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工作不适合我
作者:真保裕一
“但是,要想到紧急通道,就一定要从正门玄关走过。最近由于高隈的事,那里应该有伙计看守呀。你是爬墙过去的吗?”
剩下了两百亿日元的外债,其中一百二十亿是从东建兴业借的。
三天后,他在回家路上又被两个人偷袭。
见此情形,那女子猛地朝门口跑去。不过,她的力气终归比不上堵在门口的两个小伙子。女子面颊上挨了一拳,倒在地上打滚,并不住哀号起来。
岩见直起身子,一副吃惊的样子:“啊?你是在找他的弟弟吗?”
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把手头的线索透露给他们,但是岩见并没追问高隈弟弟的名字。
“你看看那些地图就知道了。”
“不瞒您说,警察先生,我过的时候,玄关一个人都没有。”
我叹了口气,烟气随之混进寒冷的晚风中。
“不,我知道她住在哪。”
“哦?什么事?”
“借那么点钱,东建兴业那帮家伙是不会让她好过的。要是像我一样,玩就玩大的,他们就要专门派人保护我,还提供住的地方。债务反而成了财产,你说说……”
到了门口,我发现房门微微敞开着。我是个有教养的人,见状,便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朝房间里望去。万没想到,等待我的却是眼前这副情景。
我不断问自己还能做点什么:我没有经商的才智,再回去做上班族又似乎缺乏忍耐力。
这可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所以最终他们决定,让高隈的公司继续经营下去,分期付款还债。
他经营的“高隈综合开发”靠着开发、诈骗土地和不动产交易,业绩一度有所提升,但终因泡沫经济的崩坏导致一蹶不振。
“香水?”
两个小伙子赶紧跑向电话机。
听我这么一问,岩见缩了缩脖子:“据说一切都是发生在开门一瞬间的事,他也不能确认犯人是谁。”
“那我他妈的怎么办呀……”女子哽咽着嗓子低声说了一句,言语间满是轻浮,“你要把我送给警察?”
我通过查号台,打听到了管辖这里的警署的电话号码:“您好,请帮我找四队的岩见警官。”
我朝岩见刑警笑了笑:
“原来如此。所以犯人才用刀刺进他的肚子,让他出点血……”
“因为有件事,必须要和他当面谈。”
没有回答。
门开了。
岩见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皱巴巴的手帕大声擤起了鼻涕。然后,口气又一转,威胁似的说:“那可不行……据说那家伙被逼债来着。”
被推进办公室的同时,那女子就像磁石一样朝那中年男子跑去,顾不上脚底踉跄、气喘吁吁:“黑坂先生,相信我!我是按吩咐去动手了,但是中间被他,他……”
“平常总有伙计巡视的玄关,唯独在你去时却没有人……为什么呢,你知道吗?”
我把手指按在高隈脖子的脉搏上,确定他死了,然后把他拖到床上,擦掉刀柄上的指纹,离开了临时房。
岩见一副生气的样子,咂了咂嘴,又掏出手帕大声擤起了鼻涕。
我还没能反应过来眼前的状况,只是晃晃地呆立在原地。瞬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会被卷入什么恶劣事件吧!
“去也没用。虽然不知道你想去问什么,不过,他的病房前有不少东建兴业的混混看守。你这样的能进去?别自取其辱了。”

“之后再告诉你。现在,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开始我就觉得奇怪,当时你一点就没有想逃离医院的意思。如果你是福江田组这边的,按说在那种东建兴业的人遍布的地方,该随时想溜走才对吧。”
我朝女厕所里面看看,有一个单间的门关着。我敲了敲门,随之里面也小声叩门作回应有人。
我面前的办公桌上,烟灰缸里烟头堆积成小山,旁边放了一沓地图,是国土地理局发行的1:25000的地图。
“难道我们是为了那些债而拘禁他弟弟的?”一个黑坂的手下禁不住肩膀开始颤抖。
“哦?您是信用调查所的所长啊。”
“可以。对了,你不会把我们的计划透露给东建兴业吧……”
果然,我还是不适合这份工作。
女子挑了挑眉毛:“法律,法律管得了他们吗?大家都懂的好吧!拜托,饶了我吧,我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了!”
