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魔方
作者:樱桃芭蕉
“又怎么了?”
几天后,聊城出现传言,说Star Break的主唱Linda小姐微服出行又出现在了聊城,化着演出时浓艳的烟熏妆,由一个男秘书陪同,逛了商场和高档餐厅,然后从高速公路出口出城。收费站的小姐还要到了她的签名。
其实很简单,这家公司之所以被蓝帽会盯上,正是因为它有优秀的制毒经验和传统。
他内心预演过无数次,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每一个字都吐得很艰难。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抓住她,甚至为她准备了一副专门的手铐,拷上之后除非他亲自解锁,否则不可能取下来。他想过,自己站在审讯室的一边,林浅浅坐在另一头。她脸上再也不会有这种看不透的神情。
“张警官,这个魔方是谁给你的?”桃花眼掸着身上的水痕问。
“你呛水了,背着你爬这么高的地方,像死过一次一样啊。”山寺其实卸了妆,还真有一双桃花眼,因此传说组织给他取代号时,是风雅地动用了白居易的诗“山寺桃花始盛开”。他和钟兴源长得有那么几分像,所以易容起来才骗过了周围大部分人的眼睛。
“一辈子累了就在风里睡一觉,渴了就从云彩里搞点水喝,只有死亡,才会收拢双翼落在地上……”他同情地吹声口哨,“好惨。”
“所以这次端午节,Star break来聊城开演唱会,安全工作就我们科负责接洽了。加班别抱怨。”张镜把宣传海报扔办公桌上,打开电脑开始敲工作安排,“这种烟熏妆画得脸都认不出来的歌星不是我的口味,我还是喜欢清甜型的。”
他记得这件白色高领毛衣,还是当初他最喜欢的那件,显得她皮肤白皙,笑容清甜如苹果。
“你行啊,提前把爆破销毁点都设好了。”郑语修抱着Star Break的新歌CD回办公室,拍他的肩膀,“抓捕行动前还瞒了我那么久。”
“错了,你前女友要杀的是两个人。她还想杀你。”郑语修纠正他。
浅浅,你又利用了我一次啊。
“我记得医院附近不是演唱会区域,怎么会堵车啊?”郑语修一脸茫然。
整整一周,郑语修都在抱怨张镜在最艰苦的时候抛兄弟而去。当晚搜爆科把演出现场翻了个底朝天,什么炸弹都没有发现,最后的结论是第一次的报警电话是真实的,第二个电话是好事者的恶作剧。Star Break的演唱会推迟三天后成功举行,一切归于平静,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林浅浅回到了聊城。
“那种精英就算落魄到我们科,也是不会来帮我做体力活的吧?”他嘟囔着,只差没调用吊车来把横七竖八堵死在出口的小车都弄走。但他想了想,堵成这样,吊车要挤进来,得到猴年马月了,还是只能自力更生。
“尊敬的歌迷,现接到紧急通知,Star Break中国首演会因故延期举行。请歌迷朋友配合警察,有序离场……”
对于卖魔方的大妈,他只是顺口用“黑社会”敷衍过去了。其实蓝帽会是一群远胜于黑社会的疯子。它是一个跨国地下恐怖组织,国际上被通称为“blue hat”,以成员喜欢戴蓝色帽子著称。没有人知道这个组织的宗旨目标是什么,他们为了得到匹配的器官,可以在深山里建立巴士分尸站,或者为了救一个前组织成员,而炸毁监狱附近的水电站。它甚至不在FBI的名单排行榜上。
看着失魂落魄的人消失在门外。
关键在于,蓝帽会为什么要制造这场交通拥堵。
张镜愣了很久,才慢慢恢复过来,对桃花眼说了一声谢谢。他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趴下!”
欢迎晚宴在陈氏医药总部的宴会大厅举行。
张镜低头看手,手里放着一只魔方。林浅浅把正在玩的魔方放在他手上,然后就像一片羽毛,飘入秋天的落叶林。
他的安全工作万无一失,确实没有人可以把炸弹带进去。
“张警官,怎么了?你脸色不好?”卖魔方的大妈见过他几次。
“你已经守在江边三天没睡了!水性再好的人在江底下泡三天也活不了,何况汽船二十四小时江面上转,都没打捞到什么……”
“堵车呗!远车改道,近车坐牢。”郑语回顾一周前指挥交通的痛苦经历。
林肯车疯狂乱撞,最终被逼停在白水江大桥上。桥的另一边路障已经设置好了,警灯闪耀,林浅浅打开车门走下来。
林浅浅转过头:“好久不见。”
“那张警官怎么没抓她?”大妈目瞪口呆,继而拍大腿,“哦哦!我懂了,怕打草惊蛇嘛!”
