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案目击者
作者:森村诚一
“你们说什么,我实在不明白,不过……”
四月九日早七时左右,在都属M市神明町大坪外科医院前的人行横道上,住本市猿乐町2—1号的七十岁老人外山松吉遭车祸身亡,肇事者畏罪潜逃。追查逃犯的M警署,掌握了正在外科医院住院治疗的M小姐是事件目击者的有力证据,并对M小姐进行询问。
刑警详尽地听取了美智子的介绍,并按日期顺序仔细查看了她提供的照片。从刑警的神态中可以看出他们对美智子的推理怀着相当强烈的兴趣。
千万不能来,否则必然会落入圈套之中。然而,自己又无法提示通知,四面八方都是警察张网以待的陷阱。
导致这次受伤住院的祸根,无疑是那次滑雪旅行。本来,开始时根本没想去,是被市政厅滑雪协会的头头、市政厅秘书科科员秋吉雅夫以女性太少为理由,强拉硬扯地给拽去的。
“你的保证有用吗?”
“不对!”
死者脖颈上有被纤细的绳索勒拉的血印,死因系压迫颈部引起的窒息死亡,下着凌乱,遭强奸的痕迹十分明显。可以看出,死亡时间已超过十天。
一个美丽年轻的生命,包括她象蔷薇色的美妙将来,被恶徒凭借私欲粗暴地践踏并攫取。倘若是花朵,玷污后尚可洗净,如果连根拔掉,恐怕便化为尘泥。
若是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骨折部位错位,而使治疗全功尽弃。因此,为了保证用石膏固定的伤腿早日康复,只有稳稳地躺着。
什么爱情、友谊甚至等价的交换等等,由于战争集团的疯狂和法律屏障的消亡而演变成为具有强烈的恶性,极其卑劣的强奸犯罪。而且还要将发泄兽欲的对象置于死地。
“某公司女职员失踪十余天后,发现被害尸体”,醒目的标题之下,登载着如下报道——
“那是……那也许是我当时还没注意到星期天的特殊吧。”
美智子委托护士,把胶卷送到了街上的照片冲印店。
“能不能让我们看看这些照片的底片,看看胶卷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唯一的希望是那个人能识破这个圈套,聪颖过人的他肯定会窥出这一点。请别来,千万别来——美智子拼命地在内心祈祷着。
刑警的脸上全然也看不出有嘲弄人的样子。
“确实没起床吗?是的,您在星期天的早晨舒适地睡着早觉,是很惬意吧。可就在这个窗户下面,一位可怜的老人被无情地撞死了。您说过,对于使用卑劣的手段残害妇女的凶手绝不能宽恕。可肇事潜逃的罪犯就可以原谅吗!被害的老人和被杀的女职员同样令人怜悯,您是位具有正义感的人,请不要给正义感掺入私情。请您告诉我们,您在那天早晨看到的究竟是谁?”
因为是取得人身保险资格患者使用的专设病房,室内设施极为简陋。没有设置电视,也没有自带电视的住院患者,眼下流行的便携式电视机,她又没有。
M小姐自二月因滑雪摔伤腿骨住院治疗以来,每天早晨七时三十分左右都要对医院前的人行横道进行定时摄影。在外山被撞时目击了事件经过拍照的可能性极大。但是,M小姐却对此事讳莫如深。警方认为,M小姐包庇的罪犯可能是其熟识的人。为此,决定进一步通过M小姐深入调查。——
秋吉从美智子的嘴上脱开手,一下子拽开壁柜门。翻弄了片刻,找出了那卷胶片后,立刻凑到窗前,借着窗外的光一张张翻看内容,然后问道:
每天下班之后,经常在M车站相遇,虽然相互不知姓名,但因天天照面,对双方来讲都不陌生。凶手那天也许是特意等候在那儿,同时装扮出偶尔相遇的模样。
护士的脸上绽露出诧异的神色,似乎在问“你怎么会知道那种事?”但还是按照嘱托通知了警署。很快,两名刑警来到了医院。
“对女职员被害事件,您给予了我们极大的帮助,所谓帮人帮到底嘛,能给我们看看胶卷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尽管只有一宿,效果却达到生根开花的程度。二十八岁的老处女不想放弃同理想中的情侣结合的机遇,为此所投下的赌注是巨大的,但终究未能逃脱失败的命运。
刑警注视着美智子的表情变化。
具有个性特征的脸和穿着特殊的人,给人的印象最深,即便不认识对方,也可从其外表产生一点感性的了解。悄悄地从窗口送他们每人一声清晨的问侯。倘若在那段时间内看不见被暗中寄予好感的人,反而会因为担心病啦,还是受伤什么的,使美智子平添了不少多余的烦恼。
“咳,我这么个人他怎么会理睬。”
随着定时摄影的延续,不断揣摸过往行人不同的生活状况,已卓有成效。在摄影时间内通过横道的约有三十至四十人,其中九成是“常客”,剩下的一成也肯定会在此次绿灯闪亮的前一次或后一次出现,可以说精确度接近百分之百。
美智子被秋吉的手掌压得只能小声嗫嚅,绝望感笼罩心头。他毕竟还是来了。
过了午后一时,往车站方向的“上行线”驶行的人流又象落潮一样逆转过来,并逐渐增多;从下午二时到四时左右,放学的孩子和购物的主妇占了主流;一到五时,在当地企业工作的人们开始奔向车站,又使“下行线”向“上行线”逆转。
“这可真够严重的啊!”
“你们这样安慰我,我可真是不好意思啊!”