我早就习惯了他们这样的目光了。不管是谁,当听到我是开信用调查所的,都会投来不屑的目光。
“为什么要杀高隈?”
仓库的铁门看起来相当坚固。穿过堆放的酒箱,我们被带到最里面的办公室。
我先去了走廊尽头的厕所。确定四下无人,我迅速朝女厕所里窥视了几眼:四个单间都是空的。
我一把抓住那个多嘴的小伙子的手腕扭到他背后,狠狠地往上一拧。即使我不是干这行的,也绝对不会输给这样的混混。
“随便说说……”
“你是侦探?”黑坂从我的包里拿出我的名片,笑着说,“瞧你德行!东建兴业雇的贴身保镖就这样啊,嘿,老头儿。”
走了没多久,我看到有个酒家门口摆了一台公用电话。
“你这家伙,要干什么?”
我像个经济评论家一样,张开手开始比划起来:“众所周知,如今的废物处理业可是一本万利。特别,首都圈并没有什么像样的废物处理场,建筑业为此一直很头疼。随意丢弃虽然省事,但是最近警察查得紧,可不是那么好丢的。所以你们福江田组计划,在某处建立个垃圾处理场。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我正要离开,又想起了一件事,回身问:“对了,高隈先生现在住在哪家医院?”
我自己也承认,我的样子确实与人们一般所描述的侦探形象大相径庭。
“我们?我们要他弟弟有什么用?”
岩见露出他的大黄牙,冲我笑了起来:“你回去最好小心点,侦探先生。相信‘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有很大嫌疑’这句话的不光我们警察。东建兴业那帮家伙或许正在您家门口等着呢。”
“赶紧下来,我要报警了!”
高隈茂喜是深受泡沫经济之苦的众人之一。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您。最近,我在帮助附近被福江田组强行争买土地的人们,准备打官司,要回自己的土地。托您的福,我的公司总算也是有了一线生机呀。”说着,高隈挺着自己溜圆的肚子哈哈大笑,又突然弯下腰,双手捂起腹部,满脸痛苦,“哎呀,差一点伤口就裂开了……”
“去厕所了?”
“小点声,被东建兴业的人听到就麻烦了。”
“说什么呢?我,我怎么会去那儿……”她的肩膀开始不住抖动,紧张地看着我。
晚上六点左右,正是日头西沉的时候。夕阳透过封死的西窗钻进昏暗的房间,给床上撒了些红晕。高隈茂喜仰面倒在屋子中央,肚子上插了一把刀。
“实在是……”
我干这行已经很长时间了,但有这样的念头还是第一次。
“不对!你胡说八道!求求你们相信我……”
那女人出来了,脸色比厕所地上的瓷砖还白。
我是五分钟前刚刚和他在西池袋的办公室通过电话,得知他已经早早回来,才从紧急通道上来的。
“什么事?”
我对护士说:“不好意思,我妹妹有个癖好,喜欢扮护士。”
我把反扭过手的小伙子朝他瞪起眼睛的同伙一推:“有对付我的功夫,你们不如赶紧叫救护车。高隈要是死了,最为难的应该是你们‘东建兴业’吧。”
“不过是你的几百分之一么。”
“不行。”我脑袋一横,断然拒绝,“我只是个开调查所的,跟高隈、福江田组都没有一点儿关系。怀疑我是犯人,那请拿相关令状出来。我保证,到时候要我脚指纹都留给你。”
“有没有活的资格我不知道,但是觉得,你这样的女人为了杀他豁出后半生,实在是不值。”
我以为我说了一句很了不起的话,可是她却用一种看臭水沟里的死老鼠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还有一点。你知不知道要杀的人肚皮有多厚?你用那么短的水果刀,应该是开始就不想捅得太深吧。你是为了调查福江田组为什么要杀高隈,才故意借钱不还混进来的吧。但是,想调查的没查到,却被要求去杀高隈。所以,你才选了那把绝对不会杀死人的小刀,对吗?”
