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发呆。”
在玫瑰小区，偶尔还能看见警车的影子，不知道警察还在调查谁，调查什么。
不一会儿，文豪儿素面朝天地走出了卫生间，说：“明天，我还得起早到单位去。”
他拒绝了它，专注地等待。
“刚才，我没说话你就发现了我。”
闵四杰看见茶几上有个刚刚捏成的泥人，有鼻子有眼有嘴，而且脑袋上还有头发，跟真人一模一样。
“不知道。听口音好像是宜昌人。”
同事一定是记错了。如果这个小镇只是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说它是个幻影，那还有可能；现在，他已经脚踏实地走进了这个小镇，它怎么可能是不存在的呢？
闵四杰一边走进屋一边说：“你干什么呢？”
这个女人一直朝上走，没有听见开关门的声音，不知道她消失在了哪里。
由于米家两个女儿都在电视台遇害，电视台领导提出要给予米家一些经济补偿。但是，四个家长很开明，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提出一定要抓住凶手……
“你是三楼的。”
这是怎么回事？
她刚刚搬进来不到一个月，还没来得及购置更多的家具。宽大的客厅里，只有一个真皮沙发和一台24英寸的TCL牌电视机。
文豪儿转过身来，淡淡地说：“我在化妆啊。”
“是吗？我也失眠。”
“当然听出来了。你听出我是谁了吗？”
警察在车门把手上没有发现凶手的指纹，在车里也没有发现凶手的脚印。
可是，闵四杰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头，因为猫眼只是中间黑着，四周一圈却有点亮。
李径文被警察带走的第二天，衣小天到二楼给闵四杰理发。
闵四杰也笑了笑，说：“你老家是哪儿的？”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猛地把灯关掉了，然后轻轻走到门口，侧耳聆听。
晚上，闵四杰和老婆在看电视。今天有米环主持的“美人计”节目。
他鬼使神差地顺着它走了进去。
他们判断，这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狂，接下来很可能要杀李径文灭口，制造一个李径文畏罪自杀的假象。于是，他们开始日夜监控衣小天的行踪……
楼道里的光线很古怪，暗暗的，有点绿，就像狼的眼眸。
“这个月七号，你最好不要住在玫瑰小区里……”
果然，一个凄厉、阴森的声音响起来：“汪瓜子啊！你死得冤啊——”
周角愣了愣，干干地笑起来：“最近，这楼里经常有闹鬼的声音，大家都贴上了钟馗。前些天，你不在，衣小天就帮你贴了一张。”
“我想到人事部查一查他的身份证。”
米环平静地说：“刀子。”
他忽然感觉到，那个人又来了，他就藏在这个房子里，静静窥视着他。他甚至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陌生人的鼻息。
“我来你这里，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闵四杰的心里不平衡。
“请进吧。”
他在大脑里反复回想那个买走所有钟馗像的女人。
男孩咬咬牙，说：“好吧，我等你，我一定会等你来。”
“我不信。”
不知道是几点钟，他突然醒了。
“昨天晚上十点钟你在哪里？”
“他出去玩了。”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
到了三楼，周角怔住了——在昏黄的灯光下，他发现衣小天在米环门上贴的那张《钟馗神威图》被撕掉了，门上只剩下几块被胶水粘住的残纸。
衣小天是电视台的化妆师。
有衣小天。
杀谁呢？
其中有一个女孩，她进入电视台的多功能大厅时，面试的几个人都愣住了——这世上竟然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
“我想，如果找到他家，就能查出他是不是有过剧本中描写的那段经历，这件事搞清楚了，他的面具也就被撕开了。”
“我还得出去转一转。”
他愣了愣，一下就缄口了。
“你的女朋友接替了我的节目，现在我要夺回来，只好借尸还魂。”
那个黑影走到门口，轻轻打开门，刚要走出去，突然有几个彪形大汉冲进来，把他扑倒在地，并且戴上了手铐。
第二天早上，闵四杰松了一口气。
李径文端来一杯水，轻轻放在他面前，也坐下来。
他打了个冷战。
周角是三次。
那好像是鞋底蹭了一下地面，好像是衣角刮了一下墙壁……
“没事儿。”
从那以后，周角对301室越来越恐惧了。
警察传唤了李径文。
“不，我就要住那套房子！”
“太晚了，你该回去了。”他在黑暗中说。
“我不知道。”
不过，他认定这个人是存在的，也许他就藏在路边哪棵梧桐树的后面，也许他就是那个假装在散步的人，也许他已经附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户主叫什么？”
“对呀，她戴着一条厚厚的围脖——你们是一家的？”
“停电了，你看不到了。不过，你可以过来用手摸摸。”
他感到很刺激，想继续玩下去，甚至希望那个凶手永远抓不到——只要抓到了凶手，他就露馅了。
经过二楼的时候，文豪儿认真地看了看李径文和闵四杰门上的钟馗像。
李径文似乎一点都没有感到吃惊，只是举了举两只沾满泥巴的手，小声说：“我可以洗洗手吗？”
男孩忽然有个不好的预感，他再看她时，她已经不见了。
除了他和她的对话声，1号楼所有的门里都是一片寂静，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到了后半夜，他终于睡着了，嘟嘟囔囔说起了梦话：
这一天是周日，正是“美人计”节目播出的日子。
1号楼是最后一栋楼，302室是最后一个房间。它的门虚掩着，电工敲了半天，也没有人出来。
“我不信任这个楼里的任何人。”米环冷冷地说：“我只知道，这个人太深不可测了……”
周角一边观察她的眼睛，一边把钥匙拿出来递给她。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她在那个房子里生活得似乎很平静，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第二天，闵四杰在电视台门厅里遇到了米环，她正往外走。
他悄悄给她写过无数的信，都石沉大海。
闪电过后，她就消失在了黑暗深处……
他走下半层，回头看了看，周角还在盯着那张画看。
“你是哪里人？”
不只是闵四杰，整个1号楼里的人都对这个漂亮的女人有一种敌意。尽管，汪瓜子很少在玫瑰小区露面，她也没有勾引谁家的老公，更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是，大家似乎心照不宣：
“抓走了。”衣小天说。
然后她和周角擦肩而过，走到柜台前，挑选了一管黑色的口红，付了钱之后，转身走过来：“我赶着拍节目，先走了。”
闵四杰一直没说话。
周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李径文推了推鼻梁上的近视镜，不安地回头朝301室看了看，低声说：“你没听见？”
他接连喝了几口水，站起身，说：“对不起，我得去一趟卫生间。”
他撒腿就朝楼下跑，却听见米环的脚步迎面从楼下走上来，低低地说：“来吧，过来摸摸！”
过了一会儿，一间办公室的门开了，他立即转头看过去，衣小天走出来。
杀死汪瓜子的那天晚上，他打了个时间差——大家听见汪瓜子呼救时，实际上她已经死了一个小时了，那呼救声是衣小天模仿汪瓜子的声音，提前录在了磁带里，他杀死汪瓜子之后，回到家把录音机打开，然后就去唱卡拉OK了。空带转了一个钟头，那呼救声才响起来。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房间里十分安静。那颗脑袋上的眼睛缓缓睁开了，盯着那个无头的身子，突然喝道：“你笑什么？”
“而且，自从她出现之后，这楼里再也没听见过米绢的哭声。”
他关上窗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打开门，朝外看了看。
“有什么不对吗？”
因此，报警是没有用的，因为李径文就住在对门，警察上楼的时候，他一闪身就可以回到自己的房子去。
他们怀疑就是李径文干的，但是，却没有任何证据，最后，只好把他放了。
他想跑出去，问问别人是不是也听到了，却不敢动身——万一敲所有的门都没有人，那他非吓死不可。
他每次回家，特别是夜里，都要朝那扇门瞄几眼，他总觉得米绢好像又回来了似的。
“一个男孩，偷偷爱上了一个屏幕里的偶像，他为了见那个女人一面，在她签名售书的现场被狂热的追星族踩到了脚下，成了植物人。他在医院里躺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有一天突然醒了过来。没有一个植物人苏醒之后记得自己沉睡了多久，但是这个男孩却一清二楚，他说，他在一个美丽的地方等待他的偶像，总共等了三百三十三个昼夜……”
“这几天，我们别在玫瑰小区住了。”
李径文似乎早有准备，他说：“走，我们到会客室吧。”
衣小天马上说：“……昨天晚上我到他那里去了一趟，把第四盘光碟借来了，我觉得，拍得不怎么样。”
不久，周角搬到了一楼的101室，三楼就空了。
这天，周角躺下后，文豪儿才回来。
周角越来越恐惧了。《周公解梦》上说，梦见黑云，坑穴，枯死的树，打死松鼠——都是灾祸的预兆。
“就是那个声音！”
他等了一阵子，再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就回到了床上，打算继续睡觉。可是，躺下不一会儿，那凄厉的声音又隐隐约约地响起来：“米绢啊！你死得冤啊——”
“什么呀？”
为了不把这个故事写成侦破小说，我尽量回避描写警方那根线。现在，我简单讲述一下他们那面的情况：
李径文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抽出枕头下的菜刀，紧紧抓在手里，惊恐地说：“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知道。你跑到那里去干什么？”
“昨天晚上，来了一个人，一下把所有的钟馗像都买走了，今天我们还没有去进货。”
“可以呀。”停了停，她又说，“不过，现在不行，你得等我一段时间……”
泥人
“在哪儿？”
女人问：“有人？”
“哪儿有卖的？”
因为她跟米绢一样是女人，而且也是电视主持人。
然后，他就下楼了。
是汪瓜子的声音，周角太熟悉了。
李径文扫得十分干净，估计连一根头发都没剩下。
李径文似乎没有发现这个细节，他又一次低下头，叹了一口气，说：“可惜，她们都死了……”
他的202室就在汪瓜子楼下，那天夜里，不但他听到了汪瓜子的呼救声，他的老婆和四岁的儿子也都听到了。
“没有。”
天黑下来之后，1号楼里显得更加寂静，甚至有些凄凉。只有周角的房子亮着灯，而二层和三层都一片漆黑。
“他们都死了。”
“你谈过恋爱吗？”
“不忙。”
闵四杰脸上的肌肉又跳了一下，说：“我想开创个新节目，讲述普通人不普通的成长经历，不知道你过去有没有什么曲折的故事？”
周角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竟然抖了一下——他甚至以为就是已经死去的米绢走进来了！
有几次，他又感觉到那个曾经警告过他的声音在很远的地方呼唤他了，那声音十分熟悉，十分亲昵，好像来自一个温暖的梦……
衣小天瞪大了眼睛。
有一天，他到一家乡镇企业拉广告，看到路边有几个农民在杀牛，不由停下来观望。那是一头极其健壮的黑牛，当长长的尖刀插进它的脖子之后，鲜血一下就喷射而出。它的眼珠鼓了出来，像两只红色的乒乓球，发疯地嚎叫着，一声比一声惨烈……
文豪儿点了点头，不安地说：“下一个就要轮到我了。”
“您不觉得它像您吗？”
他下了楼，敲开衣小天的门。
大家对李径文最初的印象是正确的，实际上，他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
他走到楼梯拐弯处，又回过头来，小声说：“不过，改动不会很大。”
他抬头看了警察一眼，谦卑地笑笑，拿起毛巾反复擦了半天，才说：“对不起，我们走吧。”
“汪瓜子呀……怎么了？”
是一只松鼠，它的脑袋已经碎了，血淋淋的。
这时候，楼道里的灯一下就灭了，陷入了一片漆黑。
刚才，门外的人不小心弄出了一点声音，震亮了楼道里的灯，而闵四杰也听到了，这才发现了这个恐怖的秘密……
“那好，再见。”
过了一阵子，他突然说：“我觉得，他还会回来的。”
黑影背后的黑影
衣小天朝二楼李径文的房门瞟了瞟，低声说：“我早说过，他还会回来的！我一分钟都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呆了，宁可住到宾馆去！”
“没看见。”
敲门声又响了三下，依然很慢，很轻。
“我……捏泥人。”
“我在看……这个花轿。”
一、两个被害者都是电视主持人。
现在，灯灭了。
他站在301室门外，听见里面隐隐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有点熟悉。
她被害的那个雨夜，周角听到了那声呼救。
半夜，1号楼里一片死寂。
闵四杰不时地瞟一眼李径文的手。
仿佛看见了一个恶魔死而复生，他猛地打了个冷战。
那声音响了两声，再也听不见了。
“那你听没听到……刚才的声音？”
周角想了想说：“那你回来一趟吧。”
“你是不是把很多熟人都当过模特儿？”
“你呢？”
三年前
“你不是贴了吗？”周角问。
“你门上那张钟馗像怎么不见了？”周角突然问道。
在米绢被害的第三天，周角失眠了。
他轻飘飘地走到李径文跟前，弯下腰，凑近李径文的脸，仔细地看了他好长时间，然后，慢慢直起腰，轻飘飘地朝厨房走去了。
