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大人很烦这些玩意。这些年，一到这时候，手机朋友圈就开始流传《专家警告！柳絮可导致多种呼吸道疾病》。太吓人了，这病毒漫天乱飞，防不胜防。女人们开始戴上纱巾，把嘴挡住。
“招了人我怎么都不知道！”
“你一个月给她开多少钱？”
“行吧我不想听你废话了！你明天就别来了！今晚你就留这一晚，明天你哪儿来的哪儿去！”
“你妈死不了！不用看你妈！还有几个月高考了你自己寻思着办！”
“店里呢。”
结果那胖子嘚啵一句：“不会下我教你啊！”结果对弈两人倒是心齐，合伙把棋盘掀了。抓过胖子领子就要打他，周围人都拥了上去。
“得了得了，收了吧！”
俩姑娘临走的时候，从小芸身旁走过，瞪她一眼。
拿纸过来的时候，老胡看到她的胸。真他妈鼓溜。
“你家儿子咋样？”
“我就后悔我做这离子！太伤头发了！”
大伙都笑了。让大伙笑太容易了。这群老爷们，你说句什么，他们都觉得有意思。
“哎呀咱儿子皮着呢！”
老胡也不说话了。
柳絮里有种子。
“哦，那你们好好休息吧。我没啥事儿，就是来看看。今天生意怎么样？”老胡好像也没什么兴趣，他就随口一问。
她叫柳芸，大家叫她小芸。
儿子说完回屋了，“我不吃梨！”他把门一关。
“你他妈的后来怎么就同意了你？啊？那是你弟弟你知不知道？我他妈的把你接过来你就这么对待我啊这么祸害我啊？”
“就是有命！命好！”
“你们啊，就是欠抽。我媳妇家的一小姑娘！又不是什么小姐！有那功夫我不如去找小姐！”
“啊？”
生意特别好，十来年了，清仓都清十来年了还没清完。
“妖气重啊！这男人都上钩！”
鞋店没有业绩工资，所以大家不存在抢客人的情况。卖得好的时候，一天两百多双，鞋店老板娘会给大家买冰棍吃。原来大家都吃东北大板，吃腻了。正好小芸一来，变成了冰工厂。“冰工厂好吃！”小妹们都喜欢冰工厂。有芒果味儿的、山楂味儿的。总之比什么东北大板好多了。
4
那个周二，发生了一件奇妙的事。
老板娘对剩下四个姑娘说：“咱现在确实生意不好，让大伙留在这儿，就是想让大伙好好干。别成天就在那儿唠唠唠，有什么好唠的？”“小芸你多带带她们！”
8
“哪儿呢？”
你说，彩票明明是随机的，为什么还有这种走势图呢？还有这么多人研究？估计要是把图撤了，店里就没有这么多闲人凑在一起商量，争着买一注他们认为“必中”的号码了。老胡知道这玩意没准，也就是打发时间。
“午休的时候就好好休息，别老瞎聊！”
这条街，是这个城市里最热闹的一条街。整条街五六千米，直通通非常长。
“燕子小孙，你俩一人两千五，我明天给你们。你们先走吧。”
两年前那街统一规划，路什么都在修。客人不多，所以资金周转很紧张，妈每天都焦头烂额地整顿店里营生。没空管自己的孩子。按说给学校塞点钱也就上去了，儿子不懂这些，也没提醒她。她一忙就把机会给错过了。儿子就上了这个第二好的高中。
这两个姑娘走的时候眼泪汪汪的。有一个胆大点儿，问老板娘：“俺们哪儿干得不好？俺们改还不成吗？”
几个大耳光下去，直接打趴下了。
“你说的是谁啊？”
10
有人说他：“沉默是金！”
老胡脸一下铁青，他扫了一圈房间，看到一个扫帚。拿起扫帚就向儿子身上抡了过去。
说“美女”的时候，阴阳怪气的，好笑。
“烦死了！”
而近来，儿子也愿意来店里。当妈的察觉到，他是来看小芸的。要说这小芸是不是有点妖气？
那家鞋店似乎终于清仓清完了。已经关了。半个月后，迅速被一家咖啡厅顶替。咖啡厅非常的时尚，一杯咖啡二十来块，成为了这个城市里最小资的一家店，吸引很多青年男女来此谈情说爱。
“有吗？我怎么觉得最近呢？”
“我相中一双。就六百。”
老胡抱着一箱子散发胶味的冬鞋，说：“操！”