我在等待岩见的时间里又开始想,我是不是人太好了,竟然冒着如此危险去管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这可不是一个老实人应该管的事情。还是考虑换个工作吧……
“所以,这时候律师比警察管用。”
“是……不过,只有我一人的小调查所而已……”
我这么做不是同情这女子不幸的身世,但其实平常我就是会突发慈悲管闲事的人……
“这不算什么。不过,你要保证高隈弟弟的安全。”
“这可真是……”一名叫做岩见的刑警看了我的名片,脸上换了颜色,直盯着我看。
其实我本还真想有所行动的,但此时,身后出现一人,用什么棒状物抵住了我的侧腹。从那坚硬冰冷的触感判断,应该不是扫帚,也不是折断的凳子腿。
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么做确实过分了,高隈的脸色阴沉下来:“或许有那样的事吧。不过我也不知道她们一家去哪了。找那个女人是新的委托吗?”
对于满脸青春痘的他们来说,我的确是年长得多,但是我很忌讳那个说法。
“你叫什么?”
“该到手的地方都到了,但就差那么一块儿,那块地的主人偏偏是高隈茂喜。他拿那块地作抵押,借了你们的死对头东建兴业的钱。通过协商买过那块地肯定是没戏,而且,如果他们得知福江田组要在那边开废物处理场,那肯定不会轻易松口,一直以来的准备就前功尽弃了。所以,你们囚禁起高隈的弟弟,然后想找机会杀了高隈。他一死,‘遗产’到了他的弟弟手里,你们就可以从他一无所知的弟弟手里轻易把那块地皮买回来。之后,你们就可以按计划投资建设你们的废物处理场了。”
“您就说是刚才聊过的一个侦探。”
“对。我鼻子一直很灵。那房间里并没有摆放什么男性化妆品,而且我也从没在高隈身上闻到过那种味道。”
高隈只是微微眨了眨眼睛便断气了,没发出一点声音。大概,也没有什么痛苦吧。
“她两个月之前自杀了。”说着,我从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刀,深深刺入高隈的左胸口。
我从纸袋里翻了翻,护士服底下找到个铁盒。打开一看,里面放了注射器、针管之类,还有一个装了白色粉末的塑料小袋,不用问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突然,黑坂的脸上变颜变色。虽还保留着那份威严,但明显变得不悦,是因为被分派在这种地方管理仓库吗?
他塌鼻梁,虎背熊腰,盯着我的样子就像藐视着街上的小混混。他大概是专门侦破黑社会事件的警察。
香水的余香,凶器的水果刀,虽说高隈肚皮厚但并没有造成致命伤——凶手有可能是女人。大家应该都是这么想的。
夕阳把天边染得血红。
为了防止病人摔倒,医院的厕所上面的部分都是打通的。我抓住门的上沿,爬了上去。
“这样啊。不过,我可是听说你办的‘好事’了。你找了个男的去勾引相田知容子,然后一起去骗她的父母。”
黑坂喉结明显在激烈抖动着,点了点头。
四天前,岩见刑警接到我的电话,带人抄了那个仓库,救出了毫发无损的高隈邦英和已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吉长美佐惠。警方以暴力伤害、非法监禁、蓄意谋杀等罪名逮捕了黑坂一伙。
黑坂来到我面前,猛地弯下身子瞧着我:“老头儿,知道这么多,你觉得你还能回得去吗?你知道我们的处理场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当然,你们的目标不可能是债。而是剩下的——可能被担保抵押的地皮。”
在黑社会聚集的大楼楼顶,是没法好好进行案件问询工作的。或者说,按照惯例,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应该被怀疑。
“那些不好分解的橡胶之类,我们通常都是埋了。处理场开张那天,我第一个要埋的就是那个女的。”
两个年轻小伙子猛地闯进屋里,差点把站在门口的我撞倒。两个人都修了细细的眉毛,脖子上挂着廉价的金链子。不用问,肯定是楼下“东建兴业”的小混混。
我走进厕所,朝那个单间又敲了敲门:“你在里面待太久了,该出来啦,让东建兴业的人起疑就不好了。”
不过,我这平凡的外形确实也给我的工作帮了不少忙。直到现在也是,我提着旧黑皮包在街上走,任谁都会以为我是卖保险的。
岩见吸了吸他那像是患了患鼻窦炎的鼻子,回头和年轻警员互视了一眼。
“对方可是黑社会……”
女子战战兢兢地朝地图伸出了手,黑坂赶紧瞪了她一眼。女子见状只得低下头,又缩了回去。
“在进入高隈房间时,我闻到了一种像是香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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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们把他藏起来了吧?”