“屈原的伟大,在于他用自己的生命,为人民换得了端午节的三天假期。不过,我爱Linda酱!好男人为了心爱的人加班从来不抱怨!”郑语修趴在办公桌上,盯着墙上贴的Star break的宣传海报,握拳宣誓。
供体死亡之后,取心手术需要四十分钟。
“啊,没有。”张镜把帽子扣头上,带上门,“我说错了。”
陈氏运用财力,一路大开绿灯,心脏到了聊城机场依旧用了接近五个小时。
林肯停得距离大楼太近,门外已经响起发动机的声音。
不清晰的电波声传来。
“不是我放的炸弹。”他摇头。
所有灯突然熄灭时,大厅陷入一片黑暗中。
张镜伸手摸枪套,但他清晰地记得自己没有带枪。无数次想过这样的场景,举起枪来,告诫她放弃抵抗,然后拿出手铐铐在她细弱白皙的手腕上。但是一切太突然。他没有想到林浅浅会这样自然而然地,撞进自己网中,就像几年没见的旧友相互打招呼。
张镜点了一支烟,“我们把问题想复杂了。其实林浅浅当时策划的并不是演唱会恐怖事件。她那么做,是想杀两个人。一个是陈氏化工的总裁陈隶,一个是我。”
“林小姐接手的事情,还没有出过纰漏呢。你小子别废话,快搬箱子!”
外包装上标明的是“注射器”,可是从搬运中医用纸箱的破损程度来看,内容物远远超过了注册器的重量。
“没有呀,他是见到前女友心情不好。”林浅浅靠过来,小鸟依人一样蹭进他怀里,“分手之后我可一直守身如玉,不知道张警官有没有另结新欢?”

心脏离医院不到十五分钟车程时,年迈的总裁胸腔已经被打开,体外循环系统开启。

桃花眼眯着眼睛远眺,正好看见张镜靠着墙休息,警服依旧是笔挺笔挺的,只是脸色不太好。他在转一只魔方,成果一塌糊涂。
一只高跟鞋踏出来,露出圆润美好的小腿。
郑语修站在体育馆弧形穹顶外面,汗如雨下。三百万粉丝,至少三分之一是开车前来的,紧急疏散开始后出馆的歌迷和晚赶来的歌迷撞在一起,乱成一锅粥,把眼前道路堵得一塌糊涂。馆内防爆小组已经开始排查炸弹,他本来应该英姿飒爽地做群众救星,可现在却做着交警最基本的工作——拿着小旗疏导车辆。
林肯内部伸出一只纤细洁白的手,搭在中年男人手上。
“你先组织疏散。”他转身,“我要去确认一件事情。”
司机小哥从驾驶室里出来帮着卸货,最后拍拍灰尘,点点头:“那我就先走了。”
问题在于,这枚匹配心脏在新疆乌鲁木齐。
郑语修在低头看表,离预告的爆炸时间还有十秒钟,九秒,八秒……

“你真不管管你前男友吗?张警官失魂落魄地站在江边,已经三天了。”
再见。
依然在乎这个问题的自己,真是个傻瓜。
可是这不合常理。
平时他冷静谦和,只是一旦涉及“蓝帽会”,就会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一路穷追猛堵,不计代价。
“Star break组合知道吗?”
有人说过,只有拥有绝对的实力,才能实现绝对的低调。
张镜想,她是真的想杀掉我。
“今天是第三车了吧?上面真是胆子大,这么多‘百号’送进来……”
电话那边风声很大,林浅浅的声音非常轻,就像风再大一点,就会被吹走。
越是杂乱无章,越是想看清楚。
张镜把三流小报偷拍的主唱小姐逛街图的照片剪了下来,压在办公桌的玻璃板下。郑语修很惊奇:“你什么时候也成为Star Break的粉丝了!”
“喂。”他又说。
起爆时间设定为晚上八点三十分。演唱会开始之前,如果张镜手中的魔方爆炸,体育馆势必会紧急疏散。入场和出场的海量粉丝撞在一起,这片地区的交通势必拥堵。如果过了八点三十分,交通拥堵并没有出现,就意味着警方已经排除了这枚炸弹。那么如果仍旧想达到目的,该怎么做呢?
