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教育
作者:荞麦
许栩紧紧咬住嘴唇。
等许栩怀孕三个多月的时候,海涛开始念叨应该买一辆车。她必须经常去医院做各种检查,没有车实在太不方便了。此时离借钱给妈妈也一个月了,这一个月之间,消息全无。他试探性的问许栩,能不能问一下妈妈,至少问一下大概什么时候能把钱还回来。他可以去分期付款买一辆车,但到底分期多久,总得看看妈妈那边的情况。
“等拿到钱,我们就去买车。”许栩跟海涛说,两个人在睡前还认真商量了一下十五万左右的车型,考虑到孩子,总之要买舒适一点的家用型,尽量宽敞一点。海涛的驾照已经考了两年了,都不知道还会不会开。
“我还以为你不能生呢。都结婚这么久了。”
虽然海涛已经不生气了,但许栩还是向他道歉了。“婆婆不是已经好了吗?一切都会变好的。”她说,说完她才想起来,以前她会喊婆婆“妈妈”。但现在她有自己的妈妈了。
妈妈的短信是第三天来的,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栩栩,这是我的银行卡号。爱你。”
“一直这样。有个小男孩,整天穿着鞋子在家里跑来跑去。”
“给我找双新拖鞋。”妈妈挺直腰背走进来,脱下脚上的短靴。
“怎么这么吵?”妈妈抬头皱了皱眉头。
“你妈不是那次跑上来了吗?把我们家门铃按得叮咚响,在门口大骂一通!”
然而此时此刻,她忽然什么都不怕了。许栩跟海涛拉着手,再次确认着自己的感情。有种魔力,甚至是魔咒,终于失效了。那种隐秘的对爱的渴望,完全消失了,因为她可以给予了。
隔了两天,她就收到了妈妈快递过来的借条,下面签了她的名字。还盖了她的章。印了她的拇指印。简直是赌气。
第二天她在电梯里面碰到了楼上那家人,一个好像一直气呼呼的老人,狠狠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两个人都怒气冲冲。小男孩按了7楼,又把7以上的楼层都按了一遍。
“我会更加努力的。”海涛又说。
接下来这个周六的整个上午许栩都在跟混乱的厨房做斗争。她洗了碗筷,擦了两口锅,如此一来,煤气灶就显得过分脏了。等她把这些做完,不清洗一下油烟机似乎说不过去。接着就是碗柜,落满了灰尘。中午的时候她下了一碗青菜面吃了,之后看着乱糟糟的客厅才发现自己一直有这种倾向:她总在躲避真正重要的事情,为了防止自己产生什么不合理的期待。这时门铃响了。时间差不多是一点半。
许栩瞪着她,跟自己说:“这个女人,眼前这个女人跟我能有什么关系?”
她增长了一点自信,并且某种程度上原谅了自己。确实,或许自己并不会是一个好妈妈。因为她犹豫不定,就像当年自己的母亲一样,她满脑子都是自己的生活,她每天都在后悔,她甚至偷偷搜索过流产的信息……然而即使是自己的母亲这样一个自私的人,一个随心所欲的母亲,也带给自己一些什么,可能是勇气,或者另一种观看生活的方式……至少她给予了自己这无聊的生命。每当想起这个,她就打消了那些怪诞的念头。
就像做梦一样。这个梦境一点都不真实:陌生的母女俩面对面坐在餐桌两边,各自捧着两杯开水。餐厅在最北边,即使在白天也太过昏暗,于是餐桌上方那两支有点过分明亮的吊灯几乎整天开着,她们俩被同时笼罩在这种亮光里面,彼此都有点惊诧。许栩这才看出妈妈确实老了,她或许染了头发,脸也松弛下来。当然啦,料想妈妈看自己也如是。她是如何看待已经30出头的女儿的?这些年简直就好像白过了一样。许栩努力回想妈妈离家时的样子,差不多20年前,自己才12岁,妈妈37岁,身上写满了可能性。那年妈妈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自己和爸爸,拖着行李箱回了上海。很多年后,许栩偶然看了一部叫《姨妈的后现代生活》的电影,斯琴高娃拖着行李从东北回到上海的背影,瞬间跟她的记忆重叠起来,以至于她没有任何征兆的哭了出来。
“是吗?还好吧。”
妈妈就站在门外。好像已经来过很多次一样。
刚说完,她就站了起来,好像迫不及待。然后她走到门口开始穿鞋,背上包,自己打开门,,在走出去之前,她转身看着许栩:“我会把银行卡号发给你。下周把钱打给我,好吗?”
“能拿小孩子怎么办呢?”
