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德东
房山摇了摇头。
歌厅里很暗,放着疯狂的HI歌:“还是原始社会好,妹妹光着屁股跑……”很多人随着疯狂的音乐在手舞足蹈。那些女人都敞露着脖颈、胳膊和丰满的大腿,像一个个鲜嫩的桃子。
口袋里有一张卡片。
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找到那个女人的家了。昨天夜里,是那个女子开车把他拉来的,他根本不记得路。而且,当时他服了摇头丸,一直处于亢奋和癫狂状态……
“……”
那女子叹了口气,说:“不仅你想回去,我也想回去,但那是不可能的。我天天都在想念那个世界,天天都在描绘那个世界,想把这里装扮成那里的样子……”接着,她转动脑袋,看了看那蓝得古怪的天,又看了看那鲜艳得异常的纸花纸草,不好意思地说:“不太像吧?”
走出了那扇门,他没看见什么可怕的场景,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夹在花草间的蹊径,很熟悉,似乎在哪一个轮回里走过似的。
亲爱的,打扮得这么帅气,想去哪儿呀?
他掏出来,看见那卡片上只有一行字:请来地宫。下面是地址和电话。

贰 High

房山渴望一夜情。他梦想今夜能遇到一个放浪的女子,她穿着暴露,长相性感,双眼发电……
HI歌继续:“服了摇头丸,我就跟你玩……”
一道闪电亮起来,房山看见那个女子硬撅撅地躺在床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闪电过后,一片漆黑。
她停下脚,慢慢转过身来……
“为什么?”
他停在了一扇门前,慢慢地敲了几下。
他一下就成了泄气的皮球。
房山已经不管那外面(或者说那里面)是什么地方了,他现在身处绝境,必须闯一闯。
他慢慢地下了床,走到门口,木木地照了照镜子。他看见自己的脸很白,嘴很红。
那次,他们要了三个小姐。陪房山的那个小姐极其丰满,让他神魂颠倒……
“为什么……不画脸?”
很快,房山的鞋子就罐满了水,身上也被浇透了,成了落汤鸡。他一直朝前走,终于来到一座楼房前。所有的窗户都黑着。
“这是谁画的?”
他不能断定这个悄然出现的女子是真实的,还是画在墙上的。他想走过去,摸摸她,却不敢。

伍 6月23号

女人走了出去。
他们就那样没有任何隔阂没有任何阻碍地交会在一起……
房山要了一杯酒,眼睛溜来溜去,都不够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山全身疲软,趴在床上,再也爬不起来了,不一会儿他就进入了梦乡。
房山一惊:“今天是4月14号啊。”
外面还黑着,路上没有行人。房山出了门就开始奔跑。
突然,那个女子的胳膊抬起来,朝他勾了勾。
跑出了几条街之后,他才回头看了看,街道上黑糊糊的,没有一个人影。那栋可怕的楼房消失在高楼大厦的丛林中。
人就是一种经常在十字路口迷失方向的动物。
他要好好放纵一下了!
“可是你的脸……”
6月23号这天夜里,房山睡着睡着突然瞪大了眼睛。
房山没看到太阳的影子。
“有了脸,灵魂就显示不出来了。”
他朝其它三面墙看了看,再没有人了。
终于,两个人像急着上厕所一样离开了酒吧——那女子开着三菱车,带房山到了她的家。
天好像是一块巨大的布,悬挂在头顶,也是蓝色,不过好像是模仿天的颜色画上去的,是凝固的颜料,没有一丝一毫通透感。
男人疯狂地爱女人的肉体,女人像男人爱女人一样疯狂地爱男人的肉体……
他不明白,画上的女子为什么和梦中的女子一模一样?惟一的解释是——在他半梦半醒间,这幅画映入了自己的眼帘,于是,他就梦见了她。可是,他清清楚楚地记着,他走进来的时候,这墙上什么都没有,怎么突然冒出来了一幅画?
他们连安全套都没戴。
“哪一年?”
湿衣服紧紧贴在房山的身上,不停地滴着水。他抖得越来越厉害,忽然想到:今天是2002年6月23号,她的死期!可怜的女人,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亲友,就这样孤苦地死在了床上……
天还没亮,房山就要离开。
“爱滋病引起PCP肺炎。”
平时,他老婆对他的管理极严,而且她从来不出差。现在,这个男人像五行山下的孙猴子,终于解放了,甭提多高兴了!
脚下的小路不知道从哪里伸来,也不知道朝哪里伸去。四周一片死寂无声。
灯微微地亮着,很静,不知道几点了。
上次,他背着老婆,跟两个朋友到地宫玩,就是穿这身西装去的。他们进门时,服务生毕恭毕敬地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张联系卡,房山看了看,顺手装进口袋,早忘了。幸亏老婆没发现这个重要的物证!
果然,头上的天是假的!这个错误太大了,无法更正!

