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本藏在黑暗中
作者:周德东
她为了替她爱的人复仇,想出了这个蹩脚的计划。她为了翻找荔之君和孙本的合照,花了一上午的时间。
荔之君对孙本充满了想象。
查颖一动不动,还是那样冷冷地看着他。
可是,这个人是谁呢?
荔之君沉浸在爱河里,忘记了时间。有一天,她忽然意识到很久没见到查颖了,而且一直没有通电话,这不是重色轻友吗?
而孙本藏在黑暗中。
荔之君慌乱地站起来:“哟,没事吧?”
荔之君的母亲伏在她苍白的身上哭得死去活来。
由于父母细心的呵护和培养,荔之君健康地成长。
她很喜欢和荔之君一起割草,像快乐的园丁。
当那些照片摆在孙本面前时,他的眼光一点点变冷。
现在,他胜利了,他一步步回到了那张黑暗中的床。
孙本还是不说话。
他藏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藏在黑暗中。
她们走近后,他并没有对荔之君的脸表现出丝毫吃惊来,他看着荔之君的眼睛,轻柔地说:“你好。”
她坚信,那个从黑暗中显现出来的孙本不是人。
荔之君说:“出血了吧?我看看!”
平时,他经常失眠,不过今夜他觉得自己不是失眠。
查颖一直看着那雪白的雕塑,没有说一句话。那是两个抽象雕塑,一个是用三角形做的女性造型,一个是用正方形做的男人造型。
几个总经理都在,他们在草坪四周默默地走动。
第二天,孙本辞职了,消失了。
那个影子抱起痰盂,快步离开了那个房间。
在她完成化装的最后一道程序,把头发都拉到了脸上的时候,忽然感到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鬼魂,而她的身体只是一个载体。
荔之君没有丝毫察觉。这一天,她约查颖来她家。
孙本已经早早等在那里了。他是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假如他站在几个男人中,女人第一眼肯定不会看到他。
她甚至感到在夜空中飘荡的冤魂,都把她当成了同类,开始向她慢慢地围拢,粘贴,挤蹭,撩拨……
直到这时候,她还没有看到孙本在哪里。
孙本是个“玻璃”。
当然不对头,今夜是荔之香死去一周年的忌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查颖发现了一个重大的问题——她爱上了荔之君。
荔之君幸福地想,这就是心灵感应了。
天上地下,死寂无声。
夜深人静,世上的人都进入了梦乡。
过了一会儿,又响起来。
他是个城府很深的人,谁都不知道他内心装的是什么。他脸上呈现出来的一切都与内心毫无关联。
夜越来越深,孙本渐渐感到事情其实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复杂,因为他听到窗外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
“谁?谁在门外?”他低声问。
——夜深人静后,她就开始化装,换上长袍,在脸上抹上白粉……
荔之君又说:“本来,那一天我想用面纱遮住脸,但是他不同意,他说,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你的容颜,在我心目中,你是最美丽的新娘。”
房间里有很多角落,都是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漆黑一片。
我们看不到孙本,只能看见她。
那个影子抖了一下。
他的牙太白了,他的血太稀了。这是他真实的一面。
他爱另一个他,她爱另一个她,因此,他和她之间无疑是冰冷的。
她开始对自己恐惧了!
孙本回到了黑暗中。黑暗是他的世界。
“你……为什么要跟踪他?”
最后,两个人达成的协议是:他放弃荔之君。查颖不扩散这些照片。
藏在黑暗中的孙本突然笑起来。
她终于答应和他见面了。这天,她约上了查颖。
从此,孙本藏在了黑暗中。
查颖想找个话题让她高兴起来,却不知道说什么。
月光照着那两排惨白的骨头,尖尖的,像狼一样。
她先天的缺陷丝毫没有影响她的性格,她文气,善良,果断。她从小就痴迷美术,她的绘画阳光一般明朗。
今天她们没有割草,而是坐在草坪上聊天。可是,说着说着,荔之君情不自禁又讲起了她和孙本的故事。
……因此,我劝你——“千万不要装神弄鬼”,我曾这样劝告过很多不真实的人。假如,你在深夜里装神弄鬼,很可能就陷入你扮演的角色,再也挣不脱。
她也转头看了看查颖。
“你好。”
突然,他张开嘴,龇出了牙齿。
他冷静地和照片中的荔之君对视着,过了半天,他才把她拿起来,小心地放进了抽屉。
查颖看到自己的影子在孙本的窗子上缓缓移动的时候,已经肯定自己不再是查颖了。
他猜对了一半。
地点是一家酒吧。
她心疼荔之君,牵挂荔之君,想念荔之君,向往荔之君……
孙本藏在黑暗中。
孙本死了,被刀子扎死的。
她每次上网见到他的名字,就仿佛看到了一张智慧的清爽的脸。而真实的孙本藏在黑暗中。
她又想,是不是这个深不可测的孙本识破了自己,反过来吓自己呢?