楼道里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天夜里，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没有。”
“噢，那时候我已经把电视关了。”
“你……戴围脖干什么？”
路边，有一大片树林。他想撒泡尿，就下了车，让司机走了。
米环站在楼梯上，比周角高几级。她居高临下地盯着周角的眼睛，表情迅速变得冰冷：“我摘下来，你敢看吗？”
“我。”是文豪儿。
文豪儿一直在打量着米环。
他跑出树林，看到了一条街道，两旁是一些店铺，不过好像停电了，里面闪烁着幽暗的烛光。
不久，文豪儿和周角分手了，爱上了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在三爻市东郊给她买了栋别墅，她离开玫瑰小区，没有回来过一次。
“我现在就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公寓，我也要搬出玫瑰小区了。”
闵四杰说：“我早晨就到公安局报了案，他们说，我提供的线索十分重要，立即就派人赶赴宜昌调查了。刚才，我又开车去了公安局一趟，他们说，他们查了那个寄剧本的电子信箱，注册者使用的是三爻市的身份证，而那个人跟这个案子毫无关系——两个月前，他作为幸运观众，电视台曾经公布过他的身份证号码，估计是被人盗用了。另外，他们还查出，这个邮件是从一个网吧发出来的——看来，这个人早有防备。”
“哪来的声音？”老婆问。
“为什么？”
他渐渐看清，这些行人并不都是穿着现代服装，有人竟然穿着古代的衣服！难道这里住着一个拍古装戏的剧组？
有文豪儿在身边，周角的胆子大一些，他继续说：“你跟她越来越像了，我看你的节目时，经常有一种错觉，以为米绢又回来了。”
“对，你好好回忆一下。”
这天，李径文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闵四杰再也睡不着了。门外站着一个人，而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怎么能睡得着？
周角蓦地想起了躺在火葬场里的米绢，她的脑袋被缝在了身体上，可以看见歪歪斜斜的线绳和黑糊糊的接口……
老婆说：“这个李径文，看起来老老实实的，竟然有杀人的爱好！”
这栋楼共三层，每层两套房子。
闵四杰终于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恐怖。
她直直地盯着他，突然嚎叫起来：“汪瓜子啊！你死得冤啊——”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半大衣，很宽大，下面穿一条黑色牛仔裤，一双白色旅游鞋。她的一头黑发直直地垂下来。
“你就说我刚刚进入电视主持人这个圈子，想跟她请教请教。”
“不管你信不信，有一件事确实很诡秘：米绢死了后，招聘新主持人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叫米环，现在就是她在主持米绢的节目。”
他知道，大家都把他当成了变态杀人犯，于是，他干脆按照人们的猜想表演下去。当他变得越来越诡异，而大家对他越来越惧怕时，这个弱者第一次尝到了强者的感觉。
周角说：“电视台会分给你一套房子。”
警笛声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了。
从此，周角天天夜里不敢睡，等待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来。
最初，他作为“欢乐家家传”的编导，还可以导一导汪瓜子，后来，随着这个节目的热播，汪瓜子火起来之后，她在电视台里的地位扶摇直上，渐渐地，闵四杰就成了摆设，只有围着她转的份了。最后，汪瓜子独揽了这个节目，一个人策划、导演、主持，他就靠边站了，连接近汪瓜子都不太容易了。
然后，她匆匆走出门，拐个弯，不见了。
“那个房子没人住，不用贴。”
过了午夜，那个恐怖的声音又在雨声中隐约地响起来：“汪瓜子啊！你死得冤啊——汪瓜子啊！你死得冤啊——汪瓜子啊！你死得冤啊——”
衣小天被捕之后，对杀死三个主持人的事供认不讳。
但是，他断定门外的人没有离开，因为他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他应该还趴在猫眼上。
在二层三层的拐角处，他看到了这个人的背影——是米环，她可能刚从外面回来。她一定没听到刚才那可怕的声音，要不然，她是绝不敢在她的房子里住的。
他惊愕地四下看了看，陡然感到这个小镇有些鬼气森森。
他走到那片树林的边上，撒完尿，提上裤子，刚要返回路上，却看见一条羊肠小道，一直伸向树林的深处。
大家好像都睡了。楼道里一片漆黑，静极了。
现在这个月份，大街上的女孩都穿上了裙子，露出了大腿，而米环半夜三更却戴上了围脖，这不是很怪吗？
周角看了看她的衣襟，讪讪地说：“你总不会怀疑我吧？”
午夜之后，周角听见那个凄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汪瓜子啊！你死得冤啊——”
黑暗中，那个轻飘飘的声音又在楼道里响起来：“汪瓜子啊！你死得冤啊——”
难道真的是他？
“干什么去了？”周角跟他打招呼。
周角低头想了想，说：“不到一年，电视台的两个女主持人都被杀了……”
李径文笑了出来。
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也没有笑，始终直直地看着周角，又说：“你再看看。”
一张苍白的脸露出来。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很响。周角急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然后，他把脑袋贴在米环的门上听了听，里面又传出了女人的说话声——那绝对是米绢的声音！
就这样，他一直熬到天亮。
周角却经常失眠。
汪瓜子死后第七天夜里，文豪儿给周角打来了一个电话。
在汪瓜子被杀的第三十天里，没有发生什么事。
闵四杰说：“就是她！”
“还没有，这个星期断档了。”
这不是恐怖电视节目。
文豪儿睡得像个死猪。他伸手用劲推了推她，她嘟囔了一句，翻个身，继续睡。
可是，警方经过一次次的审问，越来越觉得这个李径文并不像是真正的凶手。于是，他们迅速调转了侦查方向——如果李径文不是杀人犯，那么就是有人在陷害他，而这个人一定是了解李径文过去的人。
文豪儿一把就拉住了他：“你找死呀！”
他再次爬起来，轻轻来到门口，从猫眼看出去，楼道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不知道这个树林有多深，越走越害怕，顺手捡起一块石头，紧紧抓在手中。
汪瓜子就住在玫瑰小区的1号楼302室。
回到家，周角还在想画上的那个花轿。
文豪儿依然笑着，说：“米环接替的是谁的节目？”
有一个周末，办公室主任让周角走访一下招聘人员在玫瑰小区的居住情况，做一个登记。
“噢。”
当他锁上门转过身来之后，大吃一惊：卫生间的地上扔着几十个泥人，所有泥人的脑袋上都有黑黑的头发！所有泥人的脑袋都被揪了下来！
闵四杰把头转向窗外，说：“我之所以想开创这个新节目，是因为得到了一个剧本，它讲述了一个很离奇的故事。”
闵四杰跑到抽屉前，抓出了一把剪子。老婆一下就挡住了他，嘲弄地说：“想英雄救美？心疼啦？”
米绢被杀之后，第三百天，汪瓜子就被杀了。
“明天，你也去买一张。那汪瓜子进不了他家，就会进咱们家！”
他在门前站了好长时间，终于，伸手把它打开了。
而很多迹象都表明，这个凶手很可能就是1号楼里的人。
他们把玫瑰小区1号楼的两起特大杀人案并了案。
昨晚，她在外面冒雨回来，从1号楼下走过，听到有个女人喊了两声：“救命啊！救命啊！”那声音很尖厉，很清晰。她停下来，等了半天，再没听见什么声音，想着可能是谁家夫妻在吵架，就赶紧回家了。
周角哆嗦了一下，小声说：“为什么不敢看？”
“那房子一直没打扫，你叫两个钟点工吧，办公室出钱。”
她看到了周角，也愣了一下。
他猛地哆嗦了一下。
闵四杰叫住了她，问：“昨晚你听没听到？”
每次她的节目播出的时候，男孩都会坐在电视前，目不转睛地看，雷打不动。
卫生间里一直响着水声，过了好长时间也不见他出来。
周角想了想说：“我不知道。过去，我一直挺害怕你的。”
闵四杰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恼怒，想：这些女人一有了名，就变得目中无人，她也许以为自己在耸人听闻，是在巴结她。
米环突然笑起来。
“米环！”周角叫了她一声。
果然，周角下班后，没有回家，而是跑到了仿古一条街，走进了上次他买钟馗像的那家书画店。
两天过去了。终于到了汪瓜子被杀的第三十天。
“这世上有善心，恶心，花心，爱心，佛心，鬼心，忠心，反心，恒心，玩心，孝心，忍心，伤心，雄心，贪心……总共一百三十六颗心。你的良心变质了，必须摘下来，扔到大街上，让行人在上面踩来踩去。”
“那你肯定爱过吧？”
老婆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他不该杀邻居。”
衣小天说：“我们都听见了。”
渐渐地，他由追星变成了一种单恋。
周角惊骇地问那个黑唇女子：“你们，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你叫什么名字？”
她又来了。
周角拍拍他的肩，说：“这一张我去买。”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得早点到单位去。”
天亮之后，他又来到那家宾馆，举着那块写着血书的白布，等待她走出来。
一个黑唇女子在蜡烛后面问他：“你需要点什么？”
像很多男性化妆师一样，衣小天说话有点女气，不过他歌唱得好。去年春节，他在单位举办的家庭联欢会上，出人意料地唱了一首付笛生和任静的《知心爱人》，一个人又唱男又唱女，简直达到了乱真的境界，获得了阵阵喝彩。
“我没听清。”
她慢慢走到二楼，停住了。
“美人计”节目在全省收视率是最高的，这个节目从创办起，就是由米绢担任主持人，因此，她的相貌几乎成了这个节目的象征。
“不知道，像真的一样……”
玫瑰小区的居民都记得，他们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汪瓜子的面部特写，她正甜甜地笑着，突然一下就消失了。
这个剧本叫《他爱上了偶像》，很地摊，但是却莫名其妙地使他联想到了1号楼里的两起惨案，于是他读了下去。
第三天到了。就像那天他在宾馆门口等待她一样，他从天亮等到天黑，始终没见她出现……
文豪儿歪了歪脑袋，说：“那有什么？”
米环？
“没什么呀。”
去年的一天，他趁着天降暴雨，顺水管爬到三楼，从窗子钻进米绢的房间，把毒药抹在了饮水机的出水管里。
很快，他们就掌握了另一个重要的情况——衣小天也是宜昌人。
“不过什么？”衣小天警惕地问。
“米绢死后，大家都在半夜里听到了她的哭声，一声声喊冤，结果，汪瓜子就死了。前些日子，这楼里又出现了汪瓜子的哭声……我想，接下来肯定还得有人横死。”
他走访的最后一户是1号楼301室。
“那是我专门挑的。”
“好吧，我等你！”
周角朝里迈了一步，身子就钻进了花轿中，又伸出手，慢慢把她的盖头揭开……
周角寻个空当，撒腿猛跑。他不时地踩上一个血淋淋的器官，几次差点摔倒。
他进了屋，老婆就说：“你看到对门贴什么了吗？”
“对不起，我还是不能走近你……”
她上楼的姿势有点怪，并不看脚下，头一直抬着，双手像两根木头一样伸在前面，似乎在探路。她走得像猫一样无声无息。
正说着，米环走了出来。她平时从来不跟楼里的人打交道，见了面只是笑笑而已。
接着，他看到地上的雨水里有几缕淡淡的红色，就顺着它往前查找，那红色越来越浓，一直把他领到那辆黑色奥迪轿车前。
闵四杰打了个冷战：“谁的头发？”
“可能是……幻听。”周角说。停了停，他问：“你刚回来吧？”
闵四杰忽然想，应该马上把李径文说的这两句话报告给公安局，它们是很重要的把柄。还有他厕所里的那些被揪掉脑袋的泥人……
“现在。”
周角的目光慢慢滑下来，盯住了她脖子上围的那条围脖。
“没有。”
他拿着电话，手足无措了。
“汪瓜子啊！你死得冤啊——”
雨天的空气更加清新，很容易就能嗅出异常的气息——这个房间里有一股血腥味。
这么晚了，是谁在敲门？
她顺着楼梯慢慢朝三楼爬去。
“1号楼201室。”
他加快脚步，追上去。
警察一拍桌子，震得那手铐都跳了起来：“你放老实点！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你又发现什么了？”
这个世界似乎刮起了阴风，接着，一个骇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米环啊！你死得冤啊——”
周角爬起来，红着眼睛敲开了衣小天的门。
还有水声，极其清脆，可以想见，那水一定十分清澈。
“你跟谁学的？”
“你的眼睛就像猫头鹰一样。”
闵四杰愣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
没有什么动静。
很慢，很轻。
“太恐怖了！”
他打了个冷战，一下想起来：今天是汪瓜子被杀的第四周。
米环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打开了。屏幕上果然出现了一年前的“美人计”，米绢正在主持节目。
半夜，玫瑰小区1号楼里每一扇门都紧紧关着。
“不管是画画的，还是搞雕塑的，他们创作人物的时候，经常把身边的人作为模特儿，我也一样，捏这个泥人的时候，大脑里就浮现出您的影子了。”李径文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泥人。