“你他妈的说话！怎么他妈的一回事儿？”
老板娘嘴角开始抽抽，她湿着眼睛，看站在一边的小芸。小芸低着头。
“你这中过奖的人啊！”
“店都兑出去了哪儿还能来啊？”
孩子们很喜欢柳絮，他们兴奋地追着某一颗柳絮，企图把它抓在手里。手一握，再打开一看。并没有抓住。
蛋糕房前面有一个摊子，每日聚集十来个穿着白色大背心的男人，蹲坐在那里围一圈，下象棋。
儿子来的时候，还吓一跳。这氛围不对啊。
“不知道，聊天儿呢吧。”俩姑娘的目光尾随老胡的背影，跟进里面。
姑娘上来抱住老板娘，哭起来。“还是你对我们好！我们不想走！”“不想走！”
他们的背心束在深灰色长裤里，凉鞋包裹的白色袜子被妻子们洗得很透彻。
“真心疼咱老板娘了。”
冬天一到，生意也差，冬鞋卖得贵，很多人就一双过冬鞋，一穿好几年。夏天好卖的运动鞋不低价出了根本卖不动。老板娘把两个姑娘给打发走了。
“一——二——三——老胡！”“……小胡！”
“哎你别说了行不行？”
“你们卖太少了！”
末了，老板娘说：“还有天凉了，大伙多穿点儿别冻着。尤其小芸，这上冬你就别露你那腿肚子了。”脾气不好，大家都听得出来。小芸抓紧点头道歉。第二天，所有姑娘捂得严严实实的，那俩站在门口吆喝的，声音比什么时候都响。
常驻的成员大概有七八个，剩下的都是来来往往的观战者。他们站在最外围，把头从其他两个人的头中间夹过去。
“是姐！”小孙答应一声，完了看燕子一眼。两人对着暧昧一笑。
小芸笑着过来把它摘了。老板娘瞅着她，也笑。
周六，老板娘出现在店里，晚上收工，她把三个姑娘叫到一起。“明天，帮姐点一下剩下的货。退了，先不干了。”
扫帚粘着的朵朵灰尘，在小屋里飘来飘去。
早上的门还是小芸开的。小孙和燕子，看小芸红着眼睛，也没多问。
小芸就在旁边笑，说：“姨这么照顾我，我也应该的。”她讲话没有一点毛病，丝毫没有年轻人那种蠢劲，让人舒服。一个月了，怎么招呼客人，怎么拿货，怎么让客人再买一双，怎么绷着价不乱打折，她样样干得明白。一天老板娘家的儿子到店里来，小芸没见过他，以为他是客人，跟他讲了半天。
“现在年轻人儿能看得上这些吗？”
“我来看看你啊。”
其他人追几步就没追了，倒是老胡一直追着跑。“操你妈的！今天不削死你！”一直追到这些人的目光无法穿过的人群中。
“那可别瞎整！容易乱！”
“嫂子上货时候呗！”
儿子不时会到店里凑热闹。他一向不喜欢来，因为在他的眼里，五十块的鞋都是骗农村人的。店里一股子很大的塑胶味儿。他有的时候看到架子上的假耐克、假阿迪、假卡帕很头疼。跟他妈说：“妈你看对面的滔博，卖的都是正品！你别老买这便宜玩意行吗？”妈根本就无视这种商业建议，“好卖让你有钱花就行！而且他们说滔博那耐克阿迪也都是假的，咱中国根本就没有真的！”
“操你妈的你是个什么东西！把你接店里来让你发骚来了？操你妈的！”
“他家小胡大学考上没有？”
“成天学习呢俺都不敢打扰！”
“小芸真能耐啊！”
“哎老胡！”
“你发没发现？”
“贱货！”
小胡的手从小芸上衣激灵一下抽出来，他们坐在仓库边的房间里。两个孩子看到老胡出现在面前，脸都吓绿了。
“嫂子上货时候呗！”
她们发现了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
7
他看到自己的儿子，在摸小芸的胸。儿子发现了父亲，手一下抽了出来。
而小芸，他现在根本看不见小芸。
“什么那女的！那是你小芸姐，你舅姥爷孙女。”
“买啥啊？”
老胡太生气了，整个小屋子里都是他的叫骂声。还有扫帚打在人身上的闷声。
“你去！我不拦你！”
“我媳妇那边一亲戚孩子。”老胡头也没抬，盯着棋。是顶个卒呢，还是怎么的？他琢磨着这棋。“小美女”仨字，让他一瞬间分点儿心。下棋，最忌讳分心。