可是,阿帕奇和蜻蜓完全是在同时消失的,那么,是否是由于他们已经知道女雏再不会出现的情况呢?倘若如此,他们显然应该知道女雏突然失踪的原因。
尽管只有几步,却能够反应他们如梦的人生,并且是不容混淆的客观现实。如果每天都经过那里,长此以往,日积月累的脚步数目势必相当惊人。
从东京都中心区乘私营列车到都属M市车站要一小时左右,出M车站向前步行约两分钟,是一条宽度足可并排通行四辆汽车的马路,那条人行横道就在那里,作为连接车站和住宅区的纽带,每天从早到晚,摩肩接踵的人群川流不息。横道上镶有醒目的路钉,两侧道口还设有信号装置。
“喏,请看看吧。”
——住院患者M小姐是肇事潜逃案件的目击者吗?
“也许事件发生的场面正在您定时摄影的画面之上,或许比那一时间偏前或偏后一点儿。无论怎样,您至少可以拍到被肇事潜逃者撞死的老人的尸体。如果拿出这张照片,无疑会受到警察的反复盘查,釆用任何借口都无法敷衍了事。如果不拿出照片,又容易引起怀疑,因为您确实在事故发生当时或在案发后的短暂时间内,把被害人遇害的场面拍了下来。于是,您釆取了两全其美的方式,把四月第二周之后的所有节假日所照照片通通挑了岀去。”
假如是偶然的巧合,看到报纸他们也应该知道女雏下落不明的消息。然而,得到消息却仍不露面,为什么呢?
刑警诚笃的谢意,使得美智子显得十分羞涩。当她意识到正是根据自己笨拙的推理才使罪犯露出破绽的事实时,油然而生的优越之感又情不自禁地溢于言表。刑警们虽不住地道谢,却没有起身告辞的意思。
事情发生在住院后的第三个月。几天后,因为一直没能发现女雏和阿帕奇的身影,使美智子颇有些心神不定。其实,归根结底不过是些与自己素昧平生,且匆匆而过的行人,即使多日不见,也大可不必为之动情。
“罪犯是您拍下来的。不过是在您镜头的死角上。”
“嘘——”
忆起初次结合之夜,由于秋吉的甜言蜜语,使二十八年来从未碰到如此机遇甚至尚不知男子究竟的美智子信以为真,轻率地献出了处女的贞操。
“那么,承蒙您的帮助,能不能再帮我们一次呢?”
“死角?那么,您是说阿帕奇和蜻蜓同被害人同时消失的问题确实是偶然的巧合?”

“这问题眼下还不能得出结论。不过,您提供的线索将成为调查的重要参考是毫无疑义的。”
美智子为自己的发现能成为警方破案的重要参考之事而欣喜万分。假如自己无意识的定时摄影游戏可以为捕获凶犯助一臂之力,可真象俗语说的那样,是“歪打正着”啊。
美智子最终选择了后者。尽管同君冢弘子除同性以外再无任何关联,但自己已在每天眺望窗外的过程之中,把自己同那些素不相识的人连接到了一起。她不能宽恕犯罪,况且,自己掌握的资料又是警察所无从知晓的确凿事实。
“啊!”
濒临窒息之时发生了突变。走廊和病房的灯骤然闪亮,门口冲进来一群人。
“和秋吉先生有什么关系?”
“您有没有注意到什么?”
“什么事?要是我能办到……”
秋吉的表情中透岀异样的微笑,靠近美智子床前,面部两侧被窗外露灯光映衬出可怖的阴影。他的双手猛地扼住了美智子的咽喉。
美智子若无其事地避开话题。然而,秋吉和君冢弘子早有往来的事却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中。
“这两人是很可疑吧。”
美智子对女雏的风度颇为反感。不过,那姑娘好象还没有男朋友,下班回家的时间,基本上固定在晚六时十五分左右。
“不对!”
秋吉被以交通肇事致死、杀人未遂和违章驾车等罪名起诉的那天,美智子做了人工流产。
拍摄所有的行人显然无法办到,因此决定把时间限定在每天的固定一点上。美智子选定的时间是在去往都中心方面的行人出现的时候,即,每天早晨七点三十分左右,准许通行的绿色信号灯闪亮之后。之所以选择早上的通勤时间,是因为在那一时间段内,定时通行的人最多,可以每天连续拍摄到同一批人物的影像,从而给人一种能够接触他们人生深处的感觉。
“小园小姐,怎么搞的!您的事情登报啦!”
美智子暗自揣度。作为依靠工资生活的人生活有其特定的模式,如若对公司做不出什么显著的贡献,得不到特别的奖金,则只能依靠月薪及一年一度的提资维持生活,突破那种模式,就难免露出疑窦。
“到底还是和我的推理没有关系啊。”
例如,蜻蜓在近一阶段开始穿着入时,也使得美智子琢磨不透甚至忐忑不安。蜻蜓是位三十多岁的男子,衣着属于公司职员类型,总是板板整整,常穿着一种式样的西服和大衣。可是近来的装束却有了明显的变化,即使距离远点儿,也看得出是用上等面料定做的式样考究的服装,单单那些服饰物恐怕也要值很多钱。从穿着笔挺、服饰豪华的蜻蜓身上,可以窥见到其心理的变化。服装的变化改变了他的派头,在人行横道边的洋服店橱窗前,蜻蜓打量着自己映在橱窗上的身影,满意地频频点头,颇象个春风得意的老板。
美智子沉浸在自己推理的畅想中,越来越觉得那两个人可疑。所幸的是,他们的影像已在近两个月期间被她摄入了镜头,冲岀底片就可以确认他们消失的时刻是否与女雏失踪时间相同的事实。
当然,常客中也经常混杂些偶然经过的人,但归根结底,定期通过的人要占绝大多数。
“那,那是因为星期日和节日我都没拍。”
刑警的目光象利剑一样突射过来。
“太有帮助啦!承蒙您的帮助,是对警方莫大的支持啊!”