“……”
“张镜。”
“说是炸弹爆炸时间定在晚上八点半,不过搜爆组早就到了,场馆内搜了一整圈,鸟都没找到。大概是报假警了,演唱会正常举行。”郑语修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指针指向八点二十五,“况且还有五分钟时间就到了,别说炸弹,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嘛。”
张镜伸手拿茶杯,喝了一口新泡好的铁观音。
“恭喜首次任务失败,浅浅。”桃花眼趴在她旁边,笑容灿烂。他想了想说,“对了,昨天晚上毒品仓库爆炸了。我一直在想,那是条子们干的,还是你干呢?”
“为什么是你?”张镜收拢拳头,“为什么偏偏是你要加入蓝帽会?”
“可是只要他站在那里,我们就没法下桥……”
“看上去只是体育馆周围堵车,实际上不是。大部分正常出行的车辆,原来可以直行,都改走了绕城路。救护车到市医院的那最后十分钟,就是在改道车必经的绕城路上。”张镜一拳打在坚硬冰凉的办公桌上,愤声道,“我们都算错了,蓝帽会这次的目标不是演唱会爆炸案。他们是想杀一个人。通过制造事故,延缓心脏运送时间,导致陈隶死亡。”
“啊,钟教授,就是让他做你实验对象的那个啊。没问题,没问题。”
越逃得远,越想抓在手中。
桃花眼说完,把魔方放在张镜手上,然后手指在他下巴上一点,翩然离开。
“让他来为我搜身,可以吗?他的脸长得像我喜欢的明星。”
他抬头,发现了通道角落新增的摄像头。
第二天演唱会就要开始了,体育馆外搭着买纪念品的临时小摊帐篷,卖一些荧光棒和明星签名簿。张镜顺着逛了一圈,在一个卖魔方的小摊前停下来。有个女孩在老板的指导下学转一只魔方,他走过去想看一看,突然整个人僵住了。
“封锁出口!”他冲出去。
“再去白水江边。浅浅水性很好,说不定还活着,只是被冲到了下游,昏迷状态……”
“我负责把情况汇报上去,准备科内开会。通知负责安保的天网公司,启用B方案。如果她真想做点什么,一定让她后悔。”
桥的护栏不高,林浅浅轻捷地飘然而下,像一只白鸟,坠入夜间漆黑的江面。
乌鲁木齐红十字会空运到聊城,至少需要三个半小时。
他去了毒品仓库,但只是探查地点,并没有安放炸弹。是其他人,提前把定时炸弹安置在鸦片原料的货物箱上。时间一到,炸弹会自动引爆。
一回头,看见精英站在他身后,夹着支烟,眺望体育馆前一望无际的长龙。
“卧槽!”他下了警车,看着检票口黑压压一片人头,又默默地坐回去,“想到这么多人和我一起看可爱的Linda桑,就觉得压力巨大。”
“你看,她要杀一个人,从来不会那么直白。”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一点头,搬运时松动的鸭舌帽落了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
沉默。
“再见。”
他发现自己放不下这个魔方了。
张镜突然发现,黑暗中自己无法开枪!
“钟兴源,心理学教授,发现你给我的魔方是炸弹的人。怕你再下一点小暗示,我把他带来了。如果不是钟教授,现在我大概已经死了。”
坐在副座上的男人围着一条白围巾,笑起来时眼角微微上扬,像三月桃花上眉梢。他摇下玻璃窗,张望:“张警官终于请我来协助破案了啊?哎呀真是荣幸,你跟他说了没有,这次来帮忙的条件?”
“心理学上,我们把它称为功能固着。功能固着是指人们把某种功能赋予某种物体的倾向。例如,对于电吹风,一般人只认为它是吹头用的,其实它还可以做衣服、墨迹等的烘干器;砖头的主要功能是用来建筑,然而我们还可以用它来当武器拍人脸。再比如,魔方只是个转动归位的玩具——其实它还可能是颗炸弹。”年轻的钟教授摇摇头,“我下课后没事很喜欢转三阶魔方,但是从来没有玩过这么重的塑料魔方。”
“对,远方开过来的车会改道。刚才我打电话问了市人民医院,他们当晚正在进行一台大手术。你看到了报纸的陈氏医药?他们的总裁心脏病晚期,这次终于找到了匹配的移植心脏。陈总的移植手术成功与否,关系到公司能不能持续运营发展。”
“张警官,刚才那位小姐真的是?”
“不要害羞嘛!除了你还有谁啊!”
