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都变蝴蝶。”

有一回他再也忍不住，便瞒着妻子去看儿子。但好些年不见，他不晓得儿子搬哪儿住去了，很费劲打听才找到。

孩子说:“不是，你不是我爸爸。”

这时候有一只蝴蝶飞来了。黑色的，很大。他看见儿子盯着它，一动不动。黑蝴蝶晃来晃去飞走了。

“莫乱说。”

于是就等，等妻子肚子隆起来。可是等呀等，等呀等，妻子并没有给他生儿子，他便愈发地把儿子想得慌。

他说:“是你爸爸，我是你爸爸。”

他说:“我舍不得儿子。”

那时候儿子依偎在他的怀抱里，有蝴蝶飞过来，是黑色的，很大。儿子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歪歪地跑着去捉。蝴蝶没捉到，倒是他跑过去把儿子捉到了。他说:“莫捉蝴蝶。”

这以后他不大和儿子在一起了。他在外面交了个相好，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女孩喜欢他，天天和他在一起。有一回女孩对他说:“我们结婚吧。”

儿子仰着头，问他:“为什么？”

孩子认真看了后说:“我不认识你。”

“蝴蝶是人死了之后变的。”儿子说:“人死了都变蝴蝶吗？”

他固执地说:“我就是你爸爸。”

他发半晌呆，然后点了一下头。

孩子不再和他争，跑进里屋去拿了一个小木盒出来，递给他。孩子说:“我爸爸在这里。”他把小木盒打开来。

找到那屋时他看见一个孩子，孩子很高了，已无昔日的稚气了。他盯着他看，有些不敢认，但直觉使他相信他就是他儿子。于是他对孩子说:“你认识我吗？”

儿子仍要去捉蝴蝶。他把儿子的一双手捉牢来。这儿蝴蝶蛮多，在他们头顶上翩翩起舞。儿子于是抬头转来转去，大喊:“这么多人都变了蝴蝶呀。”

他扯了个谎，说:“出远门。”

于是就先和妻子办离婚。办了离婚再收拾东西往外走，儿子拉着他的手，问:“爸爸，你去哪？”

他也走了。

孩子说:“你不是我爸爸。”

孩子摇摇头。他叫孩子认真看看他。

女孩说:“以后我给你生就是。”

他说:“我是你爸爸呀。”

他想只好这样。

以后他便见不着儿子了。他很想儿子。在他想儿子的时候他的新婚妻子便拍着肚皮对他说:“莫慌嘛，我帮你生。”

他把儿子捉回了家去。

他看见小木盒里有一只蝴蝶。

儿子说:“爸爸以后不要我了。”他不好做声。

是只黑蝴蝶，很大。

打开小木盒他眼泪流了出来。

“爸爸以后也变蝴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