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黑影静默了半晌才哑哑地说：“——你猜。”

这世界一下就安静下来，惯性推着车朝前慢慢滑行，只剩下车轮碾压路上石子的声音。

“空难鬼？”

“不对。”

酒壮胆。这一刻他天不怕地不怕——不就是后面跟个尾巴吗？

他忽略了机器故障也可以让他停下来——车“噗嗤”一声灭了火。

德嘉忽然想起一个人在喜宴上讲的一个鬼故事：从大庆到安达的这条公路上，有个恶鬼，你要是撞见了，它就会问你一个问题：我是什么鬼？机会只有十次。有几个司机没有猜中，结果都死了。其实，那个鬼是个死于车祸的司机。

那个黑影已经不耐烦了，他一点点朝德嘉爬过来。

德嘉开车从大庆市回安达市。

“枪下鬼？”

“不对。”

“不对。”

“不对。”

应该是电路的问题。不过他清楚，他这种状态肯定查不出任何故障的。

“错了。”黑影说。

黑影越来越近。

车灯灭了，天上的月亮显得格外亮。他朝反光镜看了看，后面那辆车也紧紧挨着他的车停下来。它藏得很严实，只露出驾驶室的一角，窗内黑糊糊的。

他在地上躺了一会儿，胃一阵阵朝上涌动。他艰难地坐起来，靠在笨重的车轮上，朝后看。

后面那辆车的门也开了，爬下来两个人，他们一前一后，动作一模一样。德嘉对自己说：那是一个人，是叠影，是自己的眼睛花了。

“吊死鬼？”

终于，德嘉颤巍巍地问了一声：“你……是谁！”

“不对。”

他傻了。

“淹死鬼？”

车成了残废，他也就成了残废，寸步难行。

公路两旁，长满了毛瑟瑟的蒿草和芦苇。偶尔有一两个低矮的房舍，不过都熄灯了。

他喝醉之后有个特点——不会走路，但是会开车。不管醉成什么样子，不管多远的路，只要把他抱到驾驶室，他就能顺利地开回家。只不过，到家后得有人把他抱进门。也就是说，他喝醉之后只会踩油门，不会朝前走。

不过，德嘉并不怕。他有车，车就是他的飞毛腿，就是他的铁甲，除了交警谁都无法让他停下来。只要他不停下来，不管后面是人是鬼，都奈何不了他。

德嘉打开车门，朝下爬，一头栽到了地上。

德嘉朝他挥挥手，他也朝德嘉挥挥手。

德嘉又挥挥手，那个黑影同样又挥挥手。

德嘉一下就懵了，他又说：“病死鬼？”

“不对。”

“你是个死于车祸的鬼？”德嘉说。

现在，德嘉盼望迎面来一辆车，他好借它的车灯，看看后面那辆鬼祟的车到底什么样。可此时已经半夜了，路上没有一辆车。

“冤死鬼！”

“不对。”

“不对。”

“饿死鬼！”说完这句德嘉就后悔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会饿死呢？他浪费了一次宝贵的机会！

此时，德嘉只剩下脑袋了，一颗重重的大脑袋，身体另外的部分都飘飞起来。

还有三次机会了！

“刀下鬼？”

实际上，他从反光镜里发现它好半天了。它没有开车灯，黑糊糊的像个怪兽，紧紧跟随在德嘉的车后。德嘉快它也快，德嘉慢它也慢。

那个人学着德嘉的样子，也靠着车轮坐到了地上。

那个黑影愣了愣，马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他的车，爬上去开走了……

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德嘉脱口而出：“醉鬼！”

这时候，那个黑影已经逼近了德嘉，他哑哑地说：“你猜不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