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锁链
作者:周德东
孟常有点纳闷。
“大劳模,听说你今天要给我们做报告?”一个胖同事笑着说。
“啊。”孟常想了想,又问:“你爱好写作吧?”
老太太还是像往常那样,把饭菜做好了,等他。她退休了,提前病退,就是为了照顾这惟一的一个心肝宝贝。
你不敢说,在你的隔壁或者你的床下,肯定没有窃听器,把你的梦话都传送给暗处一个人的耳朵。
她见了所有同事都像从前一样,笑吟吟的。
门外传来老太太的声音:“常子,你怎么不接电话?吵死了。”
“是平房,不过得从院墙跳进去。”
我们偶尔会收到一种信,叫“金锁链”。信封上没有寄信人地址,只有“内详”二字。可是,拆开之后,里面也不详。
比如,半夜的时候我们突然被电话惊醒,可是拿起话筒,里面却无声,过了一会儿,对方又无声地把电话挂断了,寂静的深夜里只剩下忙音……
你把这封信认认真真地誊抄10遍(不能复印)……
孟常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脸色似乎明亮了一些。
我在为你消灾。为了你不穿上那身绿衣服,你必须按照我说的做,不得有误。
信上明确告诉你:
台灯的头垂得很低,在写字台上照出一圈白白的光晕。
“是不是那种一传十的信?我接到过一次。”
“我的那封信呢?”
孟常路过院里的一家小卖部,买了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着了。平时,他抽烟很少,大清早更没有抽烟的习惯。
看着眼前这份没有丝毫错误的文字,他那张模糊的脸终于露出了比较满意的神色。
这哪里像是人住的地方啊?
孟常爬起来,把手伸过去,刚刚摸到话筒,它却停了,房间里又恢复了死寂……
他四下看了看,这个房间里只有两个椅子和一张桌子,根本没有什么灰色的瓷罐。
房子里采光不好,很暗。
过了好半天,电话一直在响,声音显得很刺耳。
也就是说,有一个人正在电脑中窥视着你。他(她)看得见你所有的文字资料,他(她)看得见你所有的电子信件,他(她)看得见你与别人在网上聊天,他(她)看得见你去了哪些黄色网站……
他没有去看望张古。
正房有三间。窗子很小,跟房子的比例,就像眼睛和脸的比例。门在最东面的一侧。正房旁边有两个厢房,那应该是储藏杂物的房子。
“是青龙小区吗?”
有一天,她又接到了一封“金锁链”,于是就给天天见的孟常寄去了。她偶尔从孟常嘴里得知,那封信被烧掉了,她就模仿信上的情节演示了一遍……
明天就要开会了,他要发言。单位几百名职工都坐在下面……
“太麻烦你了。”
我们都是胆小的人。
你在明处,他(她)在暗处。
写信人的笔体各种各样,有的龙飞凤舞,很难辨认,这给投递员增加了很大的麻烦。针对这种情况,孟常专门研究书法,研究笔体,下了很大苦功。因此,他参加工作3年来,几乎没有出现过投递差错。前不久,领导把他树立为全体职工学习的楷模。
太阳很好,可是,他的心却一片灰暗——这个太阳只剩下三颗了。
“什么事?”
“不急。”新梅并不看孟常的眼睛,只是直直地看着他的双手,很坚决地说:“你第一次来我家,要多呆一会儿。”
他一直忘不掉张古手舞足蹈的样子,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没有人出现。
孟常走到路旁,用公用电话请了假,然后,他骑自行车,新梅坐在后面指路,两个人就朝北郊去了。
“我和我妈住在厢房里。”
也许是为了便于观察这封信是否应验,他把第十封信寄给了一个朋友,他叫张古,就住在本市。
“没有,我撕了。我不信那种东西。”说到这里,新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问:“怎么了?”
他越想越害怕,不知道是怕那封“金锁链”,还是怕被人发现是自己害疯了张古,或者是怕别的什么。
孟常就小心翼翼地坐在另一个椅子上,装做没事儿一样问:“这房子……怎么住啊?”
