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菜市场
作者:庄秦
我没有绝望,手机还在衣兜里,我还可以报警。当我拿出手机后,却失望地发现,手机屏幕上一格信号都没有。
我笑了笑,答道:“我最应该感谢的人是慕晨晨。住在她隔壁的那个女人正是从她嘴里知道我会修手机,所以把坏了的手机交给我维修。确实,那个女人的手机掉进马桶,完全没法修了。不过,损坏的只是手机,而手机里的SIM卡还是好的。我只要把SIM取出来,放进我的手机里,就能拨出电话报警了。”

2

等徐眼镜消失在我们视线之外后,我和李驼子来到冷库大门前,这才意外地发现,冷库大门竟是虚掩着的。
看来必须得夜探冷库了,我正要出门,这个女人忽然叫住了我:“你就是那个修电器的小冯吗?我的手机掉马桶里没法用了,听说你会修手机?你可别收我高价哦!”
在门外,李驼子难堪地说:“我觉得徐眼镜卖的猪肉有问题,刚才我就中了招。”
徐眼镜站在我的摊位的右边,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抡起菜刀,然后潇洒地落下。菜刀划过一条美妙的抛物线后,将案板上一块去皮猪肉砍成了两爿。然后他叼着烟,取出一柄剔骨尖刀,在砍开的猪肉上划来划去,一会儿工夫便将猪肉切割成一块一块。

徐眼镜一向卖的都是去皮猪肉,而去了皮的猪肉与去了皮的人肉,基本上是没区别的。
李驼子和徐眼镜也帮我起哄,徐眼镜甚至扶着眼镜镜框,说:“人家小冯找你收一百块很合理的,其中一块钱是修理手机的费用,另外九十九块是他知道如何修手机的费用。”李驼子赶紧接了一句:“要不怎么说,知识就是力量呢?”
我知道李驼子早就对慕晨晨垂涎已久了,但慕晨晨从来没给过他正脸看,哪怕他拿着钱上门,也总是将他拒之门外。现在让李驼子去帮我收钱,我倒想看看慕晨晨究竟是忍痛拿钱出来,还是委屈自己节约那一百块钱?
我拈起这粒钢珠凝视了片刻,我忽然想到以前曾经在某本时尚杂志上看到一篇介绍海外年轻人生活的文章。那篇文章里详细地叙述了某些喜欢刺激的年轻人,常将一些怪异形状的钢珠或有机玻璃植入皮下组织里,等伤口愈合后,这些皮下异物便会凸出于皮肤表面,形成怪异的图案。而这种前卫的追求时尚的方式,被称为“入珠”。
慕晨晨只好可怜兮兮地说:“我现在身上没带钱,你跟我回家去拿吧……”说完后,她就转过身,扭动着屁股朝菜市场外走去。
“李驼子,你别开玩笑!”我大声叫道。


李驼子很开心,他正想离开摊位的时候,一家相熟的餐馆老板却突然走到黄鳝摊前,找他买五斤黄鳝,还要他剖好了送到餐馆去。这一下,他是去不成慕晨晨那里了。他满脸沮丧地望了徐眼镜一眼,说:“徐哥,看来只有让你去占这个便宜了。”
我的脑海里不禁翻滚起一个很令人恶心的猜测,莫非李驼子拿去的这块肉块,并不是猪肉,而是一块人肉?
可是我们又到哪里去找徐眼镜杀人的证据呢?哦,对了,我们可以去徐眼镜的冷库里寻找证据。如果他真杀了人后,把尸体肢解了当猪肉卖,绝不会这么快就全部处理完了,在他的冷库里一定会留下证据。