她急忙冲出门,开车朝荔之君家冲去。
孙本迅速用一张餐巾纸捂住了手指,开玩笑说:“我听得太入迷了!”
他做过很多亏心事,但是他不怕鬼叫门。他怕的是人,跟他一样的人。他觉得,人比鬼可怕,鬼玩虚的,人来真的。
荔之君没说什么,她和查颖一起推着割草机,默默朝前走。
那怎么可能是人呢?
这不是爱是什么?
四周真静啊,她仿佛看见了树上藏着的一双双猫头鹰的眼珠。
她停下来,深深叹口气。
那眼光有一种积压了亿万斯年的冰雪的寒气,一点点渗透他的骨髓……
接着,她微微笑了笑:“你帮我一个忙,把我房间里的那些画都带给他,好吗?”
她已经不会哭。
孙本做完了这些,很心疼地用舌头在伤口上舔来舔去。他说:“你端走吧。下次,你带一个大一点的容器来,啊?”
他感到不对头。
“见过的人都说它很美。只是,它缺一点红色。”
最后,她出其不意地说:“我们已经选了到教堂举行婚礼的日子。这几天,我正为自己缝制婚纱。”
“多美呀。”查颖说。
查颖穿上T恤牛仔裤运动鞋,戴上手套鸭舌帽太阳镜,去了。
查颖一猜即中:“割草?”
“他是一个‘玻璃’。”
她的房间里几乎挂满了孙本的肖像。
他困惑了:自从荔之君死了后,他把她所有的照片都塞进碎纸机嚼了,怎么突然又出现了一张?而且偏巧是在她的忌日里!
她们推着老式的割草机,朝前缓缓移动,看草叶在刀齿下乱舞,查颖说:“就像给男人剃胡子。”
他是黑暗中的动物,他像猫头鹰一样可以在黑暗中看清敌人或者猎物的纹理。他猛然发现他的领地被侵占了。
“之君……”
她傻傻地回过头去,看见孙本的窗户黑糊糊的,无比深邃。
他肯定想不通,查颖是怎样拍到的。
终于,她们都关掉了割草机,坐下来。
她借着路灯的光朝里看了看,猛地瞪大了眼,痰盂“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那血是绿色的。
她心惊肉跳地把这个秘密深深埋了起来。
荔之君就“咯咯咯”地笑。
三个人互相介绍之后,坐下来,开始聊天。
满目新鲜鲜的绿色,空气清新得好像没有空气一样。
查颖出了孙本的门,已经吓得面如土色。她匆匆走过一条条铺满梦魇的街道,跌跌撞撞地朝家里走去。
孙本是一个农村孩子,尽管他在大学里成绩很好,但是毕业却被分配回了老家。他只身闯到都市寻找前途,目前在一家公司搞设计,很不得志。
他在黑暗中睁着双眼,内心焦虑、浮躁、不安。
孙本不说话。
荔之君穿着她亲手缝制的婚纱,平平地躺在那片宽阔的草坪上。鲜血像花一样在草丛中开放,触目惊心。
查颖越来越缄默。
查颖突然说话了:“你知道我最近干什么去了吗?”
孙本藏在黑暗中。
孙本很坚决地拒绝了荔之君的好意:“一个男人,没那么娇气!”
尽管房间里散发着鬼气,但是他却认定,这个事件的背后藏着一个人。这个人恨他咬牙切齿。
荔之君没有对他说过自己是总裁的千金,也没有说过自己的缺陷。她觉得,这些都与爱情无关……
“荔之君……”
他慢慢地走到痰盂前,站定。他一直看着对方藏在厚厚毛发后的那双亮亮的眼睛。
查颖坐在荔之君旁边,她始终一言不发,冷冷地盯着孙本。
她终于来了。然后,她又走了……
终于,他打了个哆嗦。杯子滑落在桌子上,碎成了几块。
“你还记得我家那片草地吗?”她说。
荔之君愣了一下。她感觉查颖的眼神变得有些异常。
凶手是个男的,是孙本过去的“男友”。他曾经出现在查颖偷拍的照片中。
那血竟然像自来水一样充足,发出“哗哗”的声响,很快就溢出了痰盂。
“你带桶了吗?”孙本突然问。
他睡不着,他不可能睡着。
之前,荔之君没有对孙本描述她和查颖的外貌特征,可是,她们走向他的时候,他站了起来,一直看着荔之君微微地笑。
“你来干什么?”孙本问。
那声音又消失了。
而那个女人站在月光里。像我们小时候听过的那样,她的头发披下来,挡住了脸。
接着,他木木地举起一条胳膊,猛地一口咬下去,一直不松口,终于,血从那条胳膊上流出来,流进那个痰盂。
他和他每次幽会,都是在夜里,反锁着门,挡着窗帘……除非这个查颖是一只苍蝇。
刚才他一下班,就感到房间里多了一双眼睛,当时天已经黑了。他回身扫视了一圈,立即发现写字台上多了一张荔之君的照片。
“我是君……”
“我检查一下伤口里有没有玻璃片!”荔之君着急地说。
“今夜,我想找你来借一点……”
又过了一天,查颖早晨一上班,公司就有人告诉她:“总裁家里出事了!”