然而,报上刊登的凶手照片,既不是阿帕奇也不是蜻蜓,更不是人行横道上的其他常客,是一副让美智子感到陌生的面孔。
美智子私下为他们分别取了名字,如“阿帕奇”、“小青蛙”、“乡巴佬”、“女雏”、“野猪”、“蜻蜓”等等。如若哪天早晨看不见这些被赠了雅号的常客,一整天都觉得心事重重,直到熟悉的面孔于几天之后再次岀现,才松了口气。过后想想,自己白白地为素不相识的人担心,也觉得可笑。然而,在不间断地观察中,确实已将自己单方面的感情无保留地注入到了那些人的身上。
假如美智子伤愈出院,无疑也将成为那些互相毫无关联的人群的一员。事实上,她也确实与人群无缘,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旁观者罢了。
不久,美智子开始不满足单纯的观察了。精确地说,通过人行横道的必需时间在十秒到二十秒之间,跑步通过也要五秒钟。然而,在那转瞬即逝的暂短时刻,从通过那里的每一个人身上都迸射出各自不同的人生之光。
五月二十一日下午二时许,东京都新宿区百人町2—5号某公司职员永野好夫,35岁,同家属去大沼游玩,在选择野餐地点时,于杂木林中发现了一个象是被野狗扒开的直径约八十厘米、深度三十厘米的土坑,坑底裸露出一个人的左臂肘尖,随即向M署报案。
“即便您说得有一定道理。但是,您既然有兴趣在限定的时间内拍摄人行横道。那么,每日拍照是顺理成章的,况且,把平日的和节假日的照片比较对照,不是更有意思的消遣吗!”
报道还就被害人失踪当时的情况以及她的身世等做了进一步的披露。
“你很可怜。不过,你必须得死,虽然杀死一个女人违背了我的信条,却没有办法。我只能在给你扫墓的时候再请你宽恕啦。要知道,我已同市里巨头之一的女儿订了婚约,那老家伙是个惊人的财阀,我的将来命中注定是要飞黄腾达的呀!可是,如果让你一搅肯定得坏事,也许你的确不会暴露我,可对我来说,只要有一个掌握着我的短处的人存在就无法平静。”
“报纸我看了,真是你看到的吗?”
“不!不可能吧。您显然注意到了。虽然知道,却在掩饰。”
“您为什么不想让我们看呢?对女职员被害事件积极协助我们的也是您,可您却要包庇一名肇事潜逃的罪犯,难道那个罪犯是您至亲的人吗?”
这间供依靠保险金支付一切费用的患者病房面对马路,因而异常喧嚣。但对美智子却成了偏得,她可以借以观察街上的景物聊以自慰。
“不过,对他倒也是个教训。他要是不勾引女人,飞黄腾达不过是个时间问题。他对你不也好动手动脚吗!”
“你、你拍的照片呢?”
“嗯,也可以说是常客吧。”
患者是M市市政厅市民科的女职员,独身住市内公寓。因摔伤后的双腿无法行动,只能接受长期临床治疗。
(您住哪儿?我家在富士见台。)

美智子目光呆滞,苦苦地思索应变的对策。猛然间,她悟到了警察的意图。
限于必须遵守晚九时后熄灯就寝的院规,只得停止观察。若是此时无法尽快入睡,又将面临腹内空空的窘境而夜不能寐。刚刚进入似睡非睡的蒙胧状态,又被时而传来的醉汉狂歌或其它聒噪之声搅醒。人行道上的真正节目也许只是在深夜才开始上演。
刑警蓦然转过头来,目光逼人直视美智子。
美智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前几天,承蒙多方协助实在感谢。”
刚刚获得“准护”资格的年轻护士,瞪圆了眼睛,象是在看一位大名鼎鼎的明星。
据报道介绍,凶手是个二十岁的工人,住所离君冢弘子不远,早已对被害人垂涎三尺。实施犯罪的那天旁晚,开车途经M车站,发现被害人后即邀上车同行。至大沼湖畔下车散步,闲聊中开始挑逗遭弘子斥责,于是兽性大发,不顾激烈反抗,强行奸污后又将受害人用绳子勒死。作案后,将尸体埋在杂木林中。逃离现场途中,因放心不下,又返回扒出尸体辨认死否。其间,因突生恐怖之感,未及彻底掩埋便丢下逃窜。
季节的变化,也影响到人行横道。随着和煦的春风吹过,道路两旁的树木开始吐出新的嫩芽,行人的衣着也变得轻捷洒脱。自从二月下旬因伤住院以后,春天已于不知不觉之中悄悄来临,窗外吹入的风飘逸着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刑警带着美智子提供的照片离去后数日,报上登出了已将在大沼湖畔杀害女职员的凶手逮捕归案的新闻报道。
据报道,警察已根据被害人同凶手一同前往幽寂的湖畔这一点,判定为熟识的人作案而着手调查。假如是熟识之人,首先应该在被害人工作的公司内查找吧。
“难道——”
“相信我!”
“是吗。那么说是对你们有帮助的喽。”
晚六时许,真正的退潮到了。由都中心方向回家的通勤者再次组成的人流,络绎不绝地奔向住宅街的方向。过了七时,下班的人变得零散,到八点之后,行人中开始出现略显微醉、步履蹒跚的人。
“正是。好象对他的疑问非常之多,警察几次来市政厅调查,搞得平时飞扬拔扈的秋吉先生整天垂头丧气,可怜极了。本来,凶手抓到以后,应该好啦。可因为秋吉先生被警察盯住,即使不是凶手,名声也不好办啦。”
“我什么都没看见。星期日早晨,因为查房的比每天都晚,我还在睡觉呢!”