“五百！”
“还在啊？还没下手啊？”
五月飞絮很重。
这条街，是这个城市里最热闹的一条街。整条街五六千米，直通通非常长。在街的西端一两千米，集合了大大小小的商铺。因为与市中心和火车站联通，所以这条街上充斥着周边县城前来买东西闲逛的人群。
老胡现在基本在家躺着，没意思了就下楼到彩票站和一群老爷们琢磨着彩票号码。这群老爷们还是那群老爷们。夏天下象棋，冬天买彩票。他们都觉得老胡会算，毕竟曾经中过大奖的人。
“将军！”。
“做生意呢！都别看了！”
他直接推开门，门没锁。
“诶呦我靠！这家伙！俩啊！”
“小胡？”“老胡？”
“是啊，老胡总往店跑你没发现啊？老板娘上货的时候他才过来，那眼睛，净盯着小芸屁股看。还有一天问我‘小芸是不是住里屋’，我说‘是咋了？’，他说‘没事儿，就问问你们咋样’。你们个鸡毛啊他就问了小芸也没问我咋样啊！”
开春，店里小妹把厚重的衣服一脱，精神都变爽快了。很多事情，她们其实比谁都看得清楚。
“对不起姨！我对不起你！……小胡想跟我好。”
“姨我对不起你！你别跟我爸说！求求您了！”
蛋糕房离家里的鞋店也就五十来米，但是他很少去看生意。最近天气都比较好，更是没有回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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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孙和燕子忙喊：“都散了都散了！”
后来老板娘发现，这小芸一个月给她多加的单子可不止八百，所以对她也很好，把家里一台20英寸的大脑袋电视搬到小屋，说：“没事儿你就看吧。这间以后就你用，我不让别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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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你妈的。”老胡好脾气，回骂一句，是一个非常积极、友善的回应。这群人好像就等着老胡骂一句“操你妈”，看着烟从嘴里流出来，这群挨骂的人感觉特爽。
大家伙扫兴地散了。一地烟头。
你会看到很多店，卖鞋的、卖衣服的、卖西点的。大人领着孩子，买了一堆衣服和鞋，迎着孩子的叫嚷，到最西边的肯德基吃西餐。
“你在这儿干什么！你他妈干什么呐你！”
那家鞋店的大喇叭拴在门前的破椅子上，“月底关门！清仓甩卖！一律五十！男鞋女鞋一律五十！五十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抓紧呐！这来年指不定在不在你这儿呢！”
“你管管你自己吧！”
“我哪知道啊我要知道我早发了！”
“你少跟我来！”
大伙都知道，十年前开这个鞋店的本钱，是老胡买彩票中的。十来万。
要说下棋的这群人有点傻，他们生活太单一了。在最热闹的地方日复一日做最无聊的事情。白天在这儿抽烟下棋，晚上就回家见自己老婆孩子。家里情况没什么大差别，连住处都差不多，就在这街不远地方，有一处政府动迁安排的小区。老胡要是只成天下棋，大概也没什么男人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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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一句话不说。扫帚太轻，老胡把扫帚扔到一边。左手提着儿子下巴，右手叭叭叭直接开始抡他耳光。