孟常说完,试着跳了跳。想翻过这个高墙还真不容易。
“你把老太太都气出胃病了。”是新梅,她正好骑车经过。
老太太气咻咻的声音追出来:“你天天不吃早饭,要得胃病的!”
难道这封信传着传着,奇巧地寄到了一个认识孟常的人手里,那个人思来想去,把孟常也列在了他(她)下一步的10个寄信对象里?
好了,你该倒霉了。
他把台灯关掉,无声地爬到床上。房间陷入了幽暗。
然后,他整整衣襟,上班去了。
草草吃了饭,孟常又回到了他的房间,“啪”的一声把门锁上了。
只是笔体不一样,内容却一字不差——包括“我是老佛爷”后面的那个冒号,其实应该是个句号。
“好的。”孟常说着,站到了高墙下,问新梅:“里面的窗子开着吗?”
“这里这么偏僻,你们不害怕?”
有这么巧的事吗?
“在外面还能吃饱?那就是吃钱呢!再喝一点粥,里面有莲子、大枣、百合,很有营养的。”
这些信中,肯定有一封或者几封已经繁殖起来,在无数人中间传递,经过一年之后,竟然有一封转回了他的手中!
孟常又抖了一下。
“也没什么大事——我妈早上去农贸市场买菜,回来才发现,她走的时候把钥匙锁在家里了……”
孟常想了想,说:“两天前,我接到过一封‘金锁链’,被我妈烧了……”
你如果照着做,那是一项体力劳动,而且还要给10个认识不认识的人带去这种麻烦。你如果不这样做,心里又不踏实,到底会怎么样呢?
接下来的一天里,孟常一直心神不宁,他坚信,张古的厄运是那封“金锁链”带去的。
他把这封信寄给了十个人,其中一个人是张古,张古死了。他不知道另外九个人怎么样,他想,如果他们不按照信上说的做,肯定也逃脱不了厄运。
一些朋友偶尔打电话来,送来一些关于张古的消息。张古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反而越疯越严重。
“你妈呢?”孟常问。如果见到她的母亲,孟常的心情会轻松一些。
他家住在青龙小区。喜欢他的房间,只有一个窗子,窗外就是很高的院墙。他家的楼是最里面的一栋。
“做什么报告,是发言。领导交的任务,推不掉。”
“你别骗我!常子可是个好孩子,他工作从没有出现过差错,还是个孝子,你可不要害他呀!……刚才我看见他拿着信走进了你家!我看得清清楚楚!”
他又好像不放心什么,把那些扔掉的纸捡出来,放在烟灰缸里点着了。转眼那几张纸就变成了灰。
老太太走进来:“怎么了?”
第二天,孟常早早就去上班了。
这天,他正在分信,突然看到一封信上写着他的名字。
“怎么了?”
这是他当投递员的生涯中接到的第一封信,他在外地没有朋友。
“没关系。”
是的,我们多数人都接到过“金锁链”,现在,这种鬼东西又在手机短信上出现了。
“谁知道。前一段时间他女朋友跟他分手了,可能是受了刺激……”
“又这么晚!”老太太抱怨。
比如,我们打开私人电脑,偶然发现我们的电脑正与另一台电脑互连。
他忽然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哪怕是小区大门口修车的老头。此时,他感到十分孤独。
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包括家长。从那以后,她的心里就压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天天想着这件事。夜里,她在半梦半醒间,总看见黑暗中有一张巨大的金光闪闪的佛脸,还有一条金光闪闪的锁链,飘来荡去要套住她的脖子……
孟常见过他一次,在大街上,他蓬头垢面,一边走一边手舞足蹈。
天又很晚了。
孟常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去,拿起电话,里面已经是忙音:“嘟嘟嘟嘟嘟……”
孟常终于回到了他的房间。
他有点疲惫。
孟常走近正房的窗子,试着推了推,只有最西面的窗子没有闩,就推开它,跳了进去。
他只好又走进相连的另一个房间,继续找。这个房间也同样空空荡荡,只有两个椅子和一张桌子,不见那个瓷罐。
那信在灯光下,很白。他的眼睛在台灯之上的黑暗中。
人心深处那种总是有一种阴暗的东西,那就是对别人的平安和福运的一种莫名其妙的仇恨,这种东西就是一条金锁链,一个传一个,永远不会灭绝。
在誊写的时候,好像写错了一个字,他用涂改液小心地把那个字覆盖了,又用笔把正确的字补上去。
“钥匙放在哪儿?”