肆 画

他的头皮一炸。
他愣了愣,勉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你是不是还没有画完?”
那个女子在花草上朝前行走,穿一件宽大的T恤,一条紧绷绷的短裤。她的身影在花草上粼粼地浮动。
“你和我的灵魂在超时间状态进行对话。”
人与人无比亲昵……
房山身上的汗毛“刷刷刷”地立起来——那个病毒世界开始向现实生活渗透了!
“醒了。”这时候,他彻底清醒过来了。
(五行山上如来佛祖的那道咒符:俺嘛呢叭咪哞,其实就是当年小两口乐颠颠从政府领回的结婚证。)
在门口,那女子吻了吻他强健的胳膊,约他下周再来。他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想: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你了!
他眯着眼四下查看,终于看清,这个房子四面都有门!
“我家墙上的门都是我画的。”
她说:“不用怕。现在,我们的身体还在地面上,你看到的我仅仅是一幅画像,而我看到的你也是一幅画像。”
她说话了,声音好像从她的背后传出来,瓮声瓮气的:“……我是个画画的,我生前是个画画的。”
一只羊被狼追赶,跑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狼回去了。羊转了转身子,突然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它分别朝四个方向走了走,好像都不对。它只好跟一个个路人打听,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羊家庄在哪。羊无家可归了。它越想越不明白:它走遍原野都不迷路,一个小小的十字路口却把它弄丢了!
一个男人的老婆出差了。
突然,房山感觉坟墓里好像多了一个人,猛地转了一圈,眼睛停在了北墙上——隐隐约约有个女子,她靠着墙,一动不动,看着他。
“我,这是我的自画像——噢,你还不知道,我是个画家。你看,这个房间只有北面的墙太空,正好缺一幅画……”
在一个充满香气的房间里,在一张娜塔丽床上,两个人都像开闸的洪水,汹涌澎湃地融合了。
没有人答应。
北面的墙……
花草开得极其鲜艳,鲜艳得都不正常了。房山怀疑这遍地的花草都是彩纸扎成的!
“6月23号夜里。”
“肺炎。”
四下望了一下,他没看见城市的楼房和烟囱,不由惶恐起来。
想了好久,他决定走北门。
“画完了。我从来不画脸的。”
房山一骨碌坐了起来,这才发现他看到的原来是墙上的一幅画。他听错了,不是画中人在问,而是那个刚刚跟他做完爱的女子在问——她从另一个房间里走出来。
很快,他们两个人的药性都发作了。
这天晚上,他从衣柜里取出一身平时不穿的白色西装,穿上。对着镜子,抻抻衣领,拉拉兜盖……
房山怔怔忡忡地回想着梦中的情景,恐惧起来——假如,她真有爱滋病,那自己不是也完蛋了吗?
他抬起头,倒吸一口凉气——那个没有脸的女子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一个女子走过来,坐在房山身旁。她的眼神火辣辣的。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T恤,紧绷绷的短裤,大腿浑圆。两个“钵”颤巍巍,呼之欲出。
他对自己说:这不是你的家,你不能走进去。可是,他的双腿还是把他送进了楼门。
这几天,猫咪也回娘家了,得三天才能回来。他一下被松了绑,兴奋得在床上翻了三个跟头。
外面的世界遍地都是风花雪月,你说他要出去干什么?
抬头看看,上面竟然是严实的屋顶。
她指了指连天的花草:“这些花草都是我用彩纸扎成的,漂亮吗?”
“醒了?”梦中的女子在梦外问。
他还躺在那迷人的香气里,躺在那张华贵的娜塔丽床上。他睡着了。
他慢慢走过去,伸手去拉门,手却碰到了墙壁上——这扇门是画的!接着,他急匆匆地走到另外三扇门前看了看,都是画的门!
忽然,他感到这栋楼房很熟悉,想着想着,他惊怵了——这正是那个画画的女子的家!他竟然在梦里把它找到了!
房山突然问:“你是怎么死的?”
“肺炎?”
他轻轻推了推,那门“吱呀”一声开了,似乎一直虚掩着,在等他。
他退不回去了。
他忽然想到了那张卡片:请来地宫……
房山讪讪地笑了笑,说:“不画脸的话,还有什么意义呢?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房山紧紧盯着她的脸——她的脸上是空的!房山看着那一脸苍白的肉,差点昏过去!
房山在雷雨声中慢慢坐了起来。
房山正愣着,她已经转过身,把那个画的门拉开了,四周一下亮了些。不过不是那种阳光灿烂的亮,而是一种阴天的亮。
房山一下就惊醒了。
他换上了一身只有在重要场合才穿的高档西装,换上了一双铮亮的皮鞋,对着镜子,左看看,顺眼;右看看,也顺眼……
“……”