徐眼镜是个正派人,别看他现在是个菜市场里的猪肉佬,以前他却读过大学,学的经济预测。我很佩服徐眼镜的生意头脑,去年的这个时候,他租下了菜市场的地下室,还请我帮他在地下室里安装了高能冷气机,将地下室改装成了冷库。
为了庆祝初战告捷,我和小筑在床上酣畅淋漓狠狠快乐了一次。我们的房间里没有空调,只有一个老掉牙的电风扇。完事之后,我已是浑身湿透,我疲惫地在卫生间里冲完凉,就听到有人正使劲地砸着我家的大门。
这个女人穿得很暴露,半个雪白的酥胸露在黑色抹胸外,眼圈涂得像鬼一般,嘴唇红得像喝了人血,一看就知道不是做正经生意的风尘女子。
徐眼镜对慕晨晨可没什么兴趣,他只喜欢有文化的女大学生。只过了几分钟,他就从慕晨晨那里回来了,递给我一张百元大钞,说:“慕晨晨也算知趣,看到是我去收钱,没和我废话,就把钱给我了。”
不过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就连站在豆腐摊后的小筑也听到了,她狠狠瞪了我一眼,高声说道:“小冯,你不准去慕晨晨家里收钱。我去帮你收!”
说完之后,徐眼镜看自己摊位上的猪肉也卖得差不多了,就准备收拾一下走人了。我知道,他要去证券交易所。徐眼镜挣了一百万后,就把钱投入股市搞多种经营。他没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也是我为什么会佩服他的另一个原因。
话又说回来了,其实我也在搞多种经营,除了维修电器和手机之外,我还喜欢搞点科研。比如说,最近我就买了一台手机信号屏蔽器回来,然后对屏蔽器进行了一点改良。普通的手机信号屏蔽器只要打开后,就会让方圆十多米的范围内所有的手机都无法连接网络。而经过我改良的屏蔽器,只要在外接的小键盘上输入一个手机号码,如果拥有这个号码的手机正好在附近,就能令这个手机暂时处于被屏蔽的状态。
尽管李驼子的话让我感觉到呕吐感,但他的话的确很有道理。
他的声音消失了,我只听到他远去的脚步声。
小筑向来最重视自己的名誉,她可不想让别人误会,所以她也迟疑了。
“为什么会这样?你的手机不是被屏蔽了吗?你是怎么报警的?”小筑瞪大了眼睛,歇斯底里地问。

“好吧。”我无奈地答应,然后换上衣服,把自己的手机塞进衣兜里,又喝了一大杯开水后,和他一起出了门。
李驼子和徐眼镜同时发出了幸灾乐祸的低笑声,而慕晨晨则走到我身前,摊开了手。在她的手心里,有一只小巧的手机。她问:“修电器的靓仔,你能修手机吗?”
大概是那个手机信号被屏蔽的风尘女子上门来维修手机了吧。我兴冲冲地披上浴袍,打开门,却看到门外站着的是李驼子。
我绝对是这个菜市场里的异类,没人会相信,在菜市场的摊位中,竟然会藏着一家简陋的电器维修摊。不过因为我的手艺还不错,所以生意还算好,能够养活我和小筑。哦,对了,小筑是我的女友,她很漂亮,在菜市场里卖豆腐。有人称她为豆腐西施,也有人称她为菜市场场花。
徐眼镜今天还去过慕晨晨的家里,他会不会将慕晨晨当做了下一个目标呢?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和李驼子来到了菜市场外的出租房里。不过,因为李驼子长了一副丑陋的模样,他一向没自信出现在美女面前,所以我一个人进了出租房中。
刚修好了豆芽摊老板送来的旧彩电后,我正准备歇口气,忽然听到李驼子吹了声口哨。我抬起头,看到一个头发凌乱的年轻女人,趿着一双艳丽的红拖鞋踢踢踏踏向我走了过来。

李驼子两腿叉开,坐在我的摊位左边的板凳上,伸出两根像钳子一般的指头,从水盆里捉出一条粗壮的黄鳝,狠狠朝钉头冒出板凳的钉子按了下去。黄鳝的脑袋被钉在钉子,身体还在扭动,李驼子眼疾手快地拿着一柄锋利的匕首,横着割断黄鳝的颈子,再竖着一刀,“刷拉”一声便利落地剖开了黄鳝的身子。他又用刀在剖开的黄鳝身子上撇了一下,一堆肠子内脏就滚落在了板凳下。