她只是冷静地说:“我也需要钱。我怀孕了。”
6楼到了,许栩走出电梯,趁门还没关,转身对那个小男孩说:“没有家教的小孩最讨厌!”然后转身就走。
妈妈嘴角扬了起来,索性靠到椅背上去了,远远地看着她:“肯定可以想到办法。你已经30多岁了。”就好像当年考试的时候,妈妈低下头笑眯眯问她:“怎么会拿不到满分呢?”那一刻,许栩背后滚起一片鸡皮疙瘩,汗都出来了。
这天晚上,海涛加班回来,许栩已经做好了饭菜。吃完晚饭,海涛洗了碗,正要坐到电脑前去玩游戏,许栩第一次把验孕棒拿了出来,送到他眼前。他又震惊又高兴。把她抱住(就像很多电视剧里面演的那样)。“我会更加努力的。”他说(连台词都像)。
海涛立刻转身走出卧室,在客厅里睡了一个晚上。
检查结束之后,海涛拉着她的手走过医院门口一片巨大的草坪。天气很好,悄然之中,最繁茂的春天已经来临了,人们在草坪上悠闲地走着。
她没有说的是:连海涛都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她想到今后将要付出在这个孩子身上的东西,这令她觉得可怕极了,她不知所措。
“邻居们又都很讨厌。”
“总会有办法。”他还是这么说。
在尴尬的沉默中,楼上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接着劈里啪啦一阵脚步声跑过。
但这次怀孕使她再想起妈妈时,有了一种温柔。毕竟,她怀胎十月生下她,为自己忍受了不愿忍受的一切。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竟然握着自己的手说:“你可以不生。”这是只有母女之间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怜悯。那个场景一再出现在许栩的脑海中。妈妈幻想女儿是一个跟自己一样冷酷无情的女人,可以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做一些出格的事情。这简直是一种过高的赞美。
“你还是跟他结婚了。”妈妈的语气里倒也不是失望,更多是不出所料。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结婚的时候她没有收到妈妈的只言片语,虽然爸爸给妈妈打了电话,她(在爸爸的催促下)也给妈妈寄了一份邀请函。但妈妈当然没有出现在那个乏味的婚礼上。许栩跟海涛的结婚照就挂在客厅中央,过分的浓妆和假欧洲的背景此时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虽然有着太多的疑惑,但许栩一句也不问。她开始真正后悔没有收拾客厅。这个在城市跟郊区中间线的90平米公寓,此刻显得极其混乱。她问妈妈要不要喝茶。当然了,她不要。她要咖啡。
但现在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许栩想站起来跟她大吵一架。想尽情为自己的生活辩解。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而她根本就无法等到这一切平息。就在这一刻,她意识到,从妈妈出现在门口那一瞬间,她就想像个22岁,不,12岁的小女孩一样滚进她的怀抱里面大哭一场。
“记得随身携带卫生巾。没有什么可怕的。”妈妈临走之前跟她说。
“你不上去跟他们讲一下吗?”
“没有家教的小孩最讨厌了。”妈妈又抬头瞪了瞪眼睛。
“这里学区也不好,以后小孩上学的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末的时候,海涛带着许栩去医院进行例行检查。漫长繁琐的各种检查,抽血,等待。按着胳膊等验血结果的时候,许栩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扔进了包里。
她没有再说爱她,或者想念她。也没有问她关于怀孕的事情。
就是这天,许栩接到了妈妈的短信:“给我一个银行卡号。周末会把钱打给你。我有空再来看你。”她在最后打了两个字的落款:妈妈。
海涛语气立刻软了,“你想借就借给她吧。总归是你的妈妈。” 海涛对这个只见过一次的妈妈有着一种幼稚的好感,并且觉得她非常喜欢自己。
“要不是你妈妈的病,我们早就买车了!”许栩冷酷的说,“有时候没有妈妈还是一件好事呢。”
“……当一个称职的母亲。”
许栩希望他有点不一样的反应。哪怕有一点真正的困扰,这会令她觉得他至少认真思考了这件事。但男人似乎对现实没有任何一点考量。
“……我没有那么多钱。”她迟疑的说。
快递袋里面还有一瓶叶酸,两大瓶综合维生素。
这天晚上,许栩失眠了。谈恋爱时她第一次跟海涛说起妈妈的事情,父母恩爱的他仿佛看见了一样易碎的东西。他因此觉得她很特别,需要一种格外的爱。婚后她经常会被海涛搞得很生气,就是因为他总是流露出那种“哦我的妻子真可怜她没有妈妈”那样的神情。比如她不小心把一件羊毛衫扔进洗衣机,拿出来的时候已经缩水成了很小的一件。他说:“哦没关系。大概没人跟你仔细讲过这些。”她并不是无知,只是不小心放错了。但似乎这一切,所有的一切,都跟她没有妈妈有关系。所以当婆婆生病,而海涛焦头烂额的时候,她大概就一直想说这句话了,她忍了又忍,在心里反复念叨:“没有妈妈也不是一件坏事。”
“你在想什么啊?”许栩骂他。
许栩更加生气了:“万一她不还……我们家一共才这么多钱。”
许栩开始侧睡了,虽然还没什么必要。她可以感觉到它了。一个孩子。暂时还看不出来,肚子只是微微隆起一点点。但她已经没有办法再穿牛仔裤了。她换上了松松垮垮的裤子,像个孕妇一样走路。她皮肤总是过敏,牙龈出血。
许栩第一次使用卫生巾的时候,把卫生巾贴在了自己身上而不是裤子上。实在没有办法,偷偷问同学:“用卫生巾的时候,怎么上厕所呢?”这才知道了卫生巾的正确用法。
楼上的奶奶或者是外婆正在大叫:“哎!别!别!”
