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离别
作者:渡边淳一
“那样的家伙,辛苦地变得不幸就好了”嘴里嘟囔着这样的牢骚。
最初的约定是走出餐厅,就这样分别的。这样做,她也能接受吧。
骂着,叫着,诽谤着,我伤心地留下了眼泪。
谁都想既然要分手了就美丽地分手吧。互相不要去憎恨,也不想被憎恨。
不能理解这其中的过分之处,就无法做到那样。
“为了你的幸福”之类的话语中,我看不见真实。
就一个“分手吧”这样的决定,我不能完全接受。
不久,从第二场的店内走出来的时候,已是十点钟了。
本应分开的女性,总是以寒风之类的为由,找借口在一起,这样子可能很卑鄙,但是其实那个时候就是那么想的。
自己也对自己这样感到很厌恶。
说这么一句刺耳却好用的话,男方就能脱逃了,同时,有这么一句话,或许还会使人抱有离别是美丽的这样的错觉。
我并不认为这不是美里的离别。离别是美好而甜美的。
在两个人快要吃完的时候,我们俩的气氛稍起了些变化,我们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要是被说是不像是男人,或者婆婆妈妈,也没有辩解的余地。
然而她也是一样。
要是想做一个酷酷的好人,也只显得是自我陶醉罢了。
恋爱的离别,于此相近。
但是,我们俩已经走到头了,或者这样说,我和她之间似乎已经达到了男女之间某种罪恶的尽头似地。
走在枯叶纷飞的辅道上,我暗自思忖着“再去喝一杯,是因为风太冷了,并不是不想分开”。
最后互相责备,互相发难。
如今为何非要离别不可,已经开始怀疑离别的缘由了。
这就犹如,恰似为了更加激烈地恋爱而利用了离别一样。
我和这位K子分手了。
所谓岁月,就是能使一切变得美丽的东西。那是像魔术师一样巧妙,而鲜活的存在。
最初是在十月底,北国的秋天业已过去。
“今天就结束吧”只要这样说,我是什么时候都能接受的。
门一打开,房子里又暗又冷,窗边放着的茶几上的东西,隐约在黑暗中透出模糊地轮廓。
稍微夸张点儿说,虽然我思想上可以接受,但行为上仍接受不了。
但是,换个角度考虑或许不错,如果不是那样就没有办法离别。
“要下来吗?”
那时候吵了什么,现在也想不起来了。情景却能鲜明地想起来,但是现在不想写这些。
她醉了,不知何时将头枕到了我的肩上。
比如说,恋人们谈婚论嫁的时候,有男的会说“为了你的幸福,我决定退出”之类的话;或者,“我对于你是毫无价值的男人。你要是有其它更好的人在的话,去那个人的身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么说的人也有。
正这么想着,等的士停在她公寓前时,我说了完全不同的话,“可以稍微呆一会吗?”
可以确信的是两个人相爱着,并互相理解着各自的立场,所以才选择了离别。
至少,在置身于滚滚燃烧的爱火当中的人们,还有那样去考虑的余地吗?
相爱,只对当事者而言是有意义的,对于他人无论如何说明都是徒劳的。
和k子离别的自己,以及不想和k子离别的自己,各执一辞,纠结在了一起。在自己体内,不断地纷扰徘徊。
我们在一条人迹稀少的小路上并排着走着,通到了大路上,拦了一辆的士,“我送你。”
不想离开那个女性的话,即使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也要想尽办法挽留住她。
相爱着但尚未离别,此时,就能用这句话了。
我突然间,觉得两个人的相会,只是为了度过漫漫长夜。因为是在晚上,心情萎靡的的时候相会,所以才无法分开吧。
酒量尚浅的她已眼神迷离,脸颊微红。
K子稍稍看了我一下,点点头。
那是对已过的青春如乡愁般的思念,也就是,单方面的自我陶醉一类的东西。
正因如此,人们难以去权衡,口是心非地行动着,愚蠢而又可悲。
从闹市区到她所住的公寓,要十五、六分钟的车程。
但是,当时两个人已经失去了冷静。
即便这对于当事者而言是深刻的,但在旁人的眼光中也许是件毫无意义的事,作为往事,也很无聊。
就这前两天,我们又见面了。
总之,因为那样的原因,我们分手了。那是对于双方最好的,也是最有利的考量。
然而在那时,我们终于激烈地争吵起架来。
已经到了真正要分离的那一天了。
这样那样的道理,大家能明白。
侍应将红酒倒入高脚杯中离去之后,我们举杯干杯。
我至今,仍无法相信“因为爱着你,所以离开你”这类台词。
在那句话中,只能让人感觉到对爱的轻浮,以及自我优越感。
但是,离别本身并不是那么美丽的东西。互相伤害,互相谩骂,互相揭露着对方的弱点。
但是,要下定决心,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干脆就能做到的。
我,看着煤气炉火红的火焰摇曳着,映衬着她微红的脸庞,“只有今晚”如此说道。
因为不会再见面了,就在沉默的瞬间,我突然明白到我们其实是互相讨厌着对方的。
但是出到外面,步行在明媚的阳光中,俩个人又自然地往同一方向走去。
事到如今,这种死灰复燃的情况也是没有办法的。这是两人充分考虑后得出的结论。
这眼泪是为什么呢?