几个面试的人互相看了一眼。
随后，她的亲生父母也从三爻县赶到了。
“我一直在看书，没听见有什么声音。你可能是做梦了。”
她走了后，楼道里一片死寂，她没听到有人下楼。另一个人好像一直贴着闵四杰的门，在黑暗中静静地站着。
打开，信里没有一个字，只是附件里装着一部两集电视剧的剧本。
“你问他家在哪里干什么？”衣小天问。
“这些日子，米环在外地录节目，不在家，我想着帮她也贴一张，别落下她一个。”
那个女尸慢腾腾地拿起遥控器，按了一下，电视就打开了，屏幕里就出现了一颗女人头。那个女人脸色纸白，双眼紧闭，嘴唇血红，一绺黑发从她的额角垂到嘴角。
四个主持人的晚会
“为什么？”
当时，汪瓜子还没到电视台，住在米绢对门302室的是周角。周角在电视台办公室工作。
每天晚上，他都要反复检查一下门锁。
这天半夜，闵四杰又做那个梦了。他从梦中醒来，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他睁开眼睛，越想越害怕。
儿子说：“是对门的李叔叔送给我的。”
无论如何，他对李径文都无法信任起来，他的种种行为太古怪了，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二、她们都住在同一栋楼里。
可能是录像带保存的时间太久了，也可能是电视的颜色调得不对头，米绢的脸红红绿绿，显得有点古怪。
他直直地看着警察，一言不发。
“我估计，他十六岁之前，在老师和父母的眼里，是一个好学生，是一个乖孩子——事实也许正是这样。可是，那漫长的三百三十三天是一种间隔，把他的生命分成了两部分，他醒来之后，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变态狂。他的性格是分裂的！”
他只好走进去。
天色已晚，把他们娘俩丢在家里太危险了，这样想着，他又慢慢地走回来，坐在了沙发上：“我哪儿都不去。”
“不可能吧？”
周角没有锁门，只是让它虚掩着，然后，警惕地在门口站着。他察觉到米环的一只手一直在半大衣的怀里插着。
午夜楼梯
“什么意思？”
那个龇牙咧嘴双目圆睁的钟馗隐藏在黑暗中，那个血淋淋的吃人手的恶鬼隐藏在黑暗中，这个女人的脸隐藏在黑暗中。
“那就拜托你了。”
“这回，是三天，对不对？”
很多人都听说了李径文的诡异，大家对这个人越来越害怕了。不管是邻居还是同事，都对他敬而远之。
“天都黑了……”
他听见好像有人在爬楼，脚步很慢，很轻。他想，一定是有人也听到了那诡怪的哭叫声，想到汪瓜子的房子看看。
男孩想了想，说：“我知道了，你走吧。”
果然，她又一次恍恍惚惚出现在刺目的阳光中，白纱在微风中轻轻飞舞着。她显得是那样遥远。
“……这好像是童话。”
周角看着她，怔住了：“你的嘴唇怎么黑了？”
窗外的草坪上，灯静静地亮着，什么都没有。
周角越想这句话越不对头，正想着退出去，迎面却有个人走进来。当周角看清她的面目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竟然是汪瓜子！
米环淡淡地笑了笑，说：“可以啊。”
他的心里越来越不安了。
是汪瓜子！
最后，他心神不定地拨通了女朋友文豪儿的电话，和她聊了一阵子。文豪儿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头，就问他怎么了，他只说了一句：“今晚上可能出了大事……”
过了好半天，米环才打开门,“周先生，你有事吗？”
她梗着脖子听了一会儿，并没有人走出来，于是又继续朝上走了。
“我在看电视。”
树林里传出一只鸟孤独的叫声：“嘎！嘎！”正是那只一直在1号楼外面鸣叫的不知名字的鸟。
洗手
他猜测，下一个掉脑袋的人就是他。
“那好吧。”
周角忽然从她身上感到了一种陌生的气息，他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警惕地端详她的脸，看着看着，头发好像“刷”的一声就竖起来了！
周角警觉地转了转脑袋，小声说：“没有哇。”
“你不在时，我怎么总听见有个声音在很遥远的地方呼唤我？好像是叫我离开这个地方，马上回去。”
周角突然问：“你怀里揣着什么？”
他警惕地下了地，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想朝外看一下。
闵四杰的脑袋轰一下就大了——这个泥人还真的很像他！
这恐惧更多是源于一种愧疚。
黑暗中似乎有一种力量支配着他，在梦中，他竟然走进了那张画中。
专案组在宜昌调查之后得知，李径文十六岁那一年，确实暗恋过一个电视主持人，为了见她一面，他被无数观众踩在了脚下，成了植物人。可是，过了三百三十三天，他又奇迹般地苏醒了。
周角睡着之后，做了一个梦，梦见他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看电视，那是一台盛大的晚会，米绢，米环，还有汪瓜子，都出现了。
米环在后面轻轻把门关上了。
要是早知道，他是万万不敢打他那一巴掌的。
“白天我见过你，那时候还没有这么长。”
围脖
停了停，周角突然说：“这个楼里，还有一个门上空着。”
闵四杰的双腿不停地抖起来。
她远远地望着男孩，轻飘飘地说：“再见了……”
那花轿是红色的，画着金黄色的龙凤。前面的帘子裂开了一条细细的缝儿。
“其实，电视台很多人都曾经这样怀疑过，你跟她长得太像了。”
灯忽地灭了，楼道又陷入了一片漆黑中。
他的手十分白净，像女人的手。他抬起那细弱的手，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说：“闵老师，您有什么事？”
“为什么？”
一辆警车停到了玫瑰小区1号楼下，车上跳出两个警察，他们径直上了二楼，敲开李径文的门时，他正在捏泥人。
“因为七号是汪瓜子被害的第三十天！”
他绷着全身的神经，走到门口，冷不丁回过身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李径文那张苍白的脸几乎贴着他。
他一下坐起来。
“你找他干什么？”衣小天不解地问。
“你能走近一点吗？”
只有卫生间里亮着灯，外面漆黑一片。
不但周角熟悉，成千上万的观众都熟悉，她每周都在电视里露面。
同一天晚上，一层衣小天的门上也贴上了一张《钟馗迎福图》。画上的钟馗高举着宝剑，斜上方飞来一只蝙蝠，意思是驱逐邪气，迎来福气……
“为什么是三百天？”
现在有了两种可能：
她是哈尔滨人，在北京读完大学，一直没有回来，在一家时尚类杂志当记者。
静默了半晌，她说：“灯怎么都坏了？”
那女子打量了一下周角，说：“你得把你的良心留下来。”
他的眼睛避开那个泥人，说：“他出去多长时间了？”
闵四杰看了看对方的邮箱，是七个古怪的字母，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在这个楼里住了快一年了，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了吗？”
可是，闵四杰同样不敢。
“是你吗？”他怔怔地问。
李径文没有说什么，只是谦卑地笑了一下，然后打开自家的门就走进去了。他脚上穿的是一双黑趟绒布鞋，走路像平时一样毫无声息。
文豪儿穿着一件鲜红的旗袍，笑吟吟地跑出来……
周角静静地躺着，心里发誓：哪怕跑遍整个三爻市，也要再买到一张钟馗像！
闵四杰说：“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跟你聊聊。”
当地的一家报纸还报道过这件事。
花轿的帘子垂着，依然裂着一条黑糊糊的缝儿。
“对不起，又打扰了。”周角指了指文豪儿说，“这是我女朋友，刚刚接手‘欢乐家家传’节目，没什么经验，想请你指导她一下。”
早上，周角下楼买早点，看见衣小天和闵四杰站在一起说着什么。
对视
“你怎么知道？”
那些门上的白纸都隐藏在了黑暗中。
警察又说：“问你呢，为什么要杀她们？”
“刚才我听见……”周角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了。
不知道谁家的门“哗啦”响了一声，楼道里的灯一下就亮了，这个女人猛地抬起头，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中。
她把脑袋贴在门板上，贴在那张《钟馗捉鬼图》上。
米环伸手摸了摸围脖，说：“怎么，不好看？”
闵四杰在沙发上坐下来。
它们的面孔都似曾相识。
李径文孤独地上班，下班，脸上依然挂着谦卑的笑。
李径文果然在门外等着他。他盯着闵四杰的眼睛，轻轻地说：“……闵老师，最好忘掉它们。”
闵四杰脸上的肌肉抖了抖，低声说：“我不怕他！”
他变得缄默起来。
楼下静悄悄的，一层和二层没有一点声音，周角怀疑除了他和她，这个楼里的人都不在。
“为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汪瓜子的声音一直没有再响，楼里没有任何声音，死寂中隐藏着更深邃的阴谋。
米环重重地说：“对。”
终于，他下了地，走进卫生间，打开灯，从那堆泥人中找到米环的脑袋，扔进了马桶。
“闵四杰？”
他开始琢磨，潜意识里到底有什么东西，牵扯着他不能入睡……终于想起，上次失眠是在米绢死后第三天，也就是米绢主持的“美人计”节目播出的日子，那天夜里，他听到了冤魂的哭喊声……
“那三个死去的主持人！”
他小心地跨过这只死松鼠，继续朝前走，终于，看到了依稀的灯火，于是飞快地奔跑起来。
米环也对他笑了笑。
他的态度好极了，绘声绘色地讲述他杀人的过程，一点不像在录口供，而是像在讲评书。有几次，他讲着讲着，还憋不住“嘎嘎嘎”地笑了出来。
今夜，他一定要和李径文面对面谈一次，不然他会疯掉。
当天晚上，衣小天就把画拿了回来。
黑暗中的对话
不过，那天夜里，闵四杰一直枕着那把剪子。在老婆和孩子都睡着之后，他渐渐产生了一种快意，他甚至隐隐地希望这个当红的女人遭遇什么惨祸。
敌意
一个是周角，在一层。
周角早就想到，这个鬼魂一定会回来的，因为她在掉脑袋之前，曾经拼命呼救，可是，1号楼里没有一个人管她。
“谢谢。”
周角一下就坐起来。
衣小天把它端端正正地贴在了汪瓜子的门上，转身对周角说：“好了，没事了。”
说到这里，闵四杰看了李径文一眼。
他快步跑了下去。
“其他人不在吗？”
周角回到家的时候，雨已经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谁能证明？”
男孩一直躺在那里，像石头一样安静，也像石头一样固执，孤独地度过一个个黑夜，一个个白天……
突然，他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他要开车到公安局问问，为什么又把李径文放了。
他睁开眼，转了转脑袋，看见了一片辽阔的花野，红红绿绿，十分绚丽。有很多彩蝶，忽高忽低地飞舞。
“我几句话跟你说不清，反正那一天你千万要小心！”
李径文愣了一下，也站起来，说：“您请便。”
他曾经劝文豪儿不要跟他住在一起，但是大大咧咧的文豪儿根本不当回事，她对周角说：“你是不是又有了新女人？我偏住这里！”
周角伸出手，轻轻把它掀开了。
“它天天都在长。”
“你说。”
他再也睡不着了。
没有人回答。
“是的，再等我三天。”
“我在散步。”
那声音比前两次都真切，好像一下逼近了，就在窗外。
周角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无声地做了个鬼脸。
突然，她猛地转过身来，把脸转向闵四杰的门，好像发现了什么。其实，她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衣小天呆呆地说：“昨天，我真的遇到她们了！”
“看来不一定是李径文干的……这几天，我还是搬回去住吧。”
周角就一动不动了，静静地听。
他呆呆地看着那些泥人，有点不敢走出这个卫生间了。李径文好像就在卫生间门口，慢慢地走过来走过去。
“你过来坐呀。”米环说。
“你在干什么？”
“我只知道你是她们中的一个。”
他爬起来，透过猫眼朝外看了看，看见光线暗淡的楼道里站着李径文，他穿着单薄的睡衣，冻得不停地抖。
店铺里点着一排蜡烛，风从敞开的门吹进来，它们都在摇摆不定。店里出售的竟然是女式服装和化妆品，各个朝代的衣服都有，尤其是清朝宫廷女装，穿在塑料模特儿身上，显得很怪异。
她的一头黑发太长了，从脑袋四周垂下来，前面一直垂到脐部，把脸挡得严严实实。她的脖子上戴着一条厚厚的白围脖。
闵四杰说完，就退了出来。
“没有了。”
衣小天已经把那张画贴在了米环的门上，是一张《钟馗神威图》：钟馗张牙舞爪，凶神恶煞，似乎坚决不允许任何“不干净”的东西进入这个门。
她和米绢惟一的区别就是一个长发一个短发，而她到了电视台之后，好像从没有剪过头发，那头发越来越长了……
“我要出去。”
他已经彻底钻进了书的内容里，忘记了外界的一切。
钟馗跑了
“就是停电的时候。”
老婆说：“咱们跟他门对门住了一年多，想起来脊梁骨都冒冷风。”
周角立即停止了动作，吃惊地问：“你笑什么？”
这一天是二零零三年三月七日，星期五，正好有汪瓜子主持的“欢乐家家传”节目。这个节目在三爻市家喻户晓，几乎家家都在看。
李径文的脸黑糊糊的，看不清表情。
李径文走过来，朝闵四杰笑了笑，笑得还是那样谦卑。
一个是李径文，在二层。
他转头看了米环那个门一眼，那个猫眼诡秘地盯着他。
“这次时间短，三十天。”
“我想，咱们这栋楼的恐怖刚刚开始……”
闵四杰正纳闷，听见有个人慢慢地爬上楼来。他转头看去，竟然是李径文！
“大约半个钟头吧。”
“……她们买的是什么衣服？”
米绢？
“他会不会是逃回来的？”老婆异常不安地问。
这是男孩第一次见到她本人，他全身不停地抖着，泪水“哗哗”地流下来。
卫生间的门虚掩着，周角从门缝看进去，倒吸一口凉气——文豪儿正在化妆，她又把嘴唇涂成了黑色，看上去像个女鬼。
今晚，他没有再想象如何去杀人，而是开始考虑是不是有人要杀自己。
