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
作者:张浩宗
咋了,挖草药也是自食其力嘛,也没偷没抢。高的很不服气。
当耳边响起几声清脆的鸟鸣,他们抬眼一望,崖边已露出了几丝曙光的亮色。
他们相互攥着手,小声地说着话,暗地里为各自壮着胆,不怕,不怕,只要我们坚持,就一定能够想出办法的。高的提议说,我们去附近捞点柴草吧。于是,他们就找来了一些枯枝败叶,用打火机点燃,火苗颤颤惊惊地燃烧起来,暖和着他们渐渐变冷的身子。
两个采药人驾着摩托车在大山深处坑坑洼洼的乡村公路上颠颠簸簸地行驶着,扬起一路晃眼的尘土。
眼看天就要黑下来。
黑夜漆黑,他们不怕,他们有火光照耀;野物凶猛,他们不怕,他们已在心底蓄积了无穷的力量与胆魄。
是哩,是哩,你可要带上我呀,我们一起出门闯世界!矮的请求说。
眼前,漆黑漆黑;身上,奇冷奇冷。呜呜嚎叫的山风,像无数密密麻麻的刀片,可劲儿地刮在他们身上,然后又像针尖儿似的直往皮肉里钻。他们围在摩托车周围,跺脚,紧衣,骂娘,仍驱散不了越来越冷的寒意。
火焰渐渐变小,几近熄灭了。
路转峰回。绕过一个山嘴,忽然,他们的摩托车都没油了。这是始料不及的,今天他们的运气真好,遇见的草药比平常都多,沿着山间公路,不知绕了多少地方,摩托也不知耗费了多少油料。
寒风嗖嗖,吹送着他们孤独无助的对话。
时令已是隆冬了。选择这样的季节频频进山采药,是因为商家愿意收购能够耐寒的药种,药力见奇效,利润更有赚头。
是啊,我们都还年轻,还没有讨媳妇哩!前几天,娘托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可对方嫌我没出息,说我们村里的年轻人都到外面打工挣钱,机会好的还当起了大老板,不像我,一年守在屋头,就靠挖点草药维持生活。矮的说。
如能熬过今夜,那就是大难不死。以后,我再也不进这鬼地方了,我要出门打工,不混出名堂就不回来。高的说。
他们彻底失望了,今晚只好在这个鬼地方呆上一夜了。
推吧。高的说。说得轻巧,怕要推到猴年马月。矮的说。
于是,他们手忙脚乱地找来一大堆干柴,架进火堆,火越燃越旺,一些没有干透的柴棍还爆响出呲呲啦啦的炸裂声,增添着他们的胆量,烘烤着他们的身体。
他们相信,这一堆烟火能温暖他们两个人,也能温暖整个人类。
万籁俱静。
一个黑影晃过,在他们的眼前跳动了一下,立马又消失了。是一只野兔。高的说。但愿不会再撞上其它野物了,上天会保佑我们的。矮的说。
不会的不会的,就是来了我们也不怕。他们一齐大声说,各自在心中憋着一股劲儿。
这时候,他们已抵不过湿冷的夜风了,不远处,有磷火闪烁,忽高忽低,又仿佛有人在叽叽嘎嘎地说着什么,他们越发心虚起来。
要是就这样被困在这里,让野兽叼了,我不甘心啊,我还没有活够啊!高的说。
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们知道,这一带地形复杂,眼前是两壁高仞,兀然相峙,脚下乱石嶙峋,深不见底。由于山大人稀,林木茂盛,到了夜间,常常有野兽出没,特别是野猪最为厉害,稍不留神就会伤及人类,前不久听说有个过路人被野猪咬伤,幸亏路过的村民营救及时,那人才幸免于难。
是呀,是呀,我们赶快去多弄些干柴来。矮的说。
这时候,他们已经豁出去了,什么也不怕了。
稍顷,侧耳一听,那些声音又消失了。他们的心咚咚咚地狂跳着,胆儿仿佛被野物叼走了。他们下意识地相互搂抱在一起,越抱越紧。
下半夜了,他们大声地说着话,将憧憬与梦想掏出来,砸向彼此的心窝。
他们不停地向火堆添加着柴禾,只要有火在,他们的希望就在。
唉,真倒霉……他们叹息着,风将他们的声音吹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能让火熄灭,我听说,野物最怕火了,只要有火在,野物就不敢拢身。高的说。
夜幕,终于降下来了。
他们的心中燃起了火光一样不灭的希望。
眼前仍是无边的旷野,无边的黑暗。
这里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几公里外荒无人烟。
转过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山崖,公路两旁的荒草和灌木丛远远地被他们甩在身后,拴在车身上蛇皮口袋里的各类山草药散发出浓郁的味道,熏得掩藏于莽草和凤竹间的鸟儿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贴岩而飞,一眨眼便消失得无踪无影。
他们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们就这样围着火堆捱着慢慢流走的时光。
熊熊的火光映红了他们的脸膛,映红了路边向远处蔓延开去的茅草与岩石,好像在向被林木和大山阻隔在外面的人世证明着他们的存在。
唉,咋整?高的说。是呀,咋整?矮的附和道。他们毛躁而又胡乱地驾住摩托摆弄了一阵,还是打不着火。
前面响起人说话的声音,他们想,一定是过路的山民。于是,他们扯开嗓子大声地吼叫起来。你们是村里的亲人吗?我们的摩托车没油了,能帮我们找个歇脚的地方吗?
两个山外的年轻农民,一高一矮,经常来到这一架架莽莽苍苍的深山里挖草药讨生活。挖回的草药经风干或太阳晒干后卖给专门收购药材的商家,每年能够挣上一些钱,补贴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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