在那儿吃了饭,我们本想就这样告别了。
现在想来,互相各执一词,彼此都在任性。
似乎全是因为这些,又好像哪个也不是原因。
“要茶吧”
我点着头,很快付了钱,然后追上了她。
但是,只有那夜是我请的。
咋一看,这样一个结论是可以接受。
等车停下来了,就像个男人样的爽快的分开算了。
男性和女性离别的时候,是不会面对面地说“讨厌你”之类话。这样的台词,是说不出口的,这也是儿时的教育所致。
但是,心理却没办法一下子接受,疙疙瘩瘩地一直隐藏着。
而对于男方而言,暂且不说内心的想法,也会像所说的那样相信着。
最后欺负到对方无言以对,然而也伤害了自己。
她从我这里离开之后,也时时刻刻地在靠近我的周围,我也收到了周遭的注意。
已经是十二月三十日了,在刺眼的银色世界里,我叫着她的名字。
但是,走到外面风吹着挺冷的,有那么一瞬,我觉得就这样分开,是不是有点太残酷了。
和相爱的人离别,与其说是美丽,不如说是凄惨。
对于离别来说,被称作美丽的离别是那样一种东西吧。
我突然想到,也许这样继续下去,可能两个人也会淡淡地分开也说不定。
冷静下来,放开眼界,去看去考虑更多的事物。
明明是不想分手而勉强分手,不是罪恶吗,想着这样的理由。
我把K子一个人送回这样的地方,不尽觉得她很可怜。果然一直跟到了家真是太好了。
在自己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过去和一位女性的离别,浮现在我脑海中。
走过宽敞的大马路,左拐进曲折的小巷中,再在药店处右转后就是她家住的地方。到了那里的话,我就不得不要和她永远的离别了。
冷静、客观之类的言辞,为什么都和“爱”不相称呢。就像外来的东西一样。
两个人是如此的爱着、憎恨着对方,以至于不到这样逼迫的程度就无法分开。
年末的二十八号,K子要回到故乡了,她打算再也不回札幌了。
我们的离别,总是这样,犹豫不定。
就这样,向着K子的房子走去。
要是在大白天,在装有明亮宽敞的落地玻璃的咖啡厅里,大概就能干干脆脆的分别了吧。
已经是十二月末的时候了,街上被厚厚的雪所覆盖。
不能用语言确切地表达那塞进心里的话。
当然,人们的表现各有不同,但绝对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放弃的。
要是女方这边主动提出离开,那么男方会渐渐变得疏远起来。要是女方当面问个究竟,男方下一步的台词就会说:“为了你的幸福我决定退出”。
虽然说那天我是被气氛所动,她也是一样,但某程度上,我也默认了她的这一态度。
问题在于“离别”本身。
白天的时候,在闲聊完了之后,说着“拜拜”就这么直接走出店门。要是那样的话,不就没有什么留恋,就可以淡淡地分手了吗?
但是,在相爱中冷静下来,去开阔视野之类的有这样做的必要吗?
