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乘客
作者:折原一
“好。那我再问你另外一个问题。纸袋中那个高级品牌的手提包中,放了什么东西?你不想给我看也没关系,但告诉我总无妨吧?”
“长冈站各位乘客请注意,从现在一直到长冈站为止,车厢内的灯光即将调暗。”
女子用蛮不在乎的口吻说道。
车门关闭之后,电车便缓缓地起动。出了高崎的市街之后,电车飞快地冲进了漆黑的隧道中。这时,大部分的乘客纷纷将座椅靠背调到最低,安静地进入了梦乡。
突然间,我瞄到一个女子提着我的那只闪着黑色光泽的纸袋通过了剪票口。我快步跑向前去追赶那个顺手牵羊的女子,决定不管天涯海角都要追到她。于是便开始了我的跟踪行动。
紧张的气氛松弛之后,反而可以听见车厢内的阵阵鼾声。
“那,这是什么?”
大宫一站陆续又有几位乘客上车,另外也有十位左右的上班族在此下了列车,目前车内的乘车率大约有七成左右。
我对她所说的机率问题极感兴趣,整个旅程中几乎都在考虑着这个问题。不过,我实在没想到真正的杀人凶手竟然就坐在我的前面。
尽量集中心思,试着想想美好的事物……我不断地自我催眠,希望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结果终究还是失败。
“我累死了,已经快瘫了。现在坐指定席回去,怎样?羡慕吧!”
“人的生命真是脆弱啊。”
真正交往热络乃是缘于公司的员工旅游,那时的目的地正是水上温泉。
睁开双眼,只见列车员正以狐疑的眼光望着我。
“就是那个意思!这个纸袋有种很难闻的味道。好像……”
从容地穿好衣服,并将浴巾装进旅行用手提包之后,女人像取下战利品似地,用刀子割下男人身上的某个部位。
到此,我终于彻底地放弃挣扎了。
年轻女子挺了挺腰,看样子好像打算换个位子。这一次,如果这个男人再像刚刚那般无赖的纠缠女子,我就要挺身而出替人说话。就在此刻,事情突然有了意想不到的发展。
“啊?”
“天快亮了。”
“那你敢不敢打开让我看一下。”
邻座女子的神情显得有些怪异,她抬头瞧了我一眼后立刻便将视线移开。当我从女子身前跨过,准备坐回自己的位子时,突然发现头顶的网架上放着一份四开的晚报。可能是前座的中年男性放的吧。我想已经是昨天的报纸,所以就算借来看看,他也应当不会介意才是。于是我便伸手取了下来,男子依旧是一副睡死的样子,连他隔壁的女性也是一动不动地坐着。
“难道,你……”我睁大眼睛吃惊地望着她。“你发现了吗?”
一直到偶然亲眼看见他们全家亲密融恰相处的模样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是谎言。慈祥的父母亲与一对天真活泼的儿女——好一幅天伦之乐的景象。当我看到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时,终于彻底了解自己受到欺骗。
电车通过荒川的铁桥的时候,我突然闻到了一股腐臭的怪味。
女子当众盘问我的举动,对她而言无疑是自掘坟墓。哼!现在后悔也为时已晚了。
邻座的女子首先递出了车票。我从旁边偷瞥了一眼,票上端正地印着“新宿→大宫”的字眼。不知为何,我的眼前突然浮现了日本海的海原风光。雾蒙蒙的天空与深灰色的海洋在水平线处交互争艳,海天一色的景象令人叹为观止。这幅描绘大自然雄伟景象的图画,鲜明地浮现在我的脑海。我忍不住地打了个哆嗦,用力地甩了甩头,眼前的影像倏然消失无踪。
他们疲惫已极的脸上清一色写着相同的表情。但是,此刻的我早已没有心情去享受这种优越感,我的心好似冬天的日本海海岸刮着的寒风般狂乱不已。
中年醉客竖起座椅,微微地向前弯着腰,看样子已经安静入睡。
员工旅行的日期定在九月下旬的一个周末。出发那天的星期六清早,我突然感到身体不适,只好打电话告知负责人傍晚会自行搭车前往。我在东京站搭上下午四点过后的上越新干线,当我在禁烟的自由席中寻找空位时,却偶然和他不期而遇。
我唐突地打量着女子全身上下的打扮,一边犹豫着该不该和她继续进一步的交谈。
和那个有妇之夫的懦弱虫。
“真是蠢蛋,呆头笨脑的……”
“清水隧道过了哟。”
行动电话关机之后,接踵而来的是门口唱盘传来的刺耳音乐。坐在走道另一侧的年轻男孩头上戴着耳机,声音八成就是从他那儿传来。虽然电车行进中的声响大过其他声音,但是这种刺耳的乐声就算再小也总是令人觉得浑身不自在。最近的新新人类似乎越来越不在意周遭人士的眼光了。
“你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奇怪,好像有一股血腥味。”
从车内的广播得知,新泻站马上就要到了。早上五点六分。“越后月光号”列车准时抵达了睡梦中的新泻站。车内像暴风雨前的寂静一般,浸在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氛之中。
我将视线移到邻座的女子身上。当然,为了不让她察觉,我只是不经意地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她。
男人从袋中取出两罐啤酒,朝向年轻女子递了其中一瓶。女子摇了摇手表示拒绝。
这个想法给了我精神上的鼓舞,我猛然转过身来,用尽全身力气指着女子大声嘶叫:“各位!请听我说!连环杀人事件的真正凶手就藏在这节车厢中。犯人就是这个女人!”
“噢,你也是啊?”
虽然我只是低声地发着牢骚,但声音中却不自觉地夹带着怒气。
或许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女人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晚报中的报导内容其实更胜于我所形容的十倍以上。犯罪现场应在两个以上,多半发生在饭店等处。根据推断,嫌犯约为年纪二、三十岁的年轻女子,事件应为同一人所为。被害人当然清一色都是男性。但是凶手采用的手法却不尽相同,有刺杀、勒毙、打死……等等。其中的相同之处便是犯人和男性在某处会合之后,一同双双进入饭店,趁着对方不备之际,一举将其杀死。听说警方已经掌握关于嫌犯的有力证据,只是相关的报导报上并未详载。
我在空气中嗅到一股好似血腥般的味道。
邻座的女子语带关心地问道。我没迎向她的视线,只是像个被惯坏的孩子一样摇了摇头之后便迳自转头望向窗外。
女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搭上这班列车呢?”
“你睡不着吗?”女子脸上浮现出同情的神情。
事情就到此告一段落吧!
“对!不论是小偷或杀人犯都算在内。偶然坐在邻座的乘客是罪犯的机率问题。”
“完全正确!你答得很好。”
“那真太巧了!”
“没有,这是头一次看到。”
从窗中可以望见女子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窗外一片漆黑,电车继续在窄路中疾驰着。“隧道的另一端就是地狱了。”
时间已过了凌晨三点,天际尚未有一丝曙光。
车内开始广播,告知旅客电车将朝反方向行进,请乘客将座椅调到另外一头。由于前座的两人仍一动不动地坐着,所以我和邻座女子也只好按兵不动地坐在原位。车内乘客纷纷起身回转座椅,一时间耳际传来阵阵“喀嚓!喀嚓”的金属碰撞声音。
突然,附近响起了行动电话的铃声,电话的主人是一位染着褐发的年轻女性,位置就在我的左斜前方的走道一侧。“啊!健太,是你呀!我现在在电车上……,嗯,我在大宫下车,你来东面出口接我。”
快到车厢中央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女子尖锐的呼叫声。我吓得当场楞住,双脚像绑了千斤重石似地一步也无法移动。这是那女人设下的圈套,她一定是打算当众叫住我,然后把我移送警方。
我和邻座女子之间的交谈以一种极不自然的方式结束,我也提不起兴趣继续刚才的话题。反正前头路程还长得很,有的是时间慢慢跟她磨。
“不是用来诅咒别人的吗?”
“怎么搞的,怎么会到了这里!这不是坐过头了吗?那个臭查票员,居然不叫我一下,真是可恶极了!”
“以前是个旧城,没什么特别的,但我却对它有一份特别的情感。”
我慢慢撤去她的心防,小心地引入正题,以免让她心生警戒。我在她的周围小心翼翼地布下天罗地网。
“村上是怎么样一个地方?”
“我也是。”
女子突然放低声音悄声的向我说:“你知不知道,这辆电车有警方的人员在里头?”
二号车内的所有乘客将目光集中在我一人身上。在被活逮之前,我只能咬牙使出最后的杀人钳了。这将是我奉送她的最后一击。
“你在哪儿杀死他的?”
“你可别逃走哇!”
“事情到此总算告一段落了,真是个漫长的一夜。”女子感慨万千的说道。
我将针用力的插入稻草人的胸口,但是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东边的山头已经可以清楚看见朝阳的顶端。天马上就要亮了。
“夜已经深了,你知道这样大呼小叫地胡扯瞎闹,会给大家添多少麻烦吗?”
“我,我怎么,怎么会杀人呢?”
列车通过了水上站,充满回忆的水上站向身后急逝而去。
“奇异杀人事件再起 本案发生在新宿的一间旅馆房间之内”
从小我就因为双亲离异而由母亲独自抚养成人,所以一直对父亲怀有一种梦幻的憧憬。对我而言,“他”就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
突然间,隧道在眼前消失,电车再度陷入了黑暗的空间。