最后,爸爸再婚,娶了一个饭店服务员。
“嗯。没关系的。”
许栩有点恼怒:“当然会了!”总轮不到他来怀疑吧?
“等你生了小孩总得换个房子吧。这个还是有点小,环境也不好。”妈妈说。
妈妈经常会打电话过来,但因为青春期那种被抛弃的带着悲剧感的愤怒,她都让爸爸接。
“她的官司真的能打赢吗?”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妈妈是在她12岁的时候离家的。许栩恰巧在那时刚刚来例假,绝望极了。
“你会得到回报的。再仔细想想。”
十年没有见的妈妈将要来访,这件事引起的混乱好比十级飓风,但并不体现在表面上。许栩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她在下午跟同事喝咖啡时接到了陌生来电,还以为是惯常的诈骗电话,电话第三次响起的时候,她按下接听键。“我是你妈妈。”对方说。
她不再是任何母亲的女儿。她成为了一个母亲。
“什么?”
怀孕比想象中难受很多。许栩毫无胃口,而且晨吐非常厉害。然而比起身体上的不适,更痛苦的是精神上的犹疑。她无数次思考这个决定的正确性,毕竟一旦这成为事实,她所有关于人生的规划就将永远无法实现了。就在两个月前,她还在偷偷考虑过出国留学的可能(去法国读一年的EMBA,公司表示可以支持一部分学费但要她承诺依然回公司工作),上海有一个猎头也来了电话,问她对上海的职位有没有兴趣。埋头努力到32岁的时候,她开始迎来了隐约的收获。而这一切即将化为泡影。
不管怎么说,许栩想:这就是爱情。而这是妈妈不懂也无法理解的东西。
许栩跟爸爸开玩笑说:“妈妈现在又单身了,而且过得很不顺利。要不你们复婚算了?”
第二天,许栩想出了办法。她跟海涛商量:“如果她再来找我,我就跟她说,我们没有钱,得向别人借。然后让她打个借条,这样就妥当了。”
“生了小孩之后,你妈妈肯定要来帮忙带小孩,房子就会有点挤了。”
“所以我没有钱借给你。”
“你在说什么呀?”
“我挺好的。”许栩断然说道。
“你难道不想当外婆吗?”许栩非常庸俗的问,这个问题令她后来后悔了好多好多天。
“我可不是那种母亲。”妈妈放下手,傲慢的看了看手表,“我下午还约了朋友见面,得先走了。”
“到时候肯定有办法。”
“所以你还是不放心?”