“那,这位侦探先生,您为什么要去高隈那家伙的新住处呢?”
从医院离开来到后街走了大约百米,突然两个人出来挡住了去路。单凭外表,就知道此二人何许货色。
确实,不管怎么看,我都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年男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头发稀薄,习惯无表情的脸上也没什么能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
“据说,想要杀你的吉长美佐惠也是因为欠了东建兴业的钱。”
高隈歪嘴笑了笑:“太难了,那样的事情我做得多了,也分不清谁是谁了。”

我夹起手提包,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医院正门。
“谢谢您的忠告。对了,您知道高隈的弟弟从八天前失踪了吗?”
按说做我这个职业,对血腥的场面多少应该有所适应,但是我还差得远。看到眼前的情景,我惊慌失措地呆立在原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反正都是他的错!”女子说着,咬了咬嘴唇。然后卖弄风情地看着我。
最近,每当我窝在昏暗的办公室,漫无目的地等待委托的时候,我都会认真考虑转行的问题。
我抓住她的手腕,拉她走下楼梯到一楼大厅。她大概也是没更好的办法了,所以并没有反抗。
我赶紧像哥哥一样,接过她颤抖的手里抓着的纸袋。
楼的一二层是打着建筑公司旗号的黑社会据点,楼上则是他们的金融公司和麻将馆。楼顶建了看起来像是库房的临时房屋,这里便是“高隈综合开发”的社长高隈茂喜的新住处。
大概那个年轻人也和他一样,早在心里忍不住笑出了声吧。
我一边朝楼下走,一边苦笑了一声。
女子摇了摇头,转向墙壁。
“地皮?要它做什么……”女子躲在黑坂背后插了一句。
“你要是就这么让她走了,她说不定就直奔东建兴业去了……”
“紧急通道?你为什么要走紧急通道呢,不是有正常的楼梯么?”
“放心,我跟福江田组没关系,插在他肚子上的刀也不是我的。”
“一百二十亿的债就可以这么放着不管吗?你们俩有多少跟手指也不够剁的吧?赶紧着啊!”
看样子她三十岁出头,容貌还算不错。尖下巴,眼角上挑,透着一股刚强劲儿。
我从紧急通道的窗口飞身跳到旁边居民楼的楼顶。我确信在紧急通道里没人发现我,而能看到这个楼顶的地方我事先都做过研究,不会有人的。
“刑警先生,您对我的工作性质应该了解吧……”
大概是因为休克和过于惊慌,他没法发出声音,只是在上下晃动自己大张的嘴巴,好像是想收回自己的下巴。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你问问这个律师就知道了,他专门负责帮助被高隈坑害过的人。”
护士仍然满脸怀疑:“妹妹吗……”
“啊?!”那女子哀号一声,后退几步,打翻了身后桌子上酒瓶子。
其实我自己也觉得不适合现在的工作。
二楼的厕所就在楼梯旁。
里面坐了一个长头发的女子,背靠着墙壁,抬头看向我。
他好不容易挺起身子时候,我正说到经由楼后的紧急通道上楼。
“唉,苦了我还得见机行事为你开脱。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藏在厕所里吗?”
岩见赶紧伸手拦住正要迈出步子的我:“您是侦探,应该懂得刑侦方面的规矩吧?我们一定会调查高隈房间里的指纹。为了以防万一,也要取录一下您的指纹。请配合。”
“您是哪位?”
我点点头。
我出了厕所,在门口等了大约十分钟。期间有个四十岁左右、体形肥硕的病人进出过厕所,但待在那个单间里的人一直没出来。
这是一家颇具规模的私人医院。我到达时是差几分钟八点,探望病人的时间已经结束了大概半小时。
“没错,谁都会觉得奇怪,为什么要拘禁起一个有二百亿债务的人的弟弟呢?但是,来到这里,我大概就知道原因了。”我朝着桌子上的地图努努下巴,“送酒的话,那地图也太详细了点吧?”