9 新发田——村上

6 清水隧道——长冈

说完之后,她又再度起身朝着厕所的方向走去。
选自:推理杂志第193期 译者:叶露西
“您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
我只到过这附近一次,约莫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次是和他一道前来水上温泉。
“我认为,我们并不陌生。”
电车逐渐开始减速,已经过了五点半了,耀眼的朝阳斜斜地射进车厢内。新发田站已经近在眼前了。
——完——
我打开手提包的环扣,轻轻扯出一半已露在外头的麦杆,出其不意地说道:“刚刚我去上洗手间的时候,你是不是动过我的手提包?”
“更有意思的事?”
“嗯,真是漫长得很。”
“别管我,你还是担心自己的事吧!”
“把这根头发放在这里,用针刺下去以后,你猜会发生什么事情?”
“你怎么会这么问?”
将刀子刺入男人胸口的女人转身走向浴室去清洗身上的血迹。她缓缓地转开莲蓬头,用热水冲去紧紧黏附于双手之上的血迹。男人的血甚至深深渗入她的指纹中,那是曾经粗暴地揉弄她的身体的男人的鲜血。女人仿佛要刷掉一层皮似地用肥皂死命地刷洗着全身。
座椅前方不时传来两人窃窃私语的谈话声音,但却听不清楚他们的谈话内容,只听得见男子阵阵下流猥淫的笑声,至于女子则直视着前方,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是因为某种缘故而搭上了这班列车。上车时原本还有很多空位,但是随着发车时间的逼近,座位渐渐地被填满了。我在二号车厢靠中央位置找到一个靠窗的空位坐了下来。
“报纸上的报导也是很好的参考。”她指了指插在座椅后方的晚报。
虽然车厢内的广播一再重复播送:“为了周遭旅客的安宁,请尽量避免使用行动电话。”但是女子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看来显然是喝了不少酒。
我逐渐逼近了谜题的核心:“是不是臭了的生肉?”
女子将膝盖上的纸袋向里拢了拢,带点讽刺意味地笑了一笑。纸袋中装着一个套有塑胶袋的手提包,金色的金属环扣隐约隐可见。
“我想去看看日本海。不晓得为什么,突然有一股冲动想去看看水平线,这才忙不迭地离开东京,跳上了这班列车。”说罢,脑海里竟不自觉地浮现出寒冬中灰暗的日本海景色。现在那儿该有着厚沉沉的云层和暴风雨即将来袭前的宁静深灰色海洋。天和海之间似乎有着微妙的默契在远处连成了一片。
“没有哇,只是直觉罢了。不过,我现在又想到一件更有意思的事。”女子夸张似的提高声调。
水上的温泉街完全沉浸在睡梦之中。
“对自己的人生作番了结?”
随着广播的结束,车内灯光一一暗去。当全车布满一片橘红的灯光时,我轻轻地闭上了双眼。突然之间,眼前浮现了一副血淋淋的景象。我慌忙睁开双眼,胸口砰砰地跳着,难道在往村上的这段旅程中,我都得反复地接受这种折磨吗?我不禁怀疑自己是否有足够的体力来承受……
我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迳自将稻草人放进前座后方的网袋中,拿着长针作势往稻草人刺去。针的长度其实远不及座椅的厚度,所以即使用铁锤用力捶打也不会刺到前座乘客的背脊。
我望着窗里头的她。“搭一千次电车或许会碰上一次吧。”
电车通过了万籁俱寂的埼玉市中心后,缓缓地进入了大宫站。
前方等着我的究竟是怎样的黑暗深渊呢?我已经再也没有退路,过了这座隧道,我就再也回不到过去。这种半自暴自弃的感觉让我想就这么将错就错下去,反正不管怎么样都已经无所谓了。就算去到地狱深谷也不在乎了。电车行驶的声音冲击着隧道两侧的墙壁,发出了类似机关枪的回音。
“想回到乡下静养一阵子。我娘家开面店的,我考虑或许回去帮帮忙。”
女子颊边浮现着莫测高深的笑容。她的脸沉浸在隧道内的灯光底下,看起来好像是快速卷带影象中的人物一般。
我擤了擤鼻子,心中有股在对手伤口撒盐的凌虐性快感。
女子好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将视线重新调回到我的身上。这回轮到我稍占优势了。
紧张的空气一下子舒散开来,车内又重新回复之前宁谧安静的气氛。时间已过了子夜零时,有些乘客完全不受刚才事件的干扰,迳自沉浸在梦乡之中,此起彼落的鼾声此时才逐渐明显了起来。
我将躺椅调到最大的幅度,卧看车窗外的万家灯火。伫立在埼京线月台上等车,满脸倦容的上班族,以羡慕的神情目送着快速电车经过。
肖像画中的犯人嘲讽似的笑着。
为了不吵醒对方,我小心翼翼地越过女子和我之间的狭隘空间,步出了走道。我的座位是在二号车厢中央靠前的位置,再度仔细地确认了女子的位置后,这才放心地向洗手间走去。
“喂,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件事?”
刚巧前座的椅罩上贴着一根中年男性掉落的头发,我顺手取下将它放在稻草人的心脏位置附近。
“没什么,只是有这种感觉罢了。”
“是吧。你知道我为什么带着这个东西呢?”
“这个犯人真够心狠手辣了,杀死这男人之后,还把他身上的肉割下一块,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知不知这原因呢?”
“上个厕所啦。”
我和邻座女子站在车厢的走道上,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见月台上五名大汉重重围住年轻女子,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剪票口移动。
“你自己不也是在考虑着相同的问题吗?”
女子的目光落在膝盖的纸袋上。
女子的视线转向晚报的那一头。瘦长型的脸蛋,细长而清秀的双眼,嘴角有些坏坏的向一侧倾斜着。脸上的妆巧妙地掩盖了她略显粗糙的皮肤。
电车通过了浦和站。
年轻男性倒给上司模样的男人一杯乌龙茶,两人开始喝了起来。
带耳机的男孩起身转换坐到前面的座位,重新开始听起吵人的音乐,好似要一鼓发泄刚才所受的怨气,刺耳的音乐声直传到我这头来。
“对不起,麻烦让我看一下您的车票。”
“什么事?”
“正是。”
“比如说这儿坐着你和我两个人,这两个人其中有一人是罪犯的机率有多少?”
“你实在很烦人哩。”
列车长朝着我的座位走来。
出了新发田,一路上不时可以从右手边的窗户望见日本海。平静的蓝色海原直延伸至水平线的那一头,和我印象中沉重灰暗的日本海完全不同。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海洋。和他一起去过的那些地方多半距离海边极远,更遑论能看到水平线了。苦涩的记忆再度被唤醒,我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的沮丧消沉。
停靠见附、东三条、加茂等站后,列车于清晨四点五十三分抵达新津。东方的天空已渐渐现出鱼肚白。往会津若松方向的首班列车定于清晨六点五分出发,所以我们的列车必须在此等待一个小时又十分钟。
“你想,犯人会如何处置割下的东西呢?”
中年男子一边怪声怪气叫嚷着,一边大口大口喝着啤酒,隔邻的女乘客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身来。
“好了,庸俗的侦探剧就到此落幕了。喂,你也该把袋子还给我了吧。”女子伸手将我手上的纸袋取去。
等候列车长的收据之际,我可以感觉隔邻不时飘来好奇的眼神。虽然我们有着相同的目的地,但是女子似乎不打算和我搭讪。我侧身转头看了她一眼之后,只见她神色慌张地低下了头,紧紧地抱住膝上那只闪着黑色光泽的纸袋,俨然就像一只正在孵卵的母鸟。
车内传来的广播催促我做出最后的决定。趁着现在赶紧换到别的车厢去吧。
沿路上,海的颜包越来越鲜明。车窗外的蓝色海原,细致的白色波浪,以及浅蓝色的小岛清晰可见。
“是呀。人生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我打算和那个懦弱的男人分手,把他也一同埋了算了。”
坐在我隔壁的年轻女子,双手环抱着膝上的纸袋,静静地闭目养神。高崎一处有许多旅客下了列车,因此车内的乘客陡然降至五成以下。
我将报纸让过女子那头说道。
女人自言自语地步出旅馆的房间。
车内冷气很强,渐渐地,怪异的气味变得不再那么刺鼻。
男人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
“我想永远的和你长相厮守”——只要他在耳边轻声细语地这么一说,我便愿意死心塌地的奉献我的所有。
这个车厢只剩下我和隔壁的女子,以及从高崎上车的数名男性,带耳机的男孩、还有前座的中年男性及年轻女性。中年男性虽然之前一直嚷着要在新泻下车改搭新干线回去,现在却仍睡得死沉。其隔壁的女性也并未叫醒他,两人像是安静地睡着了。
车上的广播开始播送预告,还有十分钟便要抵达新泻了。
我将脸颊靠在窗上,眺望着车窗外远处的风景。
“一开始我也有点怀疑你,因为你看上去有些神情恍惚。也因为如此,才让我联想到两名嫌犯同处一节车厢的机率问题。”
她用着母亲教训小孩般的严厉口吻问道。现在我们两人的立场完全逆转过来。
想起来了。第一次闻到这种气味是在乡下祖父过世的时候。时值仲夏,在那个根本没有干冰之类的东西的年代,棺材中的尸体渐渐散发出了恶臭。就算封得再紧,还是挡不住那股怪味,几只硕大的苍蝇就这样嗡嗡地在佛堂里飞来飞去。祖母取来补蝇纸挂在大堂,果然就有几只苍蝇上当掉进了陷阱之中。
如果说全部的人都是到村上出差就太奇怪了。我自始至终一直将全副注意力放在邻座的女子身上,结果反而疏忽了周旁的情况。倒是邻座的女子一直冷静地旁观整体的情势。
一位好似在高岐上车的男乘客,以手用力敲了后座戴着耳机的年轻人,静悄悄的车厢中又再度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唉哟,这是怎么搞的呀?”
不出所料,几位没买划位券便直接上车的乘客正由列车长为他们逐一开出补票。在我的前方位置的中年男子出示过前往大宫的车票之后,便自顾自地看起了报纸。
我不发一语,暗自揣测着女子话中真正的涵义。
“奇异杀人事件再起 此次事件发生在新宿的一间旅馆房间内”
女子捉住了我的弱点,以胜利者的姿态向我示威,我怎能让她得逞呢?
“你去哪儿?”我问道。
“我转遍了站前所有的商业旅馆,结果竟然每一间都客满了。唉,都这个时间了,也难怪找不到空房。”
新泻站停车八分钟。
付完票钱之后,补票机便开始印出了补票记录纸。
空气一时紧绷了起来,车厢内充满了令人难以忍受的死寂气氛。
女子边喘着气边望着我,我将晚报的头条递给她看。女子露出一副不知所云的神情。
“答对了!”
“我来不及买划位券,麻烦您帮我补一张票。”
“经过这儿,让我不禁回想起以前在此有过的一段婚外情。”