闵四杰表面上是笑哈哈地走进了门，其实他是硬着头皮。
她主持的风格和米绢十分接近，在观众中反响很好，甚至有人不知道换了主持人。
这个恶魔又回来了！
卫生间离房门很近。他忽然想到，可以借口上厕所，绕过李径文，然后从卫生间那里直接走掉。
周角马上想到：今夜，轮到他完蛋了……身子一下就软了。
米环淡淡地说：“你们进来吧。”
他又觉得，这样做一定还是白费力，警方即使抓了李径文，他还会被放回来。那时，他会对自己更加仇恨。
下一次血案之后，再过三天……
汪瓜子回来了！
那个女子用长长的指甲弹了弹蜡烛上的火，轻轻地说：“我们都是冤死的。”
突然，他把头扭向了卫生间的外面。
应该说，这是一个挺凄美的故事。
对于他来说，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们问那个大鼻子电工：“案发的那天夜里，有一户人家的电视机因为关着而没有被烧毁，是吗？”
“您讲讲。”
有点像一个精神病人……
衣小天侧着脑袋听了听，低声说：“他一定在卫生间洗手。”
衣小天沉默了半天才说：“我还是住在外面吧。”
一年前，汪瓜子进入电视台之后，住进了三楼的302室。
“闹鬼的声音啊，远一声近一声的。”
“我到电视台做主持人，又住进这个恐怖的楼，就是把自己当成了诱饵，希望看到那个变态杀人狂的真面目。我必须时时刻刻紧握武器，不然，把自己的命也丢了。”
米环掠了掠头发，淡淡地说：“哦，是她的录像。”
“什么意思？”
“我想想它像谁……”
衣小天说：“昨天晚上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不可能，后来，我越琢磨越肯定，就是他！”
变态
周角在她凉凉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笑着说：“你是我的娘子！”
闵四杰紧紧抓着剪子，死死盯着门，低声说：“不是，我担心歹徒会冲到咱家来……”
他从她身上翻落下来，手忙脚乱地打开了灯。
两个人时，文豪儿在周角的身下笑起来。
这个谜底让大家感到极其恐惧。
“在哪儿？”
周角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对。”
闵四杰一下就结巴了：“我，我，我不知道这剧本跟你有关系，就交给了他们……澄清了吧？”
天上没有月亮，房子里一片漆黑，一片死寂。
不管怎么说，一层二层都是男人，汪瓜子被害的时候，除了衣小天不在场，所有的男人都当了缩头乌龟。
她似乎抱歉地笑了一下，转眼就消失了。男孩也笑了一下，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无论文豪儿怎么任性，周角都不让她住进汪瓜子的那套房子。为此，两个人还吵了起来。文豪儿甚至认为，他之所以百般阻止她住进玫瑰小区，是因为他还有其他的女人，不想和她住在同一栋楼里，免得她天天监视和控制他。
“你去哪儿？”老婆大声说。
接着，他把所有的泥人都扔进了马桶，包括客厅茶几上那个按照闵四杰的模样捏的泥人。
“我不知道。”
“孝感……你父母是干什么的？”
电梯停了，闵四杰到了，他匆匆忙忙跑了出去，到办公室打卡。
“还要等多久呢？”
终于，他熬到了她诺言中的那个日子，她该来了！
“看到了。”
这是多么好的局面。
闵四杰压低了声音：“还有，他在高中时代曾经休学一年……如果我没猜错，那一年，他一直躺在医院里。”
米环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他，说：“是啊。”
李径文是电视台广告部策划，实际上主要工作是拉广告，他住在二层201室。
米绢死后，为了保持这个王牌节目的连贯性，避免广告客户流失，电视台领导决定紧急挑选一个相貌和米绢相像的女孩。
“说不定又要出什么事了……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喝点什么吗？”
“是啊，太深不可测了。”
当时，天已经黑下来。
“你对口音怎么辨别得这么准？”
警察立即赶到了现场。
他望着衣小天，吃惊地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屏幕被打碎了，玻璃撒了满地，这颗脑袋端端正正地摆在里面。
单薄的米环离开时，周角看着她紧紧抓着怀里的刀子，一步步走上黑糊糊的三楼，心里也忽然冒出了一种不祥之兆。
那就是米绢的声音啊。
“汪瓜子的声音！”
于是，他继续转动脑袋，竟然在刺目的阳光中，隐约看见了那甜美可亲的微笑和酒窝。她的身上好像裹着长长的白纱，看上去有几分飘渺，有几分仙气，有几分梦幻……
我像不像汪瓜子？
“谁？”周角颤巍巍地问了一句。
正是文豪儿在推他。她惊惶地说：“你听，什么声音？”看来，她一直没有睡。
“没事儿。”
每天睡觉之前，他都要在大脑里演习一遍杀人的过程，想象一下大家听说这件事之后的惊悚反应。从这项脑力劳动中，他品尝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而且像吸毒一样上了瘾，如果不想这件事，他怎么都睡不着。
“你终于来了。”男孩激动地说。
他走出来，打开灯，四处看了看，终于把灯关掉，躺下了。他的眼睛一直睁着。
如果说，他在宾馆门口不吃不喝等那个女人出现，还有一点浪漫和执拗，那么，在他昏睡将近一年醒来之后，这点浪漫和执拗就被彻底击碎了，他变得更加怯懦，更加沉默寡言。
“看不出来……”
正说着，门开了，儿子跑了回来。外面刚刚下过雨，他的身上沾着泥巴。闵四杰的眼睛一下就盯住了儿子的手——他拿着一个泥人，一个有头发的泥人。
虽然她跟文豪儿长得一模一样，但是那声音那眼神绝不是文豪儿的，好像文豪儿的里面藏着另一个人！
这气味让他又想起那个长着头发的泥人。
第二天傍晚，下雨了。
树林里暗极了，但是他能看见那些树光秃秃的，都枯死了，像一具具干尸。地上布满了深深的坑穴，不知道是谁挖的，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好像是一些刚刚挖好的坟坑。
汪瓜子面对现场成千上万的观众，喜洋洋地说：“其实，这台晚会总共有四个主持人，你们知道另一个是谁吗？”
那声音渐渐地消退了。
衣小天呆呆地说：“他竟然死过三百三十三天……”
“我说，看起来都不像你了。”
周角不关心这些，他用讨好的口气试探地问：“我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第三天上午，一层周角的门上也多了一张画：《钟馗冲冠图》。画上的钟馗胡子飞扬，暴跳如雷，显得更加丑陋。
米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她深深低下头，说：“我知道，我远远不是这个人的对手。最近几天，我总觉得自己活不长了……”
其中一个喊了一声：“煤气！”
闵四杰的心缩了一下，也嗅了嗅：“是下雨的味儿吧？”
两条命
闵四杰伸手拉开门之后，忽然想起了一个比较硬实的武器：“前些天的夜里，你听没听见那个闹鬼的声音？”
这一天，是汪瓜子被杀的第三周，又是“欢乐家家传”应该播出的日子。
一个是米环，在三层。
周角的后背一冷：“一人买了一件？”
不知道是真是假，事后，玫瑰小区有三个人声称，当天夜里，他们都感到那雷电有点怪，好像要出什么大事。
“我睡不着，在这儿站一会儿。”
米环愣了一下，停在楼梯上，慢慢回过头来。她的脸色在暗绿色的灯光里显得有点怪异。
闵四杰朝楼上指了指。老婆撇撇嘴，骂了一句：“鸡！”
二楼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什么人。
“你在看什么？”
他在书店里被数不清的人踩踏，送到医院之后，一直昏迷不醒，处于植物人状态。
“我接替的是谁的节目？”
他以为，不管汪瓜子被打了还是被杀了，那个男人接下来一定会从汪瓜子的房子走下来。可是，他等了一会儿，楼道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一片死寂。
“我们刚刚上班。”
他微微闭上了双眼。
闵四杰一惊：“我的？”
他纵身一跳，闯进了路旁的一家店铺，想跟老板打听一下情况。
邻居们聚集在楼下，不安地议论着。
在电视台，几乎每个人都敢对他吆五喝六，训来训去。
周角吓坏了，爬起来，透过猫眼朝外看去——对面是米绢的门，她死后，这房子一直空着。那青白色的门板静静地关着，像一张失血的脸。
就这样，米环住进了那套曾经发生过凶杀案的房子。
“昨天夜里没出事？”
他慢慢上了楼，并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李径文的门前。
“米环。”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在老婆和儿子的呼吸声中，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好像来自门口，很轻微，可他还是听到了。
“赶快报警！不然，他还得杀人！”
“你关了电视后在干什么？”
独处
周角敏感地看了看电视机，电视机并没有开。屏幕玻璃上映出他和文豪儿的影子。
“怎么没听见，我后半夜才睡着！真是邪了！”
周角说：“听见了！”
“她的胆子可不那么小。”
过了一会儿，他敲响了门。
“你怎么来了……我不认识你……你是不是想杀我……”
“你怎么还不睡？”
过了一会儿，他问：“刚才你好像正在看米绢的录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喜欢上一个著名的音乐节目主持人。那个女人有两个酒窝，长得十分甜美可亲。
“怎么，还要我等吗？”男孩悲伤地问。
汪瓜子被杀二十多天了，街头巷尾还在议论这件事。
小区的高压电线杆被雷电击中，它就像汪瓜子一样，断成了两截，零线和火线碰到了一起。
下班之后，闵四杰来到李径文的门前，把脑袋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没有一点声音。
大约一年前，这栋楼里曾经发生过一起凶案：
两个人进了屋，坐在了沙发上。
李径文蔫蔫地看着警察，不再说话了。
“那是好事啊。”
米环第一次朝他笑了笑，轻轻走了进来，坐在了沙发上。
“你揣刀子干什么？”
闵四杰发现，其他的桌子都乱得一塌糊涂，只有李径文的桌子很整洁，几乎一尘不染，上面放着李径文常年不离肩的那个黄色帆布包，还有一个随身听。
“是的，我有失眠症。”
“啊，没什么。”
“没错，天黑了我们就上班了。”
直到今天，这个案子也没破获。
闵四杰开始反复做一个噩梦，梦见他走在一片黑糊糊的荒野里，李径文紧紧跟在他背后。
今年，他又趁着下雨爬进汪瓜子的房间，把她杀死在沙发上，并且惨绝人寰地把她的脑袋割了下来，放进了电视机里。
警察想了想，说：“可以。”
闵四杰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闵四杰住在二层202室，和李径文对门。
“看起来都不像你了……”
“不会是男人的声音吧？”
突然，他脚下滑了一下，差点摔倒，弯腰查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条街道上，到处都扔着血淋淋的器官，不知是人身上的，还是动物身上的，由于被行人踩，被车轮轧，很多都变成了血饼。
当他看到一分为二的汪瓜子之后，猛地摇晃了一下，差点栽倒在地，转身就跑……
他抽动了几下臃肿的大鼻子，嗅到一种异常的气味，于是，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房子里挡着窗帘，却没有开灯，很暗。
“请问，李径文呢？”
男孩静静地望着她那不真切的面孔，忽然说：“我想问你一件事。”
周角在黑暗中慢慢躺下来。
这一天，他来找李径文，想和他在有阳光的地方聊一聊。
男孩打听到，她乘坐的航班是晚上到，于是他提前来到她下榻的宾馆，在大堂里焦灼地等待她的到来。
他忽然觉得，衣小天贴这张画，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他一定也发觉了米环有点不对头。
“这个泥人是从哪儿来的？”他厉声问。
周角说完，仓皇地离开了这家书画店。
警察说：“你为什么要杀她们？”
观众喊着：“不知道！”
“对，还要等……”
文豪儿不解地问：“为什么？”
他慢慢转过身，朝二楼看了看，那里黑糊糊的。他想，现在李径文肯定知道是他报的案，这一次，他要倒霉了！
“鬼知道。”
李径文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影：“听见了。”
周角盯着她的眼睛，笑了笑：“不，我没有听错。”
“其实你的眼力也挺厉害的。”
她住在三楼的301室。
“……没有人证明。”
这是米绢被杀第三百三十三天。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雨声铺天盖地。
这些三流画师粗制滥造的钟馗画像，暴露了几个人内心深处的恐惧。
在这个世界里，只剩下了他和她两个人。
“你觉得李径文……”闵四杰试探地说。
他坐上一辆出租车，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转来转去，最后竟然来到了南郊。这时候天已经黑下来。
公安局很快来了人。
有电视台正副三个台长。
他想，这个剧本中的男孩一定就是杀死米绢和汪瓜子的那个变态杀人狂，也是这个剧本的作者。
文豪儿说：“你呆头呆脑地看什么呢？敲门哪！”
他想打110报警，可是抓起电话之后，他又犹豫了——万一那个男人比110更有权势怎么办？或者，人家只是两个相好在打架，那个男人如果没有老婆还好说，万一是个有妇之夫，那他就捅娄子了……
它从奥迪轿车的门缝里“滴滴答答”流出来。
他坐起来，静静地穿好衣服，然后轻轻打开门，探出脑袋朝外看了看，然后走了出去。
