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罗西汀
作者:吴晓星
“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我在想这个。”我脱下一只鞋子,用力撇进湖里。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从哪说起,总之我一直感觉自己很失败,感情也一塌糊涂。交往过一些人,没过多久又都难以为继。我一个朋友总结我说,你总是像一个人走夜路,遇到一个人一起走,然后天一亮就莫名其妙相爱了,天再一亮又莫名其妙地不爱了,而你不知道她的家庭,她的工作,她的过去,甚至她的年龄,你这样的感情没有根基,注定不能长久。有时候同意她的说法,但什么感情才能算长久呢,一处房产两张证,按地位外貌财富决定和什么标准的人上床,和哪个结婚,这算是长久的感情吗。有时感觉自己几乎要被这种矛盾感生生撕裂,清空通讯录,清空QQ,还有校内和MSN……”
“板仓街。”
“继续。”
他水桶里只有一条,反倒很淡定:“很正常,这里的鱼是饲养的,又多又傻。你以为钓到就是自己的了?没这种好事,钓到的鱼要想带回家,就得按市面上两倍的价格买。你以为山庄老板是傻的?他巴不得你多钓点呢。”
“老娘就是死玻璃,性冷淡,怎样!”
“再走呢?”
她没有笑。“大学时我交过一个男朋友,他要在一起,我就同意了,反正无所谓。大四他实习去青海,打电话告诉我他住在青海湖边,准备给我寄回一瓶青海湖的湖水。”她说。
“帮你捞上来?”我说。
她也经常来看我的,在最近访客里留下个头像,旋即又被淹没。我们以此种形式保持着联系。我们孤独而团结。后来在一个躁动的情人节,我给她博客评论,她给我回了私信。
“粥,”我说,“皮蛋瘦肉粥,瘦肉和皮蛋最后放,牛奶燕麦粥,牛奶一定要加水,不然会糊掉。还有红枣糯米粥,银耳八宝粥,大米粥小米粥玉米粥,各种。”
“所以,你来是为了暗示我,愿者上钩?还是告诉我你真的喜欢我,喜欢到不行了喜欢到必须立刻表白?”齐紫并不买账,拿着鱼竿的手甚至都没抖一下,“还能再假点么?”
后来,齐紫辞职离开了武汉,临走寄给我一份快递。两本书,还有三个疗程的帕罗西汀。药是从哪来的,她没说,我也没问。
“然后就到了朝天门。”
“嗯。”
我说:“情人节一起过吧,反正我们都是没地方去的人。”
齐紫头伏在我的肩膀上,阻止我继续说,她的指甲在我的背上掐得生疼。她哭了,不知道是为我还是为自己,总之哭得很绝望。
“你是想说昨天晚上的事吧,我没放在心上,也不会说出去。”
后来她的博客再也没有更新,博客的访客列表的第一位,常年都是我的头像。无数个无眠的夜里,我分明很想她。我想过如果可能,我要向她道歉,为并非自己本意的伤害。我还想告诉她,如果哪天上帝抽空回答了她的问题,请记得也告诉我。博客时代过去,微博时代到来,而她,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有时我又觉得,她变成了我生活的空气。
“是衡山路。”
“海子的诗么?”
“谈不上打算,现在生活唯一的动力就是能出国,修神学,然后如果可能的话,皈依宗教。他们说我们这种人是被上帝诅咒了,我就是想去问一问为什么。”她打开水龙头洗菜,漫不经心地说。
“我是说,像程朱理学这种压迫了中国女性千年的垃圾学说,怎么想也不是你这种新女性会看的。”
“嗯。”
我说完扭头看着齐紫,正好和她眼神交汇。
“到朝天门之后坐船,就又回到了汉正街。”
她说:“此刻我觉得你特别无聊。”
“那你刚才若有所思地‘噢’什么?你是不是在想,她不喜欢女上位,所以用什么姿势X她好呢?”