“医院里有东建兴业的伙计巡视,你想化装成护士接近他,太天真了!那帮人又不是傻子,你觉得你这样能骗得了他们吗?”
这里是一座商住大楼的楼顶,位于车站背后一条馊臭的小巷对面,是座相当狭小的楼房。
“嘿,名字!”
我挺胸坐正,毫无畏惧地直视着黑坂:“高隈手里的土地不是开发了一半,就是在田野山间,看似不值钱。不过,那得看用来干什么,或许那里偏偏能赚大钱呢。据我所知,你们福江田组也有涉足拆解业吧。”
“想不起来?您再好好想想,两年前您骗过她家的地。”
“你干什么呢!”突然,我的背后传来一声尖叫。我回头一看,是一位和刚才那个胖胖的病人身材同样丰满的护士,她看我的样子简直就是在看一个变态。

“关键的是,高隈先生说了什么吗?”
黑社会经营的金融公司不像正规银行,贷款不需要什么像样的抵押。结果,“高隈综合开发”手里剩下的只有不值钱的土地,全部变卖也离欠下的债相差甚远。
高隈转了转眼珠,摇摇头:“没听说过。”
在他们的指证下,警方顺藤摸瓜,开始对福江田组展开调查、搜捕,福江田组深受重创,土崩瓦解。幸亏如此,我躲过了垃圾处理场的“邀请函”。
在医院门口的街角,有两个人不时瞥眼看看四周,密切关注着医院门口的情况,其中一个人手里还攥着手机。按说所谓看守高隈的人应该在他的病房门口才对吧,这两个人大概是例行监视、以防万一的。
“你想让我那么做?”
“逼债?”
最值得注意的,莫过于东建兴业和他们的死对头福江田组。
黑坂稍稍转动身体,恶狠狠地瞪着我。
楼梯上,有个擦身而过的护士注意到了我,似乎开口想要说什么。我赶紧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她大概以为我是哪个药厂来推销药的,只是跟我鞠躬回礼,再没开口。
从露出的刀柄判断,那应该是一把小水果刀,刀身应该最长不过十厘米。多亏了肚子上厚厚的脂肪,他并没有大量出血,只是挂满油汗的脸上毫无血色,像个蜡质工艺品似的。他脸颊上松弛的赘肉因为恐惧而不断抽动着。
二人看到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高隈,都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然后迅速回身转向我:“是你干的吧!”
“太遗憾了……”我说完,起身离开椅子,“要是没有什么要问的,我就告辞了。还有些工作没有处理。”
岩见多虑了。我并没有选择侧门之类,而是从警署正门离开的。一路上,我既没被拦住,也没被尾随。
“还不是一样。我不杀了他,我的命就不保了!”
他语气上可没有半点羡慕的意思,似笑非笑地回头和坐在后面记录的年轻刑警互视了一眼。
真保裕一:日本当代优秀青年作家之一,生于1961年,毕业于千叶县立国府台高中。高中毕业后即投身动画制作行业,后来开始创作社会派类型小说。1991年初,他以食物污染为题材创作的小说《连锁》初登文坛即获得了第三十七届江户川乱步奖,自此开始走向其文学创作的黄金时期。1996年,其作品《White out》荣获了第十七届吉川英治文学新人奖。他还参与过《哆啦A梦》系列的编剧工作。
我从警署里其他警官口中打听到了高隈所在医院的地址,下一个目的地便是此处。
“怎么了?”