文艺部主任显得很兴奋：“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学过表演吗？”
周角后退几步，猛地转过身，逃了出去。
天黑的时候，他饥寒交迫，已经快昏倒了。
这时候，电视台的领导才知道米环就是米绢的亲妹妹。
“昨天下午，我到中心商场买东西，看见有三个女人在挑衣服，背影很熟悉，我就放慢了脚步，注意察看她们。通过试衣镜，我看得十分清楚，她们正是米绢、米环和汪瓜子！我一下就躲在了一个收银台后面，紧紧盯住了她们……”
过了好半天，那个脑袋才渐渐变形，分裂，变成泥水，头发却在水面上漂着……
过了好长时间，她终于离开了门板，慢慢朝楼上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周角对那条黑糊糊的缝儿很害怕，甚至莫名其妙地有些气愤：这个画家为什么要画一张《钟馗嫁妹图》呢？
“这就是真头发。”
他在黑暗中的床上，一会儿坐起来，一会儿躺下去。
周角低声说：“假如她再回来，在楼道里转来转去，哪个门都进不去，最后，她就会钻进她自己的那个门里。”
而现在，他梦见身边躺着的文豪儿就是汪瓜子！
“你能不能领我去见见她？”文豪儿突然说。这个女孩子一直在外面闯荡，好像什么都不怕。
“坐一会儿吧，反正我们都失眠，睡也睡不着。”
米环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小区内除了三家人不在，还有汪瓜子家的电视机是人为损坏，总共有八十四台电视机因电线短路被烧毁，只有一台因为没打开幸运地躲过了这场厄运。
他只是一个综艺节目的编导，从来没拍过电视剧，但是很多人并不清楚这些，他经常收到一些剧本。
周角走过来，坐在离米环很远的一个软凳上，不时地瞄一眼她那只插在衣襟里的手。
他一眼就看见，李径文的门上贴上了一张画：《钟馗捉鬼图》。穿着蓝衫的钟馗，龇牙咧嘴，双目圆睁，揪断了一个恶鬼的脑袋。那个恶鬼虽然一分为二了，嘴里依然啃着一只白净的人手，血淋淋的。
男孩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始终没有一个人从这里经过。他也不知道他的家在哪里，过去的那个无比熟悉的世界在哪里。
闵四杰认定，这个剧本中的男孩就是李径文。如果他一直像植物一样存在，那就好了。可是，上帝偏偏让他苏醒了，变成了一个动物，于是，他开始按照梦中的日程杀人。
闵四杰不说话了。他看着衣小天吃力地拎着皮箱走出楼道门，走进外面的凄风苦雨中，突然有一种大难临头各自逃命的感觉。
“我做梦了？”
花轿里很深，一个女子坐在里面，脑袋上蒙着很大的红盖头，一动不动。
周角一个人愣在了电梯里。
这一次，他有点判断不出声音的来源了，好像是从对门传来的，又好像是从窗外传来的……
放下电话后，因为没有电，看不成电视，上不了网，他就睡了。
“我的良心？”
“不用，我自己收拾。”
一个女人坐在三米远的沙发上，双臂抱在胸前，好像在悠闲地看电视——只是她的脖子上没有脑袋。沙发上扔着一本高档的《COSMOPOLITAN》杂志。
他越来越相信，做梦就是灵魂离开躯体而独立存在的一种状态，从某种意义上讲，那是另一种真实的经历。
“我叔叔家很有钱，但是没有小孩，我十四岁就过继给了叔叔家。后来，我就到美国读书去了。姐姐被害之后，凶手一直没抓到，我咽不下这口气，就回来了。我发誓要替姐姐报仇。”
“我来看一看，这房子有没有什么问题。”
第二天早上，雨还在稀稀拉拉地下。物业公司的一个大鼻子电工，穿着雨衣，逐门逐户调查电视机的损坏情况。
因为头发不好扫，所以他们是在闵四杰家门外理的，旁边就是李径文家的门，头发在两个门之间落了满地。
他想站起身，却怎么都爬不起来。
周角越来越担心了：
除了周角和文豪儿，只剩下二楼的李径文了。谁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李径文打开了门。
“要等多久？”
最感到后怕的是闵四杰。
“米环，你，你进来吗？”
米环被害之后，她的养父养母——也就是她的叔叔和婶婶，很快就赶来了。他们就在三爻市开公司，经营美容器械。
接着，她抬头看着外面说：“你看这个老头，他一九六八年死于械斗；那个穿花袄和绣鞋的女人，一九四八年死在乱棒之下；还有穿囚服的那个，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他南宋建炎年间死在大狱里……”
前些日子，他再次趁着下雨，用铁丝捅开米环的车门，然后藏在了前后座的空当间。米环下班之后，打开车门钻进来，刚要开车，他突然在后面冒出来，用绳子套住她的脖子，把她活活勒死……
这类吃青春饭的女明星都不正经，都有钱，都有深邃的内幕。
她又敲门了，敲了三下。
文豪儿从北京回来了。
“你有事吗？”
“她住在哪儿？”
“是我。”她的声音就像天空中一片洁白的羽毛。
“那是几点钟？”警察问。
“既然警察抓了他，怎么可能让他跑掉！”
他快步走上二楼，看了看李径文和闵四杰门上的画，同样只剩下了白纸。
不知道为什么，闵四杰感到这个泥人有些吓人。
他话音未落，另一个人已经冲进了厨房。
他有些尴尬，朝她笑了笑，让开了路。
“李径文。”
停了停，米环突然盯住周角问：“你觉得这个人是谁？”
米环似乎有些迷惑：“说什么？”
他曾经在另一个世界里痴痴等待了三百三十三天，结果又被耍弄了。于是，他仇恨所有被光环笼罩的女人，杀死了米绢和汪瓜子，但是，没有人知道是他干的。
“我早就回来了。”
“我老家就是宜昌的！”
广告部办公室里，有个女孩正在电脑上打字，并不见李径文的影子。
上班时，闵四杰在门口看到了米环，她正走下来。
卫生间的水声终于停止了，接着，李径文从里面走出来。
千金难买的剧本
有几个人立即从不同的方向朝他走过来，他们正是那个死于械斗的老头，那个被乱棒打死的女人，还有那个瘦骨如柴的古代死囚……
李径文好像失眠了。
二、警方掌握了那个剧本之后，这个日子已经变得很敏感。李径文担心有埋伏，没敢轻举妄动。
“是吗？”
李径文的脸上第一次不见了那谦卑的笑，变得异常冰冷。他的眼睛和闵四杰的眼睛碰在一起，说：“我不喜欢听这样的故事。”
尽管李径文一直在低声下气地辩解，说不是他干的，可是醉醺醺的闵四杰还是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甚至还打了他一巴掌，几个邻居劝都劝不走。
周角一下就软了。
可是，他太不像一个杀人犯了，如果搏斗起来，他恐怕都打不过汪瓜子。而且，平时这个人特别老实，极少说话，是一个被大家忽略的人。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没有吃饭，躺在床上，耳朵警觉地聆听着楼道里的动静。
次日一大早，周角上班时，又碰到了衣小天，他推着自行车正要走。周角说：“我看见你在米环门上贴的那个钟馗了，样子真凶。”
他猛地回头看了看，床上空荡荡的，并不见文豪儿。他迅速转过脸，盯住这个女人的眼睛，颤颤地问：“你是谁？”
“闵老师……”
“是的，你看错了。”
于是男孩就那样躺着，聆听着无穷无尽的水声，等待她回来。
闵四杰离开衣小天，跟李径文来到了走廊另一端的广告部会客室，面对面在沙发上坐下来。会客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慢慢坐起来，竖起耳朵细听。
过了一会儿，女人说：“你好像经常在夜里出来活动？”
“我怎么样？”
“什么录像？”周角问。
那个剧本出现之后，他明白有人在陷害他。但是，他偏偏不向别人戳破这层秘密。
文豪儿已经到电视台上班了，起早贪黑地录制“欢乐家家传”节目。
“在一楼，他一闪就不见了。你没看见？”
楼道里是声音感应灯，现在夜深人静，外面应该黑着，如果那灯亮了反而不正常，那就证明楼道里有人存在。
终于，202室的门轻轻开了，闵四杰从里面走出来。
“我一直怀疑凶手就是李径文，经常在深更半夜监视他。为了不让他知道我是谁，我戴上了假发，把脸都挡住了，扮成女鬼的样子，万一和他撞在一起，他也认不出我来。”
两个人进了屋，文豪儿又问：“到底怎么了？”
老婆说：“人啊，还是不要太招风……”
她依然死死盯着那里，过了半天，黑暗中才响起一个低低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警方的压力很大，一直都在紧张地追查着凶手。
“你把门关上。”米环笑着说。
汪瓜子死了后，1号楼里的人都接受过警方的询问。
记不清是哪一天，他听见有一个声音在很遥远的地方呼唤他。最初，他以为是王××回来了，可是，他越听越不像，那个声音十分悲痛，十分急切，好像在警告他这个地方很危险，请求他回去。
突然，四周的人像爆炸了一样猛地朝前冲去，他从那些晃动的脑袋间，远远地看到了她那甜美可亲的微笑和酒窝，不过，他的视线马上就被挡住了，只看到无数形态各异的后脑勺。
周角在床上呆愣着。
那双手十分苍白。
没错，那撕心裂肺的呼喊，拖得长长的，就像上吊被拉得失去正常比例的死尸。它隔几分钟就出现一次，忽近忽远，总是这一句，就像一段永远重复的录音。
“登楼梯，减肥。你在干什么？”
这栋楼里，家家户户都贴上了钟馗，只有一个门空着，它在三楼。自从那套房子的主人半个月前被杀之后，它一直空着……
他凝聚全身的力量来捕捉那个声音，还是听不清楚，他越来越疲惫，终于放弃了。
本来，他要看“欢乐家家传”节目，可是，他找到那个频道之后，电视放的却是一部恐怖片——
周角假装忽略了这件事，“啊”了一声，转身把门拉严了——这时候，他的心已经恐惧到了极点。
她们都穿着鲜红的旗袍，共同主持这台节目。
这三天无比漫长，他在心里默默数着日子。
“什么也没干？”
不，是像一具死了很久的——僵尸！
闵四杰对发型很讲究，信不过任何一家发廊，理发只找衣小天一个人。
有文豪儿。
“每个人的眼睛都有感情色彩，不管是善良，还是邪恶；不管是热情，还是冷酷；不管是敏感，还是麻木……可是，他的眼睛好像早就死了。”
他又一次爬起来，竖起耳朵听。
次日，就是她在书店签名售书的日子。
“这深更半夜的，你化什么妆？”
最近一段时间，他总感觉背后有人在跟着他。有几次，他走着走着突然回过头，看到有人在散步，有人在赶路，有人在聊天，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没有，我来随便坐坐。你们最近忙吧？”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钟馗的画卖得特别快。”
那颗脑袋正是汪瓜子的脑袋，那个身子正是汪瓜子的身子。
后来，李径文就不说话了，静静地望着闵四杰，像一尊石雕，只是，他的脸越来越白，越来越白，最后看上去都有点吓人了……
周角冷笑了一下：“现在，这个人之所以还没有定下来，不是因为没有人，而是人太多了，大家都盯着呢。”
不过，闵四杰读着读着，却感到了一种彻骨的寒冷。
“我天天夜里都要登楼梯减肥。”
日月沉浮，时光荏苒。
他不知道李径文在哪个办公室里，就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溜达了一阵子。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里似乎有冲水的声音：“哗——哗——哗——”响得他更加心烦意乱。
不久，他还是等来了机会：那个主持人写了一本书，那年冬天，她来到男孩所在的城市搞签售。
“你的视力真好，我连你的脸都看不到。”
“是吗？”
后来，楼上就没什么声音了，只剩下了满世界稀稀拉拉的雨声。
“还有……”
接着，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谢谢。”
他马上想起来，今天是星期五，又到了“欢乐家家传”节目播出的日子！
“闵老师，您有事吗？”
周角慌乱地抓起了电话，颤颤地拨了文豪儿的电话号码，可是，太晚了，她已经关了机。
“否则，你就完了！”
听了这话，周角的全身一冷。
假如这个米环真是米绢的冤魂幻化而成，假如汪瓜子的命真是这个恶鬼索走的，那么，她接下来会害谁？
从那时起，这个化妆师就开始纳入了警方的视线。
在黑暗中，他听见米环一步步走下来：“你过来呀！”
“真的？”衣小天倒吸一口凉气。
“没有人教我，自己捏着玩儿的。”
米环静静地站在门外。
他滔滔不绝地讲完了杀人的过程，好像意犹未尽，还想再讲一遍似的。
就在这时候，周角被推醒了。
回到家之后，李径文锁好门，躺在了床上。
“衣小天和闵四杰都搬走了，李径文今晚也不在。你应该知道。”
也就是说，这一夜，整个1号楼里只剩下了一楼的周角和三楼的米环。
幸运的是，在汪瓜子被害的那个时间，周角在自己的房间里给女朋友文豪儿打过电话，有间接的不在凶案现场证明。
还有很多闵四杰不认识的人……
……离开米环的房子，下楼时，周角小声问了文豪儿一句：“你看到她家的录像机了吗？”文豪儿想了想，说：“没有。”
闵四杰每次碰上李径文，笑得都比对方更谦卑，带着明显的讨好味道。不过，他私下里一直在追查这个怪人的来历。
“她就住在米绢原来住的那个房子里，和汪瓜子对门。”
《他爱上了偶像》的剧情是这样的：
突然，他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没有头的女尸！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天亮之后，雨还没有停。
过了好长时间，他轻轻转过身，发现猫眼里彻底黑了。
一个保安在雨中巡视，路过停车场时，看见有一辆孤零零的黑色奥迪轿车停在那里。
“太晚了，又没什么由头。”
这时，周角忽悠一下醒了。转头看看，文豪儿背对着他静静地躺着，他只看到一头黑发。
一个人影从三楼走下来，她走路无声无息，就像踩在棉花上。楼道里所有的声控灯都没有亮。
她朝大家微微笑了笑，静静地坐下来。
这一次，她依然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