这种感觉和自己真的想逮捕她,看着她被判刑是同样真实的。
林浅浅醒过时,觉得哪里不对。
他突然皱起眉头。
“郑语修,你刚才说不介意加班?”他听着听着,表情渐渐严肃起来,“刚才110报警平台转入信息,说接到预告,有人要在演唱会会场上安装炸弹。”
笔记本掉在地上都没有察觉。
远处,隐隐传来低沉的爆炸声。
陈隶今年已经七十五岁了,他已经不能承受再一次手术了。
聊城最近有两件大事情,一件是某医药集团的BOSS心脏病恶化,要在当地举行全国首例高龄器官移植手术,第二件事情就是日本当红歌星组合Star Break来中国开演唱会,地点选在聊城体育馆。按照组合主唱Linda的说法,小时候见过聊城的水墨山水画,对蜿蜒其中的中国风白水江印象深刻,因此想在江边举办第一场中国演唱会。
张镜又想起,林浅浅小鸟依人地靠在身边的感觉。
蒙着黑色帆布的卡车驶入厂区,年轻司机摇下车窗:“入厂许可还没办下来。”
“90—58—83。”

宴会厅的一角,小提琴师在孤独地演奏一支没有人听的乐曲。所有人的兴趣都在新老板和站在他身后的神秘美女身上。表面上那是他的朋友,可是细心的人会察觉到,似乎新老板一举一动,都在征询美女朋友的意见。就好像他是秘书,美女朋友才是老板。
直到真凶林浅浅带着国宝级古董一夜潜逃。
“我在组织只算三级执行官,你不用那么紧张。”她对周天明说,“只要你尽力,做到三级执行官并不难。现在重要的是把公司完整地接手过来,完整的,不能缺少任何一个部分。”
张镜是演唱会安全工作的警方主要接洽人,到开演的前一天还在加班。等所有事情搞定,已经是下午了,他顶着黑眼圈走出警察大院,买了鲜肉包,然后径直去演唱会C大体育场馆,公安局的执勤点。
“那么浓的烟熏妆,你从哪里判断像你熟人了?”
桃花眼忽然抄起魔方,一个手肘撞破走廊对面的玻璃窗,把它扔了出去!他的手撞上碎掉的玻璃,鲜血流出来沾湿衣服,顿时红了一片。
说时迟,那时快,他突然拉开保险,对大厅尽头开了一枪!
他回头看钟兴源。
组织需要这家公司,但是总裁陈隶死活不卖。蓝帽会的观念里,对于不服从的人,向来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价值,因此她主动申请,接过了这个任务。
钟兴源吹了声口哨,从挑花小手袋里翻出一只淑女消音手枪。
最后一步是从聊城机场运送到市医院,病人已经躺在手术台上,准备开胸。
“那就是,让人打电话告诉警方,还有另一枚炸弹。”张镜说,“因为之前排除过魔方炸弹了,所以惯性思维让我们觉得,另一枚炸弹也一定是存在的。其实如果林浅浅能够绕过安检在演出现场安放炸弹的话,那又何必冒险见我,通过我把炸弹魔方带入场呢——她根本没有安置第二枚炸弹。”
仓库区有一个总的电缆配线房,房门被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他知道,那里会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把剪断盗连的电话线重新连接回去,无声无息地把一切复原。如果库管员再打电话,这次那头接电话的人,确实就是林浅浅了。道理很简单,在紧急情况下,只要自己拨对了号码,很少有人会去确认那边声音和平时听起来是不是有微妙的差别。况且还在那么嘈杂的环境之下。
手机忽然响了,他按了接听键。
“太好了。”桃花眼笑了,“我一直对重度偏执症患者有强烈兴趣,就是缺少研究对象。”
这是西洋棋子案件之后,他借调到聊城公安局的第二年。偶尔加个班,过年逮几个小偷组织,生活平静,了无波澜。从地方公安局向上级市借调,算得上是升迁了。郑语修喝酒时曾评价说,张镜他就是一只被从高天踩入泥潭的藏鹰,等翅膀上的伤口好了之后,早晚会重回蓝天的。
连夜加班,加上一整个白天的紧急布置工作,郑语修肿着眼睛去了演唱会现场。
郑语修发现,张镜自从发现了三流小报照片之后,渐渐就从低谷中走了出来。他竟然开始学转魔方,时常放一个在口袋里,没人的时候就拿出来盯着看,像看定情信物一样,一看就是半天。
“钟兴源!”
“所以你们要拿下这家有吗啡和镇定剂特药生产许可的医药集团。林浅浅,这次你输了,举起手慢慢转过身,我会让人搜走你皮包里的枪。”
“听说一直堵车堵到两公里外了。连头儿的警车都给堵在一千米外的地方,刚才给我打电话抱怨。”
张镜对着手中的残骸笑,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他还诚心希望这件事情真如报警电话中所说一样,是对外交不满的恐怖分子所为,或者是郑语修预计的恶作剧电话。其实林浅浅一出现在这里,他就该明白,蓝帽会又回来了。
“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个假设。”张镜脸色苍白,衣服皱巴巴的已经几天没换了,看上去像个鬼一样,“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如果林浅浅本身是抱着反对组织在国内生产毒品的态度,主动要求接手蓝帽会的工作呢?组织的命令是不可以违抗的,可是她想阻止这件事情。
他身后站着一个桃花眼学者,一个看上去不靠谱的警察小哥,一整排荷枪实弹的警察举着齐刷刷一排枪。人群忽然惊慌起来:“怎么回事,警察!来了好多警察!”