8 新泻——新发田

女子的口吻平静中带有隐约的怒气。
“你打算怎么样?”女子用着挑衅的语气说道。之前友善的气氛已不复见,现在彼此都带有敌意的互相对峙着。
离开座位如厕的女乘客尚未回来。记得她刚才提到将在大宫下车,这会想必正站在走道或某处等待下车吧。
我抽出一根露在外头的麦杆,然后打开整个皮包,从中取出一个稻草人,将它直直伸到女子面前。“吓了一跳是吧?擅自打开别人的皮包想要偷钱包,没想到却跑出一个稻草人来。”
我也将眼光移向窗际,把焦距对准窗上虚拟的她。
女子语带同情地点了点头。我不知道她是真正发自内心,抑或只是作戏而已。
前座的中年男子慌慌张张地从座位中站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向窗外大声叫嚷:
“我会在熊谷下车,可能会迟到一会儿。好吧,那就这样了。再见!”
对这段意外的情节发展,我无法掩饰住内心的惊讶。“没错。从一开始搭上这班列车,我就感觉到她怪怪的。总觉得她的长相酷似报上的犯人画像,年纪也和连环杀人犯不相上下。总而言之,就是不对劲。”
清晨五点十四分,往村上的快车开始缓缓地启动。窗外的风景朝反方向飞奔而去。视觉上感觉有些奇怪,但没一会儿就习惯了。
“是啊。”
有一股怪味自纸袋里那个全新的手提包中传了出来。我该如何处置它呢?是丢到垃圾桶好呢?还是经由自己的双手销毁它?
“喂,你有没有心生过杀人的冲动?”
坐在隔壁的女子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我们的目光不期然地在车窗的倒影中交会。我看到她微笑地点了点头。
虽然全车都是对号入座,但女子隔壁的位子刚巧空着,所以我便顺势坐了下来。我想她可能做梦也想不到偷到的纸袋的主人竟会穷追不舍的跟踪着她吧?
女子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摇了摇头,但是显然此刻内心已是波涛汹涌。她紧紧地抱着纸袋。
“是不是生肉?”
“好的。”像是习惯了这种情况似地,列车长面无表情地回答。“不过很抱歉,如果中途这个座位的乘客上了车,就得麻烦您移个位了。”
我决定和女子再度展开心理战术。只有上帝才知道谁会是赢家。不过,我不会输的。至少,我不想输。已经追到这里,我可不想象丧家犬般的夹着尾巴逃跑。
“是的。早就发现了。当列车经过水上时,我就有这种直觉了。”
这一站有相当多的旅客起身朝向出口移动,前座的中年男子也醉醺醺地站起身来,弯着腰向隔邻的女乘客道歉:
“你还好吗?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呢?”
“知道了啦。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嘛。”中年男子重重地坐了下来,用着耍赖的口吻说道:“好啦好啦。各位,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小弟在下我的错,请大家多多包涵。”
我感觉有些恶心想吐,于是便提步走出了走道。进入洗手间之后,我用冷水浸湿手帕,轻轻贴在两眼之上。吸了几口廊道上的新鲜空气后,感觉胸口舒坦了许多。
在电车中偶然与犯人比邻而座的机率会是多少?千万分之一?还是百万分之一呢?究竟哪个才是正确的答案呢?
“哦,看起来像吗?”

2 池袋——大宫

犹豫着不知该往哪儿逃匿的我,无意识地走进了新宿车站,在售票口排队等候买票。有好一会儿,我只是愣愣地站着发默。当我回过神来时,发现放在脚边的黑色纸袋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由于当时已过了午夜十一点,车站内来往的人群相当的多。
当我出其不意地脱口说出“到村上”时,可以感觉出邻座女子的肩膀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快速列车静静地抵达终点站村上。
“一般而言,机率应为十万分之一或百万分之一。”
“我干嘛要逃走,倒是你。才别想逃走哩!”
“这种烂男人!活该下地狱去!”
“我根本不认识你,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女子连珠炮似的说道:“水上温泉刚刚过去了吧?”
她正聚精会神地读着报上刊载的新闻。
女子留下了呆若木鸡的我,独自一人走向车厢的后方。座椅上留下她一直紧紧抱着的纸袋。
“呸!真倒霉,难道今天得在高崎过夜不成?”
迟迟未见列车长前来查票,我想他可能认为过了赤羽站再来进行补票比较省事吧。
“我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的全是令人不愉快的过去。”
“那个纸袋中放着什么东西?”

5 高崎——清水隧道

要冷静,冷静!我不停地这样告诉自己,并且尽可能的观看四周的风景,期望能借此改变一下心情,但这种方法显然不太有效。
“您也到村上吗?”
至于死于奇异杀人魔之手的中年男性,他的尸体最后究竟如何处理,我则不得而知。因为我下了电车之后,立即在村上站的另一个月台改搭往酒台的首班慢车,沿着日本海缓缓地往北方移动。
电车从新宿的七号月台缓缓地起动。
就在今夜,我和他进行了最后的谈判。不,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昨天晚上。
“我记得你刚才提到有关在电车中偶然和罪犯同乘的机率问题。”
耳机的主人是坐在走道对面的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中年醉客应该也听到了嘈杂的音乐声,或许是顾忌于体力比不过对方,所以乖乖地哼也不敢哼一声。
“到此为止罗,再见!The End。”
电车通过了一个叫做“本庄”的小站。此时,前座的年轻女子从洗手间走回原来的位置重新坐下。附近分明留有许多空位,女子却偏偏故意不换位子。
四、五十开外的列车员不愧是经验老到。碰到这种蛮不讲理的醉客,竟然仍旧面不改色!
正如我所预料的,女子立刻武装了起来。
我自己不也是如此,现在光是本身的事就够头大了,如今的我已是一无所有,只能远走他乡做个逃兵。就算尽头是地狱的深渊,也只能义无反顾了。
“嗯……一共是六千八百一十元,所以差额应该是……”
“喂,查票员,你是怎么搞的!我不是告诉过你要在大宫下车的吗?”

3 大宫——高崎

“听说是用锋利的利器割下耳朵、鼻子、手等部位。手段真是残暴啊!”
男人一把握住了女乘客的手腕。我暗自想着如果他胆敢再有进一步的举动,我可要出面请他安分一点。但见女乘客淡淡回了句话:“我只是去上个洗手间。”男人只好摸摸鼻子自讨没趣地把手放开。
“什么意思?”
“不喝是吧?那不勉强了,抱歉。那我就自己享用了。”
“十一点五十分了啊!”
“安静一点!你这个混蛋!”
我不自觉地出声咒骂。
“为什么呢?”
哼!欺善怕恶,这种没出息的男人!我顿时感到有些怒不可遏。
“我没胡说!不信你自己看,为什么一大半人都在新泻下车了,唯独我们这一区人挤得满满的?”
我反问她。心中实在极有兴趣想要知道她的更多事情。
“我没碰过你的皮包。”
现在二号车厢中只剩下我和邻座的女子,以及戴着耳机的男孩。喔,还有倒在血泊之中的中年男性。这个应该在大宫下车,却阴差阳错地坐在新泻的可怜虫,胸口正汩汩地淌着鲜血。看样子是刚才逃掉的那个年轻女子杀的。我想可能是受不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吧!真不愧是杀人不眨眼的女杀手!竟能在周围乘客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以电光石火的速度杀死对方。
并肩而坐的两个乘客皆是杀人犯的机率……,我像被人从头上浇了一盆冷水似的。
“嗳,也差不多。去给我父母亲上上坟,顺便对自己的人生作番了结。”
阖上双眼,我仿佛又看见那个曾经对我百般蹂躏的男人的脸。唉!张眼闭眼都是一堆使人心烦的事。
“我没必要告诉你。这皮包是我新买的。瞧!外头还包着塑胶袋呢!”
耳际依稀仿佛可以听见一阵阵的涛声,但此刻却杀风景地扑来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儿。
男人关机之后,还故意夸张地吸了口大气,将整个人用力地抛进座椅中。车厢内一下子恢复了先前的宁静,只有从耳机传出的摇滚乐节奏在空气中回荡着。
“我从刚刚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女子的眼神流露出不安的神情。
“哎呀呀!”