“至少可以问问她的官司打得怎么样了。”
二十年前妈妈离开之后,至少有三名女性曾经尝试成为她的母亲。她们接近她,讨好她,每次到她家来都会带来一大袋子的礼物,温柔的跟她说话,为她做饭,以换取爸爸的好感。她们三个性格各异,但都来自机关、学校这种地方,都跟妈妈一样读过大学,知书达理,还比妈妈温柔。有一个还比妈妈美丽。
草地上走着很多个家庭:有年轻夫妻两人,有带着小孩的父母,还有推着轮椅的老人……许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这里有多少故事啊,每个人都很疲惫,而自己却仿佛走进了一个崭新世界。
她按了6楼。那个老奶奶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撇了撇嘴,说:“怀孕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不过是正常生活,有点声响也很正常,对吧。你以后有了小孩,就知道了。”
可以听到胎心了。医生让她躺下,在她肚子上涂了冰冰凉的东西,然后扭开一个收音机一样的东西,不停调试着,刺啦刺啦的,很长时间都根本听不见什么。她正疑惑,忽然那个声音出现了,“哒哒哒哒哒”,跳得好快,根本不像心跳,而是什么急速的宣告,生命的喊叫。“小孩子的心跳就是很快的。”医生说。她大声喊海涛的名字,海涛冲了进来。
妈妈往前坐了一些,仿佛要跟她谋划什么重要的事情,灯光在她脸上划出一道阴影:“这次离婚我会分到一半的财产,数字不错,律师我也请好了。以后这笔钱,迟早是你的。你当初不听我的话,现在看情况,手头也不宽裕……”
但现在妈妈说已经买好了来见她的高铁票。
“我又离婚了。第三次。以后大概也不会再结。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没有再生过任何一个孩子。我年纪大了,以后少不了要麻烦你。”妈妈说。
毕业后,海涛一个人去云南旅行了一趟,回来之后非常平静的跟许栩提出了分手,一个人回到了家乡。许栩在南京找了一份工作,也谈不上多么有趣。半年后的一个周末,她一个人在租住的10平米房间闷了一整天,然后爬起来坐汽车到了海涛家。晚上九点,海涛到车站来接她,两个人肩并肩走着,什么都没有说。小城里这个时候路灯忽然全都熄灭了,月亮从树枝间沉默的看着他们,所有的感情在此时得到了确认。第二天海涛就跟许栩回了南京。两年后他们结婚了。
隔了几天,爸爸悻悻的打电话给她:“我想了想……你说你阿姨会同意离婚吗?”
22岁的时候,妈妈出现在南京她就读的大学,当时她正面临毕业,跟男朋友的关系也摇摆不定。男朋友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一心想着毕业回老家找一个闲职,愉快的度过一生。她当然要留在南京,对未来也有很多幻想。妈妈约她在学校门口的小饭店见面,两个人点了三四个菜。十年没见,妈妈却一点歉意和遗憾都没有。她看到了许栩手臂上的疤痕:在妈妈离家一年之后,许栩自己在家不小心被烫伤的。但妈妈一个字也不说。她只问了问许栩今后的打算,还问她有没有男朋友。许栩于是把男朋友喊了过来。从饭店出来之后,她让许栩一个人送她去火车站。走进站台之前,妈妈说:“和这个男生分手吧。他不会有什么前途,你应该去寻找更好的。”
这个话题无法继续下去,许栩就跟他说了妈妈来借钱的事情。
“工作太忙了,而且一直不确定自己能不能……”
“别想趁机指责我。我又不是你的坏榜样。”妈妈严厉地说。
“到底该怎么办哪?”
“那就好。”妈妈往后坐了坐,“那我就说说这次来找你的原因吧。马上我就要搬出现在住的房子,它属于我前夫。但我会在上海再买一套小公寓。分到的财产完全足够了,还有剩余。房子我也看好了,必须要赶紧付全款,但离婚官司得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搞定,你也知道打官司这种事情……所以,你先借我10万块钱。放心,等官司打完,我会还给你15万。反正以后房子也是你的。”
于是她既没有走过去抱住妈妈,也没有哭。
“啊。”许栩轻轻叫了一声。她迅速在脑海里面换算了一下,妈妈今年大概已经57岁了。然而跟十年前比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以至于会让她认不出来:妈妈穿了一件有点旧的驼色短风衣,黑色直筒裤,背着黑色单肩包。短发梳得整整齐齐,化了妆。皱纹也并不是特别明显。
“你说什么呢!”
结尾这两个字,令许栩几乎无法把那些充满了算计和警惕的话说出口,但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当她说出“借条”两个字的时候,妈妈非常冷静,她说:“好的。我非常理解。”
在许栩的沉默中,妈妈忽然放低了声音,耳语一般,共谋一般。她往前凑过来,抓住许栩的手,她说:“还有……如果你不想生,可以不生。手术现在很简便。”
于是等爸爸和妈妈各自再婚之后,电话就少了很多,见面也变得更加不合时宜。
家里没有咖啡,冰箱里有一瓶咖啡饮料。妈妈看了一眼,说:“那给我白开水。”
楼上吵了一会儿,又安静下来。除了桌上那杯冷掉的开水,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妈妈曾经来过。她甚至连一口水都没有喝。
妈妈刚刚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并不是还钱,而是说:“忽然出了一点问题。请帮我把钱还给你朋友。”就这么多,似乎很温柔很通情达理,但没有解释,也没有歉意。或许她一开始就知道许栩在搞什么伎俩。
虽然在内心反复了各种猜测,但许栩怎么也没有想到妈妈竟然是为了借钱。这令她一时间说不出话,而是直愣愣地看着妈妈,她的脸现在又躲进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去了。与此同时,不受控制地,许栩想起家庭银行账户中确实有二十万的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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