“啊!有什么别的……”
“您揭发的阿帕奇和蜻蜓确实同本案无关。不过,犯人确实也在您拍摄的照片上。”
“我把这个藏起来吧。”
沿着靠车站一侧的路边,有一家银行、一所外科医院和一家餐厅,对面是住宅区,临街并排有书店、洋服店、花店、家用电器商店和中式餐馆等店铺。
袭击女雏的男子是谁?从美智子目前视野范围内出现的人物,除了人行横道的常客再无其他。把女雏熟识的关系仅限定在那些常客之中,范围无疑过窄。不过,“手头资料”仅止这些,也只好如此。然而,女雏“熟识”的人确实隐藏在那些常客中。
“好吧,我给您挑明,您拍的照片有四十八张,按日期顺序排列,可以清楚地看出是从三月中旬到五月中旬。但是,如果每天一张,应该有六十张才对呀!”
夜阑人静,万籁俱寂。昏昏欲睡的美智子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摇晃,睁开惺忪的睡眼,朦胧间发现一个人影站在她的床前。紧接着,一只厚厚的手掌堵住了刚要发出惊呼的嘴,那是一只男人的手。
五月九日清晨,三个人同往常一样,于七时三十分左右的绿色信号闪亮之时,相继通过人行横道,并被留在了美智子的镜头中。当晚没有发现归来的身影。

“请您看看这张照片,这就是从您这儿借的。”
“那、那……”
“关系重大呀!秋吉先生和那个被杀的女职员有来往,而且还像是非同一般的关系呀!”
“对啦,对啦,秘书科的秋吉最近可被折腾得够呛!”
“这么快就能抓获凶手,都是靠您的帮助。假如不是您及时提供了照片,不用说捕获凶手,恐怕连嫌疑分子还无从发现呢。真是谢谢啦!”
那天早上,美智子去走廊取早餐用具,看得出用早餐的患者很少,整洁的餐具橱柜几乎没人动过,美智子顺手扯过一份当天的晨报,折回了病房。漫不经心地翻开报纸,随意浏览一下版面,她的目光遽然变得呆滞。那一版是社会新闻版,上面登着一张似曾相识的女人照片。
美智子拼命地从内心发出悲切的倾诉,她的眼前逐渐变得昏暗。那不仅是被秋吉死死地扼住喉咙的缘故,因为她已经意识到,倘若让他知道自己体内萌动的幼小生命正是他播种的果实之事,不过会更加激起他的杀意罢了。
白天,好歹还有护士来查体温,或者是看看街上的景致,以此排遣烦闷消磨时间。最难熬的是无尽的长夜,医院晚餐时间很早,每天下午五时就必须用过晚餐,至晚上九时,腹中就已饥肠辘辘,又不得不遵照院规熄灯就寝。此时若是难以入睡,则整夜辗转不眠,饥饿感亦复为之加剧。
清晨,人们的行进方向偏于一面,从住宅往车站方向的居多,傍晚则正好相反,同多数人反方向逆行的大都是来本地上班上学的通勤职工和学生。在美智子日复一日地眺望人行横道线的过程中,每天从横道上通过的那些与她毫无关联的人们,逐渐表显出各自不同的个性特征。
高傲的女雏,被杀后又被埋在寂寥山野的湖畔。美智子仅去过一次大沼,但对那飘浮着油脂、仿佛有精灵存在的湖面记忆犹新。被骗到那样一处幽邃的去处,被凌辱后又遭绞杀,将是一幅多么令人恐怖的图画。无论她如何呼喊求救都无济于事,面对着绝望的抵抗,凶犯发出狰狞的冷笑,肆意蹂躏着她纯洁无瑕的身体,残忍的手段实在令人发指。
“针对这个重大嫌疑分子的种种疑点,我们在其周围进行了秘密侦查,结果又发现了一个个重要线索。据此对他进行了传讯,很快便令其低头认罪。”
尸体并非为野狗扒出,而是凶手自己掘出来的,这导致了尸体被较早发现。

幸运的是创伤部位未曾化脓,且愈合状况良好。被复位的骨折部位也似乎固定得相当准确,近来已终恢复到可以做轻微活动的程度。
“别怕,是我。”
美智子决心下定,托付值班护士给警署去电话通知,说她想同警察谈谈在大沼被害的女子情况。
“胶卷藏在壁柜里。”
位于千代田大手町的某公司女职员君冢弘子,22岁,住东京都M市富士见台3—18—13号,于五月九日自公司下班回家途中去向不明,直至二十一日,在M市郊外大沼湖畔的杂木林中,发现了被强奸后勒死的尸体。
在刑警步步紧逼盘诘之下,美智子再也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惶恐不安,但仍在咬紧牙关苦苦地支撑。无论发生了什么,那个人的名字都是不能泄露的。
(多美的黄昏啊!怎么样,我们稍稍转转好吗?去一趟大沼看看吧。也许还有迟开的樱花呢,夕阳映照的水面一定美不胜收啊!)
是熟悉的刑警的声音,美智子咽喉上的压力顿时消失,行将实现的犯罪不得不中止。
女雏是位漂亮的姑娘,看上去二十二、三岁,飘逸着公司女职员所特有的风釆。尽管并非美智子喜欢的类型,却着实引人注目。五官端庄的脸庞透出迷人的魅力,难怪在横道上出现时常被过往的男士们所注意,岂止男士,包括她的同性的视线,也常常被她那典型城市小姐的美貌和装束吸引过去。
对女的来说,这是张每天早上都能见到的熟悉的脸,不能过于无礼,只能矜持地点头示意。
护士没拿体温计,却先把报纸递了过来。报上的报道如下:

刑警来过的翌日清晨,来病房查体温的护士一进门就就冲着美智子嚷道。
“我,我只是对行人感兴趣。没有人的马路有什么意思!”
数日以来,在美智子心中暗自揣摩的悬念发生了作用。——如果凶手也住在附近,不也可能包括在人行横道的常客之中吗?
然而,美智子对自己的推断却相当执拗。警察不也是以“熟识的人”为基点,在进行搜捕嫌疑对象的调查吗!自己推理方向绝不会错。问题在于,是把这些疑窦封存在自己内心?还是报告警察?