一想到蜂拥而来的全国粉丝,张镜就觉得头痛:“不过就是一条污染过度的河而已……”
最后医院情急之下派了一辆摩托车运走了救护车里待移植的心脏。但是一来一往的时间,加上堵车等待时间,心脏已经超过七小时,心肌已经有了不可逆转的损害,它变成了一颗不适合移植的心脏。七十五岁的陈隶身体已经极度衰弱,当时手术已经是开胸状态,不能再等。他使用了这颗成功率极低的心脏,导致手术失败。
“蓝帽会的下线确实打了电话,难道当时接电话的人,不是技术科的小李?”
“跟你说过张镜很厉害的。”她觉得很不舒服,闭上眼睛,“况且我对组织忠贞不二,怎么会做这种背叛组织的事情呢?”
与此同时,林浅浅的手机响了,她做了个手势,轻轻地说了一句:“安排人去仓库接货,货好像到了。”
张镜想了想,做了个手势,钟兴源走上去。
桃花眼走过去,拿过张镜的魔方,放在手中掂量:“好久不见面,你的强迫症又升级了啊。这次不仅限于对蓝帽会的关注了吗,张警官?我特别佩服你在上次蓝帽会案件中的表现。”
“陈隶没有死,对吗?”
张镜跳上警车开始追。
上次你带走了福禄套瓶,这次你想从我这里带走什么?
卡车的后门打开,新一轮搬运开始了。
“谁?张镜你说谁想做点什么?”
“怎么了?”
“浅浅,你急什么呢?”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好久不见,不好好叙叙旧?”
林浅浅接了个电话,匆匆走过去,附在周天明耳边:“山寺传来的消息,条子来了。快走。”
郑语修一溜小跑跟上来:“你打算拿着一个魔方去布置工作?”
很久以后,张镜再回忆这件事情,渐渐觉得事情完全不一样。其中一点是,陈氏集团并不是那么清白,他们本身一直在私下进行制造和贩卖毒品的勾当。重症监护室里,等待换心的陈隶,正是这个集团贩毒网络的幕后蜘蛛。
“交通拥堵造成的直接后果是什么?”
狗血三点档言情片里常有的问题,要问出口,需要把自尊心放在地上,任林浅浅的高跟鞋碾压一万遍。
她的手指勾住张镜的下巴,往上一挑,她就已轻捷转身。
“仔细想想,千钧一发的时候是桃花眼扔掉了那个要爆炸的魔方,而桃花眼是林浅浅的搭档——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置我于死地。她故意选择聊城的医药公司,故意出现在我面前,想引诱我调查这个案件。我潜入暴露时,如果接电话的人不是技术科的小李,那么就是林浅浅本人,可是她放了我一马。她事先就在毒品上安放了炸弹,不管我们有没有成功破案,她都会炸毁原料库,然后把责任推到警方身上。蓝帽会允许成员任务失败,但是绝对不允许违抗命令。是我把她逼得太狠了,是我把她逼到了不得不跳江的绝境……”
“三围。”张镜说。
现在她系统资料上,有一小行备注:一级逃犯,隶属国际恐怖组织蓝帽会,职位不明。
“张镜,你去哪里?”