李驼子也搞多种经营,但我就没那么佩服他了。他白天卖黄鳝,大清早却在菜市场外卖包子。每天徐眼镜都把摊位上剩下的猪肉全部卖给李驼子,不过我知道李驼子常常在猪肉里掺入死猫死狗再剁成肉馅,所以我从来不在他那里买包子吃。
我一到家,小筑就递给我一张纸片,上面写着一排数字,那是一个手机号码。她对我说:“这是住在慕晨晨隔壁的一个女人的电话。”
菜市场收市后,李驼子把徐眼镜剩下的猪肉全都拉回了自己的屋里,然后选了一块比较厚实的猪肉,和死猫死狗的肉混合在一起,正准备剁成肉馅时,却发现在那块猪肉里,竟藏着一粒六棱形的钢珠,这粒钢珠差点将菜刀都给崩裂了。
李驼子摊开手,在他的手心里果然有一粒六棱形的钢珠。他怯怯地问:“为什么猪肉里会有这样的钢珠?”
而这时,冷库里越来越冷了。我知道,如果这样下去,再过几个小时,我就会死。
慕晨晨的手机,从今天一早开始就莫名其妙登不上网络,屏幕上一直显示无网络状态。像她这样的风尘女子,全靠手机联系业务,所以她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却看了一眼已经穿好衣服的小筑,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他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低声对我说:“小冯,我们出去说。”

1

本来我想第二天早晨再把这个号码输进屏蔽器里,但小筑却认为,马上就要天黑了,正是那些风尘女子们最忙碌的时候,要是那个女人发现手机没信号了,肯定会急得不行,多半会找慕晨晨询问,而慕晨晨铁定会将我的名字介绍给她。
今天早晨,我就在屏蔽器里输入了慕晨晨的电话号码,所以她才会到我这里来修手机。慕晨晨的号码,是小筑帮我搞来的。这是我们第一次试验这个改良过的手机信号屏蔽器。
而我则歪过头来,对李驼子说:“要不,你去帮我收吧。我不管你在慕晨晨家里做了什么,只要回头你给我一百块钱就行了。”
李驼子还把我拉到了他家里,神神秘秘翻出几张报纸塞给我看。我看到最近的报纸上刊出了许多寻人启示,而且寻找的都是女人,失踪者的家属也悬出了不菲的赏金。我看了看这些失踪者最后出现的地点,竟然都在距离我们这家菜市场不远的地方。
改装好之后,徐眼镜倾尽身家进了一百吨猪肉塞在冷库里。只过了一个月,猪肉价格暴涨,一斤猪肉涨了十块钱,他也挣了整整一百万。
“你抢人呀?!修这么一会儿,就收我一百块?”慕晨晨发出一声尖叫。我赶紧手疾眼快地从她手里抢回了她的手机,冷冷地说:“我这里是明码实价,你把钱给了我,我才能把手机给你。”
李驼子却制止了我的想法,他说:“咱们无凭无据的,怎么报警?”
看来徐眼镜真有问题,说不定他刚才就在冷库里杀死了慕晨晨,然后用砍刀将她劈成两爿,再用剔骨尖刀将尸体分割成肉块。
难道是我们猜测错了,我转过身正要出冷库的时候,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冷库的门被门外的李驼子关上了。同时,我还听到李驼子在门外发出了阴森的一声冷笑。
李驼子告诉我,他曾经偷窥过慕晨晨洗澡,知道慕晨晨的后腰有一处玫瑰花的纹身。现在即使徐眼镜肢解了慕晨晨的尸体,也一定还没丢弃掉剖下来的人皮。我们只要找到了纹有玫瑰的人皮,就能确定徐眼镜的杀人凶手。
虽然说维修电器与维修手机,是两个不同的行当,但对于我来说,却不是太大的麻烦。我只用了十多分钟就把重新登录网络的手机递还给了慕晨晨。她看着屏幕上满格的信号,情不自禁撅着艳红的嘴唇,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后,问:“靓仔,我该给你多少钱呀?”
李驼子却冷冷地说:“你不要怪我,这是徐眼镜和小筑设下的一个局,目的就是想把你骗进冷库里。徐眼镜和小筑早就瞒着你暗度陈仓了,可惜你一直不知情。徐眼镜在股市上亏了,所以想弄笔钱来弥补亏空。他把剩下的钱交给小筑,让她为你买了巨额保险,受益人是小筑。他们联合了我与慕晨晨,设计让你夜探冷库,然后让我把冷库的大门关上。只要一个晚上,你就会冻死在冷库里。”
不过,最后李驼子却颤抖着身体对我说:“小冯,你进去找证据吧?我在外面帮你望风。”看他这幅胆小如鼠的模样,我只好独自走进了徐眼镜的冷库。
李驼子找到细铁丝后,和我一起回到了菜市场中。
李驼子很赞同我的猜测,他眨着眼睛说:“徐眼镜把所有钱都投入了股市中,而最近股市大跌,沪市指数从6000多点一直跌到了2000多点,徐眼镜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百万富翁了,他也得想办法多挣钱。他一定是杀了人后,肢解后混在猪肉里卖出去——这可是无本买卖,现在的猪肉可不便宜哦。”