男的若无其事地提起事先就已弄清的女方住址,使她不知不觉地靠近了他设的圈套。
病房中有两张病床,同室的病友已经换过三人,最近的三周期间,只剩下美智子一人。每逢打扫病房的清洁女工来的时候,还可以互相聊上几句,剩她自己的时候,只好整日整日地冲着墙壁凝眸出神。
“我已经看过啦。”
美智子思忖着当该怎样处理此事。他们都是与己无关的行路人,目前被认为可疑的证据,也不过是自己主观的推测。在无数行人通过的人海中,仅以其中三名常客碰巧同时消失的吻合点为依据即视他们为杀人凶嫌,似乎有些牵强。
——这个人该不是私吞了公司的钱款吧。可是……
报上登出逮捕杀人凶手的报道后数日,市政厅的同事三桥早苗来到了医院。
弘子小姐的装束是五月九日上班时所穿服饰。据警方分析,她是在下班回家途中,受到某相识者邀请,同车前往大沼湖畔,被强行奸污后又遭杀害。发现尸体的现场,在M市北郊靠近与神奈川县交界处的一片繁茂的杂木林中,其处环境静谧,是个连恋人情侣也不大涉足的去处。
“真的没有人?”
放下报纸,美智子长久地陷入了沉思。被害的女子是经常在人行横道上走过的女雏。
(噢,我也住在富士见台。)
利用照片记录研究,使过往行人的个性特点进一步明显。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却可以自然地观察出每人的走路姿势,相貌以及体态特征,包括每个人喜欢的服饰等等。
“请不要随意估测!”
作为同性,美智子的胸中勃发出愤懑的怒火;她的耳边仿佛听到了女雏凄厉的呼救声。
根据时间段的差异,加重了群体的个性化。美智子已经可以区分行人中的每一个人。特别是通勤的和上学的行人,因为他们除掉星期日或节假日,几乎每天准时在固定时间内出现在上行横道线上,所以已经能够自然地记住他们的面孔。
处于新的位置,窗下的人行横道完整地进入了视野。一天当中,各种各样的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除掉深夜的几个小时,人行横道上几乎没有闲暇的时候。即使在深夜遽然想起来,向外眺望一下,偶而还可看到野狗从那里悠然自得地溜过。美智子靠近窗口,终日凝视着那条街道。
在秋吉热情的邀请面前,市政厅还没有哪位女性拒绝过他。恍然如梦、乖乖地听从摆布,却落得如今这样的境地。
刑警的目光转向窗子下方的人行横道,发出耐人寻味的感叹。当允许通行的绿色信号灯闪亮之后,接连不断的行人依然如故。
“我确实没有拍那样的照片。”
濒临死亡的绝境,被害人的内心将是何等悔恨和痛楚啊!
每当行走时,人工流产时刮过的部位便生出犹如针刺般的疼痛。自那以后,她绝不涉足那条人行横道,即使苦痛难当,也要一瘸一拐地去爬过街天桥。在她的意识中总有一种感觉,似乎人行横道的绿灯是通向死亡之路的信号。
刑警把前几天拿走的照片,按顺序摆在美智子面前。
秋吉对犯罪供认不讳。星期日的早晨,在驾车前往高尔夫球场途中,发生了肇事伤人事故。当时以为未被任何人发现而乘机逃离了现场。他万万没有想到竟被同自己有一夜奇缘的女友从医院病房的窗口目睹了事件的始终。
刚想发出“干什么!”的斥责,声带便被压抑得无法出声。
“噢,是秋吉先生……”
“是作为杀人犯?”
“请看,从五月十日以后,这个男子的身影就从橱窗玻璃上消失了。因为橱窗映照的范围有限,我们曾设想也许是由于此人变换了站立位置所致。然而,有一点吸引了我们。即,他是和君冢弘子小姐同时消失的问题,同你怀疑阿帕奇和蜻蜓的同样理由出发,我们对这个男子也发生了兴趣。他,为什么总是在君冢弘子抵达人行道的时间内站在那儿呢?为什么从君冢弘子小姐失踪的第二天,他也随之消声匿迹了呢?是否可以说,这一切也是偶然的巧合?
——真的爱莫能助吗!——
按秋吉的话讲,要是美智子不去,实在乏味。
M市警署在君冢小姐失踪初期,曾从离家出走和遭人拐骗两方面进行过调查,根据在管辖区域内发现的被害人尸体情况,已决定组成调查本部,对该起强奸杀人事件立案侦查。
然而,被害人是在其居住的M市区域内被害。即,是在从都中心需用一小时多才能到达的M市郊外地带。那么,与其认为凶手同她在一个公司工作,不如先在她居住地附近的关系中查找为好。
住院初期,市政厅的同事们和一起去玩的滑雪爱好者协会的伙伴们都还常来看看她,到了三个多月以后,来探病的人日渐稀少,近来,几乎绝迹。
“不过,托警察先生的福,我们也可以安心地生活啦。”
三桥早苗来过的翌日,前几日来过的那两名刑警又来到了医院。
“星期日和节假日,很少有通勤的职员或学生。我之所以只在一定的时间内拍照,是因为对定时通过的常客饶有兴趣。星期日或节日则看不到他们,因此也就没有兴趣啦。还有,星期日早晨七点半的时候,几乎根本就没有人。”
何佳 译
秋吉二十八岁,也是个单身汉,从学生时代起,就在体育方面显露出非凡的造诣,面色微黑的精干外貌和充满活力的身驱具有令女人倾倒的魅力。工作方面也很出色,颇得市长的青睐,难怪有人背地里称他为“幕后的秘书科长”。事实上,他作为市长的心腹,似乎的确负有搜集情报的重托。为此,包括他的科长、甚至部长,在他的面前也自觉逊人一筹。
霍然,美智子眼前一亮。
(哎,真想立刻通知那个人,我即使承认目击事件也不会泄露你的名字,请放心吧,你的名字早已被我溶进了心底。)
“这不关我的事!”