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
查颖在一家公司当业务经理。那家公司归属于泊利集团。
荔之君住在郊外的一个别墅里,她家楼下的草坪,很宽阔,有几座雪白的小型雕塑错落其间。草坪西周种着一丛丛翠竹,经常有不知道名字的小鸟飞来飞去。
没有人知道,他又锁定了一个新的目标——那个女孩的父亲是个政府官员,她的脸也不像荔之君那样歪斜。
然后,她把他约到了第一次见面的酒吧。
“你为什么欺骗荔之君的感情?”查颖冷冷地问。
渐渐,他的眼神就有点不专注了,他时不时就朝荔之君旁边瞟一眼,似乎有点不安。
查颖转头看了看她。
荔之君的身材没有变,只是她的影子很长很长,那影子一步步移过来。
藏在黑暗中的孙本终于一点点显露出来。
查颖在单位请了假,然后她就消失了。她像影子一样,日夜跟随孙本,终于发现了这个秘密。
荔之君出生时,因颅骨长时间不能进入产道而导致畸形,造成脸部微微扭曲。现代医学不能治愈这种疾病。
第二天,荔之君又给查颖打了个电话,约她来割草。
然后,他慢慢地走开了,回到了黑暗中。
孙本说:“小时候在家乡劳动,划破手指是经常的事,没关系。”
“现在,我不必隐瞒了——我不爱女人,我接近荔之君,只是想在这个社会上找到一个靠山。实际上,我早就对她的家族了如指掌了。”他冷冷地答。
他看到了荔之君照片那一刻,就开始猜想幕后。
草割完了,平平整整,一片新绿,空气里弥漫着草汁的味道。阳光充足,但是不热烈。四周寂静无声。
她还抱着那个痰盂。
在荔之君的画笔下,孙本微妙地变得英俊起来,双眼也熠熠生辉了。
荔之君说:“劳动呀。”
她好像在讲一个不真实的童话。
荔之君也讲完了她和孙本的故事。
有一个人躺在他的床上。
只要是荔之君在说,孙本一直微笑着聆听。
是的,从此孙本永远藏在了黑暗中。
她万万没想到,她走进孙本的房子后,会看到那恐怖的一幕。
查颖问:“有什么好玩的?”
他等待着。
他警觉地竖起耳朵。
“我一直在跟踪孙本。”
她一下想起来,那天在酒吧,孙本的手被划了一个口子,流了血,可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让别人看。
她立即给查颖打了个电话,约她来。
她拍了照片。
荔之君和孙本相识于网上,他也是学美术的,两个人很谈得来,很快,他就向荔之君求爱了。
那个影子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开始思谋应付的办法。他心里装着无数更恐怖的办法。于是他开始寻找塑料袋,绿色的液体等等,这是他的武器。
她慢慢撩开了挡在脸上的长发,木木地转动着身子,寻找什么。
过了半天,门果然“吱呀”一声,开了。
“就是缺一点红色。”荔之君静静地说。
她走出门的时候,觉得步子已经不是自己的步子,而是另一个人的,轻飘飘,慢吞吞,好像踩在棉花上,不再受她的支配。
这世界是一幅画,不可能完美。而荔之君把她的血当成了颜料,弥补这一切。
查颖呆呆地站在远处,想起荔之君昨天刚刚说过,这草坪缺一点红色。
那是他和荔之君的合照,他的那一半却被剪掉了。只剩下荔之君笑吟吟地看着他。
平时,她不可能看到这一面,因为平时她是一个人。而刚才,她变成了鬼魂,就看到了。
孙本藏在黑暗中。
这一次,轮到影子不说话了。
此乃爱情魔术。
接着,孙本就藏在了黑暗中。
一般来说,两个女孩赴约,肯定漂亮的那个是主角,而不漂亮的那个是陪衬。
荔之君的父母为此很难过,无论在物质上,还是在精神上,他们都尽力让她得到充分的满足。
“……”
“……”
一阵凉意像风经过麦田一样掠过他全身的汗毛,他镇定了一下自己,说:“来,你进来。”
荔之君变了,好像换了一个人,更快乐,更湿润。
她跟荔之君是好朋友,荔之君是泊利集团的董事长。
更多内容...
上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