但是,要这么说来也不能说完全断定她那方没有责任。
那个人,爱着我。虽然我也喜欢他(她),但因为某些原因分开了。这么想女方也可以接受,离别也就自然成了回忆里面的一页。
正因如此,某人在热心说明自认为很棒的青春时代时,其它时代的人却一点共同感都没有。
现在我和K子分手了这件事,也可以作为美好而甜美的事来回忆了。
至少两个人最后的晚上,自己来请一顿吧,也是作为三年来对她的好意的回礼和感激。
但是,找这样一个借口本身可能已经很奇怪了。
星期天的午后,我们在能隔着玻璃看到马路的咖啡厅里见面了。
事已至此,似乎已不得不说明导致分手的原因了。
这阵子的情况,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我爱着她。不,即使是用“爱”这样的言语也不足以表达。
我们还是和以往一样,小小的茶几面对面地坐着。
总得来说,我责备她将就任性的态度,而她则追究我和她发生关系的责任。
结果,那夜,我也在她的公寓留宿了,第二天匆匆忙忙地赶去医院。
我这么说着,她直率地点了点头。
说“再见”有点尴尬,记忆中好像只说了“拜拜”的感觉。
对方也好,周遭的人也好,不伤害任何人的这类爱情是没有的。
所谓恋爱,并不是那么干脆,容易理解的东西。
就这样不断重复着类似的事情已经到了十二月中旬了。
相爱,只对当事者而言是有意义的,对于他人无论如何说明都是徒劳的。
如此这般的理论,对于女性来说也许成立,对于男性来说则完全不是。
男性看起来很大胆,在本质之处还是有脆弱的地方。那样做也是一种温柔的表现、或者说是一种暧昧的表现。
仔细想想,这句话还真是便利同时也是罪恶深刻的一句话。
我穿着一件藏青色外套,她则是白色卫衣外套一件雨衣。
那位女性的名字,就叫K子吧。
就像不想再睁开眼睛一样,拼命地喝,拼命地吐,最后回到了床上,再次醒来时,阳光已经照到了床边。
为了今天的离别,我下了很大的决心,可等察觉到的时候,两人又再一次的彼此靠近彼此。
这之后,与其说是我自己的意识不如说是身体擅自动了起来更正确。不仅只是我,另一个我也在一起走着。
一想到今天是最后一次见面,总觉得有些悲伤,竟然产生了以后还能在一起的错觉。
打算去哪里,往哪儿去,两个人都不说。
这也不仅是对于她,对于我来说也太寂寞了。
现实中经常提出需要满足的,是我这边。
“为了你的幸福,我决定退出”之类的话语,咋一听去很刺耳。
这类台词,我无法相信是正在爱着的男人说出来的。
要是作为男方,彻底地爱着那个女的话,男性这方会对那位女性执着到最后。
虽然说是“终于”,但其实之前便有先兆了。
“稍微再去喝一杯吧?”
反而是,想着不想伤害谁,却不知道在某个地方,伤害了其他人。
总之我在那天晚上跑到街上喝了个烂醉。
“我和你不相称。为了你的幸福我决定退出”说着这样的话时,男性其实是在想着和对方的女性分手的事。
即使伤害也好,这样的理由当然不能成立。伤害他人这种事,尽可能还是少做为好。
这一点她也一样。
当时,我还没有收入,两人一起时吃饭喝酒之类的事都是各付各的。
不会再见面了,这是最后一次了,这么想着,我们不断地幽会着。
明明相爱着,却不能在一起。明明抱着这样的不满,但表面上却只是想着美丽地离别之类的事情。
去了再喝一杯的酒吧,喝着喝着,我的心情也逐渐缓和了下来。
风还是一样的冷。吹着这样的北风,我再一次想起来,今天是为了和她分手而来。
在平凡的对话之后,说了声“拜拜”,我便拿着账单站了起来。
仔细想想,两人实际上是漂亮地演了一场戏也说不定。
虽然已经决定分手了,但我们还是见了好几次面。
还是在刚当上医生那阵子的时候,我喜欢着k子。
难道真的是无论什么离别都能称作美丽的离别吗?