秋吉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劝告,紧接着问道。
谁曾想到在秋吉的蛊惑之下会有今天的痛苦。然而,事已至此,悔恨也无济于事。眼下,来医院就诊的人不多,住院患者更是少得可怜,由她一个人独自享用两个人的病室亦近月余。
“是的。”
美智子虽然对凶手愤恨至极,却觉得实在无能为力。尽管伤情已相当好转,但还不到康复出院的地步。
“不对?哪儿不对呢?希望您能说明。”
映在橱窗玻璃上的身影,当然不如照镜子那么清晰。但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男子的映像的确依稀可辨,而且出现在所拍照片的同一部位。从脸的侧面轮廓来看,确实与报上登出的凶手模样极为近似。
也许存在他们是在美智子睡觉时回家的可能性。可是,翌日仍未见三人出现。以此推断他们三人的失踪系出自同一原因,是可以成立的。
好久不见市政厅的人,双方亲热地叙谈了一阵后,早苗猛地像想起来什么似地说道。
“是偶然的巧合。事实上,被您称作阿帕奇的男子是调查二系的刑警,蜻蜓是都属H市的农协会职员。由于得到情报,蜻蜓有在农协会贪污巨款的嫌疑,为此,阿帕奇正在对他进行跟踪侦查。五月九日那天,正当蜻蜓携带大笔现金准备远走高飞时,阿帕奇及时逮捕了他。为此,两个人同君冢弘子同时消失。所以说他们同杀人案件毫无联系。”
“今天,我们正是为此,专程来表示感谢的。”
——无论如何,还是难免一死——
美智子感到了警察咄咄逼人的气势。
他们都对女雏流露出特别的关注,但在报上登载出她被害身亡的消息之前,恐怕没有理由得知真相,也许仅仅会从她可能变更了通勤路线的角度来加以考虑。如果他们对女雏寄予单方面的相思,看不到她的身影,势必会徘徊于以往见面的道口,在过往行人中找寻他们挚爱的倩影。
阿帕奇是位总是披着蓬松的乱发,但目光却十分敏锐的男子。从外表看,很难估计出准确的年龄,服装更是极普通的职员型装束。然而,气质特殊,瞧那含而不露的神态,让人觉得他似乎具备了应付任何突然事变的能力。
“您真是这么认为的吗?”
刑警精干的脸上,突然罩上了一层令人费解的阴影。
“不,是真的。就是靠您给我们的照片才抓到犯人。”
(住手!你这个卑鄙的家伙。你知不知道我肚子里有谁!是你的孩子!他是我和你在去滑雪那一夜中结合的果实啊!正是在住院期间我才发现的,我怎么能告发这个胎儿的父亲呢!住手!我无所谓,难道你连你的孩子也要杀了吗!)
“是吗?我们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您开始拍照的时候,不也有星期日吗?”
患者小园美智子是个二十八岁的老处女。因为绝无他人来探视,使她产生一种被市政厅乃至整个社会遗弃了的感觉。市政厅的位置虽说在车站后面的相反方相,但毕竟是在同一市内,一周哪怕有人能来一次也会让人有所安慰。
至此,结合美智子近一阶段经常思虑的问题,推理终于趋于成熟。也就是说,从女雏的身影自人行横道上消失的那天开始,同她一道去向不明的“常客”问题。同女雏同时失踪的蜻蜓和阿帕奇,两人在女雏通勤时间段以外也再未露过面。
正是秋吉使得美智子卧床不起,但对她来说,又是让她最惦念的人。
应该设法通知他,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样做反而会给对方带来危险。只要警方关注此事的余热没有冷却,就必须把他和自己放在绝对无任何关系的位置之上。
改变从窗口观察的习惯,医院生活益发变得无聊。只能在室内或走廊里缓慢地走一走。若是现在出院,因为没有其他帮手,恐怕连吃饭的问题都难以解决。
——刑警讲的若是真情,难道是“青蛙”和“野猪”干的?还是……美智子回忆着那几位常客的模样。可是,他们在事件之后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每天照常出现在人行横道上啊!而且,报上登的犯人的嘴脸也不在常客之列。
隐匿在巧妙借口背后的黑手伸了出来,在做完一天工作后的轻松感和同住在自家附近的人相识的信任感驱使下,女雏轻易地上了钩。凶手偷偷瞧着被他以“诚挚的邀请”引诱上车的猎物,露出得意地狞笑。
(是吗。我们原来是邻居啊。太好啦!对,今天我是开车来的,允许的话,我们一起走好吗?我送您回家。)
在年轻的女职员中,肯定会有人暗地里讥笑她老姑娘不知好歹。住院之后,秋吉也只是露了一面就再不靠前了。工资按期支给,人身保险合同也开始生效,因此,不必担心住院费用,其它经济支出也不存在问题,可就是一步都不能挪动,每日每夜被围裹在白色的病室中,使美智子的心情日渐郁悒。
美智子出院了,却落下了跛脚的毛病。然而,她并不认为是骨折为她留下的后遗症,而是失去了平衡的内心创伤的标志。
即使真是他的骨肉,也会成为阻碍他出人头地的障碍。美智子和她腹中的小生命如今都成了多余的废物。
美智子避开刑警灼人的目光,语气也略显得不似开始那么坚决。
美智子看过已经由冲印店印好,并已按前后顺序粘附在一起的照片后,确认了阿帕奇和蜻蜓是在君冢弘子失踪的那天同时消失的事实。
“……”
带着忙碌的神情匆忙上班的公司职员,购买到中意的商品归来的家庭主妇,对考试成绩显露出或喜或忧表情的学生,生意兴隆腰缠万贯的商人,东奔西走四处奔波的推销员,带着孙子悠闲自得的老人,由导盲犬引路的盲人以及担任巡逻的警官等等,众多的人纷至沓来,都把各自人生的脚印留在了那条人行横道上。
“但我绝对没有说是你,你还是快走吧!这是警察的圈套!快!不能在这儿!”