1 新宿——发车23点09分

坐在左斜前方的女子似乎对气味格外敏感而不满的开口抗议。从窗玻璃的倒影中可以清楚望见她起身擤鼻涕的身影。“真是恶心!让人胸口闷得难受。”
“水平线?”
“这里头的东西好像有股怪味道。”
她看起来虽然和我年龄相当,嗓音却出奇的低沉平稳,感觉好似在风月场所中打滚的女子。
女子相同的遭遇令我不禁大吃一惊。“我也是在这儿才和对方开始变得熟悉起来的。”
电车一下子陷入了黑漆漆的无底深渊。
“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别开玩笑了!这玩意儿怎能把人杀死呢?”
终于,电车抵达了高崎站。
“你打算嫁祸给连环杀人犯?”
“你有没有杀过人呢?”
“这是清水隧道呢。”
当那个女小偷打开手提包,发现里头放着一只已经发臭的人手时,不晓得会有什么反应?是自认倒霉?还是向警方报案说明邻座的女乘客是杀人凶手的真相?或者是闷不作声偷偷将那只手掌扔掉?
“哼!什么嘛,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混帐!”
铁轨交界处奏出的规律旋律、耳机中倾泻而出的摇滚乐节奏……,所有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俨然像在演奏一首深富魔力的音乐。突然间,耳际传来一声清脆的拍打声,所有的声音都在刹那之间消失无踪。车内顿时就像无声世界一般的寂静。
女子嘴角浮现了一丝莫测高深的笑容。
他身旁的年轻女性一言不发地保持沉默。
“你老早就知道她是杀人犯了?”
这是个令我畏惧的问题,但我却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这个男人分明是自己睡着误了事,却妄想将责任归咎到他人身上。我不禁苦涩地想着这种蛮不讲理的中阶主管其实到处都是……
“那就试试看吧。”
“你到村上做什么?”
电车在漆黑的暗夜向北直奔。
之后,我们便常在公司里透过E-mail互通讯息,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急速地转为亲密。由于我们彼此都小心翼翼地隐藏,所以公司其他人员并未察觉我们之间的瞹昧关系。
约有八成的乘客在此站下车,车厢内顿时变得空荡。“月光号”的名称只使用到新泻站为止,从这儿一直到终点的村上站,列车改为自由入座的快车。
蓝色车身的快车“能登号”已抵达了隔壁的月台,上下车的乘客寥寥无几,经由上越线前往福井的快车再度缓缓地开动。
“是呀,我是说过。”
“我是埼玉县人,那儿离东京太近了,没什么意思。”
“以前见过吗?”
“笑话!我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女子从座位中站起身来。
“你呢?你怎么想的?”
被紧压住头的男孩子挣扎地想要起身,无奈在体力上差了体格魁梧的男人一大截,只好乖乖地把耳机从头上取下,切掉了CD唱盘的开关。
一名穿着西装,年约三十左右的年轻男子与另一名体格魁梧的年长男性,分别并坐在我斜后方的位子。看来八成是在站前某个地方狂饮直到现在吧。
呀,她究竟会做什么样的选择呢?
据他自己说,是因为尚有工作才加班到这个时间。原本担心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可以闲谈的话会使气氛变得尴尬,没想到他的个性相当健谈,我根本就是自寻烦恼。
哈!反击成功。我现在占了精神上的绝对优势。
男子自言自语地说道。不一会儿却像想起了什么似地,急急忙忙抬起身子向窗外望了一望。“哎呀!可不是闹着玩的!”男人勃然大怒地站起身来。
这番话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而言似乎显得过于意义深远。
车内许多乘客都是未买划位券便上了电车,虽然暂时有空位可坐,一旦手持划位券的乘客前来询问时,他们还是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让出座位,然后再继续像吉普赛民族般的寻找下一个座位。其实我也很担心随时会有人上前说道:“对不起,小姐,这是我的座位。”但是一直等到电车起动,依旧没有人前来要回座位。
“好像里面放了什么尸体似的。”
“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这回轮到我反击了。
我们俩不约而同地望着窗外。“你觉得这个夜晚长吗?”
“犯人是二十到三十之间的女性。”
女子兴奋地往上提了提膝盖上的纸袋。我知道崭新的手提包中放着什么东西。那是只从尸体上切下的手掌。因女子的体温而腐败发臭的手掌。虽然包在塑胶袋中,但难闻的气味仍透过层层的包装纸而向外发散。她之所以未曾察觉的原因是因为车厢里的冷气很强,加上她又患有感冒,导致鼻子对气味不再灵敏。
“你是不是头脑有问题?我看你八成是疯了。”
当笑声结束,车厢内的气氛再度凝结在空中。此时,女子率先打破了沉默。
“该死的臭男人,见鬼去吧!”
我一点也不觉得饥饿。虽然一路上没有休息,我却毫无睡意,反倒想喝杯冰咖啡。不过为了慎防隔壁的女子中途跑掉,我只好勉强按捺住这种欲望。电车预计在六点五分抵达终点站村上。我决定在一个钟头内和她一决胜负。
“暧,小姐,你别这么没人情味呀!我一个人坐会很寂寞的。”
“我也一直以为你才是杀人犯。”
我越来越感到好奇,总觉得这个女人全身散发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哈罗,我又回来了。”
窗台上早已放置着三个空啤酒罐。男人拉开一罐未曾开封的啤酒,随即使用行动电话大声聊起天来。
“在饭店里。但是,我最初并没打算杀死他。只是那个人太过优柔寡断,这才惹火了我。我只是随手捉起房间内的床头灯向他砸去,没想到他竟应声倒地,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了。”
我的脑中不停地思考着邻座女子提到的机率问题。虽然全身上下已是疲惫不堪,但却没有一丝丝的睡意。