“我知道了。”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走向那座房子。
他回头一看,是新梅。她骑着修好的自行车笑吟吟地赶上来。
终于,他点着一根烟,开始写起来。
过了好半天,那辆卡车才渐渐远去。他的心像蜷缩的虫子一样慢慢伸展开来,突然电话又响了,他的心立即又缩成了一团。
“新梅,你们几点钟上班?”
你依然不要高兴。因为你再走999步,还会遇到这个穿绿衣服的女人……
那字写得很漂亮。孟常仔细分析那笔体,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的熟人中哪个人写这种字。
那个被车撞死的疯子,他来找孟常了!
“E-mail和信不一样。”
“你上班怎么办?”
“你妈一个人在这儿住?”
他上班不迟到下班不早退,开会也不缺席。他的本职工作也十分出色,多次受到表彰。
比如,我们下班之后,在门把手上看到一张像便条的东西,打开,却是一张白纸……
“我在外面的馆子吃完了。”他今天实在不想跟他母亲在吃饭这件事上再纠缠,干脆这样说。
这种信大都是叫你把信中的文字内容复制10份,不管你是寄给亲戚还是寄给朋友,反正你得寄出去。
于是,在源头第一个制造这封信的人,显得遥远、深邃、诡秘,永远不可能有人知道他(她)是谁。估计连特务、侦探、间谍都查不出来。
“怕什么?有事就打110呗。”
完了,信变成了灰,如果冥冥中真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已经无法挽回了……
“警察赶到这里也需要一些时间的。”
十几分钟之后,那个胖同事到了,他见孟常来得这么早,就笑着说:“大劳模,你太积极了吧?”
新梅抱歉地朝孟常笑了笑,孟常也对她笑了笑,意思是没关系,然后两个人一起东张西望。
孟常想,真是闲的,假如她们接到“金锁链”,就不会有心情吵架了。还有那些民工,看什么呀?他们每个人都应该接到一封“金锁链”。
“E-mail轻易就可以删掉。”
他的眼睛红红的,几乎一夜没有睡。
“是不是她找到钥匙了?”孟常问。他希望这样,他巴不得立即离开这个地方。
这一天过得很慢很慢,又好像太快太快。
在离它还有几十米的地方,孟常停住了脚步,他猛然想到:今天正是毁掉那封“金锁链”的第三天!
“你小心啊。”
这一天,天不但阴,而且风也很硬。
“是那封‘金锁链’吧?让我烧了。这种信最讨厌了,留它干啥!”老太太一边说一边走了出去。
孟常突然问了一句:“新梅,你接到过‘金锁链’吗?”