“可犯人并不是那几个人呢!”
滑雪还是在上大学时去过一两次,所以全然没有把握,当接到邀请时曾显得踌躇,但在秋吉担保教会的许诺下,还是身不由己地跟了去。
“在马路对过的人行横道起点处有一家洋服店吧。在洋服店的橱窗上,可以映照出马路这侧的景物。”
一定是熟识的家伙作案,因为受害者认识那张面孔。为了避免罪行暴露,凶犯只有永远让被害人保持缄默。
(您刚下班吗?每天都能看到您呢。)
强奸本身是一种无视女性人格由男子为满足自身的性欲而产生的最卑劣的犯罪。不具备男性魅力以引诱女性的人,可以金钱达到目的,既无魅力又无金钱之徒,才常以暴力发泄兽欲。战争时期,被狂暴的士兵当作战利品而肆意凌辱的强奸事件更是屡见不鲜。
为了发泄郁结在心头的烦闷,美智子请清洁工帮忙把床挪到了窗口。从这个位置可以更好地看到窗外的景物,总比一天从早到晚地盯着墙壁要多少好些。
自凶手被捕之后,美智子对人行横道的兴趣也随之消失。通过人行横道的行人依然如潮水般宣泄不止,他们对从人流中消失的弘子小姐是死是活的问题漠不关心,人人带着无表情的神色匆匆而过,也许他们根本没有理会到,曾经有那么一位常客存在的事实吧。
“秋吉先生?怎么搞的?”
“你快带走吧,快点从这儿离开,我绝不会说出你。”
好容易才避开喜欢刨根问底的护士追问,美智子陷入了窘迫的迷惘之中。警察为什么竟将此事在报上登载呢?
美智子陡然变色,表示抗议的声调近乎颤栗。
刑警从窗口用手指了马路对面,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在洋服店的橱窗玻璃上,可以看到从美智子的位置看不到的医院这侧的人行道景物,并且正是在她的病房窗下的地带,还可以看到与医院墙毗邻的银行一角。美智子不由得记起蜻蜓常在那儿自得地欣赏映在橱窗中的模样时的情景。
警署会同警视厅搜查一科,对现场进行了详细地勘查。在土中七十厘米处,掘出一具身着桔色竖条罩衫和黄色裙子的年轻女子尸体,埋在坑内的女式提包,鞋等物品亦同时被发现。根据衣着和手提包中的遗留物品,证实系正在调查的下落不明者君冢弘子。
开始时是男的主动打招呼。
“瞧,M小姐就是您吧。在医院正对着人行横道的病房里住的只有您吗!真了不起,您真的看到逃犯了吗?”
“是这个吗?”
那个人读过报道,立刻就会意识到M小姐就是美智子的,他肯定要为担心对方是否已经坦白而焦虑万分。
“在通过这条人行横道的人群中,至少消失了三位常客,其中一位已经绝对不能再来啦。即便捕获凶手,也无法追回被害人的生命。这真使我们警察感到能力有限啊!”
过着同身份不相适应的生活之人大都是发了不义之财,于是,生活状况的变化成了他们做了坏事的标志——这是美智子在多年的清贫生活中得出的结论。阿帕奇似乎较为注意女雏,常常紧随其后通过横道。如果先于女雏到达横道路上,也装着等待信号的模样,等女雏来了再走。也许在通勤列车上,也会紧紧依附在她的身傍。
“那么,拍有犯人的死角在哪儿呢?”
“难道不是因为那里有人,您才把星期日和节日的部分剔除出去的吗,也就是说,您在星期日和节日的早晨,也同往常一样定时拍照。然而,因为什么,才不想让我们看到那一部分呢?是不是因为不愿意让我们看到照片上拍下的某个人?那么,为什么不想让我们见到那个人呢?是不是因为让警察发现那个人会对他十分不利呀?”
“是吗!那么说,是其他的常客?”
在静观窗外的过程中,美智子忽然闪现出一个念头。她想利用手头的照相机和现成的胶卷,把通过人行横道线的人们拍摄下来,以此记录他们穿行于人生旅途中的断面。
由此,医院生活更变得百无聊赖。因治疗及痊愈的情况均较顺利,院方已不再予以特殊的护理,每天只是由院长查房巡诊时照上一面。但若因此便可随意活动,无疑定会使迄今为止的治疗功亏一篑。
话虽有些恭维的味道,却使美智子情不自禁地神魂颠倒,原本只不过能从远处偷偷地递上欣羡的憧憬,如今却当面听到了来自心目中理想之人的亲切话语,简直令她胡涂。
“我是从心里这么想的。”
“不对,怎么说没有用。正是靠您的帮助,我们才抓获了罪犯。”
在正对着这条人行横道的外科医院二楼的一间病室中,住着一位入院已三个多月的患者。她是在滑雪时,不慎摔伤的,致使右腓骨粉碎性骨折和右膝骨挫伤。由于伤势严重,至少要经过四个月的住院治疗,才可能痊愈。
人行横道最活跃的时候是每天早晨的通勤时间。特别是从早七时半至八时前后,上班的人和上学的孩子汇聚在那里,绿色信号一亮,顿时犹如开闸放水般宣泄而过。通勤者的步伐有一种特殊的韵律,每个人都以专注的目光直视前方,马不停蹄般匆匆奔向各自的工作地点。在这一点上,学生们的时间似乎较为宽裕,同班同学或邻近的小伙伴们三五成群搭帮而过,一边呶呶不休地议论着什么,一边不紧不慢地走着。在人流的缝隙中穿梭而过的大都是更小一点的小学生。
个性区别的特点产生于不同的时间段。起早通行的一般是报童或送奶员,其次是远距离的通勤职工。从早七点半至八点左右基本上是去东京都中心方向的人;八点过后,来本地一带的通勤人员开始增多;八时四十分至十时左右,行人明显减少,基本上居于一段空白时间;一过十时,大学生或公司职员之类的人相继出现;到十一时,领着孩子的家庭主妇和老人也开始出现。
于报道前即已知悉女雏失踪原因的人只有凶手。尤其是阿帕奇,对女雏的目光超乎异常。尽管不清楚阿帕奇和蜻蜓之间的关系,但他们和女雏同时消失的事实却耐人寻味。
“无法相信,即便销毁了胶卷,你要是开口一切也都完了!”