我将目光投向女子膝上放置的纸袋,努力按捺住心中那股想要质问新手提包中装着何物的冲动。我打算像猫捉老鼠般的慢慢来折磨她。
“好像什么?”
“那么,我们就在此互道再见。喽,也许今后没有机会再见也说不定。祝你旅途愉快。”女子小心翼翼地捧着里头装着腐臭生肉的袋子,徐徐地下了车。
“把你移送警方。”我回答说道。暗示手中尚有一块“王牌”,现在的情势似乎对我较为有利。
月光号从高崎发车的时间是凌晨一点三十分,为的是在此等候快车“能登号”的通过。不一会儿,从上野来的最后一班普通列车跟着抵达本站,以致月台上一时显得有些人声嘈杂。
“呼!千钧一发。总算安全地上车了。课长,您辛苦了。”
电车负载着每个乘客不同的心事,隆隆地继续向着北方奔驰。
我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这个讽刺性的因缘巧合,久久仍未能平复自己的情绪。“这是一亿分之一的机率?或者是一百亿分之一的机率?”
完成对男人的报复行动后,是该回到乡下好好调养生息一番,以后就洗手不干了。这次就算是毕业的仪式吧。完成扑杀残害这个地球的肉欲禽兽的任务后,就和它永远地说拜拜了。
就在此刻,列车长正巧又来查票。男人的怒气顿时由女子身上转向了列车长。
随着列车北行上越线,天际黑暗的帷幕越来越深沉。经过沉睡中的前桥市,过了涩川,电车缓缓地往上爬升,这时甚至可以用肉眼确定经过的每一站站名。通过沼田之后,电车疾驶在群山环绕的铁轨上,两侧的高山排山倒海般向我逼近,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
“我也是为了配合你,才故意捏造自己是杀人犯的故事。因为,我怕如果不这么说的话,会让你给瞧扁了。”
过了板町这个小站,下一个停车站就是终点站村上。我想她亦无处可逃。我确定女子进去洗手间后,伸手将女子放在座位上的袋子拉了过来。
我的尿意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原本打算在隔壁女子起身之前不去如厕,不过现在实在无法继续忍耐。其实列车通过熊谷站附近的时候,下腹便已开始隐隐作痛,只是我一再不断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忍到高崎。
“罪犯?”
我不死心地继续追问着。
我突然觉得自己极其悲哀,竟然被那种没出息的男人欺骗,我用手压住隐隐作痛的腹部,狠狠地诅咒令人伤痛的过去。
女子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这么早的电车里,上班族的男人的确多得有些不太寻常。我开始用眼睛试算车厢内的乘客人数。在我的座位前方,有一位中年男子及年轻女子,再过去旁边坐着一位穿西装的男子,而我们的斜后方则坐着两名穿西装的男子,再往前还有戴耳机的男孩和两名穿西装的男子。
“大概是因为有一个人令你恨之入骨吧?”
“真是胡闹,我连一只苍蝇也不忍杀害呢。神经病。”
女子紧闭着双唇,一副并不打算回答问话的样子。她轻轻地阖上双眼,接着又徐徐地睁开眼睛望着我。但她看的并不是真实的我,而是倒映在玻璃窗上的我。
“小姐,刚刚若有冒犯之处请多包涵。我们就在此告别了,再见!”
“胡说!”
“我可没法二十四小时只照顾您一个人。况且,您也不是幼稚园的小朋友了,不是吗?”
“咦?你在说些什么呀?”
这辆列车在夜里十一点零九分由起站的新宿站发车,途经大宫、高崎、新泻,预计于第二天早上六点零五分抵达终点站的羽越本线——村上站。这也是我刚刚才从车内的广播中所得知的。深夜里居然还有电车在高崎线、上越线上奔走,这个新发现真令我感到惊讶不已。
“警察?”我吃惊地提高声调。女子用食指在唇上比了比,暗示我放低音量。“你真是迟钝!在高歧上车的那批人,全都是警务人员哪!”
“或然率的事。”
看着对方的那副满怀自信的模样,我不禁有些惴惴不安。
前方一位西装打扮,身材魁梧的男性不禁笑着提醒他:
我点了点头,算是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列车长以熟练的动作操作着像是计算矶一样的补票机。“哔哔”的电子声有节奏地配合着我的心跳。
从披散的蓬乱长发下,依稀可看到她苍黄的脸上那道约有一公分长的伤疤。究竟是被谁揍的呢?看来她一定是慌慌张张地逃出了东京。或许我们同样都是天涯沦落人。
车厢内传送的广播正告知旅客们此列车属于全车对号入座,而我手中并没有划位券,拿的只是从自动售票机买来的一千六百二十日元的车票。这是售票机所能买到的最高额度,而这张票究竟能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呢?
到了池袋站又上来了几位乘客,不过都是一些上班族的男性,他们陆续走向所剩无几的座位坐下。这里头,有多少人是搭到新泻站的呢?
“是啊。”
我继续地逼近她:“说到邻座乘客是杀人犯的机率问题,我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有一天竟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其实最初我并没有对他存有任何特别的情愫。他是我公司其他部门的课长,我们之间仅止于见面点头打招呼的交情。我唯一知道的是——那年他三十八岁,已婚。
过了长冈站后,停车站间的距离明显的缩小。但是上下车的旅客却寥寥无几。
女子变得异样沉默,脸上露出极度错综复杂的表情,捧着纸袋的手用力收紧,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一双痉挛的手。深不可测的日本海正在逐渐动摇,上层的薄膜终于再也抵受不住压力,黏稠的液体开始一点一滴地渗出。
女子做作地鼓起掌来。看样子她有意想扳回颓势。情势好像开始有些逆转。
“没什么。”
令人生厌的醒目大标题令人想不看都不行。我将视线移开转向身边的窗户,玻璃窗上却仍映照着一整面的报纸。并列在女嫌犯画像旁的男性死者们的照片似乎正用着满怀恨意的眼神注视着我。