整个菜市场的人都认识这个女人,她叫慕晨晨,晚上在附近夜总会里上班,白天则窝在菜市场旁的出租房里睡觉。不过,她现在朝我的电器维修摊位走过来,又是为了什么呢?看着她离我越来越近,我分明地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道凛冽的目光,几乎要刺破我的颈项。不用说,那是来自小筑狠狠的眼神。
慕晨晨并不在她的屋里,她隔壁住的是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她笑着对我说:“慕晨晨给我说,你们菜市场里那个戴眼镜的猪肉佬真是变态,居然约她半夜到冷库里去快活。”
冷库里很黑,空气里充斥着一股血腥味与油脂味。我点燃打火机,四处打量着,却没看到什么女人的尸体,也没看到满地的鲜血,更没找到纹有玫瑰花的女人人皮。
“小筑,这样可不太好吧?”徐眼镜笑了,他对小筑说,“你也知道菜市场外那处出租屋里都住的什么人,要是你出现在那里,只怕别人也以为你是干那一行的。”
我和小筑一直都渴望买套大一点的新房结婚,但却苦于没有足够的钱。自从我改良成功手机信号屏蔽器后,每为一个手机恢复信号,就能挣到一百块钱,而菜市场附近有数不清的手机用户,我们已经看到了买房的希望。
我这才恍然大悟,当我在卫生间里洗澡的时候,小筑在我研究出来的手机信号屏蔽器的外接键盘里,输入了我的号码——是我自己断了自己的生路。

尾声

在被冻死前,我听到了警笛的声音。在我即将休克前,警察打开了冷库的大门。当我带着警察出现在李驼子、徐眼镜、小筑和慕晨晨面前时,他们就像活见鬼一般看着我。
我犹豫地说:“我们报警吧……”
当我们来到地下室的时候,正好看到徐眼镜从冷库里走了出来,在他手里,还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剔骨尖刀。我和李驼子躲在墙跟后,才避开了他的视线。
我当然没有死。如果死了,我就没办法坐在电脑前给各位讲述这个故事了。
我坐在李驼子和徐眼镜之间的摊位后,拿着电烙铁,小心翼翼将一小块松香焊接在两根电线的断点上。在我身前,杂乱地摆着万用表、螺丝刀、尖嘴钳、斜口钳。
李驼子本来就是个驼背,现在却佝偻得比以往更加弯曲,仿佛一只熟透的虾子。
我正想跟着走出去,李驼子却突然猥琐地说:“像慕晨晨这样的女人,只喜欢把别人的钱收进自己的钱包里,从来都不喜欢把自己的钱交给别人。现在她要你到她家里去拿钱,只怕是想以肉抵债吧?”
因为人体的皮下脂肪是松动的,所以这些“入珠”的皮下异物并不会永远呆在一个地方,往往还会游移,甚至移动到皮下很深的部位。不过,我只听说过为人“入珠”,却从没听说过为猪“入珠”,再说猪皮非常厚,要想为猪“入珠”是件很有难度的事。
我听得出,李驼子的口气里略带了一丝嫉妒。李驼子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长得难看,满脸麻子,背上还隆起一个硕大的肉瘤,四十多岁了还光棍一条,从没哪个女人能看上他。
我伸出一个手指,答道:“一百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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