“请吧。开始打算通知你们时,就已经准备好啦。所以……”
美智子的伤情日渐好转,虽然被孤独地闭锁在无人探视的病房中,却依然可以感到一股略带凄涩的春意盎然。
“您这是什么意思!”
刑警意味深长的口吻,使美智子清醒地察觉到,他们来并非专为致谢,而是另有目的。
象是要回答美智子内心的疑问,刑警开口说道:
诱惑的黑手进一步伸进了女雏的内心深处。是为他的“诚心”所动?还是为夕阳美景的魅力所吸引?或是招到了已经凶象毕露的恶棍威胁?总之,她顺从地被带往沼泽湖边。于是,在那里——
“瞧,照片拍下了洋服店的橱窗。在那儿,映有一个男子的身影吧。因为晕影反映,看不太清楚,可在每天早上拍的照片中都能看到这个人。”
“对呀。您的照片中确实缺少节假日的那部分。可是,为什么单单缺少那部分呀?”
这是警察欲擒故纵的圈套。美智子想要通知那个人,那个人也急于和她联系,警察所期待的也正是这一举动。
美智子似乎从对方的话语中听出讥讽的含意,感到十分尴尬。
“我的事!为什么?”
“如果还有什么新的线索,请及时与我们联系,保证随叫随到。”
破案的结果使自尊心很强的美智子异常失望。刑警们所谓对调查极有参考的夸赞,也许只是对一个外行的恭维话。
因为夜间失眠,白天显得困惫不堪。然而,倘若白天睡上一会儿,晚上则更加难以入睡,所以只好忍耐着尽量不睡。
“为慎重起见,我们对他所站立的地点进行了勘查,发现了大量的烟头。分析认为是那个男子每天早晨站在那里消磨时间时留下的。从烟头的数量判断,他每天早上至少要吸七、八支烟。在那么一段时间里,他显然在等候什么人。那么,他要等的是谁呢?通过我们对残存在烟蒂上的吸烟人的血型进行化验,又同遗留在君冢小姐体内及身体表面的男子精液血型相对照,结论完全一致。接下来的顺线调查,使那个神秘的人物很快显露出来。
同女雏相比男的方面在回家的时间上绝无一定的规律,早晨的常客们很难于晚间凑齐,偶尔也有阿帕奇和蜻蜓以及女雏一起出现的时候,美智子渐渐对阿帕奇产生了超乎寻常的兴趣。
凭逃犯的精明,看到公开见报的报道,必然会明白一切均与美智子的交待有关,如此岂不更加难以解释吗!
“不,不,什么忙也没帮上。”
“噢,是刑警先生啊。”美智子带着颇为意外的神情寒喧致意。
“不,请您听我说完。被我们看见十分不利的那种事,是不是在您照片中欠缺的某个星期日的早晨,在人行横道上还曾发生过什么事件啊?我们正是出于这一揣测,查阅了发案记录。得知在四月第二周的星期日早晨,在这条人行横道上,发生过一起肇事潜逃案件。住在附近的一位七十岁的老人,在清晨外出散步的途中,被一辆汽车撞伤。因为这条平时异常喧闹的人行横道偏偏在星期日的早晨非常宁静。特别是那时还弥漫着浓重的晨雾,所以,没有任何的其它车辆和行人。在这种情况下遭遇的老人和那辆车,可以说是一次不幸的会面。若是在平日清晨,肇事者恐怕也不至于想到潜逃吧。可是在那个星期日早晨的那一段真空时间内,竟发生了鬼使神差的巧遇。犯罪的家伙正是依据了浓雾的掩护,才敢于那样大胆地逃遁,倘若抓获肇事者,无疑逃脱不掉法律的惩罚。事件发生后不久,老人被过往行人发现,但已经死亡。根据解剖认定死亡时间在早晨七时左右。然而,在犯人自以为绝对保险的浓雾伪装的深处,却闪烁着一双惊诧的眼睛。因为距离很近,那双眼睛透过迷雾清楚地看到了肇事者的嘴脸。那就是您的眼睛。”
刑警说明之后,美智子幡然醒悟。阿帕奇那敏锐的目光和蜻蜓那日新月异的服装变化,都证明自己的观察的确切中了要害。
“您谈的情况,非常有参考价值。这些照片可以让我们带回去看看吗?”
“你听说大沼那儿出了杀人案了吧。前几天,抓住杀人犯后还登了报呢。可是……”
被秋吉强拉硬拽地邀去滑雪,使美智子的内心十分自得,象自己这样的老处女能被市政厅最出色的小伙子看中,实在出人意表。
“不过一条普普通通的人行横道。可是,若是追循经过它的每一个人,探索他们形形色色的人生,想必还会发生更多令人眩目的戏剧啊!”
“所以,那一段,秋吉先生也被怀疑啦!”
刑警一口气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是一件非您不可的事,请再重新看看这些照片。”
女雏对她为人们所瞩目的一点似乎也有所察觉,这显然是位出身名贵,且职业优越的小姐,秀气的脸上绽露出骄矜的微笑,似乎全然不把周围的一切放在眼里。——哼,有什么可趾高气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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