他把当日的信都投递出去后,步行回家。
“不是。青龙小区的房子是我租的,我家在北郊。”
“不,我经常在这里写信。”
孟常不敢坚持,只好僵坐着。
投递组只有他一个叫孟常的。
“我们也是八点。”
还是没有人出现。
过了一会儿,他爬起来,又一次打开台灯。
早晨,他一出门,就碰见了这个邻家的女人。那距离差不多就是9步。
他的信。
他不急着把信拆开,而是把它装进了口袋里,然后,继续工作。
明天,单位要开一个总结大会,孟常要代表年度劳模,在会上发言。刚才他离开单位时,领导专门嘱咐他,今晚要把发言稿写好。
某年某月某日,哪哪哪有一个刘姓女子接到了这封信,不屑一顾,没有照着做,结果不出一个星期,她儿子吃豆豆,卡死了;哪哪哪还有一个李姓男子,接到这封信,嗤之以鼻,也没有照着做,7天后,出门让车撞死了,脑袋都碎了;哪哪哪有一张姓……
走出家属院的时候,他又看见了新梅,她在大门口的修车铺修车。
既然这封信寄到你的手里,说明上一个寄信人知道你。
在拐弯的地方,他看见有两个女人吵架,她们的自行车撞到了一起,吵得很凶。有几个民工在围观。两个女人都是泼妇类型的,越吵越厉害,最后都撕扯在一起了。
但是你不要高兴。
孟常一下就坐在了床上。
“那我先走了。”
只要把老太太的唠叨声挡在门外,这个房间十分安静。
他害怕了。
孟常低头看了看表,说:“我给单位打电话请个假。”
孟常不理会她,进了门就朝他自己的房间走去。
最后,他拿出一本杂志,那上面有很多征友启事,他在上面挑来选去,选了九个最远的地址,工工整整地写在了信封上。
现在,孟常正下班回家。天已经很晚了。
孟常勉强挤出一丝笑,说:“你要是早掏口袋就好了,省得我跳墙了。”
他的脸在黑暗中,很模糊。他的双手和纸暴露在灯光下,手很白,纸也很白。
“我每个周末回来。”
电话在寂静的夜晚孤独地响着。
想着想着,他的头皮猛地一炸:是张古。
“你……照着做了?”
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字不差地把那封信回忆出来。
他坐写字台前,铺好纸,准备动笔。
他没有回答,把背包朝沙发上一扔,就走向了他的房间。
“孟常,我想求你一件事……”她不好意思地说。
请你把这封信认认真真誊抄10遍,然后装进信封,贴上邮票,寄给10个人,让他们按照这个规矩继续做下去。记住:不能复印。差一个字也不行。
“你怎么了?”
张古疯了。
那个胖同事就不再说什么了。
新梅骑上车走了。
“咦,她到哪里去了?”
上班时间还早,他并不急着赶路,慢慢悠悠地在路上晃荡,同时不停地左右张望,打量着每一个从他身旁经过的人。
有一个人,他叫孟常,在邮电局工作,是投递员。
“八点。你们呢?”
那房子的四周都是草,很高,显得很荒凉,不像是人住的房子。
在寄信人地址一栏,他写的都是:内详。
他把台灯打开。
“那倒是。”
渐渐的,朋友说他说得少了,终于不再说。
这一天,孟常的发言很成功。他根本没有用稿子,完全是现场即兴发挥,展示了他出众的口才。他讲完之后,局长带头鼓起掌来。
实际上,组成这种“金锁链”的每一个人之间都是互不连接的,每一个人都只知道下一个人,而不知道上一个人。
新梅还在正常上班。
孟常冲着她笑了笑。她也笑了笑,就过去了。
由于不辨吉凶,所以他迟疑了一下才把那封信拿起来,仔细地看。
“你!……”孟常惊恐地后退了一步。
你不敢说,在你的卧室或者卫生间里,肯定没有针孔摄像机,把你的一举一动都呈现给暗处一个人的眼里。
“最好到医院看看。”
令人不寒而栗。
这些和“金锁链”的预告一模一样!
孟常终于骑到了墙上,然后,他跳进了院子。
远处的路上,有一辆很重的卡车经过,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刹车声惊心动魄。他的心蓦地缩紧了。
老太太不管他烦不烦,继续说:“你现在还年轻,不知道爱护自己的身体,很快病就会找到你……”
不是重名,就是寄给孟常的,地址一点都不错:x省x市x区邮电局投递组孟常。
“不,我经常在这里写东西。”
他出了门,看到了一个邻家女人骑车走过来。她叫新梅,还没有结婚,一个人生活。她在一家网络公司工作,那家网络公司离孟常的单位不远。孟常早晨上班出门,经常在家门口遇见她。
天气很明朗,孟常的神态很明朗。
我是老佛爷:
“再见。”
刚刚写了个开头,他忽然想上厕所,就放下笔去了。
——“金锁链”上的灾祸诅咒一一兑现了……
“不用。”
不要不理这封信,不然你一定会倒霉。
他们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
孟常家离单位大约一站路,他每天都不骑车,当是锻炼身体了。
“还没到吗?”
