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是生命的基石
作者:高维生
伏尔加河养育了一代绘画大师列宾,也哺育了列维坦,他的很多题材表现了母亲河的一情一景。列维坦的生命之树深扎在大地上,他不是别人,而是伊萨克·列维坦。一个人拒绝和时代的潮流合作,专注自己的艺术天地,需要勇气和力量。法国古典主义画派最后的代表人安格尔写道:“一位美术家当他坚信走的是一条正确道路,当他按照那些有资格取得广泛声誉前辈的脚印前进时,他才能以真正的天才人物所特具的勇气和信念来武装自己。他绝不能因为一群不学无术之徒的指责而中断自己坚信的道路。”

高维生,吉林人,满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名散文家。已出版散文集《季节的心事》《俎豆》《东北家谱》《酒神的夜宴》《午夜功课》《有一种生活叫品味》《纸上的声音》《浪漫沈从文》等十余部。从1988年开始,作品陆续在《散文》《美文》《天涯》《文学界》《作家》等报刊发表,获得各种奖项,并被选入《21世纪年度散文选·2001散文年选》《1979-2008中国优秀儿童文学典藏》《2001中国散文年选》《2002中国散文年选》《2003中国散文年选》《百年中国性灵散文》等多种选本。散文《二胡》入选人民教育出版社中学语文课本(天津教改课本),部分作品被译介到韩国、马来西亚等。
1884年,23岁的列维坦首次参加巡回画派巡回展览协会的画展,1891年成为它的会员。他在大地上奔走写生,不想当伪“风景画家”:借助相机拍下一些景物,回到画室机械地加工,东移西凑。一座村庄,一处庄园,一条河流,一朵云絮,有着自己的背景,传说和大自然不可能复制。这里有爱和欢乐,有痛苦和绝望,普通的小河,三根剥皮的原木,漫不经心地搭在河上,桥的另一端是在泥泞的土路上铺了一段木板小路,伸向远处的林中,乡村的人从桥上来来往往。列维坦根据古老的传说,创作这幅画作。1892年,31岁的列维坦在一所庄园里作画,夜晚享受吹来的草香味,听虫鸣,听古老的故事。传说化作精灵飘荡在园子的角落,仿佛清晨的露珠打湿了画布,滴在调色盘上,列维坦创作了他的代表作《深渊旁》。夕阳中的光线和河水、一株株簇拥的树中,似乎传出声音,循着声音,沿着木板路人们走向远处的树木中。1892年,列维坦创作了《通往弗拉基米尔的路》,让许多进步的知识分子落泪,并不是画的技巧多么与众不同,而是画深处溢出的思想。路无特殊的地方,在俄罗斯的大地上太普通了,但它不是通往幸福的道路,它接通的前方是西伯利亚寒冷的潮湿的矿井,那里是人间的地狱。1825年,十二月党人失败后,大批知识分子就是从这里被押往西伯利亚的。大块大块的阴云,遗弃的路标,在血和泪冲刷的流放路上,发生了多少感人的事情,列维坦倾注了深厚的情感和良心。
列维坦对人民充满了关爱,他在想守林人经过长途的跋涉,终于回到家中,脱下笨重的大皮袄,坐在壁炉前和家人其乐融融的情景。列维坦的画作,对俄罗斯深刻的理解,不是停留在物象的表面上,抒发一些小情感的抒情。它驮载了太多的民族和生命的重量,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向往。

一个人面对大自然,白桦树林飘出清香,伏尔加河升起的水湿气息,悠扬的教堂钟声,清净了目光中的杂质。野草上的露珠,带着纯净的欢快,飞进列维坦的记忆里,荡起美好的向往。
康·巴乌斯托夫斯基写道:“1900年7月22日列维坦与世长辞了。当时正是暮色苍茫的黄昏,莫斯科上空的苍穹深处升起了第一颗星星,盖满黄色尘土的叶丛披上了一片落日的余辉。那是一个迟迟不去的暮夏。七月间,丁香花仍在盛开,枝叶挤满了房前的花圃。树叶、丁香和油色气味飘散在列维坦病故的画室里,这种气息将与俄罗斯大自然的哀愁表现在画面上的艺术家终生相伴。忧郁的大自然宛如人一般,似乎也在期待着另一种欢乐的日子。”2009年10月18日,这天下午,天气突然变脸,大块块的灰云堆积天空。风是从傍晚起来的,它疯狂地撒野,摔在玻璃上,发出吓人的脆响。冬天在逼进,秋天被吹得四处流落。深夜读完《列维坦传》,我躲藏在黑暗之中,情感仍然漂流在俄罗斯的大地上,听着列维坦的脚步声,看他在伏尔加河边作画。
