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激素刺激，李迎开始毫无征兆地发胖，甚至内分泌紊乱。最后的两年，张利再也不碰她了。两个人依旧像情侣一样睡在一张床上，被套依然是当年两个人一起选的图案，他们也依然可以拥抱入眠，只是张利再没接触过她的身体，接吻都没有。李迎开始自慰，在那些确定张利已经酣睡的夜晚，她开始在漆黑中触摸自己的身体，不敢呻吟，只是触电般地一阵瑟缩，然后就这样羞耻地达到了高潮。

李迎突然觉得所有的血液一下子涌到了脑袋里头，面前的一切都在她眼前层层重叠。之前每次吵架，她负气打包试图离家出走的时候，都是张利跟她说：别闹了，回来。她就像一只狗一样，回来紧紧抱着张利说：我们再也不吵了，我再也不走了。她以为风平浪静就是和谐的终极体现，她也反复劝说自己恋爱多年就该是这样平淡。可如今面前这个男人突然开口说分手的刹那，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只是僵尸般地站在那儿，瑟瑟地开口，问了一句：今天吗？

日历牌翻到10月30日的时候，李迎想：今年我不要蛋糕了。今年生日，哪怕张利陪自己吃一顿饭就好。

张利点了点头。

4年前，张利在生日当天送过李迎3个蛋糕：早上一个，中午一个，晚上一个。早上那个是之前一天订好的，李迎刚刚睁开眼睛时，床头上就摆着一个蛋糕；中午那个是餐厅里买的，算作是用餐时间正式的庆祝；晚上那个完全是因为蛋糕长得漂亮，李迎只说了句蛋糕上画的卡通女孩有趣，张利就付钱把它买了回来，还说蛋糕上面的女孩儿像李迎，是个笑眯眯的小胖子。

11月1日还是来了，这天的张利起得格外早，李迎背对着他躺着，已经醒了，她在装睡，因为她坚定地相信，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早起的张利一定是为她准备了惊喜和礼物。她反复地说服自己，这是张利还爱自己的最好凭证。

李迎开始变得疑神疑鬼，直觉告诉她，张利一定有另外的女人，可是她不能问，也不能摊牌。她依然会在周末去超市买回一堆清洁用品，和张利一起把屋子收拾到一尘不染，她以为这就是拥有张利的最好佐证。她不能问他，你是不是不爱我，她怕张利告诉她，是因为你胖我才不爱你；她也不是怕张利说就是因为你胖才不爱你，她只是没有勇气告诉张利，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胖。

一年的时光，李迎看到了更多的张利。他爱打游戏，爱赌博，爱一切看上去完全不着调的东西。因为生活琐事，因为住在楼下的张利父母，因为当年被小三的不服，两个人开始吵架，李迎不敢大声嚷嚷，生怕吵了张利父母。张利从不用安全套，李迎劝了几次没改变，她实在不想在一切都还不确定的时候怀孕，于是她开始偷偷地吃避孕药。药片小小的，有点儿甜，就像当年张利买给她的蛋糕的滋味。

将近11点钟，张利回来了。他叫醒李迎的时候，她嘴角是带笑的，深秋的阳光射在李迎的身体上，她竟然瞬间有点温暖。她睁开眼睛反复打量张利，他的手里空空如也，他只是坐在她身边，问她：你睡得好吗？

一刹那李迎有点失望，却依然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百般滋味地冲张利一笑，起身准备去洗澡。张利突然开口，他说：你等等，我们聊聊吧。

这是第100次，李迎告诉自己，再不跟张利吵架。吵也没用，不还是这样过么，她心里头合计。

张利最终还是带了离婚证来找李迎，宣誓似的，带着李迎见了自己的父母和所有亲戚，李迎就这么成了张利的女朋友。直到她大包小裹地把东西一股脑搬到张利家的时候，她还是有点懵：自己到底算这个男人的什么人。张利不说，他只说“我爱你”，李迎也不问，她想不说算了，爱我就好，问多了两个人都尴尬。

李迎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卑微过。

那时候的李迎还不胖，1米70的身高只有100斤上下。那年她刚毕业，来这个城市工作不久，张利是他的第一个策划案的客户。拿下那个案子的时候，李迎带着自以为不少的奖金请每个参与者搓了一顿，张利也在邀请行列。具体的细节她忘了，只记得大家都喝到微醺的时候，张利的一个四川籍女同事突然趴在李迎耳边说：知道吗，张利一定会爱上你这样的姑娘。李迎扑哧一乐，心里想无非又是一句寒暄话罢了。实际上，这个时候的她连张利的脸都没正式打量过。