我是老佛爷。我是好心人。
他又遇见了新梅。
他把脑袋慢慢转过来,继续朝前走,心却狂跳起来。他慌乱地回忆着今天早晨的每一个细节,越来越感到蹊跷:
“这就是……你家?”
他的身上开始一阵阵发冷了。
那些信寄出之后的第三天,孟常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朋友打来的,他告诉孟常一个惊怵的消息——
他离开了那两个吵架的女人,继续走他的路。
他没有去单位,而是绕来绕去,走进了一条偏僻的胡同,在一个邮筒前停下来。他四处看看,没有一个人,就把那沓信塞了进去。
“开着。”
房间里很暗。他把窗帘拉严,打开台灯。
她刚上初中的时候,捡到过一封信,那封信被5角钱包着,阴险地摆在马路边,她乐颠颠地跑过去捡起来,却发现里面是一封“金锁链”。她不敢扔掉,就拿回了家,照着上面说的,抄写了一封又一封。最后,她却没钱买邮票,只好把那些信都扔进了垃圾筒……
“我的朋友很多很多,数不清,所以要写很多信。”
接着,他走出了家属院的大门,又碰见了这个邻家的女人,那距离差不多就是99步。
我们的生活中充满了秘密。
这时候,孟常已经确定这个邻家女人有问题了!
“刚才我修车的时候,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家里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你能不能帮个忙?”
孟常想了想,问:“几楼?”
“没问题,我们现在就去吧。”
草稿终于写完了。
“那怎么行!天都黑了。以后,下班要准时回家,不能一工作把时间都忘了,慢慢胃会出毛病的……”
她又喊了一声:“妈!——”
孟常无法忍耐,他静静地看着她。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封信有这样一个内容:差一个字也不行。
突然,他仿佛看到了电话那一端的人,他在黑暗中听着电话,纹丝不动,他的脸黑糊糊的,好像有些熟悉,却看不太清楚。
那么,他收到了信应该很高兴,却不是这样。
最后,他走向了相连的第三个房间。从正门走进来就是这个房间。
他不敢违抗,铺上纸,开始抄写。他成了自己的受害者。
这正是他发出去的那封信。
“为什么不发E-mail?”
“这正房一直空着?”
“等我当局长,你们都当局长的局长了。”
孟常不理睬,一直朝前走。
“是啊。”
背后响起一阵自行车铃声。他回头看了看,是新梅。她笑了笑,从自行车上下来了:“常子,你怎么无精打采的?”
“不,信是不能撕的。E-mail删掉之后就消失在虚拟的时空里,而信不同,撕掉了还有纸片,烧了还有灰。”新梅的眼睛越来越寒冷。
他看了第一眼,就打了个冷战——
信封上没有答案,因为寄信人地址一栏写的是:内详。
我们不知道是谁炮制了它,也许就是你的同事,你和他(她)隔着一层隔挡,看不到他(她)的脸,整天只听见他(她)慢腾腾翻纸张的声音……
“对呀。这是我奶奶留下来的房子。”
孟常一直没有被提拔,他还是一个投递员,每天骑着自行车,把一个个邮筒的信取回来,分好。然后,再把该送的信送到一个个单位,塞进一个个信箱。
“不用,一会儿就好。你走吧,过一会儿就迟到了。”
他一下转过头,把目光射向了身边的这个女人。他现在才注意到,这个邻家女人穿的正是一件绿色的连衣裙。
它像一棵树,分出很多枝节,有的中断了,有的在延续。至少从根部到你这个末梢中间一直是连贯的。
胖同事的笑僵在了脸上:“你怎么了?”