“我把那瓶水拿到我师兄的实验室鉴定,是一瓶普通的自来水,他说这就是海子写的‘爱情不远,马鼻子下,湖泊含盐’的味道。师兄告诉我,里边还含表面活性剂,就是沐浴露的成分。他就是和我一个学妹开房去了。我其实早就知道,没说破而已,我对自己的失望是,就像明明知道一只外表光鲜的苹果里面其实已经烂掉了,还是想切开看看。明明知道切开后就是一堆虫子,但就是忍不住。”
“哈哈哈Lowbeast什么鬼?”齐紫问。
“是,也不是。你躺下之后嘴里唱歌来着,好像是‘听妈妈讲过去的事情’,然后就开始哭,一直哭。我叫醒你,你还醉着,问能不能抱我一会。然后那天我也喝了酒,然后觉得你也不讨厌,然后就没了。”
“听起来不错。”
那是一场漫无目的的散步,彼此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打破沉默。那个季节的武汉与南方其它城市并无不同,空气中飘着水汽,街上总是繁华而湿漉漉的,倒映着五颜六色的霓虹。各种牌子香水的味道像即将说出的滥俗情话,弥漫于来往的行人。
“再走。”
我瞬间感觉自己像被救了一样,从起床到现在连早饭都没吃下,甚至动过悄悄逃跑的念头。而这一刻,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呼吸了。分完鱼竿和鱼饵,我心中冒出一个一不做二不休的念头:要怎样嘛,我未娶你未嫁,我算不上玉树临风你也算不上倾国倾城,来让我追求一下咯。
你是不是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都想对自己说“从明天起,再也不这样了”?
我素来胆子很小,这一次却鬼使神差地拿着折叠凳走过去,她正在扯鱼线。我假装大大方方地坐在她旁边,把鱼漂丢进水里。
“就是无聊时用来平静心情的闲书。”
几秒钟过后,她一巴掌拍在我的肩上,问:“你想哪去了?”
“没有啊。”
“你说,汉正街走到头是哪里呢?”齐紫问我。
那天我又喝到晃晃悠悠,农家乐的旅馆布置得跟酒店相仿,走廊和房间都铺了地毯。我躺在床上,脑袋不自主地陷下去,两脚慢慢往上抬,感觉胃里的一股股液体往喉咙倾倒——常喝酒的人都会有这种经历,这是快要吐的征兆,当然常喝酒的人也会知道,站起来洗把脸或者出去走走吹吹风就会没事。我去饮水机拿了一个纸杯接水,低头的时候模模糊糊听到走廊里有小女孩唱歌的声音,唱的是小时候经常听到的那首《听妈妈讲过去的事情》——“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
当天日程安排是去湖边钓鱼。我做贼心虚,租鱼竿时我问周洋,那个穿白上衣的女的,他丈夫呢?
我和齐紫没有互相留电话。那是博客鼎盛的时代,我常去她博客看她的文章,通常很短,四五句话。有时候我盯着她的博客上的一句话,不知不觉就在电脑前坐了一个晚上。那不长的文字已经足够我判定,我和齐紫是同一种人。我们有气无力地生活,无可奈何地沉默;厌恶世界,同时又一分不少地厌恶自己。所有问题都围绕具体的“我”激烈交火,而那个抽象的“我”则像一个纵火者一样,逃逸在三万英尺高空的另一个世界里。就像存在主义大师加缪说的,“精神如此超脱自身,身体存在于世界如此真实”。
“不好说。总不至于真的堕落成一个作家。”
“他就是有病!”齐紫也学着我的样子,仰天大喊。
刚说完,我手里的鱼竿一沉,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齐紫从我手里接过鱼竿,抓住往上一提,那么大一条胖头鱼挂在钩上,噼里啪啦甩了我一脸水。
“为什么?”齐紫问我。
“离我远点!”她说。过了一会,她意识到自己的失语,轻声跟我解释道,“我不是说你,怎么说呢,我不喜欢把自己全部的重量放在另一个人身上,那种感觉很不好,就像……就像是自我的放弃吧,我说不清。”