闵四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低低地说：“我开门看看。”
“为什么？”
那么，再过三十天，是不是又要有一个主持人被杀呢？
周角一把搂住她，低低地说：“别怕，不管谁想害你，必须先把我杀了，不然他就无法得逞。”
闵四杰在环城南路旁边选中了一套房子，只是租金略高，但是他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当时就跟那个公寓的管理公司签了半年的租住合同。
“三楼总共有三个人呢。”
巧的是，这两起案子相隔正好三百天。
文豪儿是米环被害的第二天晚上回来的。
下班之后，电视台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都回家了。
“那双眼睛是玻璃的。”
“是啊，该回去了。”她虽然这样说，却没有动。
“我估计没有用。如果真是他干的，那么他的身份证一定是假的。”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他趴在猫眼上，突然用手猛敲两下门。敲门声会让楼道的灯亮起来，而门外这个人受了惊，转身就会走开。他一离开猫眼，闵四杰就能看清他是谁了。
“好了，你休息吧，我回去了。”他不自然地说。
他十分警觉地爬上了三楼，大声咳嗽了一下，灯亮了——汪瓜子那个门上也剩下了一张白纸！
这时候，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人群就像密集的乌云彻底挡住了光亮，他的耳朵“轰隆隆”地鸣响，就像满天滚动的闷雷，那些脚板像冰雹一样击打着他全身每一个部位……
闵四杰看见了他，立即问：“哎，昨夜你听见那个声音了吗？”
沙发上的身子和电视里的脑袋对峙着，一动不动。
她安静地问：“什么？”
“我什么也没干。”
男人好像发现了什么，低声喝道：“谁？”
“我记不清具体的时间。”
“……这事的确挺蹊跷。”
“你？”
从沙发到电视之间的地板上，全是血。
衣小天被抓之后，闵四杰一家就回来了。
“对，我是她们中的一个。”
“你开开门。”
楼道里有响声，好像有人在搬东西。他走过去，从猫眼朝外看了看，李径文的门关着，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
街上的行人全都转过身，紧紧盯着他，直挺挺地包抄过来。
李径文迷惑地看了看周角的眼睛，转身慢慢地走了，走到楼梯前才想起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回去了。”
“那栋楼太凶险了，我老婆害怕，非让我租个房子搬走——我劝你也搬走吧！”
他在少年时代痴痴爱上一个当红的女主持人，就是一种恋母情结。他的内心十分柔弱，需要宽阔、强大的胸怀。
是血。
“为什么？”
她走到二楼，停下来，慢慢地贴近了李径文的门。
文豪儿说：“你干什么去？”
他轻轻打开门，走出去，看见衣小天正拎着一只很大的皮箱朝外面走。他急忙追下去，问：“你这是……”
“您的呀。”
“我还看见了你手里的东西。”
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文豪儿又笑起来：“跟你开个玩笑，吓着啦？”
昨夜，她果然是在三楼住的。
她是谁？
周角朝楼上看了看，说：“我们进去说。”
周角进了门，例行公事地询问了一番，并做了记录。要离开时，他突然问米环：“我刚才怎么听见这房子里有人在说话？”
李径文被警察带走之后，玫瑰小区的很多人就傻了——他们相信，警方既然抓了他，说明他们一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你看，真不好意思……”
镜头摇摇晃晃地推近，从窗子伸进去，是一个宽阔而暗淡的客厅……
她一直和周角住在一起，这个女孩身心健康，夜里总是睡得很香。
但是，他将这件事深深地埋在了心底，没有对任何人说起。
闵四杰现在猛地拉开门，就会看到这个人的脸，但是他不敢。
“是我，米环。”
“我儿子说你回来了。”闵四杰装出很高兴的样子。
闵四杰一直朝屋里走，经过卫生间的时候，发现卫生间的门半开着，就不自觉地朝里面瞄了一眼，李径文立即在后面伸手把它关上了。
“到目前为止，并不能肯定剧本就是他寄给我的。而且，这个剧本写了一个男孩追星的故事，跟凶杀毫无关系，只能说是一种暗示。”
“找到了吗？”
衣小天睡眼惺忪地打开门，说：“你怎么起这么早哇？”
“仿古一条街。”
周角意识到，他得全力保护她了。
“米环的事你知道了吗？”
他还相信，他穿过环城南路那片树林见到的小镇是存在的，米绢，汪瓜子，还有许许多多冤死的人都在那里生活……
米环依然低垂着眼帘，说：“我从来就没听到过。”
闵四杰暗暗佩服衣小天的表演才能，鬼知道他说的“他”是谁，鬼知道“第四盘光碟”是什么内容。
“那你刚才为什么说你在看？”
周角打开门，说：“你有事吗？”
男孩也跟着大家一起朝前冲。
闵四杰停下来，四下看看，神秘地说：“我搬家了。”
李径文笑了笑，说：“我知道您有事。”
接着，他马上意识到，今天是星期五，正是“欢乐家家传”节目应该播出的日子，他又失眠了！
他在电视台当编导。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个被他骑在脖子上拉屎的窝囊废，竟然是一个变态杀人狂！
“你是说，凶手是另外一个人？”
米环安静地答道：“我在美国加州音乐学院读书，刚回国。没学过表演。”
“不会，这次他永远也回不来了。”
“不。”米环说。
“不了，太晚了。”说完，闵四杰站起身，朝外走。
有米环。
这时候，响起了敲门声。很慢，很轻，敲了三下。
他转过身，慢慢下楼了，他回到自己家门口，站在那里想了一阵子，终于又返回来，按响了301室的门铃。
他回头看了看另一扇门，那张《钟馗嫁妹图》还在。
第二天，周角和1号楼里的其他人说起这件事，很多人竟然都听到了。可见，那声音是真实的，绝不是幻觉。
闵四杰突然问：“儿子呢？”
米环的养母和生母都哭昏厥了。
这天晚上，噼里啪啦下起了雨。
“试试呗，怎么说也是一次机会。”
次日，闵四杰很晚才回家。
不久，电视台又招聘了几个人，他们一起住进了玫瑰小区1号楼，把那些空房间填满了。1号楼热闹起来。
汪瓜子笑了笑，说：“我来买管口红。”
汪瓜子转过身，朝幕后大声说道：“有请文豪儿！”
“是的。”这个电工是凶杀现场的第一个目击者，他受了刺激，在家休息了两天，刚刚上班，脸色极其难看。
楼道里陡然有了一股阴森的杀气。
那个花轿静静地停放在汪瓜子的房子里，其他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在汪瓜子被害的第四天，警方又一次来到玫瑰小区物业公司。
“现在？”
那扇门又开了，李径文拿着笤帚和簸箕走出来。
雨夜，好像就是玫瑰小区的外景。
“你是汪……”
“什么问题？”
他一边慢慢朝前走，一边继续观察着街道上的人。
四周一片漆黑，他感觉卫生间里好像有人。
他是在北京读的导演专业，毕业几年来，一直在电视台工作，可谓兢兢业业。可是，再怎么努力，他也只是个幕后工作者，拿的是死工资，丝毫没有飞黄腾达的迹象。
而台里的几个主持人就不一样了。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深更半夜一直趴在别人家的猫眼上。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和那些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了电梯。
这个消息在电视和《三爻晚报》上登出之后，有三百多人报名，其中有一部分还是从外地赶来的。
他把耳朵贴在门外仔细听，终于确定那是米绢的声音！
尽管两起案件的杀人方法不同——米绢是被毒死的，而汪瓜子是被扼住喉咙窒息而死，凶手又用刀割下了她的脑袋，但两起案件有几点共同之处：
“什么？”
虽然闵四杰长得人高马大，其实他的胆子很小。
“只有我一个人在，你听错了。”
“这不是刀子，是钥匙。”
它一次比一次渺茫，好像飘在空中的一缕轻纱，被风刮得越来越远，在另一种黑暗中渐渐隐没……
这天晚上，文豪儿跟周角一起来到他的住处，她看到每一个门上都贴着钟馗，就笑着说：“现在又不是端午节，你们怎么都贴上了钟馗像？”
“可是，你为什么又把嘴唇涂黑了呢？”
这姿势有点像一个瞎子……
周角慢慢地转动着身子，要下床。
在别人看来，大家都在明处，而李径文在暗处。只有他知道，实际上更暗的地方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密切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闵四杰和衣小天又互相看了一眼。
在雨声中，他渐渐睡着了。
天色已经很暗了，厚厚的乌云布满了天空，隐隐有雷声。
大街上空荡荡的，很多人都取消了外出的计划，缩在家里，无聊地看着电视。
说着，周角也下来了。
有周角。
“当，当，当。”
很多戴红袖标的保安在拼命地堵拦过于狂热的观众，他们大声叫喊着，嗓子都哑了。
还是没有一个人走出来，楼道里一片寂静，渐渐暗下去，暗下去……
他按下了冲水开关，把那些泥水和头发都冲掉了，然后，走到洗手池前，刚要放水，又犹豫了。
闵四杰一下就傻了。
“噢，是这样。”
文豪儿转过身来，问：“你说什么？”
这个保安吓坏了，马上跑回值班室报了警。
“这是一个秘密，你不该知道的。”
“我只是感觉好像有个人，你要是不出声，我就会以为没有人——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看到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声音消失了。
“你想想他那双眼睛……”
他急忙叫了一声：“文豪儿……”
“不过……”
周角的心一下踏实了许多——只要米环不是米绢，那么他就不怎么害怕了。
闵四杰和李径文不在同一个楼层办公。
“在家里。”李径文慢吞吞地答道。
门开了，李径文看见了闵四杰，立即欠了欠身子，谦虚地叫了声：“闵老师。”
他骑着自行车刚回来，手里拿着一卷画。
一张画肯定挡不住冥冥中的灾祸。
“假眼？”闵四杰的身子一冷,“你开玩笑吧？”
“昨天夜里那个声音又来了，你听见了吧？”
“那你……”
两个警察把李径文带出1号楼时，楼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出来看热闹，大家都把门关得死死的。
因此，他相信，他梦见米环戴着围脖在楼梯上散步的那天夜里，她一定正在黑暗的楼道里走来走去。
他夹着尾巴做人，低着脑袋做事，不管这个世界多么粗暴，都激不起他一丝火气。
大约晚上十点钟，玫瑰小区内所有打开的电视机都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然后就停电了，小区陷入一片漆黑。
1号楼的闹鬼声都是他搞的。前面说了，他是一个模拟女声的天才。
周角发觉，她的脸色很凝重。
闵四杰的老婆和儿子睡下后，外面又下雨了，打得窗子“噼里啪啦”响。闵四杰还在沙发上坐着。楼下是一大片草坪，他闻到一股新鲜的泥土气息。
他趴在门上看，猫眼里黑糊糊的。
“我跟你说过，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而那呼唤声又隐隐响起来，似乎很遥远，又似乎很贴近。
“你知不知道他家是哪里的？”闵四杰问。
周角傻傻地望着她，说：“你……”
“胡说！别人的电视机都烧坏了，你的电视机怎么没事？”
“不是……”
闵四杰小心地拿起那个泥人，说：“捏的真不错……咦，这个泥人好像有点眼熟。”
“你再看看！”
不过，他只是想想而已，并不敢付诸实施。他连杀鸡都不敢。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决定走出去，到三楼汪瓜子的那套房子看一看——好多人就是被这种忽然产生的莫名其妙的念头支配，最后送命的。
衣小天好像比他更吃惊：“你的脸色更难看！”
终于，他鼓足勇气，一下拉开了门。
“有人。”
这句话让周角打了个寒颤。
“谁？”她喝道，声音十分尖厉，但是楼道的灯却没亮。
周角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到，刚才应该仔细看看她的脖子。
周角说：“你不要急，这事儿归我们办公室管，我想办法调一调。”
接着，他果然听到了一阵女人的笑声，那笑声令人不寒而栗。电视机后面的黑暗处，模模糊糊现出了一个女人，是她在笑。这时候，天上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她苍白的脸，是米绢！
“他们审了我一夜。但是，他们拿不出证据。那情形就像一只猫围着一只关在铁笼子里的老鼠，急得暴跳如雷，就是吃不到嘴。”
“可是，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假扮成一个变态呢？”
周角问：“你们听是不是汪瓜子的声音？”
他嘲笑周围所有人的愚笨，现在，他有些急不可待了，要把他杀人的原因告诉世人。本来，他是打算在法庭上说的，可是，警察却一直抓不住他。
这楼里只剩下了两个人，还能是谁？
“你想什么呢？”
她长得很漂亮，而且反应机敏，口才出众。
“旗袍，红色的旗袍。”
“三爻县。”
他的目光落在了衣小天的门上——那张画只剩下了一张白纸，上面的钟馗不见了。他跨出一步，看了看自己门上的画，也剩下了一张白纸，上面的钟馗也不见了！
“再见。”
“你听见什么了？”米环追问道。
有一个十六岁的男孩，他的父母都是大学老师，家里的生活条件很好，可是这个男孩从小性格就有些孤僻。
“你怎么不走？”
周角愣了一下：“没有了？”
