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法拉奇
作者:毛喻原
此前关于阿莱科斯的说法,法拉奇听得很多——他曾企图谋杀希腊军政府独裁者帕帕多普洛斯,结果被判处死刑;当军人政权慑于国内外舆论而对他下了赦免令时,骄傲的阿莱科斯拒不签字;为了不使阿莱科斯成为英雄,他们最终才没有枪毙他。
法拉奇的反叛来自家族的遗传,又在成长过程中更深入地溶入她的血液。她1929年生于意大利佛罗伦萨,她的母亲托斯卡是一名无政府主义者的遗孤,父亲爱德华多是一名自由主义者,反抗墨索里尼的统治,并因此被捕、遭受折磨。
她说,这一生中,她只嫉妒过有孩子的女人。
法拉奇和阿莱科斯的寓所时常受到政府便衣人员的“光顾”。有一次甚至几天中,他们都在深夜用强光照射寓所的窗户,使两人的休息受到干扰。一次,阿莱科斯愤怒起身,叫喊着:“胆小鬼,有本事的出来,我来了!”起身要冲出门去。法拉奇在门口死死地拉住他,阿莱科斯急于甩开她,竟狠狠踢了正在怀孕中的法拉奇一脚。“啊,孩子!”法拉奇惊叫着。
2006年9月17日,她死了,死于乳腺癌。
长大以后,她成了名记者,采访过世界上最有权势、最有影响的大人物。一个美国记者形容她为“一个没有哪个世界领袖人物会对她说‘不’的记者”。接受法拉奇采访需要勇气,她的问题总是充满挑战性。面对这些改变历史进程的人物,她始终摆出一种咄咄逼人的姿态。这种方式让全世界为之叫好,却让那些大人物感到“害怕”。
这一生,她采访过基辛格、邓小平、巴勒斯坦领导人亚西尔·阿拉法特、以色列强硬派女总理果尔达·梅厄、印度“铁娘子”英迪拉·甘地、伊朗最高领袖霍梅尼……她敢对抗宗教领袖,气得对方嗷嗷直叫;也敢嘲讽政界要人,说微小得可以放进她的粉扑。这个睥睨众生的女人,她羡慕过谁?
即使是这般并不完美的爱情,也最终未能天长地久。1976年,阿莱科斯在一场有预谋的车祸中丧生。法拉奇的爱情,也随他入土。那么多年的惊心动魄,化作一生一世的刻骨铭心,安放在记忆里,从此,缅怀……
在接受完手术之后,她坚持要看一眼手术中摘除的肿瘤。大夫说,从来没有人要求看自己布满了癌细胞的血肉,她说:“它是我的肌体,我想看一眼。”于是他们把它拿进来,它是一块又长又白的东西,她开始对它说话“你这个可恶的王八蛋”。她恨它,她接着羞辱它“你不敢再回来了。你在我身体里留下孩子了吗?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赢不了的!”那些医生看着这个场面,喃喃地说:“哦,上帝……”
法拉奇在《愤怒与骄傲》一书中回忆说,“二战”时盟军轰炸佛罗伦萨,14岁的她蜷缩在一个煤箱里,因为恐惧而放声大哭,她父亲非常生气,狠狠地掴了她一耳光,说:“女孩子是不哭的。”此后她从未再哭过,即便她挚爱的爱人去世她也没有哭泣。
法拉奇流产了。她一直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她深沉的母爱必然要倾诉笔端,于是,一本生动而充满女性情结的作品《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信》在次年面世了。这是法拉奇对自己未能出生的孩子的倾诉,是她唯一一次怀孕经历的悲喜记录。

让世界侧目的女人

对女人来说,爱情总是一个极大的诱惑,即便刚毅如法拉奇,最终也没有从它温情的掌心中逃脱。1973年,43岁的法拉奇去雅典采访34岁的希腊抵抗运动英雄阿莱科斯。正是这次采访,这个男人,成全了她一生唯一一次在爱情中的沦陷。

法拉奇说,《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信》的主题是死亡:没有后代而死等于死了两次,就像无花的植物、无果的树木一样可怕,这意味着永远的死亡。
在采访基辛格时,法拉奇旁敲侧击,基辛格最后不得不承认越战毫无益处。在谈及对权力的看法时,她的一系列大胆发问最终诱使基辛格做出了让他懊悔一生的回答,他说:“我觉得自己就像独自骑马领着一支旅行队走进一个狂野的西部神话。”这个傲慢的回答不仅惹怒了总统,还惹恼了普通民众,即便在数年之后,基辛格回忆起来还痛心疾首,称这次采访是“一生中与媒体打交道最具灾难性的一次”。
法拉奇的遗体被安葬在佛罗伦萨的一个公墓。依照她生前愿望,只有家人和少数朋友出席了葬礼。没有任何追悼仪式。也不允许拍摄任何照片和录像。下葬的一刻,她母亲经常去祈祷的教堂为她这个无神论者敲响了钟声。
这样一个男人,无论他美与丑,文雅与残暴,都深深地契合了法拉奇的内心。她欣赏他的激情和口才,她忍受着他的任性和固执,她和他一起承担无处不在的危险……她一直说阿莱科斯是唐·吉诃德,而她就是他忠实的仆人桑丘·潘沙。她的使命就是跟着主人梦呓、撒谎、夸夸其谈,忍受无法忍受的痛苦,和想象中的敌人格斗。
尽管这个男人从不帮法拉奇分担生活的悲苦,也毫不珍惜她的付出。甚至,当他得知法拉奇怀孕的消息后,竟以嘶哑和结巴的声音问她打胎的费用如何分摊,并建议两人各出一半!这个男人伤透了法拉奇的心,她矛盾过,徘徊过,感叹“爱的锁链是自由最沉重的羁绊”,但仍坚定地选择和阿莱科斯为伍。

爱情:一生唯一的一次沦陷

这一生中,她只嫉妒过有孩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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