“吻我,吻我我就给你讲个笑话。”齐紫说。
之后我依然经常写博客,但不再试图描述幸福的具体样子,那是一件透支生命意识的事。只有痛苦的人才会格外在意幸福是什么,最幸福的句子都是最痛苦的人写出来的。比如海子写出了“你来世界一趟/你该看看太阳/你该和心爱的人一起/走在街上”,然而他自己却走到山海关的铁路上躺了下去。爱情的盐和生活的糖对某些人而言,就是马鼻子到湖面的距离,触不可及。我开始把东西写很晦涩难懂,而越晦涩越让我感觉安全,只有在足够安全的时候“一个我”才能幸灾乐祸地说“哈哈哈终于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了吧”,然后接下来“另一个我”就会说,“难道有人想知道么”。
“想问的怕是不止你一个,上帝也很忙的。梭罗就问过,‘不求给我爱情,不求给我金钱,不求给我信仰,不求给我名誉,也不求给我公平,只求给我真相’。”
“来,我陪你。”说着,拉起齐紫大步往前走。
我对着纸篓轻声说:“齐紫,从明天起,我再也不这样了,再也不了。”
“那我背你走?”我说着,蹲下身。
“听起来也不是特别的好笑。”我说。
她的家是很小但很精致的一居室,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可以看见厨房。她把头发盘在脑后,一边系围裙一边问我,“你有没有什么拿手的菜?”
吴晓星,青年作者。@吴晓星
“还有什么要解释的没?”齐紫说着,取下鱼钩,把鱼竿丢还给我。
我已经完全丧失了语言能力。
“闵航,你爱上我了。这一点也不好玩。”她说着,把刚用过的纸巾揉成一团,起身丢进垃圾桶,系上棕红色细皮带的扣子,拿过我嘴里叼着的还剩一半的香烟,吸了两口,又扔在地上踩灭。
“晚饭来我家吃吧,反正一个人是做两个人也是做。”她说。
“我没有!”我争辩。
在不和我说话的日子里,齐紫的生活里冒出一个她的校友,和她讨论神学和理学。他们往往在一篇博客下聊到深夜,聊几百条评论。而我总是在电脑前看他们聊到结束,直到互问晚安——反正我也睡不着。那段时间我情绪很差,极端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她和她的前男友一样不道德,像把一起沐浴的水拿给我,我还傻傻地去做鉴定。这是一种羞辱吗?我往往怀着这样的心绪熬到天明,太阳照进窗帘的时候,我又觉得她做了善良的选择——基于我们的共识,她并不对我的知情权负有任何义务,如果真的转为电话交流,那我连猜测都是无从的了。
我说:“跟你说,哥们我从没钓到过这么多鱼。”
“等下,你落东西了。”她扔给我一个纸盒,是原本我放在口袋里的帕罗西汀,“吃药的时候不能喝酒。”
“噢。”我说。
我脚踩棉花似的在走廊里走,想找出谁在唱歌。最终没有找到,可能是我的幻听。我又走回自己的房间,推开门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你是不是在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都想对自己说,‘从明天起,再也不这样了’?要开心要努力要积极要乐观要忘记过去要关心大气环流要热爱世界和平?我是。”齐紫说,她努力克制着抽泣,“可是生活从来都只告诉你什么是对的,却不告诉你怎么他妈的做到!”
她察觉到我话中有话,问:“我是新女性?”
第二天醒来,我睁眼发现自己抱着一个大活人,一下子像被电击了一样坐起来。我迟钝的脑袋开始拼命运转,回想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以及该怎么解释,宿醉头疼的知觉猛烈地冲击着大脑,像攻城的木杵一下一下撞在城门上。我心想完蛋了,我记得昨天周洋说她结了婚的。
“什么叫我想怎样?你喝多了跑到我的床上倒头就睡,现在又问我想怎样?”