只是在一起并排地走着。
这简直就像,坚信着什么一样的话语。经历了岁月的洗礼,过去被美好的东西所替换了。
反而正好是有些自以为是的东西。
事实上,在这之前,我们就约定好了,最后吃一餐饭就算分手了。
最后,我喊道“够了,这样就终于能和你分手了”,她大声喊道“我也是”,声音似乎在外面都能听到了。
争吵到此时,我吼道,“那么想结婚的话,和谁结都可以吧”,而她则回了一句“你真卑鄙”。
这样说的证据就是,女方即使是说“我能满足你,因此如论何时我都愿意跟随你”,男方的态度也并没有改变。
在这一点上,男女都是一样的。
但是,从离别已成为既定事实那一刻起,我们就开始互相怨恨着,痛苦着。
在雪道上,喝醉了的寂寞的我在那儿摇晃着,“混蛋,混蛋”地喊着。
像这样,或许不会和这个人再见面了,这么想着,我的这种心情就更加地燃烧起来。
但是,在经历过些年月,回忆涌出时的伤感,都使得与离别本身的真实情况,多少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那夜,我们去了常去的咖啡厅见面,之后沿街去了一家叫“SCOT”的餐厅,在札幌算是比较高级的西餐厅了。
那是大家透过面纱去看所谓的过去时所产生的伤感,从那一时刻起分歧消失了。
“咖啡可以吗,还是茶?”
背负着青春时特有的大胆和厌倦感,更使得离别蒙上了一层复杂的氛围。
离别这种东西,真的是那么美好而又美丽的事情吗?
即使我曾经经历过离别,也或听或见的感受过人们离别的故事,然而对于所谓的美丽的离别仍不甚明白。
要是真的相爱到最后而离别了,无论怎样去伤害也好,互相谩骂也好。到最后受伤了,就再一次的爬起来。
离别的时候,美丽也好,丑陋也好,风度什么的都没必要去考虑。不必勉强自己拘泥于美丽的离别这类事。
那大概是人类的一种罪孽了。
80年代的人说的是大正时期,六十代的人说的是昭和初期,然后四十代的人,指的是那场大战,如此这般的持续追忆着甚至更晦暗的年代,也被称为美好的过去。
几天之前,西边的手稲山下了第一场雪。
一时间,我觉得我身体里,有两个自己一样。
不久到了十二月。离她告别的日子已经迫在眉睫了。
就在这样对话着,和两个人平时没两样地放松着自己。就这么看,就像是一对很要好的情侣在吃饭一样。
没有理由是因为相爱而离别,然而现在这样的事实,却是导致愤怒和急躁的原因。
我慌张地,试着给她的公寓打了电话;她早上已经出发回故乡了。
只有今天一天,只是这么一次,虽然这么想,但两人的气氛愈发被煽动起来。
就这样边吃着东西,边聊着工作的情况、天气变冷了之类的话题。
八叠大的客厅连厨房的房子里,开着煤气炉,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温暖。
但是,现实中彼此相爱着的爱情,往往不是那么完美的。互相伤害着,互相谩骂着,互相痛苦之后分手了。
依旧重复着,“我对于你没有价值”之类话然后作罢。
上了年纪的人大家都把自己的青春时态称作美好的过去。
但,这也正是我爱着她的证明。
分手的理由,在这里就不提了。无非是各有各的理由再加上彼此对对方任性造成的。她对我尚有留恋,而我对她,也仍存有留恋。就分手那一刻而言,反而是她显得更干脆些。
和她吵架输了感到委屈悔恨也好,本想好好地分手但做不到的遗憾也好,到最后也没能好好珍惜她也好,对自己失望了也好。
沉醉于“反正都要分手了,就分得漂亮点吧”这样的话语当中。
吃完了全套西餐,我们站起来准备离去。
我点了一份和我当时身份不相称的A套餐,不懂红酒的我还特意单点了一瓶红酒。
年关也渐渐逼近,那样勉强的心情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于是开始勉强自己。
如今即使无法敷衍而勉强地离别了,在经历了岁月,我们透过过去的面纱,也能将其变成美丽而甜美的离别。
然而,阐述分手的理由,并不是本篇的目的。
所谓爱,归根到底,就是一种利己的东西。
当然,最终是我在渴求着她,虽然是那样,但她并没有那样积极地渴求着我。
两个人的工作单位也很近,开始交往一年后,便有了身体上的关系。也曾在她的公寓留宿过。
总是被说和无法结合的女性经常约会是一种罪恶。为了她的幸福着想的话,应该干脆的分开才对。
在余下的火炎燃尽之际,仿佛能看见那火焰鲜艳的颜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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