而李径文也不在。白天，广告部主任曾经到办公室要车，说要派李径文去三爻县签一个饲料广告合同，第二天才能回来。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米环依然看着周角，说：“她永远都回不来了，我只是她的一个影子。”
“对不起，打扰你了。”他一边说一边快步走了出去。
两辆警车停在1号楼下，红蓝警灯在闪烁，几个表情肃穆的警察进入汪瓜子的房间，开始勘察现场。
米环和电视台签定试用合同的时候，按照规定的待遇，她应该在玫瑰小区分到一套房子。
闵四杰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愣愣地在后面望着他。他依然穿着那双黑趟绒布鞋，走路无声无息。
“减肥？”
一只不知什么名的鸟，在窗外断断续续地叫着，那声音孤独而嘶哑，它的叫声使黑夜更加寂静。
汪瓜子被害的当晚，停电的原因就查出来了：
“你的头发好像变长了。”
这个女人不是文豪儿！
周角看了看她，说：“你不想要命了！”
文豪儿抱住周角，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周角第一次被人依靠，这一刻，他感到了幸福，什么都不怕了。
渐渐地，那乌云，那闷雷，那冰雹，都远去了，天空变得一片明朗，世界变得一片静谧。
黑夜更加宁静，全世界好像都在聆听这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汪瓜子啊！你死得冤啊——”
后来，那个声音变得断断续续，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了。
周角一边朝下走一边忽然想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那柜子上好像只有电视机，并没有录像机。
他买的是《钟馗镇妖图》：钟馗头上戴着乌纱帽，身上穿着肥大的红衣，腰间束着玉带，耸眉驼背，面染朱砂，是模仿戏台上那位鬼殿神君钟馗的造型。
她怪笑着，从黑唇里吐出一粒瓜子来。
闵四杰把脸转向他，说：“李径文，我来找你。”
“昨天我到人事部查过了，李径文的出生地是湖北宜昌，他父母都是大学老师！”
“也没有。”
“我只有那一套房子，总不能带着老婆孩子睡到马路上去！你也别搬走，咱们人多一些，可以互相壮胆。”
衣小天的神色有些异样，声音更小了，说：“我发现，他经常一个人躲在卫生间里洗手，而且要洗好长时间，好像手上有什么永远洗不掉的东西。”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三楼上死了两个女人，现在，只有米环一个人住在这里，她竟然不害怕。
男孩又来到了书店。这里人山人海，男孩被裹在人群中，像一片激流中的树叶，完全身不由己。
外面也没有什么。
“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到了！”
“还有更邪的呢！”周角把昨天他买画的事说了一遍。
“你应该把这件事告诉警察。”
闵四杰虽然是一家人互相证明，但是他家小孩的话取得了警方的信任。不过，警方从小孩口中也发现闵四杰撒了谎：他家听到了汪瓜子的呼救声。为此，警察把他狠狠训斥了一顿。
闵四杰的表情越来越不自然，他不安地瞟了瞟衣小天——衣小天比他镇定多了，正面无表情地抖搂那个围巾。
三百天，三十天，三天……
突然，他听见树上有响动，抬起头，看到了一个毛烘烘的东西，他举起石头猛地砸过去，竟然准确地打中了那个东西，它一下就掉了下来。
“您忘了？有一次，您在楼道里理发，我把地上的头发扫起来，端回了家。”
这天，他突然破釜沉舟地想，应该走进李径文的家，跟他谈一谈。
周角一下警觉起来：“这么晚了，你散什么步？”
他坐起来，打开所有的灯，到处查看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最后，他到厨房拿来菜刀，塞在枕头下，这才把灯关掉，躺下来。
“胡扯，树林那边是个湖，哪有什么小镇！”
“不，我看见她们买了四件。她们离开之后，我悄悄跟在了后面，看见她们钻进了电梯。电子灯显示，她们去了地下三层。我等来另一个电梯，想追下去，却发现，中心商场的地下只有一层……”
“为什么？”
“我在他家卫生间里看到了几十个泥人，脑袋都被他揪掉了。那些泥人都是按照我们这些人捏的，其中还有你呢！”
他回头看了看，老婆和儿子都在望着他。
“是女人的声音——我说了你别害怕，好像是米绢……”
逃离
闵四杰本来是想来说一说他上次打李径文的事，道个歉，缓和一下关系，现在，他却不敢说了。
周角本能地退了一步。
“没有，我什么都没听到。”
“不是童话，是现实。”
就好像一个人站在一棵大树旁读书，他的手抚摸着树干，树干凉凉的。
“土鳖，现在黑色嘴唇最时尚了。”
于是，她在电视台扎下根来。
“一把刀子。”
那是一条白毛线织的围脖，七十年代很流行的那种，长长的，厚厚的，在脖子上绕一圈，一头垂在胸前，一头垂在背后。这种笨重的围脖早过时了。
在电梯里，他遇到了周角。
任何一个罪犯在杀了人之后，都会惊惶不安，立即逃窜，因此他们总会留下一些漏洞和线索。衣小天却不同，每次杀完人，他都会镇静地消除所有的蛛丝马迹，干得就像化妆一样精细。
这是一个遗憾。不过，在后来的小品考试中，米环表现得相当出色，绝不亚于一个专业学表演的人。
“刚才她又喊了！”
于是，第二天，闵四杰趁大家都上班之后，打电话叫来了搬家公司的车，风忙火急地开始搬家了。
那一刻，他突然迸出了杀人的念头。
此时，他的脸显得更加苍白，两只干瘦的手呆板地放在膝盖上，像没有神经一样。
不详之兆
她是被人在后面用绳子活活勒死的。
放下电话，周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平时，他很少有失眠的时候。
“啊，钟馗像。”
晚上，周角悄悄爬上三楼看了看。
后来，他迷恋上了捏泥人，泥人成了他实施暴力的替代品。不管有仇没仇，只要是他惹不起的人，他都用泥捏出来，然后再把他们的脑袋一个个敲碎……
“回来了。您请进。”
不管警察说什么，他死活就是不开口。
站在这个拐角处，周角可以看到三楼301室和302室的门，它们都黑糊糊地关着。
“三百天。”
他慢慢直起腰，又谦卑地笑了笑，端着那个簸箕轻轻走回了房间里，把门关上了。
“你听出我是谁了吧？”
这是一张《钟馗嫁妹图》：丑陋的钟馗走在最前面，背后是四个红衣男子，他们抬着一顶大花轿，周围有一群高矮胖瘦的吹鼓手，卖力地吹喇叭……画面大红大绿，喜气洋洋。
他朝三楼看了看，上面的灯没有亮，黑糊糊的。迟疑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爬上去看看。
他没有露面，他没那个胆量——和一个明星有染的男人不是大款就是大官，他一个小人物怎么敢插手？
李径文就走进了卫生间。
停电的准确时间是晚上十点零二分，而法医鉴定汪瓜子的死亡时间是九点到十一点之间，这和老太太说的时间一致。
“是啊。”
后来，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
“没有。”
黑沉沉的天边，悬挂着一弯细细的月亮，它略微有些发红，像一只不吉祥的眼睛。
下午，9号楼的一个老大妈找到了警方，她报告说：
“好吧，你等一下。”
闵四杰和衣小天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傻傻地望着李径文的那扇门。
第二天下雨了。
只是，米绢一直是长发齐腰，而这个女孩却是短发。
衣小天却沉默着。
“很重要，关系到你的生命！”
他一直在那里等到半夜，终于几辆轿车停在了宾馆门口，他的梦中情人在七八个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夜里，文豪儿总是睡得叫都叫不醒，周角却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总觉得好像有人在楼梯上慢慢地走动，走上去，走下来……
“谁？”他大声问道。
他的心一下就缩紧了，努力想听清她在说什么，可是，怎么都听不清楚。
“我的节目需要一个日出的背景。”说着，她关上灯，钻进被窝，搂住了周角，讲起了工作上的一些事，口齿越来越含糊，很快就睡了过去。
他又想，这个人为什么要把这个剧本寄给自己呢？
他没有跟单位请假，他不想让大家都知道他突然搬了家，搞得满城风雨。
米环笑了，那种笑让周角有些冷，她说：“她不是死了吗？脑袋都掉下来了，怎么还能说话？”
闵四杰拿着那个泥人反复端详，怎么都想不起它到底像谁。
闵四杰走，他也走；闵四杰停，他也停。
文豪儿走到周角面前，停住了，突然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三、她们都没有被强奸，她们的现金和首饰也没有丢失。
最危险的就是文豪儿。
汪瓜子？
这次，他的脸上没有受伤，只是看上去十分苍白。闵四杰的目光一下射向了他那双苍白的手，他的手朝袖口里缩了缩。
天上悬着很多黑色的云。
有一些人在街道上走来走去，他们的脸色都显得有些苍白，表情也木木的。
那声音好像就在门口。
“你……”
过了一阵子，那凄厉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只剩下了凄冷的雨声。
闵四杰又感到身上发冷了。
这天，周角下班时，在楼道门口看见了衣小天。
“你帮我争取一下。”
周角莫名其妙地有些恼怒：“你是卖画的，怎么能没有货呢？”
吹着吹着，他突然停下了。
“对，秘密。”停了停，米环说，“我是米绢的亲妹妹。”
“都贴了呀。”
夜慢慢地流淌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眼皮终于沉沉地合上了。
“三十天……为什么是三十天？”
过了好长时间，依然不见文豪儿回来，她好像在卫生间里捣鼓着什么。他下了地，打开灯，轻轻走过去。
说完，他顺着楼梯走下去了。
“是女的吗？”他问。
半夜里，他隐隐听见一个遥远的声音在1号楼里响起来：“米绢啊！你死得冤啊——”极其凄惨，极其阴森。
警方没有打草惊蛇，一直在暗中调查衣小天。尽管他们始终没有找到什么有力的证据，但是随着调查的深入，专案组所有人员的心中都有了一种相同的直觉——这个化妆师就是杀人犯！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那声音越来越微弱，很快就听不见了。
关了灯，两个人互相亲吻着，文豪儿似乎比周角更激烈一些。过了一会儿，她停下来，说：“你在想什么呢？”
“不不不，这怎么行！”
“汪瓜子的那个节目找到新主持人了吗？”
闵四杰看了看他，问：“你笑什么？”
“不是。”米环也笑了一下。停了停，她又说：“不过，大家都说我和她长得像。”
他举起显得苍白的双手非常仔细地看了看，从手掌看到指尖，最后放了下来，没有洗。
他首先看到了她的脖子，上面竟然有一圈参差不齐的裂痕！他的手一抖，一下就把盖头拽了下来。
她一直那样站着，纹丝不动。
一个黑影从暗处慢慢走出来。
“抓走了吧？”他不放心地问。
她是一个娴静的女子，平时很少和单位里的人来往，也很少跟社会上的人来往。除了在摄制棚录节目，她多数时间都呆在那个房子里，谁都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李径文也站起来，一边送他一边说：“那您慢走。”
“闵老师，我来扫吧。”
周角也参加了招聘工作，做记录。
“你看不出来？”
衣小天压低声音说：“你记住我的话吧——恐怖刚刚开始！”他一边说一边摘下闵四杰身上的围巾，帮他吹脖子上的头发。
周角嚎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最近，她还给一家药厂做了个广告，据说一次就进账二十万。二十万，差不多等于闵四杰十年的工资。
米环说：“谢谢你，我天天都很小心。”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那个黑影走进厨房，无声地打开了煤气阀，然后迅速朝门口走去。
“眼睛？”
“米环！”他叫道。
“你要再等我一段时间。”
它没有再响过。
很快，警方就开始逐个对1号楼里的人进行了调查，每个人都声称：昨夜他们什么都没有听到。
周角以为她起夜，就翻个身又闭上了眼睛。
他感到自己跑不掉了，大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我在减肥。”
“米环见了，说不定吓得不敢进那个门了。”他笑着试探了一句。
周角在客厅里扫视了一圈，那台电视机放在一个黑色木柜上，木柜里摆着几瓶洋酒。现在，它被关掉了。
四、警方在现场没找到凶手留下的脚印和指纹，在死者身上也没找到凶手的一滴血迹，一根毛发，或者一丝衣服上的纤维。
“什么声音？”
“真的是他？”
周角感到了孤独和恐惧，不过他的心里也减去了另一种负担——文豪儿不在。
“可能吧。”
说完，周角就带着文豪儿出了屋，朝三楼走去。
“谁？”
闵四杰朝卫生间看了看，然后对衣小天简单地讲述了那个《他爱上了偶像》的剧本。最后，他说：“我想试探试探他，这剧本是不是他寄给我的。”
一般说来，一个人死到临头的时候，总愿意把心里的秘密都倾倒出来，为了灵魂升天时更轻松一些。但是，衣小天直到被枪毙，都没有说出他为什么要杀死那三个电视主持人，这个比生命更深邃的秘密跟他一起被埋进了坟墓。
“一定是。”
他陡然想到了那个泥人，那个脑袋上有头发的泥人，那个照着他的样子捏成的泥人。
周角感到一股冷气从门缝冒出来，他的心一下就挂了霜。
那天晚上，他彻夜未眠。他找出了一块一米见方的白布，咬破手指，用血在上面写了一行字：王××，我要见你一面！
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电视里显现出一张女人的头像，她脸色纸白，双眼紧闭，嘴唇血红，一绺黑发从她的额角垂到嘴角。