7 长冈——新泻

唉,我是如此单纯地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当我表示怀了小孩的时候,他那脸上所表现出的嫌恶表情至今仍清楚印在我的脑海。当时我就应该发现他的真面目。这个自私、下流的男人所要的只是我的年轻肉体。
我们俩像多年的好友般地会心一笑。

10 回村上——?

“我为什么要让一个陌生人看我的东西?”
呵!来这儿是对的。
这女人是在列车将要开动的时候下手的,所以肯定来不及检查里头的东西。我想也许她是因为白白得到一个昂贵的“战利品”而兴奋过头,压根儿不想打开吧。如果她曾瞧一瞧里头放的东西,事情的结果恐怕完全不是这样。
“往村上的快速越后月光号列车即将发车,下一个停车站是长冈站。到长冈之前没有其它停靠站,请各位旅客多加注意。”
“是啊,一点儿也睡不着。”我点了点头。
究竟是为什么呢?这一切说来话长……
我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就是连续奇异杀人事件的元凶。
“一亿。”我想也不想便脱口回答。
“因为……”
被硬栽上罪名的女乘客一脸无辜的受害表情,用着蚊子般细微的声音嗫嚅着说道:
女子轻轻地笑了一下,随后便闭紧双唇,直视前方。
“为了追你呀。”
女子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喂,是我啦,我!”
是了。那就是水平线了。平直的薄膜底下,暗藏着一大片激情的海洋。一旦失去了原有的平衡,憎恨的恶脓随时就会有如岩浆般狂喷而出。
快速“越后月光号”是这辆电车的名字。就在三十分钟之前,我想也没想过自己会搭上这班列车,我甚至不知道有这班列车的存在。今天的天气和这班列车深富罗曼蒂克的名字“月光”恰恰相反,是梅雨季节常见的阴郁天,连夜里也望不见一丝月光。不但湿闷,而且热得叫人发慌。
“别,别开玩笑了!喂,查票员跑哪儿去了?啊!”
赤城山和榛名山不晓得是不是在这一带?由于车上没有地图,我也无从确认正确的地理位置。我将脸颊靠在窗上,凝视着窗外的黑暗世界。
“别担心,我不会逃走的。”
那是草席师傅惯常使用的长针,每根约有十公分左右,另外还有数根十公分长短的头发。
不行!不能再往下想了。必须赶紧将注意力移转到别的事物。
我有点半自暴自弃地瘫在座位上,对着深不可测的未来突然生起恐惧。
女子年龄大约三十岁上下,可能和我相距不大;全身穿着一件看似孝服的连身洋装,膝盖上放着一个印有高级品牌标志的黑色纸袋,纸袋里装有一个套着塑胶袋的崭新手提包。乍看之下多半会以为她刚参加过葬礼,但我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女子好似患了伤风,喷嚏连连,并且不时以面纸擤着鼻涕,令人不禁觉得车厢内的冷气是否开得有些过头。
“您是不是去参加葬礼?”
“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女子偏头瞧着我。
照片上遇害的男性们眼中流露着有如弃猫般的哀怜神情。拍摄这些照片的时候,他们想必未曾预知自己有朝一日将会遭遇被杀的命运。讽刺的是,报上登载的照片眼中却不约而同的流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好似责备着肖像画中那名夺走自己生命的狠心女子。“随随便便地剥夺他人生存的权利,你这人也未免太过分了吧!”若是有知,我想他们该是如此憎恨着那张照片里的杀人凶手吧。不过,你们这就叫做自作自受!
“喂,你不是知道我要在大宫下车的吗?为什么不叫醒我呢?”
“你有什么根据吗?”我毫不放松地反问。
随着列车左右的摇晃,我伸出的手指竟奇妙地偏离了女子所在的位置,而转到另一个方向。
“最后,我还模仿最近耸人听闻的奇异杀人犯,割下那家伙身上的某一部分。”
在列车长锋利的言辞反击之下,男子口中不知嘟囔着什么之后便恶形恶状地坐了下来。
中年男子坐回原先的座位,也就是我的正前方位置。坐在我隔壁的女子挺直了背脊,偷偷窥探着前面的情况。或许是留意到我的反应,女子仰起头向前方嘟了嘟嘴。
女子虽面露苦笑,却是一副准备迎战的样子。接着,她蛮有自信地说道:“差不多是一万分之一的机率吧。”
车内的预告广播刚一结束,后方的入口涌进五、六名乘客,一下子便填满了原先的一些空位。转眼之间,女子已错失了换位的时机。
女子像贝壳般紧闭着双唇。
坐在我前面的男子整个身体向前倾倒,隐没在座位的阴暗处。他邻座的女子突然站起身来,开始向车厢后方跑去。五名男子像是早有准备似的,迅速起身向她身后追赶。
“我也感到十分惊讶昵!”
“别吓唬人了,说什么埋不埋的。”
我伸长身子往前一倾,仔细瞧了中年男性身旁的女子。她身着深蓝色套装,年龄约为二十五、六岁,长相颇为清秀宜人。可能是空调太强的缘故,脖子上还系有一条丝巾。
我弹了下手指,“这玩意儿可相当有效呢!”
实际情况却是没人有下车的准备,多半的旅客都沉沉地睡着了。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一点二十分,只花了二十分钟便找遍了站前所有的商业旅馆——这个谎也未免撒得太离谱了吧?我想这个男人看样子打一开始就决意要再返回列车。“所以啊,我只好又回到车上来了。没道理叫我在车站露宿一夜吧。看来只得坐到新泻,再改搭清晨第一班新干线回东京了。怎么样?这个想法不赖吧。”
“一万÷一亿二千万=0.000833333”
不知不觉之中,他已悄悄地占据了我空寂已久的心房。公司下班后,他总习惯地直接前来我的住所找我。我知道他还有二个小孩,也听说他和太太之间的关系已降到冰点以下。
相片中的受害人带着责难的眼神看着我。
“在用针刺稻草人的时候,如果能同时握有对方身体的一部分,将其与稻草人钉在一起,听说效果会更好。比如说……”
“不过,我真没想到会和大名鼎鼎的奇异杀人犯搭乘同一班列车。”
第二次发现怀孕的时候,他仍是一样的反应:“你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如果你现在就把孩子生下来,我怕家里那只母老虎会不肯善罢干休,要求我付她一大笔抚养金什么的……”
“熊谷!喂,熊谷过了呀,怎么搞的哇!”
