这套书三本只剩下上册和中册,下册放在楼下书架上,已然不翼而飞。
周小明摇摇头。
“子弹从枪管里高速射出时,弹道上加速用的螺旋纹会在高温的子弹上留下痕迹。凭借这类指纹一样的东西,我们可以鉴定子弹是从哪把手枪里发射出来的。我们在鉴定科找到保存完好的三年前万豪孙总裁遇害时的子弹,和从李婆婆尸体里取出的子弹拿到专业检测机构检验,发现它们来自同一把消音手枪。”张镜从提包里取出一张旧报纸,“你看这个。”
如果我们要指“日”字,由于手指肌肉用力的偏转性,人们通常把食指放在“下”字上,有一部分覆盖了“禾”字。如果要指“汗”字,食指则完全覆盖“知”字。手指越纤细,覆盖的字越少,手指越粗,覆盖的字越多。如果用大拇指进行指读(事实上几乎没有人这么做),可以直接覆盖三个罕。
汗滴禾下土。
张镜终于发现,赵天佑在《悔思》回忆录里做的记号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把字涂黑的点,一类是把字划掉的横线。这是一种双重加密结构。如果用指读法,能够发现写着银行密码的遗嘱,如果把点和线连在一起,就是基本的摩斯码结构。
他爬上卧室,拖开废品回收点淘来的瘸腿床,扒拉出两本垫床脚的书。他拍干净灰尘,用细布擦拭后拿到五月的阳光下面,缓缓读出封面上的字:
张镜的问题暂时没有人能够回答。他食指摩挲鼻梁,沉思着——这个签名并不是给警方,而是给钱亮看的。参与这个案件的有两股势力,黑三在明,钱亮在暗。他和警察一样,想确认还有谁对这套书感兴趣。他的出现无疑会给暗处那方施以压力,敦促那方不惜代价把猎物拍下。
其中一张比另一张又更新一些,很明显是才悬挂上去的。
The evidence was buried under theapple tree,
周小明判断这位“钱总”应该就是和他谈书店买卖的负责人。
信很短,只有一行。
整张纸洁白无瑕,右下角用蓝黑墨水画了一朵百合花。字是用打印机打印的,楷体,带着各种表情符号,初步判断写信者年龄在十二岁到二十岁之间。
赵董不擅文辞,出版的书一半送了朋友,一半摆在书店。送朋友的书被人束之高阁,摆在书店的书大部分被退了回来。只有赵天佑书房里,永远放着一套烫金精装本,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赵天佑的生活中,有任何需要用到摩斯码的地方吗?
“这是我们前董事长赵天佑先生。”秘书小姐见他好奇,在一旁礼貌地解释,“三个月前心脏病突发去世了。赵董精通文墨,还出版过书呢!叫什么来着……《悔思》。”
事情起源于周小明清理了书架没有洗手。他像往常一样研究书上的字,手指按在书页上,留下了黑指印。
周老板对这本书印象很深刻,因为它不厚,却被分成了上中下三本,每一本都是精装硬壳——厚薄适中,质地坚硬,符合垫床脚的一切要求。当旧书市场老板表示必须搭卖几本杂书时,他毫不犹豫地选了这个。
杀手枪口微抬,钱亮伸手制止:“让他多活两分钟。我还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我保险柜的?”
“我检查了尸体。子弹击碎胸骨,径直穿过心房,致使心包严重受创——先穿透纤维层,接着进入内部的浆液层,最后抵达心脏前端的大动脉。这是职业杀手才有的精准枪法,一击致命,并不是普通抢匪能办到的。”
那天他依旧守着书店,忽然看见缓缓走来一个人。逆着光,身材颀长,撑起一身英挺的警服。
“哦,是的。”手机那头的回复显得油腔滑调,漫不经心,“鄙行最讲信誉,我确实只把遗书的情报卖给了你一个人。但是不保证有其他人,通过其他渠道,得到和你一样的消息啊。”
“你为什么请李婆婆帮你看店?”