“不，他还会回来。”说到这里，衣小天的鼻子抽动了几下，“我闻到了一股泥人的味儿。”
“我是湖北孝感人。”
李径文抬起眼，看着闵四杰，静静地答道：“是。比如，米绢，汪瓜子，我都捏过。”
周角不自然地笑了笑：“你能不能把它摘下来一下？”
“你等等。”
这是一颗真正的脑袋。
一个高大的保安揪住他的衣服，用力一推，他就摔倒了。接着，无数双鞋子就踩到了他的身上。
过了很长时间，他从书上抬起头来，感到有点不对劲，猛地转过头，发现他一直抚摸的是一条盘在树干上的巨蟒！而巨蟒那双诡异的眼珠正定定地逼视着他！
这天快要下班的时候，闵四杰跑进了衣小天的办公室，转身就把门关上了。
“不知道。”那个女孩说着，朝角落里的一张桌子看了看，说，“他的东西都在，肯定没走远。”
“看来这栋楼还得出事儿。”
“没关系。”李径文说着，已经开始扫了。
这一天，闵四杰在单位上网，看见了一个电子邮件。
晚上，1号楼里静极了。
“现在，只剩下汪瓜子住过的那套房子空着了……”
第二天早上，周角就听说汪瓜子真的被杀了，而且，杀人现场跟他梦见的几乎一模一样——他不由惊呆了。
他一直听着米环走出了楼门，开车离开，才准备下楼。
闵四杰和这个人面对面地站着，他和他只隔一层门。
“是啊，还得出事儿。”
警察一拍桌子，喝道：“你把三条命案都供认了，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有一次，闵四杰把私家车停在楼下，被人用利器划了一条道子，刚刚喝完酒的他查不出是谁干的，就砸开了李径文的门。
“您太客气了。”
还有一层102室的衣小天。案发当晚，由于他九点钟就离开了玫瑰小区，和几个朋友在一起唱卡拉OK，这才被排除了嫌疑。
李径文在梦中笑了一声，含糊不清地说：“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个价已经很优惠了……我有我的想法……”
那天夜里，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汪瓜子被害之后，他因为电视机没有损坏而成了被怀疑的对象，从那时起，他发现大家对他的态度突然都改变了，变得躲躲闪闪，敬而远之。
“我怀疑……米绢又回来了。”
周角的脸色有些沉郁，突然说：“你还是找一家杂志当记者吧。”
“米环，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闵四杰回头朝他干笑了一下。他也朝闵四杰干笑了一下。
在桌子的最里端，摆着一个长着头发的泥人，闵四杰一眼就看出，这个泥人同样是按照他的五官捏成的！
她笑了笑，一转身就消失在太阳的光芒里。
“你干什么？神叨叨的！”
他放下泥人，干笑了一下，说：“有点像，确实有点像……”
“因为您那个剧本中的男孩就是我。”李径文依然干笑着，毫不避讳地就把闵四杰的伪装撕掉了。
“刚才在节目里做游戏，画的。”文豪儿脱掉大衣走过来，俯下身，吻了他的脸一下，然后转身到卫生间去洗漱了。
说完，她低头就走了。
“你……干什么？”
米环停下来，静静地说：“你好。”
她的脸色一下就变得严峻了，低声说：“千万不要听信那个声音！”
“因为，他一定还会回来的。”
闵四杰又恐惧又恶心。他想马上逃离这个变态狂，却不敢，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坐的位置很不利——他离房门太远了，而且李径文还挡着他。
“穿过这片树林有一个小镇你知道吗？”
“我们也不忙。不过，最近我老失眠，一夜一夜睡不着。”
“我来找李径文。”
警方成立了并字“三·七”专案组，通过紧锣密鼓地调查和走访，最终排除了仇杀和情杀的可能，判断为变态杀人。
把这些繁杂的后事略去，现在说周角和文豪儿。
闵四杰对身后保持着警惕，他感觉李径文离他很近。这让他想起了那个噩梦。
如果汪瓜子是李径文杀的，那么米绢也一定是他杀的。
“你发什么呆？”
过了好半天，他终于走出来：“真的没有了。”
“对，应该这样。”
“因为做这个节目，我经常观摩一些过去的录像资料。”
在她香甜的鼻息中，周角也很快就迷糊了。
那声音好像是从三楼传下来，好像顺着窗外松花江的水面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好像从深深的地下冒出来，好像从电话的拨号键里挤出来，好像是从电视机的壳子里渗出来，好像是从床下钻出来……
米环把眼睛慢慢转向文豪儿，轻轻地说了一句话：“每天晚上都看看汪瓜子的录像。”
“那一家是谁？”
闵四杰装作没事一样，慢慢从他身旁走了过去。他走到卫生间门口，回头看了看，李径文竟然一脸谦卑地跟着他。
对门开了，李径文走了出来，他小声说：“剧本临时改了。”然后，朝着闵四杰谦卑地笑了笑，从他面前走了过去，慢慢下楼了。
说到这里，他慢慢拿起茶几上的那个泥人，笑着在手中把玩。闵四杰感觉到，他此时的笑已经不是过去的笑了，变得十分坚硬。接着，闵四杰把视线滑下来，紧紧盯住那个照着他捏成的泥人，感觉被捏弄的正是他自己。
“知道。”
他始终没有弄出一点声响，门外也始终没有一点声响。
两个警察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些警觉地走过去，猛地把卫生间的门推开——他没有自杀，也没有逃跑，依然站在那里颤颤地洗着手。
出了门，闵四杰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是衣小天。
米环平静地说：“被杀了。”
停了一会儿，米环静静地说：“今夜，这楼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三爻市电视台在玫瑰小区买了五栋楼，1号楼是其中一栋，作为电视台新招聘员工的家属宿舍楼。
后来，周角对她的事情就不是很了解了。只听说，一次有个男孩疯狂地要见她一面，在电视台门口跪了一天，最后被警察弄走了。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女主持人米绢被人害了，她主持的是“美人计”节目，火极了。她是被剧毒氰化钾毒死的，那天夜里暴雨如泼。
这是他第一次没跟老婆打招呼就做了这么大的决定。不管老婆同意不同意，第二天他都要搬家。
“是的。”
你摸的是一条蟒
“你以前捏过吗？”
他按响了门铃。
他忽然意识到，他找到了一个武器，一个对付外界的武器！
那是一个很简陋的办公室，两个警察坐在长条桌后面，桌子上放着一副手铐和两根电棍。李径文坐在地中央的凳子上。
“他没在。”
“尽管这个李径文很古怪，一些行为也有些变态，但是我总觉得……他的变态有一种表演性质。”
米环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说：“你说吧。”
周角有些意外，他说：“你知道那套房子原来是谁的吗？”
周角气得摔门走了。
“我经常发呆。”
这时候，李径文不说梦话了，发出了响亮的鼾声。
警察说：“李径文，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男孩立即跑了上去，没想到，保安早就注意他了，他还没跑到她跟前，保安已经把他拦住了。
周角感到自己快崩溃了，伸手推开了窗子。
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这张古怪的画令人毛骨悚然。
雨稀稀拉拉下了一夜，第二天终于停了，但是天还阴着。
他感到这是一个小镇。为了核实一下，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同事的电话,“环城南路旁边有一大片树林，你知道吧？”
电视台的人都知道，米绢的老家就是三爻县的。人事部主任笑着问：“你是米绢的妹妹吧？”
三爻市电视台虽然没上卫星，但是覆盖了全省，汪瓜子在省里是个大名人。
周角紧紧盯着米环的脸。这张脸和米绢太像了，如果不是头发短一些，简直难以分辨。
有电视台广告部黄经理。
“我仍然觉得凶手就是李径文。”
闵四杰没有对老婆说起这件事，半夜时，他也没敢再走近过那个猫眼。不过，他坚信那个人夜夜都站在门外。
“我从小就捏。”
第二天早上，周角在楼梯上遇到了衣小天。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楼道里的灯突然亮起来。
可是，他总不能永远呆在卫生间里。
他把家里的所有东西都运到环城南路那个公寓之后，便匆匆赶到了单位。
这只鸟沟通了梦境和现实。
“这泥人是你捏的？”
楼道里好像突然刮起了一股阴风。
闵四杰把脸转向李径文，尴尬地说：“对不起，头发弄了满地……”
“秘密？”
第二天，闵四杰就跑到了仿古一条街，买回了一张钟馗像，贴在了门上，把那个猫眼挡住了。
打过招呼之后，周角随口问：“你拿的是什么呀？”
“米绢。”
老板说着，转身走进了后面的库房。
“你说得有道理。”
文豪儿说：“米小姐，请你教教我，我怎么才能做好‘欢乐家家传’这个节目？”
玫瑰小区1号楼只剩下三户人家了。
“预感。”
“噢，我看错了。”
尽管家家都贴上了钟馗，但是，大家都没有当面说过这件事，互相心照不宣，对此都避而不谈。
李径文轻轻摸了摸泥人的头发，突然说：“闵老师，您知道这头发是用什么做成的吗？”
周角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米环：
他怀疑这个人就是李径文。
这一夜，文豪儿跟周角在一起。
她是谁？
最后，他蹑手蹑脚地走回了卧室，躺在了床上。
闵四杰想了想，脑袋一下就炸了——外面有个人一直趴在猫眼上！闵四杰差点瘫软，反身轻轻靠在门旁的墙上喘息，为了不发出声音，他的嘴巴张得很大，能塞进一个完整的馒头。
他们打开车门，看见米环直挺挺地坐在驾驶座位上，双眼圆睁，盯着上方，舌头吐了出来，红得吓人。
他不吃不喝，一直在冰天雪地里站了一天，引来了很多人围观，其中还有报社的记者。但是，她始终没有出现……
闵四杰搬出玫瑰小区的这天晚上，文豪儿到外地拍节目去了，两天之后才能回来。
他不知道，这时候，那个主持人还没有出现。
在暗淡的月光下，文豪儿的脸模模糊糊的，他越看越感到她正在演变成汪瓜子的脸！
他在一层都听见了，那么，1号楼里的其他人应该听得更清楚。当时，他猜测，一定是这个女人引来了什么男人，两个人因为什么事打起来了。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天天夜里都站在门外。
他惨叫着，用双手抱住脑袋，身体蜷成了一团。
在试用期内，她录制了三期节目。尽管她是个新手，但是她在镜头前显得很老练。
今天，这个声音似乎更加遥远，更加模糊，好像被什么东西阻隔了。周角想，一定是门上的那张钟馗像起了作用！
衣小天早就没有了睡意，他想了想说：“别着急，我认识一个画家，今天我就找他去，让他帮忙画一张。”
阳光真好，他一闭上眼睛，它们就铺天盖地落下来，落在他的头发上，落在他的脸上，落在他的眼皮上，温柔地摩挲他……
一、那个剧本只是个巧合。
“老板，还有钟馗像吗？”
周角叹口气，说：“昨天后半夜，我几乎一直没睡——那个闹鬼的声音又来了，这次是米环！还有，昨天前半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米绢、米环、汪瓜子、文豪儿都穿着鲜红的旗袍，共同主持一个晚会……”
坐下之后，闵四杰说：“警察怎么又把你叫去了？”
在这个恐怖的雨夜里，沙发上的身子和电视里的脑袋整整对视了一宿。
这是第三百三十三天的晚上，他突然醒过来了……
他的目光投向了镜子里。在明晃晃的灯光下，他的脸色显得有些不正常，他的眼睛深处闪烁着恐惧的光。
李径文在后面把门轻轻关上了。
米环垂下眼帘，避开了周角的目光：“我把它撕掉了。”
文豪儿吓得“嘤嘤”地哭起来。
第四周
周角还不放心，又问：“那你知不知道她……”
李径文静静地看着他们，一步步走上来。他的脸像纸一样白，一个眼角好像受了伤，青了一块，微微肿起来。
“我想对你说件事儿……”
本来，天气预报说，夜间晴，不知怎么老天突然就变了脸。雨不大，可是，满天都是电闪雷鸣，让人感到一种凶兆。
李径文回来之后，闵四杰的心就提起来了，像一只气球，按也按不下去。
一个人从三楼走下来。她就像一个影子，脚下一点声音都没有，连楼道里的声控灯都没有亮。
没想到，晚上老婆听了他的决定，竟然很赞同。
房子里没有灯，很暗淡。
周角把她带到电视台，跟文艺部主任见了一面。文艺部主任对文豪儿印象不错，当时就决定试用她。
周角放下电话，穿好衣服，一步步走向厚厚的防盗门。
他梦见汪瓜子的脑袋掉了，结果她的脑袋真的掉了——他相信没有任何人能够把这件事解释清楚。
就说汪瓜子吧，她甚至没有读过大学，而且刚刚来电视台一年，可是，她迅速红了起来，走到哪里都有人找她签名，甚至她开车在大街上闯了红灯警察都放她一马。
他梦见来电了，他坐起来，打开了电视。
这天，周角找米环谈了一次话，试探地问她：“你住1号楼301室……可以吗？”
“现在我改变了判断。”
这事归周角管。
“我随便转一转。你们还不打烊吗？”
文豪儿突然停止了笑：“现在，你好好看一看，我长得是不是很像汪瓜子呢？”
他就那样坐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刮风了，那个声音在风声中又响起来：“米绢啊！你死得冤啊——”
过了好半天，米环才打开门。
不过，她齐腰的长发剪掉了，变成了米环的发型！
“噢，你是说汪瓜子那套房子呀？”
当黑暗完全吞噬他之后，他猛地打了个冷战，一下就睁开了双眼——他看到自己躺在一个空荡荡的病房里，憔悴的母亲守护在他身边！
“是不是高压线又断了？”
“实在睡不着，我就看书，这几天把约翰·格里森姆的几本悬念小说都看完了——你睡不着干什么？”
该杀的人太多了，他一时排不出满意的顺序。掂量来掂量去，最后，他把闵四杰放在了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