清冷的风从画面吹出,河中间已化开一条带子,岸上的白雪,犹如风干的蛋糕,失去了鲜美和香气。天空阴灰的调子,让人有了怀旧的伤感,拉起手风琴,想起唱忧郁的歌。冬天和春天在做最后的较量,想把自己保留在时间的深处。河岸上向远方延伸的松林,从严酷的寒冷中醒来,大口大口吸吮着春天的空气。动物们终于等到了万物复苏,大地上长出了新生的嫩绿,它们可以自由地撒欢,不费心思地找到果腹的食物。鸟儿的一声长鸣,扯着春天的画卷跑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选择深秋,在等待秋天到来的季节,走进列维坦,读他的画作,读他的传记。在短短的几天的阅读中,跟随他的背影,走遍了大师一生的经历。我在寻找,找自己的人生。
他身背画架,提着装满了画笔、调色板和油彩的画箱又一次出发了。在俄罗斯的大地上,他感到坚实和幸福,他的作品表达了大自然的风情,更多的是热爱。
冬天将要乘着雪橇远去,春天是诗人和画家笔下常现的题材。俄罗斯的一位大诗人帕斯捷尔纳克写道:“二月。该弄点墨水来哭泣/和着泪水写二月的悲歌/这时那踩得直响的稀泥/闪出一派黑油油的春色。”列维坦送给春天的礼物是《三月》,雪后清爽的空气有了春的味道,他看到了明天;桦树披上新鲜的衣裳,大地野花烂漫,春天的希望让他兴奋。
1898年,距离我们遥远了,一百多年前的画作,仿佛刚刚完成,画布上的颜料,湿淋淋的没有凝固。我伸出手摩挲,触摸河水的刺骨和雪的松软。我想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情感,还是选择了“跑来”,因为我是在毫无准备下,《早春》就来到了。就是它,让我热爱上列维坦,一直搜寻关于列维坦的画作和文字。在东北的长春有一位老人,有一段时间,我们每次在电话中他都谈列维坦,这位俄罗斯画家,影响着他的一生。
列维坦的画中弥散着忧郁,这和他童年时的生活不可分割,苦难流淌在血脉里,使他的画更令人着迷。
19世纪的伊萨克·列维坦被称为“俄罗斯第一风景画家”。他是俄罗斯的,也是世界的画家。列维坦记录了大地上事情,一座木桥,一条河流,一片草场,一只丢弃的木船,一个歪斜的十字架,一株桦树,一朵乌云……这些平常的景物,透过列维坦苦难的眼睛,流露出深深的爱意。这样的情感,像山间渗出的泉水,一滴滴,一片片,形成了湍急的河流,在辽阔的土地上奔流。当他支起画架,面对大自然一草一木,怀念和回忆,过去和现在交织一体。一支画笔,一起一落,在绷紧的画布上留下了博大的痛苦的思索。贫困的童年生活,像一笔厚重的财富存在生命的银行中,影响了列维坦的一生。忧郁研磨的颜料,融入列维坦的画中,这种颜料与别的色彩的调和,发生了质的变化,有了冲击人心的震撼。不论是乡村的蜂房、夕阳中的村庄、孤独中的小木桥,抑或寂寞的教堂,列维坦让它们暴涨出诗意的生命。在给契诃夫的一封信中,列维坦写道:“我还从来没有如此爱过大自然,对于它如此敏感。我还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感觉到这种绝妙的天空,它流注于一切,但非人人能见,甚至无以名之,因为它不是理智与分析所能获得,它只能由爱来理解。没有这种感觉就不能成为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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