“你他妈少碰她！”儿子一下子站起来，“老流氓！”
还能说什么呢？
小芸吓得一下哭了，上去拽老胡：“叔你别打他了！都是我不好！你别打了！”
“长得也挺好看的。”
“姐，没啥。”小孙和燕子都噗噜一下站起来。
“你是嫉妒！嫉妒！”
“妈，那女的就是你新招来的伙计吗？”
儿子趴在床边，“你凭什么打我？你他妈的管过我什么你凭什么打我？”“小胡你别说了！”小芸哇哇地眼泪直淌，要把他从床边拽起来。
“我开始没同意。”
所以，之后下棋的时候，有人提“你们店那个小美女”的时候。听到“小美女”，他就想起那屁股、那胸脯，没法好好下棋。
“干吗呢在一起唠唠唠的唠啥呢？”老板娘从外面进屋看到这俩小妹又在一起叨叨咕咕。
“你在这儿干什么！你他妈干什么呐你！”
“你们得理解姐，这街上哪家缺人，我帮你们问。别担心。”
老胡偶尔到店里帮忙搬货，他看着捂得严严实实的小芸，脑子里还是那屁股、那胸脯。咋生得这么好看？
“你他妈有什么资格插嘴你！还他妈小胡小胡叫上了！这他妈是你弟弟你懂不懂！真他妈贱！”老胡不管什么男女不男女的，一巴掌揪起小芸后背衣服，往一边扯。
老胡的脚步还是那么结实，凉鞋踩在地板上啪啪响。凉鞋里的白色袜子，被老板娘洗得白净。
“可不是，成天那么辛苦。”
说实话，下棋的大伙都很羡慕老胡。老胡媳妇开鞋店十来年，勤快有点名气，家里的孩子来年就考大学，成绩也好。老胡虽然平常不干什么，专攻下棋，好在有人缘，这群老爷们都愿意跟着他。反正这群男人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做。其中一些人是老工人，厂子黄了，一个月领点补助，岁数大点的，都开始拿养老金了。钱不多，倒也没处花。
“还得是咱自家人啊！”
它们跌跌撞撞，起起落落，微不足道却又自顾自地交缠、拥抱、崩裂，就像尘世里的那些故事，渺小而卑微地轰轰烈烈着，全由当事人的情智予以消化。
“你净扯！七百多那能是假的？”
“我媳妇那边一亲戚孩子。”
“我操你妈了个逼，你个小兔崽子！你他妈的不学好你他妈的摸起女人了你！”
“嗯，人家可勤快了。”
“亲戚孩子我能怎么整？”
“操你妈的。”
“你管过什么？”
“老舅让我帮忙。”
“好几月了。”
“你啥时候发现的？”
“里屋休息呢。”
“一个月给小芸八百。”
好像发生过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大伙都笑了。让大伙笑太容易了。这群老爷们，你说句什么，他们都觉得有意思。
老胡今天中午过来了，他看店里就小孙和燕子在。
“发现了。”
“好像进里屋了。”燕子帮忙。
“你家那小姑娘呢？”
“走吧走吧！明天再过来！”
“怎么回事？”
“那可别瞎整！容易乱！”
然后穿街过巷，最终被遗忘在时间的角落。
儿子一直埋怨当初自己爹妈没有把自己送去最好的高中。妈有点愧疚，那时候正好店里做调整，政府要统一这条街的规划，把牌子什么的都换掉。这一费用是统一收取的，一万多。“哪儿至于这么多钱？”“不缴就清场，不发牌照。”当时一些实在小的店铺，都关门走人了，趁机，更多更有资本的店开了过来。鞋店是少数能挺过来的一家。
“操你妈的，你他妈给我站住别跑！”
“老板，你儿子也过来了。”小孙说这话之前，和燕子对了一下光。两个人一点头，决定看一场好戏。
小芸招呼客人特别勤快，经她出手，鞋基本都能卖出去。
“咱家卖鞋的他买啥鞋？”
老胡被眼前这两个人气到顶肺。他两眼睛一黑，一下蒙得看不清东西。他听着儿子在那儿骂自己。
“买鞋买衣服什么的，我看他那几百几百买的也不值啊。”
“你这话我可跟嫂子学哈！”