等他回过神,那抹身影已经消失在明星粉丝海洋中。
手机挂断了。
“陈氏的新老板可不是我,合同上可没有我的名字呀。况且我拿这家公司做什么?”林浅浅轻声问。

郑语修摇摇头。
“在逃犯。”张镜吐字艰难,“她偷过博物馆某只价值连城的福禄套瓶,为黑社会工作。”
体育馆游泳池边上有爆炸物的残余,他捡起魔方的碎片,仔细研究。不错,林浅浅是想置他于死地的。这个魔方的引爆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内部微型计时装置,时间到了八点三十分会自动引爆。第二种是归位魔方,从残余物的雷管痕迹来看,蓝帽会是用塑料弹制作了魔方上的小块,微型雷管安装在内部的扭动支架上。只有当魔方被拧成至少有一面同色时,电流才会接通,引发爆炸。
他突然明白了。能给这批毒品安装炸弹的人,只有一个人——林浅浅。
“陈氏医药是国内指定能生产医用吗啡的公司,掌握着鸦片提纯技术和工厂。”张镜屈起手指敲敲额头,“啊,要不要我提醒你,今年金三角罂粟丰收?一起去你的新仓库看看,看看缅甸到货的鸦片成色怎么样?我刚从你们仓库出来。”
刚才还随意聊天的壮汉瞬间聚集过来,站在货车和司机小哥之间。像一群蓄势待发的猎豹。
这次,是你赢了。
在审讯中他会提问,不停地提问。
“演唱会爆炸案之后,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想要陈隶死。他死后,他手中的陈氏集团会通过继承权转移到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身上。为了遗产均分,当年老先生死也不松手的公司,势必会被几个不成器的子女换成钱——你的真正目的,是得到这家医药公司。”
张镜心跳得很快。
总部高层列位在外,恭迎公司新主人。
刘海遮住眼睛,颧骨很高,眉眼深邃,司机小哥站在那里不像开车的,像一棵英俊挺拔的杨树。
张镜顺手把海报撕下来,接电话。
然而提纯工艺和当地先进的加工工厂掌握在武装大毒枭手中,合作成本让人望而生畏。不过蓝帽会不愧是蓝帽会,他们决定在国内建立一条合法的海洛因生产线,走私原料,然后在国内加工成品。
新总裁在被众星捧月中巡视了一整天公司,准备参加欢晚宴。
张镜这才意识过来,自己无意识中正拿着林浅浅的魔方在拧,越拧越乱,完全没有凑成一整面同色的迹象。他觉得林浅浅就像个魔方,无数次想还原她本来的面目,越想看清,手中越是一堆杂乱的色码。
“浅浅,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公司交接的第一件事是人事变动。空降过来的人并不多,大多都集中在研究部和仓储部。她看上陈氏医药的原因之一,在于它的仓储区非常巨大,仓库众多,货物繁杂。只要东西进了秘密库房,就算条子突然袭击清查,她也有余裕在查到之前毁尸灭迹。
铜排扣制服的司机小哥下车,拉开后座,下来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前任总裁秘书立刻认出了,这是买下陈氏的新任BOSS,姓周。面对笑靥如花迎上来的女秘书,周总并没有反应。他只是扶着车门,伸出手,退到一边。
电话是从一个公用电话亭打进来的,使用了变声器所以分不清男女,也查不到身份。报警内容只有一句话——有人打算在演唱会上安装炸弹,以抗议我国和A国的外交关系。
司机戴着鸭舌帽,在仓库管理员的引导下,把车慢慢开进陈氏医药集团厂区的库房建筑群中。卡车驶入十三号仓库的阴影中,顺着巨大的斜面进入一个地下停车场。那里已经站着七八个壮汉,准备卸货。停车场的深处,堆满了医药用纸箱,整整齐齐砌成一堵墙。
非常非常少,除非曾经关系非常亲密。
因为林浅浅离开A市后,加入的正是这个名为“蓝帽会”的地下组织。
张镜沉吟片刻,玩着手中魔方的残骸。
这个时候张镜死到哪里去了?
整件事情顺利得出乎了林浅浅的预料。
“钟兴源啊。”黑暗中传来懒洋洋的声音,“那个死变态心理学教授,他端午节去海南岛旅游,出了点小事故滞留在那边还没回来呢。”
中年库管员快步迎接上来:“是新老板的货吧,我知道我知道,仓库在这边。”
“没什么,我饿了。”桃花眼爬起来,换姿势蹲在横梁上,“你有带巧克力吗?听说女孩子都爱带巧克力。”
“她想杀我,是因为我把她逼得太紧了。就算她躲进蓝帽会,就算上天入地,我也要把她带回来,接受审判。”
张镜想,如果她有翅膀,那就一截一截地折断它吧。
林浅浅坐明亮宽敞的总裁办公室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八卦杂志,顺便听总部员工向新老板汇报工作。时不时会有目光透过姓周的男人,好奇地落在自己身上,想必他们心里都在打鼓地疑问,这位到底是谁,能让新老板如此毕恭毕敬。不过她毫不在乎。
钟兴源从人民体育馆的后门工作人员通道溜进去,绕到前面来,看见拿着荧光棒和签名簿的粉丝们正在排队进场。张镜昨天熬夜给安保公司施压,调了数十台检验设备过来,现在所有进场粉丝都要接受安检。

泰国、缅甸和老挝三国边境地区是世界最大的鸦片产区。
再见。
张镜突然觉得,还算温暖的天气里,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
他没有说话。
只有自己下颌被她指尖所触及过的地方,尚留有余温。
“他妈的,钟兴源你打电闸做什么!”黑暗中郑语修喊,“找死吗?”