“别开玩笑了。就在你出现在玄关的五分钟前,离那栋楼不到五百米,东建兴业的另一个办事所被人放了一把火。所以,伙计们都去赶去那儿了。”
“哎呀,你是那时候的侦探先生啊!”只住院三天,高隈就出院了。此刻,他却满面红光。
黑坂瞧了瞧那女人,微微摇了摇头。
我听到里面身体和什么碰撞的声音,大概不是因为有个男人和他搭话,而是听到“东建兴业”这个名字。
我和那女人被带上附近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来到了不知哪里的一个仓库。车里,我的头被按得低低的,所以也不知道怎么来的。
黑坂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多谢了,老头儿。”
总之,每每在我还没想出新的合适工作时,下一个委托就来了,所以我一直没能转行。
我说完,不禁激动得为自己鼓掌,但旁人却没有拍手的意思。
护士看到了纸袋里面的东西,大惊失色。也难怪,素不相识的女子手里竟然有一套和她身上完全一样的护士服。
听了我的话,岩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也就是说,凶手还耍了个小花招。”
“我不会把你交给他们的,快开门吧。一会儿事情闹大,最麻烦的可是你。”
“哎,我果然还是个好人呀……”
楼梯转角昏暗的灯光下,那女人抬头看向我。
也难怪。失踪的弟弟被找到了,想要自己命的人被逮捕了。更重要的,本要去做抵押的土地竟有意想不到盈利的用途。
“带着护士服潜入医院也是这帮人逼你做的吧?你打算在厕所里消磨时间,然后回来说没机会动手,对吗?”
“慌什么慌!你还不尽快把高隈那家伙给我解决掉!”
岩见假笑一声:“就是这么个小花招换来的一点儿时间,不仅溜进了犯人,偏偏还被你赶上了……还真是碰巧啊。”
“不好意思,我妹妹一直不出来,我有点担心,所以……”
“那,请您详细说说发现高隈之前的情况吧。”
借了钱还得给提供贴身保镖,真是没有比这更“合算”的了。
大概是从来没有被我这样的“老头儿”教训过吧,他们二人只是惊慌地反复打量着高隈和我。
“不过?”
“委托的内容,即使是警察也不能透露……吗?”
一个月前,曾有卡车撞进高隈临时住所的玄关。
岩见听了我的话,轻蔑一笑:“不愧是侦探啊。看来,您早就知道他被盯上了。”
这种程度的调查,我还是做了的。
“如您所料,我是个特别胆小的人。从黑社会的大楼正面楼梯上去,我总感觉不对劲儿。”
“你说这地图什么!”那女子满脸无辜地盯着桌上的地图。

早在四天前来的时候就想问了:“您记得一个叫相田知容子的女人吗?”
医院大厅干净明亮,却没有什么人。挂号处没有护士,四周也没看到东建兴业伙计模样的人。我看了看墙上的指示板:二楼以上是住院部。
之后,东建兴业便在自家大楼楼顶建了临时房屋让高隈居住,还让几个伙计保护他上下班。
还是没有回应。
面对着枪口和女人的食指,我丢掉包,举起了双手。
“高隈茂喜的弟弟邦英八天前失踪了。”
“那样的畜生你觉得有活的资格吗!”
“你还没找律师?”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点起一支烟,步入已入夜的大街。我不时回头瞧瞧,没发现跟踪的人。大概,他们在忙着给那女子“封口”呢。不知哪里传来,一声犬吠,让我又想起那女子的哀号抽泣之声。
因为我的目标高隈四天前卷入了另一场谋杀事件,我也不得不迟了四天才完成任务。
“我要是告诉你我家的悲惨遭遇,你能帮我把债垫上吗?”
或者说他们可能早就知道此事,只是想坐山观虎斗,等东建兴业和福江田组拼得两败俱伤,他们警察就省事了。
听了我的话,高隈装得很虚弱的样子,坐回椅子上。
岩见那张丧门神一样的脸上立刻流露出不悦的表情,坐在后面的年轻刑警为我坚决的态度感到惊讶,又向我投来反感的目光。
女子则赶紧从我身边躲开,指着我尖叫道:“我真的要去动手了,真的!是这家伙碍事才没成功的!”
高隈立刻收起了笑容,冷冰冰地说:“是啊,据说大约有两千万。”
“不对!我和东建兴业一点关系都没有,求求你们相信我!”
高隈又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了他的大金牙。是呀。对于东建兴业来说,一百二十亿可不是小数目。像平常那样,谁不还钱就给他买了保险然后丢进东京湾的伎俩,对高隈可是不能行了。对了,吉长美佐惠的情况是个例外。
我本还想再等一会儿,可要是被护士发现就麻烦了。
我竟然和吉长美佐惠一样,用了水果刀……
“别装傻了!没关系你怎么知道福江田组的?说你呢,老头儿!”