五月的时候,周洋和他的同事还有客户去江夏的一个湖边钓鱼,我要求同去。最后我算添头加入了他们的农家乐两日游。到江夏区一个什么山庄的时候,天都黑了。晚上一起吃饭,周洋介绍了一遍桌上的人,坐我旁边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是在坐的一个什么什么管财务的人的妻子。
“你懂什么,和客户一起钓鱼,不能有钓不到的情况出现。生意场上的讲究,晦气。”
“我很想认识你。”我说。
然而我在幻想某种均衡,我们可以拥抱,接吻,仅仅是因为我们无所谓,但这不是爱情。这是我们的共识。拥抱过后各自过自己的生活,在人群周期性地热闹时,两个可怜的人就又凑到一起。我自私地觉得,如果这种均衡能一直不被打破的话,是再好不过的了,至少我是均衡的受益者。
这他妈也可以。我扭头看齐紫,她脸扭过去望着湖面,没有说话,阳光在湖里搅动出粼粼波光。
说话间我瞄见她桌子上的《四书章句集注》,随口说:“这种书你也看?”
“未来什么打算?”我问。
“很……”我大脑短路了。
齐紫耸耸肩,关掉水龙头,转而问我:“你呢?”
我们完全无视了周围人的目光,终于喊到没有力气。当你真正地脱掉鞋子走在这个世界上时,一切似乎又都没有那么坏,那种感觉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大喊。
“对啊,网上最近传的什么绿茶婊,文艺婊,外围婊,总不能用来形容你吧。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是新女性。”
“那你还来?”
“我是神经病!”
周洋说:“什么丈夫,她哪来的丈夫?”
我才意识到这间屋子桌子上确实没有任何迹象显示是我的房间,我成了完全责任人。
作者注:盐酸帕罗西汀片,抗抑郁药,用于中重度抑郁症、社交障碍、焦虑和强迫症的治疗。
但是夏天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找到齐紫,我想问问她究竟。也许从某个时刻开始,有些东西已经开始有了细微的变化,我说不清。
她看着我,表情有些冰冷:“婊就婊了,就是要婊给他们看看。”
“你鱼钩没放饵。”她说。
我无法言说那天下午是怎样一种体验,鱼儿们像慷慨赴死的日本武士一样,前仆后继地咬我和齐紫的钩,水桶放不下了,就放生小的继续钓,收线没力气了,我就停下来哈哈大笑一会,然后继续钓。仿佛把前半辈子错过的鱼都钓了回来。
“我是屌丝!”
“我有病!”我冲黑蒙蒙又氤氲着彩色的天空大声喊,旁人的目光夹杂雨丝抽在脸上,此种情境下,哭与笑都省了。
“我确实不喜欢。”她把头埋进臂弯。
我们沿着长江走走停停,齐紫趴在晴川桥的栏杆上,伸出一只脚向下探,眼睛盯着江面出神。过了好一会,突然她“呀”的轻声叫了一声。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总之她的一只高跟鞋掉进了江里,荡起几圈细细的波纹,随即又被江面的波纹吞没。
一般前十分钟最难熬,因为攒局的人必然要进行的环节是互相介绍。不管被谁问到“我是谁”的时候,都会把我吓一跳。接下来就简单了,我会趁上菜的间隙先默默干下两杯白酒,时间就会被按下快进键。接下来我计时的方式是喝啤酒。一般到第四瓶的时候,我会告诉自己不能再喝了,否则头痛在一觉醒来后也不会消失。
对于生活,我们拥有同样的困境,把自己包装得严严实实以便和社会保持距离,与形形色色的不得不打交道的人和事厘清界限,那种感觉就像一直光着脚在垃圾堆里跳舞,湿漉漉的,油腻腻的,黏糊糊的,踩上去软绵绵的,尖锐到划破皮肤的,混杂在一起。我们一直走上汉正街,一路狂笑。过往的行人偶尔投过异样的眼光,旋即匆匆赶路。没有太多人真的注意我们,也没有人在意我们是否穿着鞋。
“没有再发生点什么么!”我有点悲愤地说。
我正正经经地和社交圈里的其他ID坐在一个饭桌上,听他们恭维,聊天,看他们拍照发出去。我很难理解他们,明明互相不屌,但就是要表现自己过得很好,一如他们很难理解我。
“醒了?”她没起身,问。
后来的后来,我也离开了武汉,临走收拾东西时看到了还剩最后一盒的帕罗西汀。我把已经过期的药丢进纸篓,又不甘心地从盒子里边拿出说明书,看着那行“本品为处方药,请在专业医生或药师指导下购买”的字样,心如刀绞。
我捧起她的脸,抹去她嘴角的面酱,认真地吻,从脖颈到耳垂,脸颊再到嘴唇,她伸出舌头回应,轻轻拨动我的舌尖。我们满嘴都是葱花的味道,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场。
“到了之后呢?”