车里出来的女子斜戴着一顶蓝色贝雷帽,周总恭恭敬敬的向她鞠躬:“林小姐,您来看看,还满意不?”
“不是。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郑语修问。
张镜觉得自己全身都僵硬了,半天才说:“没有。”
因为相隔太远,张镜看不清她的表情。
“魔方很容易诱发强迫症,它是你一旦拿起来就很难放下去的东西。很多人会不停地转不停地转,完全无意识,无法放下手,就想把不同颜色的格子归于正确的位置。”

魔方爆炸事件之后,聊城警察局曾在辖区内下了大力气搜捕林浅浅。张镜亲自带人在各大宾馆娱乐场所搜查,然而这个女人却像烟雾一样,凭空蒸发了。张镜最近总是出现在头儿的办公室里,郑语修想问问他出了什么事情,但他每次都行色匆匆,郑语修一直没来得及。

“你真的那么恨我,想至我于死地吗?”
林浅浅记得,很少有人叫她“浅浅”。
一切进行得太过顺利了一点。
“别自责啦,这种‘一切都是我的错’的精英自责方式,会短命的。”郑语修安慰他,“反正现在炸弹也排除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Linda桑的演唱会呀?”
还有一个人。
张镜靠着宴会厅的圆柱,远远的,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迷乱晃眼的灯光里,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认识?哟,说起来很熟的样子。”一个壮汉哈哈大笑起来,“能‘认识’林小姐的人不多,你不会连她三围都知道吧?”
“有种植物,生长周期从从开花到结果正好一百天。所以叫百号。”司机小哥耸耸肩膀,“我是新来的,林小姐认识我。”
没有人会要求他过安检门,而演唱会现场又有公安专用通道,何况爱岗敬业的他,八点半一定会在现场。魔方是个拿在手上就不想放下的东西,它的大小又特别适合放在口袋里,林浅浅算好他一定会把它带进来。
那是一个清纯可人的女孩子,穿着白色高领毛线衣,微微低着头。怎么形容呢,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如同水莲花不胜凉风娇羞。

“山寺!”她抬手就是一巴掌,在半空中被人抓住。桃花眼撑在她上方,满脸委屈:“心肺复苏!我还没开始做人工呼吸呢,你就反应那么大……别动,小心。”
因为在这个案子中的渎职表现,张镜被下放到三线小城市,事业洗白重来。郑语修其实早听说过公安系统内部曾经有个精英,破案率奇高,却因为个人感情问题落入泥潭。西洋棋子案之后,郑语修才知道原来这个人就是张镜,他被借调到了自己科,就在自己对面办公桌。
极少数的人会知道,张镜有重度偏执症。
很少人知道,今年罂粟丰收,价格只有平时的三分之一。
副驾驶上的人拍拍他肩膀:“中国就是人多,放轻松点。”
他关了电脑,翻起报纸。
然而张镜知道,所有的问题之后,只有最后一个问题,永远问不出口。
再见。
“感觉是恶作剧报假警。不过这次主办方请的安保公司很专业,入场都要经过安检的,炸弹要带进去很难。”郑语修摸摸鼻子,“况且我们这里也有安全预案。喂,张镜你去哪里?喂?”
《陈氏医药总裁去世,公司控制权或花落别家》
一辆白色林肯外交官悄然滑入陈氏医药总部大楼外。
桥上风很大,远远地只能看见林浅浅长发被吹起来,在风中飘舞。她拿着手机,贴在耳边,然后向自己方向看了过来。
“对,最后一车送货的兄弟面生啊。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高颧骨……对对,是这样的……确实是长着张一看就是别人欠他钱的脸……不不,林小姐我们哪里敢怀疑您?马上放人,误伤误伤。”
“别自责,张警官,你只是受了心理暗示。给你魔方的人,是不是说话时一直把手插在口袋里?或许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钥匙,又放了回去,再拿出来……这是个暗示,你会不自觉地把大小正好合适的魔方,放进外套口袋里。像钥匙一样,一直在里面,忘记取出来。”
“看上去有点像我的熟人。”
“这个时候,十分钟前都畅通无阻的路,忽然堵车了,会怎么样?”张镜问。
一颗完整适合移植的心脏,被取出的时间不应该超过六小时。六小时以后,心脏会出现坏死。
“天使一样的脸庞,魔鬼一样的身材,我爱Linda桑!”郑语修捂着胸口,趴在案件卷宗上,“这辈子能一睹真容,死都值了!”