高隈得意地笑了笑,又突然想起什么,一本正经地看着我:“您今天来找我是……”
“不不不,那也是一国之王啊,跟我们这样没用的当差人可不一样,真是羡慕您呢。”
身后,仓库的大铁门“吱呀呀”地关上了。
我拿回我的包,伴随着女子抽泣声和一伙人惊异的目光,走出了办公室。
“没有。不过……”
虽然入行以来我只接触过警察一次,但是他们恐怕绝对不会怀疑我。在他们看来,我是勇敢揭露杀害高隈凶手的人。他们怎么会想得到,为了完成自己的杀人计划,我会亲自供出犯人而为自己赢得信任呢?
岩见看起来很无聊似的抠起了耳朵:“那,就算很碰巧你在那时候进去了,难道就没碰见犯人么?”
不久,救护车来了,我被一同到来的警察请到了附近的警署。
“……美佐惠。”
“不许动!”
“你别装傻了。大概是受了哪个债主的委托吧,有人找上门来。高隈那家伙却一毛不拔……”
“我知道了,你闭嘴吧。”那个叫做黑坂的人对着女子说。他声音低沉饱满,唱歌且不说,都可以去演话剧了。
我沿着楼梯来到了二楼。
“黑坂先生,她一定说她的家人被高隈坑过。那你有没有调查一下,是不是真的呢?”
楼梯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入耳际,我这才回过神来。
“你们要杀高隈应该不是故意给东建兴业制造麻烦。这其中,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我,我第一次有像大侦探在进行推理的感觉,继续说,“高隈要是死了,遗产怎么处理?他妻子早早就跑了,他也没有孩子。虽然传闻说他在外头跟某个女人有私生子,但是面对两百亿欠债的‘遗产’,谁会那么傻回来接手呢?这么看来,继承这笔‘遗产’的,就只有他的亲弟弟高隈邦英了。”
我想起医院正门外还有两个东建兴业的人,以防万一,我们还是从侧门离开的。
碰到这样的事情,完全出乎预料。就算一辆卡车突然闯到我面前,也不及此刻的惊愕。
“是这样……你欠了福江田组钱?”
“对,不过没什么事。好啦,快点开门出来吧!”我朝正愣神的女子招呼一声,然后从门上爬了下来。
岩见听了我的话,似乎鼻子情况又不妙了。我话还没说完,他又开始反反复复大声擤起了鼻涕。
两个他的手下架着我的胳膊,把我带到办公室中间,按在了办公椅上。
我简单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
混杂着厕所的空气清新剂,我隐约闻到一种与高隈临时房里差不多的香味。
等着我们的是个四十来岁、有些白头发的男子,样子里透着狡猾。他身后还带了四个手下。
作为较下层的干部,黑坂一直在努力往上爬。他故作镇定,瞧了瞧我:“原来如此,你是在找高隈的弟弟?”
不过,我面前的高隈茂喜似乎更加惊恐。他仰面倒在地板上,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插在他肥硕肚皮上的刀子。
“那,为什么……”
他说了我最不愿意听到的称呼,但是迫于有枪指着,我压制住怒火:“打断一下,我跟东建兴业没有一点关系。你看,我并没有把那女人交给东建兴业的人。而且……我知道一些他们并不知道的事。”
“难道,高隈的那些地方……”女子小声说了句。
不管怎么样,对于我来说,受到肚子上插了刀的人“接待”也好,被警察“招待”也罢,都是我干这行的第一次。
“放心,我可不想被埋在垃圾处理场里。”
女子甩了甩凌乱的头发:“别开玩笑了,不是你不让我乱走的吗?”
我慢慢站起身:“我和东建兴业没关系,你们明白了吧?”
她转头朝楼梯上面看了看,又回过头来不安地看着我:“你是谁?为什么袒护高隈那家伙?”
若如此,高隈的公司就会彻底倒闭,而这给东建兴业带来的可是莫大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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