在上毛高原站下了新干线之后,我们接着改搭前往水上的巴士。一路上,我们之间早已变得无话不谈,相处十分融恰愉快。不知不觉中很快到了旅馆。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追我做什么?”
“嗯,这个地方感觉真棒!有从前那种乡下的味道。”
“你说什么?”
“别说笑了。”女子虚张声势的笑了一笑。
不过,我实在无法忍受她的所作所为。
“一直?”女子眨了眨浮肿细长的双眼。
女子轻描淡写地向我说明:“出了隧道,就是有名的雪国了。‘雪国’那篇文章中指的就是这座隧道。”
“瞧,这是我在便利商店买的啤酒。来,一起喝吧!”
“是呀,我一直在想,究竟坐在自己身旁的人是杀人犯的机率有多少?”
“您这么说就太没道理了……”
前座传来男子的哀叫声。日本海的景色在刹那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从耳机中流泻出的杂音。电车摇摇晃晃地疾驶,车轮和铁轨之间有节奏地摩擦着。
女子双手紧紧捉住纸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我将手伸进皮包里,取出一包用面纸包住的东西。然后在女子的面前慢慢地将它打开。
每次只要和他相处便觉得好像拥有了全世界般的幸福快乐。当然,我本身并非未曾有过恋爱经验,然而这是生平头一遭能和异性有着如此心灵契合的相处。
“是稻草人,知不知道拿来做什么用的呢?”
“呸!真没意思。还是喝酒、喝酒!”
电车开始刹车,我踉跄了一下,顺势将身体靠在门边。转头望向窗外,房子的数目慢慢多了起来,可以知道现在电车已经渐渐靠近大城市了。上越新干线专用的大型水泥墙和这班列车并排前行。列车于凌晨四点七分抵达长冈站,较预定时间晚了二分。
“那你为什么提到机率问题?”
如果在这个空档女子突然消失不见,那该怎么办呢?
这就是正确答案。哎,教人头昏脑胀的数字。四舍五入处理之后得到0.0001。换句话说,计算得出的结果是一万人之中有一人会是犯人。但我总觉得这个机率似乎过大。如果每个人和杀人犯擦肩而过的机率真有这么高的话,那恐怕有几条命都不够用了。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呀!”
前座上满身肥肉的中年男子伸了个大懒腰,抬起手来看了看时间。
前座靠窗座位的中年男性的脸上盖了报纸,看样子似乎已经进入梦乡。报纸的头版头条新闻因而呈现上下颠倒,恰巧对着我的眼睛。
邻座女子的纸袋中隐约传来一股腐臭的生肉味道。我想把生的东西放在膝盖上,恐怕只会让身上的体温加速生品腐化的速度吧。不过,看起来感冒鼻子不通的她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异状。
“这和你没关系吧!”
在她的字典里不存在“后悔”两个字。今天亦如以往一般,趁对方不注意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其置之死地。这种称得上是艺术的手法,连自己也不禁为之倾倒不已。
我抬手看了看表,时间是凌晨一点。“各位旅客请注意,本列车将在高崎站停车三十分钟以等候急行列车的通过。”车内播放着通知乘客们的广播。
隔壁的女子对着映在窗上的我开口问道。
彻底清洗干净身上的脏污之后,女人用浴巾擦拭全身。然后再用浴巾仔细地擦去每个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
“我去上洗手间之前,特意将手提包呈直角地摆在位子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和太太离婚,然后将你明媒正娶回门。”
我取出了喷有香水的手帕轻轻掩住鼻子,将视线移向窗外。这种气味就算经过再长的时间也难以让人接受。
“是啊。同一车厢中的乘客,两人都是杀人犯的机率问题。来!让我考考你。一万乘一万等于多少?”
“刚刚是开玩笑的……你该不会当真吧?”
我终于找出结论了。这是个恐怖而不可思议的偶然。邻座的女子说不定是连续奇异杀人案件中的杀人凶手……。虽然她的长相和报上画的不尽相同,但是一般来说,女人只要换换发型便能与原本的形貌有所差异。不是听说有些运气不佳的人在初次搭飞机时便遇到飞机失事的吗?这么一来,十次以内便偶然碰到一次杀人犯的倒霉事并非绝不可能发生。此时,头部上方传来一阵杂音。广播的开关被打开了。首先传来几声清嗓子的咳嗽声。
我在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一张最高额度的车票,随后以最快的速度通过自动剪票口,朝着女子的背影追赶。她乘坐的是一班叫做“越后月光号”的夜行快速电车。当我看见目的地写着“经新泻,往村上”时,竟对那片陌生的土地产生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是吗?”
沾染在男人胸前的鲜血,就像凶残的征服者试图在无人的荒野扩大自己的版图般渲染开来。渐渐地,男人身上仅着的内裤终于再也承担不住,一点一滴的鲜血直透过床单,斑斑驳驳地滴落在地板上。
中年男子一个人独自喝着啤酒,并且不时佐以小菜。
赤羽一站又稀稀落落地上来了几位乘客,仍然无人前来向我要回座位。在我认为一切妥当的当儿,列车长已出现开始巡视查票。
女子望着左手窗外青绿的田园景色。这里是日本少数的壳仓地带,绿色的绒毯向东连绵不绝,一直沿绕到山的那一头。
“你应该知道这个是什么吧?”
“呀……我倒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那就是说千分之一的可能性罗?”
“我是正经的。就像太阳从东边升上来般的认真。”
“喂,这是你自己粗心大意造成的,别把责任尽往列车长身上推。”
外头渐渐地亮了起来,黎明像个调色师似的,在空气中调和了各种浓淡的光线。
……
东方的天空已逐渐透出曙光。
男人震天响的声音回荡在车厢内,但却没人起身制止他的行为。
“堕胎吧!”他竟然能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种话。但是我仍傻傻地相信他的诺言而拿掉了孩子。他曾说过有朝一日会娶我的……
“是的。您呢?”