搜查科到钱宅后,发现钱亮相当配合警方工作。他主动打开保险柜,笑容满面,直到一名叫张镜的警察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盆栽下面的保险柜还没看。”
小孩子要指示书中某个特定的字时,通常用食指指着它,大声地念出来,这就是指读法。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
张镜没有笑,但是同行的警察笑了。他从包里取出周小明收到的那张百合花信笺纸复印件:“让张警官跟你解释什么叫‘调虎离山’。”
黑三猛然一惊。
据说黑三以前在东北活动,在当地黑社会中排行老三,因而被称之为黑三。此人作孽甚多,终于被公安盯上,网上通缉,被迫全国流窜。最近警方得到消息说他到了A市,因此提醒市民多加防范。
“我早就知道自己弱智,可是没想到这么弱……根本没有什么暗恋我的小妹妹!是黑三借故把我约出来,乘机进店翻东西!警察说有线人透露黑三来A市是为了找一本书,他妈的谁知道那本倒霉的书就在我书店里!要早告诉我是哪本书,我直接送到他手上!这样……这样……这样隔壁的李婆婆就不会死了。”
周小明挠头,这本书的名字仿佛在哪里听过。
周老板不常做体力活,手指细瘦清秀,因为常年蜗居书店不见阳光而显得苍白。他的手指按在书页上,留下的灰色指印,恰好只覆盖了所指示字的右下方。无意中按下的黑手印,串联起来竟然是一则遗嘱。遗嘱并不是书中做记号的部分,而是那些记号斜下方,指读法时食指覆盖的文字。
守夜的保安喝了一口中午叫外卖时赠送的提神醒脑茶,眼皮越来越重,最终耷拉下来再也睁不开。有人悄无声息地进屋,按下红外线报警器总控台的OFF按钮。瞬间,密布于黑暗中的红外线网消失于无形中。
“可是你不准备逮捕我。”黑三皱起眉头,“你虽然开了警车,但是没有带同伴。”
签名簿马上在人群中传开。果然最后一栏上赫然登记了黑三这个名字。堂堂正正,龙飞凤舞的钢笔字,签得颇有气势。人群骚动起来,便衣警察迅速到场,而刚才引起喧嚣的那个客人已经收起笔,戴上太阳帽,消失在场外。
“你收藏了价值连城的孤本古籍吗?”张镜问。
警方认定这是一起抢劫杀人案件,因为收银台的抽屉被拉开了,里面的营业收益不翼而飞。
小哥安慰他,钱财乃身外之物,何必上心。

张镜点点头:“不错。首先我们假设凶手是抢劫杀人。他考察过这个时段还在开门的杂货铺和书店,决定抢劫你的书店。选择原因有可能是因为觉得书店钱多,有可能是因为位置更加隐蔽。不管怎样,考察时他一定发现了杂货铺的老板是个孤寡老婆婆。你能看出问题所在吗?”
黑三开始思考——什么才算有缘人?人海茫茫,特定的人遇到特定的书,才能算做缘分。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大胆猜想——第二份遗嘱或许就在赵天佑放在身边的那套书里——也许是页边的一句批注,也许书里写着线索,总之一定和那套书有关系!
周小明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案发时间大约在晚上九点。死者姓张,是求知书屋隔壁开杂货铺的孤寡老婆婆。子弹穿过她的心脏,一击致命。她并不是死在自己杂货铺里的,而是死在隔壁书店的收银台旁边。她脸朝下倒在地板上,喷溅而出的血液一直流到店门口,汇聚成一汪黑色。
而且求知书屋隔壁杂货铺的李婆婆死了。
周老板重新开了店。因为杀人案,来书店的读者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人们只看见年轻老板一个人坐在收银台前,寂寞地用手撑着头看书。
送货员小哥问他:“警察说得有道理。如果想从租书店老板那里拿到一本书,最简洁的办法是什么?”
“——隔壁杂货铺那时应该已经没有人了。”
发现《悔思》的正本已经不在周小明手里后,钱亮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让女秘书冷冰冰地给周老板打了个电话,说公司业务调整,不需要青台巷的店面,以后不用再联系了。
警方立刻布控现场,暗中排查,结果却一无所获。
他带着一杯热咖啡回来,递给脸色苍白的周小明,声音低调温和:“第一次遇见命案,紧张是正常的。方便的话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他取出一本旧记事本和钢笔,“所谓帮忙看店,是怎么看法?”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会议室的门开了,进来了的年轻人剑眉星目,风度翩翩,他大步向周小明走过来。
致求知书屋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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