李迎握着手机，半晌，她回了一句：替我祝她生日快乐。

用这些话来聊表自慰的时候，李迎的眼睛刚好划过日历牌，上面写着，10月29日。她的脸突然就现出一丝笑意，还有3天就要满28岁了，她想。笑意来自于心里头对于张利送给她礼物的憧憬，刹那间她竟然又有了点幸福感：哪怕，哪怕只是送我一个生日蛋糕也好。

刚来大城市的李迎爱玩儿，下班之后的时间都用来去酒吧跟朋友聚会喝酒唱歌，早上醒来坐个地铁去公司，踢掉高跟鞋去洗个澡，就直接上班，李迎从来不觉得累。她在电话里跟她妈妈说：怕什么，这个城市里每个年轻人都是这么过的。一个晚上，李迎突然收到了张利的短信，请她晚上来家里开派对，李迎没回。电话打来的时候，李迎正在呼啸的地铁上，她冲着听筒里的男人大声喊着：今晚回家太晚了，改天再约吧。张利只说了一句：我一直等你，就挂了电话。

其间张利和李迎的父母都在催促两个人结婚，尽快生个孩子。两个人在这一刹那表现得相当默契，都只说不着急，再看看。李迎告诉自己：这么多年了，自己除了这个人还能跟谁在一起呢，爱也爱过了，吵也吵过了，索性就这样，听之任之，都是命。

圣诞节前夜，李迎收到了张利表妹的微信。表妹问她：你跟我哥分手了？我姨说，我哥又找了个四川女孩儿，好像是他以前的同事，说是几年前见过你。她怀孕了，6月生，这几天她的生日派对，我哥还要我去呢。

日历牌翻到10月31日的时候，李迎想：我什么都不要了，哪怕张利跟自己说一句生日快乐就好。

所有的忿忿不平郁结了厚厚一层，两个人的吵架也越来越多。李迎依然什么都不问，她鼓起的最大勇气就是收拾好行囊，大声地冲着张利说我们分手吧，我今天就搬走，我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每次张利都是把她接回来，重新住在那间屋子，重新睡在一张床上。李迎依然什么都没说，她只是在心里嘶吼，她试图挣扎着用这些耍闹的方式引起张利注意，目的幼稚得要死：她只想让张利抱抱她，她几乎已经忘了男人的样子。当性都没有了的时候，爱情也就失去了最后一点容身之地。

每个拥抱着醒来的早晨，每个做爱后没睡的深夜，张利都跟李迎说：小胖子，咱们结婚吧。李迎心里头一动，她差点就点头，可是她嘴上总是说：我不，我还要想想。

11月1日下午两点，李迎拖着一个大包裹走出了那间她生活了4年且无数次声称要离开的房子。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什么都没有了，4年的时光，换回的只有130斤的自己。

张利家并没什么聚会，打开房门的时候只有他自己，张利给她倒了一杯甜酒，周围一片漆黑，李迎瞬间明白了什么，好在她也不介意什么。当张利吻上她嘴唇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他那个同事伏在她耳边讲的那句话。

就像一切都没发生一样，李迎的日子依然如此这般的过，其间张利会偶尔出现在她面前，请她吃饭，或者干脆带她去另外一个城市玩个痛快。李迎从不主动约他，也没拒绝过他。直到有一天，李迎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对方是个女人，声音很低沉，她问：你是李迎吗，我是张利的太太。

屋子里的空气凝固了，李迎似乎有了点什么预感，她停住了脚步，直愣愣地看着张利，这张脸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她爱过恨过的男人突然开了口，他说：我们分手吧。

李迎没哭，也没什么好哭的。她只记得自己放下电话拨通了张利的号码，说：你别再来找我，或者你拿离婚证再来找我。

和张利同居后，李迎彻底变了个人。再不去夜店，也戒了酒，最大的娱乐就是在夏天的午夜和张利去路边摊吃烤串儿做宵夜。平时的爱好也只是去超市买来各种各样的清洁用品收拾屋子。那时候的张利对李迎真是好，好到她差一点点就以为是爱情。闻着张利身上的衣服散发出自己熟悉的柔顺剂香味时，李迎仿佛嗅到了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