“六月考试！这还复习着呐！”
“你跑到这干什么？”
五月飞絮很重。
儿子面子尽失。就这样还有什么心情学习？没有！没有心情学习！
小芸弯腰把地上的鞋盒拿起来的时候，屁股一撅，正对着老胡。
那一阵，柳又开始抽条了。天上陆陆续续飞起这一年崭新的柳絮。
老板娘回来了，听说了这事儿。此后一连好几天都没出现。
“你又过来干啥？还不在家好好复习？”
“农村那个舅姥爷啊。”
小孙和燕子午休的时候聊，她们看着小芸走进仓库那边自己的小屋把门关上午休，就对着笑了一下。
“干活利索。你把这梨吃了然后学习去！”
到晚上，妈把钱给他了。给他七百。“买个你自己喜欢的吧。”
“俺们家小芸没啥别的能耐，倒能帮帮你。”一开始老板娘不太想收。这年头房租两个月一涨，鞋卖贵了没人买，本着“薄利多销”的经营之道，在开支上能省就省。店里已经有四个姑娘了，一个月一千，再来一个，这人力成本让她有点头疼。
“我以为你说的是小胡，我有一次撞见他到店里给小芸送东西，也不知道送的是啥。”
“妈了逼的！”
知道当晚，他回家跟自己媳妇发了火。
当妈的当着所有人面训自己，让儿子心里很不舒服。他看到小芸就在旁边给客人试鞋。她肯定听到这些话了。
姑娘们抬头看着老板娘衰老的脸，下垂的眼睛。她们明白，“不干了”就是，黄了。就是下岗回家了。
她让小芸跟她进里屋。
儿子今年十七，在城里第二好的高中上高二。每个城市都有一个“第一好的高中”、“第二好的高中”。第三好，就没人觉得好。而且有些城市，压根就没有第三个高中。比如这里。
燕子看了一下小孙的头发：“幸亏我没做！”
去拿纸的时候，老胡看到她的屁股。真他妈翘。
鞋店新招了一个姑娘。这个姑娘生得好看，其他的小妹都喜欢找她玩儿。
机灵。
“你怎么还招人？”
儿子马上就考学了，老板娘再三叮嘱老胡，一定要在家看好孩子，把饭做好，让孩子顺口。
“姐这鞋39的你还要不要了？”
胖子挨了几下，趁拉架的挡着的时候跑了。跑的时候回头骂一句：“一帮孙子！”
象棋局子还在，老胡不在了。其他人谈起老胡的时候，说：“这家伙，怎么招呼他也不过来了。”
“这回不会了。”
“来来来，他不来咱们下咱们的！”
“买完穿两天你就不穿了。不买。”
“这要考大学了也紧张啊！我家那犊子高中说啥不念。成天劝，不好使。”
直到人说店里来了个好看的小姑娘。
棋起初是一个叫老胡的人拿来的，后来这副棋丢了几个子，说什么都找不到了。于是大家合伙买了一副新的。这钱是平摊的，所以只要出钱的，都更加频繁地出现在棋局中。这个棋局成为了这条热闹的街上，最热闹的棋局。
“你们店里咋的？听说来了个小美女？”
“你说的是谁啊？”
周二是老板娘上货的日子，她要坐车到省城一个批发市场点货，一去就是一天。
“亲戚孩子我能怎么整？”
两人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他妈的没见过钱吗？我一个月给你少吗？啊？你他妈的就这么贱啊你啊小芸啊！有啥事儿你不知道跟我说吗啊？”老板娘满脸大苦大难的表情，她觉得，她在面对自己这辈子最大的罪孽。
好在当儿子的争气，在学校成绩特别好。这下，考一个一本应该不成问题。店里的姑娘总说：“姐你家儿子太优秀了！”还有什么“我弟弟要是这么省心就好了”。当妈的听着高兴，也打心里觉得：“我儿子能像你弟弟？那我这妈白当了。”这话就留着自己偷着寻思吧，可不能说出来。
“小胡没少给我花钱。对我挺好的。”
“干啥呢？”
“老舅的孙女！”
一朵柳絮穿过一条街，要用一个上午的时间。
门口挤满了人。“皮的？”“对，我们家都是皮的，真皮！”“这革的吧！”“真皮！你要不要？”
当其他的姑娘琢磨着离子烫、蓝色眼影的时候，小芸一门心思点货。“你们都跟人家小芸学学！”
