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爸妈很兴奋地说，你终于悔悟了。别急，好男孩多得是，回头爸妈帮你物色一个更好的。

白飞母亲谢世时，我在上海的培训还差两天结束。我必须回来，因为我知道白飞是个孝顺的孩子，这时候只有我能安慰他。

姐姐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说，薇薇，姐姐劝你要学会宽容。白飞的确不错，你应该回到他身边去。

其实我在扯谎，我还没把自己彻底交给白飞。我跟白飞吵嘴了。这是我跟他第一次吵嘴。我说，你能不能热情一点，别这么冷漠好不好？我不是一块石头。

母亲去世后，白飞好长一段时间都萎靡不振，总是望着院里那片月季花发呆。我不知道母亲跟月季花有什么联系，只静静地陪着他。后来白飞说，你走吧，我想静一静。

姐姐反问，你说呢？

白飞含糊，说，应该是吧。

回到家，我故作轻松地把包甩在沙发上，对爸妈说，我跟白飞吹了。

我非嫁给白飞不可，非要让白飞幸福，从而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我说，你对白飞的印象彻底改变了？

跟白飞谈朋友，全家人都反对，包括姐姐佳佳。姐姐说，薇薇，画家全都是神经质，靠不住的。这反倒激起了我的挑战欲。

灵感来了，白飞会全身心投入，任何一点动静都会招惹他，我默默地离开，去陪姐姐说话。

把消息告诉了姐姐，说那幅《浴女》精妙绝伦，建议她去欣赏欣赏。姐姐的嘴巴张得很大，眼里全是惊讶。

白飞见姐姐来了，眼光慌张地跟她对视一下，便立刻移开了。

白飞的油画完成了，是幅《浴女》图，画中的浴女很像我。我虽然不懂绘画，但我了解白飞的心，从他的眼神里，我能感觉出来他心头流淌的激动。

白飞的眼睛里突然放出光来，把画架和油彩全搬到院子里，说，你不要跟我说话，我要创作了。

我常给姐姐去电话，说我很好，白飞待我也很好。姐姐激动地哽咽，说，祝福你们。我问，我们？包括白飞吗？

艺术家的想像力太丰富了，你没看到过我的裸体，就能画出《浴女》了？我说。薇薇的嘴唇上是洁净的，而佳佳的嘴唇上有颗妖痣。你回答我，画上的浴女是我吗？

我听到客厅里，爸妈正给姐姐打电话。爸妈在客厅里喊，薇薇，佳佳让你接电话。

姐姐“嗯”了一句，再不提白飞。我偏偏唠叨白飞，甚至把我们床弟之事的细节也对她说。我就是想让她知道，白飞真的对我很好。

你疯了！为什么？到底为什么？白飞回来，脸色铁青。

白飞无言以对。

都说双胞胎性格相仿，我和姐姐却是个特例。姐姐从小乖顺，学习成绩也好，爸妈很喜欢她。而我调皮得像个男孩子，处处挨骂。爸妈常点着我的鼻子说，你什么时候能像你姐啊。

我说，他正在创作。姐姐说，他其实不错。

我含泪而笑，反问白飞，你说呢？画上的人是我吗？

回卧室时我甩给爸妈一句话，说，我不嫁，一辈子当老处女。

拿《浴女》去参赛，白飞得了一等奖。《浴女》本可以高价出售，从而改变一下白飞拮据的生活。但他不，而是把画挂在床头上，常凝神欣赏。这时，他的眼睛里有烁烁的东西在跳动。

姐姐马上要去北京了，之后远赴美国，陪姐夫李然留学。姐姐不愿去看，我便硬拉她去看了白飞的《浴女》。我说，你一去不知何时才回来，不去看看岂不可惜？

姐姐说，他的确不错，之后就再没话。

他们反对我，其实还有一条，就是他们的骨髓里藏的全是世俗，他们看不起农民，讲究门当户对，而白飞恰恰是农民的儿子。

白飞赌气出去了，门被甩得咣当响，把我一人留在空荡的屋里。我抹了一阵泪，然后划了火柴，把《浴女》烧了，红彤彤的火苗烧烤着我的心。

姐姐在电话里是一声叹息。

一句祝贺的话也没说，甚至一句简单的问候也没有，姐姐便借故走了。姐姐去美国以后，白飞整天绷着一张脸，郁郁寡欢的样子，时常望着《浴女》发呆，我怎么安慰都没用。

他不错？你不是一直反对吗？我问。去上海的这段时间，我嘱咐姐姐去照顾他，白飞是个很邋遢的人。通过接触，姐姐改变了对白飞的看法，我高兴。

姐姐问，为什么呢？白飞不是对你很好吗？怎么说吹就吹了呢？

姐姐问，你怎么不陪白飞？他怎么样？

应该是还是应该不是？我盯着白飞的眼，问。白飞不敢跟我对视，怯懦地移开了目光。

我是薇薇，她是佳佳，我为什么非要像她呢？

有些事情可以宽容，有些事情不能宽容。我说，应该回到白飞身边的人不是我。

我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敢当爸妈的面回答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