那天晚上,是我和齐紫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长谈,之后她很少和我说话。其实我心里明白,她所说的“再也不这样了”里的“这样”,包括我。
我诧异:“你昨天不是说?”
“我是女神经病!”
“我觉得你很不错。”
“锣鼓巷。”
我们在街边买了两碗热干面,一边走一边吃,走累了就找了个长椅坐下。
“不是的。”我坐下,继续说,“我没钓到过鱼,从小就没有。我是北方人,方圆百里没河没湖,后来我去别的地方,南方也好海边也罢,也跟别人钓过很多次鱼,但是我一次也没钓到。我后来试过用筷子和缝衣线绑住面包渣在鱼缸里钓鱼,最后金鱼都撑死了,也没被我钓起来。”
“别光说我了,说说你。”
“我去穿鞋。”我心如死灰,正要光着脚逃回自己的房间。
“你知道江夏那天,你去我房里都干了些什么么?”她话锋一转,转到我身上。
收工的时候,我看到周洋。
“不用。”她盯着波纹出神,仿佛那里面有某种迷人的力量。
“我放在心上了!”我跳起来几乎是吼了。如果周洋在身边他肯定会拉住我,跟别人解释,我哥们是个神经病。但是他不在。某些东西细微的差别会让我突然特别激动,让我觉得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或者说没有纰漏的逻辑自洽,我宁可跳下去。
雨下得又大了点,但是我们都不想离开。
“啊,是啊。”我赶紧下床找鞋,找不到,“那个……我们……你……想怎样?”
“我是女屌丝!”
“那老子就是宇宙无敌超级Lowbeast!”
“是南湖路。”
“你不是说我躺下就睡了么。”我说。
“我知道。”
“再走呢?”
她的话让我失控。或者说从进门起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比她力气大,这是我们分歧的结果。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吭一声,直到结束,才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更像长长的叹息。挂钟微弱地滴滴答答,客厅的灯光光线散漫而昏黄,但也足够把我刺得缩小,最好缩成像苍蝇一样大小,然后我就可以扇扇翅膀,嗡嗡叫着飞出窗台,飞进无边的夜色里。
“给尊重咯!”我在齐紫耳边大声说,“这个世界是他们的,他们说怎样就怎样,既然抗拒是自取其辱,那索性给尊重,承认了又能怎样!”
一个叫齐紫的姑娘曾经这样问我。在我回答她的问题前,她说,她是。我和齐紫都是没有办法的人,但这似乎也并不能解释我们见面第一天晚上就相拥睡去。那是一次非正式的见面,或者说我们能认识纯属偶然。那段时间我听从医生的建议,强迫自己去参加各种饭局和聚会,多是不认识的人。坦白地说,我不愿失去与世界的联系。
“都滚蛋吧!”
燥热的空气开始流动,撕裂出些许凉意,天空又下起了毛毛细雨。我们在细雨中枯坐。
“我说她是老陈公司管财务的齐紫,哪个说他有丈夫了?”
这他妈也可以。Shit。
“Low逼的最高级,我造的词。”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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