小芸从边上一个县城过来，是老板娘农村亲戚家的姑娘。几年来收成不好，就拜托老板娘，让她干活。
冲出去的时候，小孙和燕子闪到了一边，很多人，不只是客人，还有这街上临着的铺子，都听到叫骂，过来凑热闹。场面非常有秩序，所有人都不出声，就盯着里边看，他们的目光一瞬间穿过了鞋子与盒子，直直插入里边那间，传出震耳声音的小屋子。直到小胡跑了出来，大伙看着他脸上红肿的手印子，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
之后下过两次雨，他不得不到店里躲着，这一躲他才看到小芸。这姑娘长得确实好看。他进屋的时候，小芸跑过来给他拿一卷纸，“叔你淋着了？快擦擦！”“你咋认识我？”“小妹几个跟我说过，那边下棋的就是我胡叔。”
“咱俩一起说？”
没有礼貌的人是不受欢迎的，曾经有一次，一个胖子特别热情地在旁边指手画脚，“车！”“捉啊！”“将他啊能将！”让其他人特别烦。
“帮什么帮？自己种地的就去种地！帮什么！”
不过什么也不能说，老板娘的主意。
所以他现在不工作又怎样呢？老婆累点又怎样呢？当初生意干起来的本钱还不是自己拿的？
儿子跑了出去。他跑的时候踹开了门。
店外一把破椅子，拴着的喇叭，循环传出老板娘的声音：“五十块！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没有。滚！”
老胡盯着墙上密密麻麻的彩票走势图，不说话。
好像没有人想念那家门口摆着喇叭的鞋店。
“你少管我！成天你就下棋你管过店里什么？我有亲戚来帮个忙怎么了！”
一朵柳絮沾到老板娘的头发上。
“都是假的，他卖七百你妈卖五十，你得庆幸你妈有良心！”
“你吧以后多过来帮帮忙，我这缺人手。现在咱儿子花钱挺瘆的，月月要买新东西。”
也怪，这消息最早不是从媳妇那里知道的。
“你他妈是我生的吗你？啊？！我他妈就生出你这么个玩意！你他妈让我胡锦龙怎么做人？！啊？！”老胡一边说，眼泪一边往上漫。他觉得面前的儿子不是他儿子。
“我不说！我他妈的丢不起那人！”
一圈老爷们儿都笑了。除了下棋抽烟，剩下的乐子，基本就是说点下流话。
“你怎么想的？”
老胡最近总输，也不让人先手了。被对家吃掉的子摞成高高的一摞，下角粘着白白的柳絮。
儿子吓傻了，挨打也一动不动。他无话可说，直接被抓包，无话可说。
好在是亲戚，多照顾她点吃住，让她晚上睡店库房旁边的小屋里，有风扇。
“你说说，这特别号码，4还是5？”
老胡恼羞成怒：“妈的，你妈这么操心你！你他妈的在这儿和你姐搞破鞋！啊！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
“谢谢姨！”小芸一笑的时候，脸上两个酒窝陷在白嫩嫩的脸蛋里，特别好看。
姜思达，奇葩说辩手，作家。@Daghe
老胡每次都是棋局里的后手，“我让你！”
小屋里，老胡狠狠地看着小芸。小芸低头哭。
“中奖又不能连着中！我要能猜出来我也不告诉你，奖池是得分的。”
俩姑娘不走，眼睛都开始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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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芸呢？”
他脑子里都是羞愤，被抓被打的羞愤。他一时觉得，宁可是被自己的妈发现，被自己妈打，让他至少觉得，自己被打活该。可是他爹打他，他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