4 高崎站

当我倾身向前想要更加详细地阅读这份报导时,报纸却悄无声息地溜向前座,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
“什么跟什么嘛!真没有人情味。现在的女孩子真是……”
一声清脆的开罐声划破了车内的宁静。
我提上纸袋,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你当真不知道吗?我以为你应该心里有底才是。”
二十四小时之前,我的人还在东京。那个时候,我压根儿也没想过要杀死他,甚至割下他的手。当我不费吹灰之力杀死他后,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日前轰动一时的连环杀人事件。为了误导警方办案的方向,我特意用利刃割下他的一只手,然后用塑胶袋包好,装进当天刚买的一个名牌皮包中。最后再把皮包放进商店附赠的黑色纸袋中。
“啊。因为我谈到婚外情的事情。”
“提到在电车中和杀人犯坐在一起的机率……”
女子沉默不语。“因为一旦有人碰过,我马上一眼就能看出来。刚刚我从洗手间回来时,皮包的位置果然和先前有些出入。是你动过的吧?”
“嗯……,千分之一的机率似乎太高了。一万次中遇上一次的机率可能比较准确。”
“各位乘客早安。再过五分即将抵达长冈站了,要下车的旅客请不要忘记随身携带的物品……”
“什么怪味嘛,真是。”
“我怎么会知道?”
“等一下!”
我打开皮包,取出电子计算机,马上计算了起来。
人的命运虽说有趣味的一面,却相反的也有可怕的一面。总之可说是高深莫测。
“嗯,这点我不清楚。”
或者说,这个问题根本没有标准答案?日本的人口是一亿二千万人,其中犯下杀人案的罪犯共有多少人?我不是警务人员,自然无从查证正确数字为何。但是总有一万人左右吧。实际被捕的和尚未破案的杀人犯,暂且假设共有一万人,不知道这个数字是偏高或偏低,但一亿二千万分之一万是多少呢?
“嗨,你也在这儿呀!来来,过来一起坐。”
“你老家在哪儿?”
我一边搭着话,一边担心万一被问起了有关村上的事情。所以我决定采取主动,继续往下发问。“您是到村上旅行的吗?”
女子苦笑地摇了摇头。
我又再度打开话题。
“哎,你这个人好奇心这么重啊?”
反正不管怎样,我最终还是在这场心理战中获得胜利。我一边欣赏着初夏的日本海风光,一边自鸣得意地想着……
从洗手间回来之后,我发现自己的手提包像是被谁动过手脚似的,有根麦杆露出在环扣的外侧。
“咦?你说什么?”
“嘿,真不知道该骂你阴险,还是称赞你聪明。”女子怔怔地说道。
“这班是快速列车,一直到高崎之前都不停的。”
前座的上班族模样的男士将座椅整个往后倾放了下来,他的手上握着一份四开大小的晚报,报上刊载的一则新闻直跃进入我的眼中:
“可恶!真恨不得能坐下来!”
啪啦一声!男人用力地又坐了回去。同时转头恶狠狠地瞪视着邻座的年轻女子。
不过,一万乘以一万等于一亿。虽然我在小学时非常讨厌算术,不过却也知道一亿是个大数目。在数字后头不断地加上零,便会演变成天文般的数字。一亿,十亿,百亿……
穿西装的男性陡地站起身来,挽起袖子一副准备干架的样子。“你这个笨蛋!别想将自己粗心大意造成的错误归咎他人。”
突然,我的脑海浮现出一具尸体的景象。在粪坑底下蠕动的成群蛆虫不停地蚕食着尸体,直至皮破肉绽。蛆虫的数目越来越多,一群群贪心地啃噬着尸体,使得尸体看来好似有生命地跳动着。
“例如,假设和杀人犯同车厢的机率是万分之一,而另外一个杀人犯搭上同一车厢的机率亦是万分之一,这二个人出现在同一车厢的机率不就是一万乘以一万,换句话说就是一亿了。但这两个人并不是共犯噢。我指的是两个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杀人犯乘坐同一车厢的机率。”
当男子大声打完招呼之后,其邻座的女子立刻做作地叹了口大气。
我默默告诉自己事情当不至于如此,一面又以最快的速度上完厕所,迅速地冲回了二号车厢。看到女子依旧坐在原来的位子时,我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不过,令我感到讶异的是,原本应该已在高崎下车的中年男子,此刻又返回车上,手上提着一个便利超商的袋子:心情愉悦地边走边跳。
“好。现在轮到我发问了。你到村上做什么去呢?”
我在位子上坐了下来,开始看起了报纸。整面都是煽情的报导。我可以感觉隔壁的女子也在斜眼偷看着内容。嘿,是时候了。
“再过五分钟,列车即将抵达终点站村上了。请各位旅客不要忘记随身携带的物品……”
电车继续朝北方的新泻平野疾驰。
女子的声音有些发抖,显然内心不太平静。捧着纸袋的双手也微微地抖动着。
我徐徐地念出报纸上的新闻内容,并将报纸倾向女子的方向,好让她也能清楚看见上头的报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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