因为,这是“老佛爷”的旨意。
现在,他是这封信的接收者,他如果不服从信上的指令,那么他肯定也会倒霉。
孟常一个人慢腾腾走在路上。
“没有啊。”
“妈!”他喊道。
几分钟之后,他从厕所出来,回到写字台前,瞪大了眼睛,那封信不见了。
没人知道,这个女子的精神深处有病。
“你可以离开这个房子,但是,你必须把你的魂儿留下来。”说着,她慢慢站起了身……
他(她)的嘴在黑暗中一声不响,他(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一眨不眨……
老太太还不甘心:“那我把饭放在锅里热着,你呆会儿再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制造这种“金锁链”,寄给认识和不认识的人。
新梅说:“不会,大门锁着。”
清早的太阳依然很好。孟常出了家门,慢腾腾朝单位走。
这天夜里,孟常躺下之后,电话骤然又响起来。
第三天早晨,你离开家门,走出第9步,就会遇到一个穿绿衣服的人,一个女人。
然后,他把口袋里的那封信掏出来,又端详了一阵子,用剪刀剪开,把信轻轻抽出来。
而在他快到单位的时候,这个邻家的女人又一次追上来。那里距离他家也就是999步的样子。
那个房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聊着闲话,渐渐走出了市区。
你也不要高兴。因为你再朝前走99步,还会遇到这个穿绿衣服的女人。
其实很简单,新梅整整给他讲了一天的故事,都是关于毁掉“金锁链”的人所遭遇的不幸结果。这些故事,都是来源于她多年来病态的想象。
“没有。”对方说。
“常子,你现在可是红了半边天,日后准提升。你当了局长的时候,可别忘了咱们这些难兄难弟哟!”
这封信既然在流传,说明它一直在蔓延。
“我得……上班了。”
那张纸静静摆在写字台上,借着一点夜色,显现着一点暗暗的白。
“死半个月了。”
他写的东西是这样的:
由于多数人对厄运都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于是,致使这种信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你如果照着做了,就成了雪球的一部分。更麻烦的是,你接到第一封信这样做了,不久你又陆续接到了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
孟常使劲一跳,双手抠住了墙头,引体向上,一条腿跨上去……
张古遇了车祸。
“快洗手,吃饭!”老太太说。
两个人终于走到了房子前。这座房子的院墙很高,铁大门。
“没……事……”
“吃饭啦!”老太太又喊。
这一片的信件他不管,归另一个邮电局,归另一个投递员。
张古的下场告诉了他,他编造的这封信,一经寄出,就具有了某种魔力,具有了咒语一样的可怕力量。
“哎,前面就是了。”
该睡了。
突然,新梅的手机响了,有短信。她低头看了看,说:“我妈进不来屋子,又去菜市场了,我们先把钥匙取出来吧。”
“用我帮忙吗?”
“刚才他给你家送信来了!”
“信也可以撕掉啊。”
如果你不这样做,那么,在你扔掉这封信的前两天,你不会遇到任何可怕的事情,你的生活会和以前一样平静。
“怎么了?”
孟常愣愣地和她对视着,大脑像不转了一样。
第二天,孟常没有吃早饭就去上班了。
快到单位的时候,孟常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孟常!”
孟常在幽暗中露出了一丝狞笑。
他趴在写字台上,把那些信誊抄了很多份,然后拿出崭新的信封,把信分别装进去,一一用胶水封了口。
“我原来不知道,你跳进来之后我才掏口袋。”
“金锁链”给孟常带去的,并不是具体的厄运。他是自己摧毁了自己。
整个单位只有他一个姓孟的。
孟常想了想,小声说:“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拿出来啊?”