叁 在这里,在那里

早上,房山醒来。
那女子从挎包里掏出一粒摇头丸,递过来。房山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接了过来,放在了嘴里。
现在,房山面临的也是这样的问题——不知道该从哪个门走出去(或者说走进去)。
房山摸了摸,手像触电一样抖了一下——他的脸上也同样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他沉沉地想起昨夜的梦历,突然,伸手去摸了摸他睡前放在床头的衣服——都被雨浇得湿透了!
画上的人还是没有脸,只穿着一身白色西服。
房山发现身下的娜塔丽床是个陷阱的时候,什么都晚了——黑暗中,他的身子陡然失重,“扑通”一声摔了下去!
他清楚,这里虽然很像是一个房子,但决不是一个房子。因为他刚才是从地面上掉下来的,这里应该是地下。
“是我啊。”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他告戒自己:不能再走了,不能再走了,不能再走了……可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双腿,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哥哥,High了吗?”她问。
没错,结婚后,她仍然像一只猫咪。不过,他变成了她手中的小老鼠。
那女子一边端详她的大作一边说:“你以为人与人不一样吗?”
有一种类似机械的动力推动着他们,情不自禁地摇摆,抖动,颠晃……
有这样一个段子:
停了停,她又从桌子上拿起了一张画像,说:“刚才你睡着时,我给你画了一张画像。”
雨声被隔在了楼外,楼道里显得安静多了。房山被冻得哆哆嗦嗦,朝楼上走……
房山觉得这件事十分蹊跷。
有这样一个故事:
窗外打雷闪电,下雨了。雨不大不小,相对那雨来说,雷电显得很夸张。一个接一个闪电把这个黑暗的世界变成一个又一个转瞬即逝的白昼,一个接一个的惊雷好像要把乌云撕开。
四周幽暗的座位上闪烁着一双双贪婪的眼珠,也许其中还有你有我——咳,都没好到哪儿去,与君共勉吧。
半夜了,大街上当然没有一个人,到处奔淌着雨水。
突然,他听见头上有动静。
地宫是一个歌厅。
如此说来,他很快就要到那个没有太阳的世界跟她会面了。
她很像刚刚跟房山做爱的女子。房山喊了她一声:“HI!——”
天已经亮了,但是还阴着。

壹 请来地宫

她那张空白的脸咧了咧,似乎笑了笑:“你摸摸你自己的。”
然后,他打开门,僵直地走了出去。
“因为所有的脸都不真实。”
——这里没有门,这里是坟墓!
他忽然相信,昨夜他确确实实见到了那个女子,准确地说,是见到了她的尸身!
“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房山猛然想到——这是个病毒世界,把真实的世界覆盖了!他急切地需要一个搜索引擎,找到关于他家的资料!
他和她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
她又指了指天:“这天其实是一块巨大的布,同样是我画的。”
“是啊,现在我还没死。”
老婆固然好,但是在一起时间久了,肯定腻味。相看两不厌,只有敬庭山。
房山出门去了地宫。
“……”
闪电照亮他的脸,苍白得像个纸人,没有任何表情。
房山是个散打运动员,身体特别棒。他老婆弱不禁风。可是,他怕她。
房山趴在窗台上朝外看了看,到处是积雨,沟满壕平,看来昨晚下了一夜“关门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要出去干什么?
突然,他在口袋里摸到了一张纸条,掏出来一看,竟是老婆的字:
这世界变得完美无缺……
“这画是谁挂上的?”房山问。
接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画笔,一步步走向房山,一双看不见的眼睛不知道在哪里死死盯着房山,瓮声瓮气地说:“来,咱俩互相把对方的脸画上,好不好?”
“今年。”
结婚前,房山一直觉得老婆温柔得像一只猫咪。
她是真人!
爬起来之后,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房子里,房子里一片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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