张镜想,既然藏匿地点确定了,那么终于该收网了。他摸出手机,给郑语修打了个电话:“出来,有任务。我好像听见你在打魔兽了,现在立刻关掉。”
“再去一次演出现场。我预感这个报警是真的。”张镜拿起外套向外走。
“等等。”中年库管员突然说,“这位兄弟,看上去面生啊?你知道刚才我们说的‘百号’是什么?”
林浅浅的目的不会是单纯恐怖活动那么简单,蓝帽会这次想做什么?
“你很聪明,瞒住了所有人,就连我伪装成钟兴源、放到你身边去的搭档都没有看出来这个圈套。演唱会那天晚上你就明白了,立刻给医院打了电话,在他们为陈总裁实行开胸手术之前把整个事件叫停。其实那个老头子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活着,只是你封锁了医院消息,对外宣称他手术失败死亡。你设下了这个套,故意看着我一步一步走下去,直到现在收网。之所以当时不制止我,是因为犯罪未遂和犯罪成功的判刑差别非常大,你在等我做到最后一步,然后递上一把刀。”
大笑的壮汉忽然不笑的。拦住他的库管员走到地下停车场尽头的办公桌旁,桌上有一部电话。他拨了个号码,问了两句。
“你旁边那个桃花眼的衣冠禽兽,是谁?”林浅浅突然开口,打破了大厅里死一样的沉寂。
万事俱备,只等待这颗供体心脏到来。
杯盏交错,灯光迷离。
储藏毒品的仓库爆炸了。
“一想到林浅浅现在在总部参加晚宴,我们还要呆在这冷风嗖嗖的地方,擦。级别不同待遇差别太大了。”
年轻的司机重新坐回卡车内,卡车缓缓开出厂区。
“……”
“对了,技术科的人在问呢。说你潜入陈氏医药的时候,不是差点暴露,对方最后打电话向上级确认吗?我们这边派去接线的是个新人,手忙脚乱没有接错线了,拿起来听到的就是那头夫妻小两口吵架。你是怎么全身而退的?”
“卧槽!”
胸部上有一双手,手很用力。
林浅浅眼角一瞟,发现自己身下十米的地方是湍急流动的江水,波涛汹涌。江面上船只往来,有一艘打捞船,一直在附近游曳。她躺在白水江大桥桥面背部一根三十公分粗的横梁上,稍微一动就会掉下去,粉身碎骨。
轰隆一声巨响,窗外游泳池的水花溅起来,掀起的浪花喷泉一样飞起三米,溅进破掉的窗户里把三个人浇成了落汤鸡。
手机突然响起来。郑语修接起来,过了一会儿挂掉,低声骂了一句:“张Sir,建议收回,我们看不成演唱会了。刚才的报警电话又来了,说还有一颗炸弹。据说炸弹魔方好像是给了一个小孩子,谁知道那孩子会什么时候把魔方拼出来?到时候就——‘砰’了!要赶快疏散粉丝,先把所有人都弄出去吗?”
后面还有个“详细”按钮。郑语修把鼠标移上去,系统显示他权限不够。
林浅浅首先想做的,是制造一起交通拥堵。
“让他去死。”
因为他不知道这一枪打出去,是命中林浅浅的几率更大,还是命中自己人的几率更大。
除了他自己。
“对。”
钟兴源年纪轻轻,已经是C大心理学教授。他曾经作为外聘嘉宾,在警察局学术交流会上见过张镜,交换了个名片。这次报复社会型的恐怖活动预告,需要专业的心理专家到场,张镜就让郑语修去把钟兴源弄过来,不论对方提什么条件都答应下来。
“当初,你爱过我吗?”
“没有呀?那我就放心了。”
这是张镜最后一次见到林浅浅。她像一只白色的海鸥,落入深黑色的水面。是他自己亲手,折断了她每一根羽翼。和她一起跳江的,还有桃花眼。两条消失的生命,只在江面激起了极其微小的浪花,过后,一切又归于黑暗。
警方系统里调得到林浅浅的档案。这是个清甜漂亮的女孩,曾经是A市修志办的一名文字编辑。当时张镜是A市刑侦科的科长。在公安系统里年纪轻轻就做到这个位置上,真可谓是事业蒸蒸日上。后来A市发生了连环杀人案和古董失窃案,办案中张镜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子,两人已经几乎是恋人关系。
“我们都错了,这才是蓝帽会的真正目的。”张镜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办公室,拿着同一份报纸,“那天演唱会现场,并没有第二枚炸弹。我们都犯了思维定式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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