“有点头疼。”
孟常打开家门,他母亲正在做饭。
可是,他最后拿起这纸有修补痕迹的文字,反来复去地看,怎么都觉得有缺憾,又换了一张白纸,重新誊写了一遍。然后,把另外几张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
“应该在瓷罐里,灰色的,上面画着一个老翁和一个小孩,还有竹子。”
她依然盯着孟常的双手,低声说:“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信。”
远处就是田野了。附近稀稀拉拉有几座房子,都是独门独院,都没有一点人气。
“我在外面喝粥了,也有莲子、大枣、百合。”
孟常的心又一次缩紧了——这个人是不是昨夜那个人呢?他(她)为什么总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是啊,其实没有什么。”他嗫嚅道。
次日,孟常早早就出了家门。
看得出来,他写的进度很慢,写得很投入,他不时停下来,用笔敲着桌面,思索。还不时回头修改前面写出来的内容。
到了单位,其他人还都没有来。他呆呆地坐着,什么都懒得干。
“常子,饿了吧?”老太太一边端菜一边问。
半年后,孟常又听到一个消息——
“这种信就是我的魂儿。只有大家广泛传播它,我才会活得越来越旺。假如大家见了这种信就撕掉,那我就完蛋了……”说到这里,她慢慢抬起眼睛,盯住孟常的眼睛,突然说:“可是,我的一个魂儿被你烧掉了。”
她微微地朝他笑着,似乎对他的表情有些不解。
是大军?是景山?是成子?……
晚上,孟常把门关得死死的,躺在床上,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动着。
现在,所有的声音都让他害怕。而且,在这特殊的时候,不管是谁来找他,他都感到恐惧。
院子里很光洁,没有种花也没有种草。
“有什么不一样?”
当他慢慢迈进第三个房间时,眼睛一下就瞪大了——这个房间还是只有两个椅子和一张桌子!而且,他看见穿着绿色连衣裙的新梅坐在一个椅子上,冷冷地看着他……
不要不理这封信,不然你会倒霉的。
“什么时候?”
孟常抬头看了看,大门果然锁着。
“我有钥匙。”她平静地说。
难道,这是巧合?
……自从孟常精神崩溃之后,他母亲也变得疯疯癫癫了,她像祥林嫂一样,见了邻居就问:“你看见我家常子了吗?”
新梅说:“烧了就烧了呗,那有什么!”
孟常半天没有说出话。
新梅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说:“你坐吧。”
“再见。”
接着,全场的掌声被引发,响成热烈的一片。
那天晚上,孟常出现在大街上,他眼神呆滞,面色铁青,一路走一路手舞足蹈。那样子很像张古。
“我不喜欢!”孟常显得很暴躁。
他换上一张白纸,认认真真地誊写一遍。明天早晨,他要把他的发言稿先交给领导过目的。
打过招呼,新梅骑车先走了。
“你家可真远啊。”
这一天,孟常很少说话,发完信,就一个人坐在门口发呆。几个同事都感到有点不对头。
孟常不耐烦了,说:“好了好了,我吃,你别烦我了。”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新梅张望了一圈,喊了一声:“妈!”
孟常有点惊骇了。
进了单位,他的脸上有挂上了谦和的微笑,跟几个同事打招呼。
孟常抬起头,看见了一个独门独院,他一下警觉起来。
又是一天。
“怎么回事?”他终于低声问了一句。
“车胎扎了。”
孟常抖了一下:“怎么有那么多信呀?”
孟常慢慢放下话筒,心中一下又充满了阴影。这时候,窗外又传来卡车惊心动魄的刹车声……
孟常猛地转过头,恼怒地说:“今后你少跟我开这种玩笑。”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半年。
单位里的几个热心老大姐,都抢着要给孟常介绍女朋友。邮电局里有几个女孩子也暗中对孟常很爱慕。
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天长日久地被这封信的阴影折磨着,竟然越来越病态。
新梅骑车走过来,朝他笑了一下。他也笑了一下,笑得很难看。
他一下躺在床上,说:“我累了,歇一会儿再说。”
是谁寄来的呢?
“最近正流行感冒呢,千万小心点。”她一边说一边要上车走了。
“你蹬自行车上去。”新梅说。
阴乎乎的天光从房子的眼睛照进来,照着新梅的脸,半明半暗。
如果你不按照信上说的做,那你一定要倒霉。
“就是,所以我才在城里租房子。”
我是老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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