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是我最漂亮的照片，底片在爸爸那里，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天天带在身边哦，我要看见你多么爱我。”媛茵玩弄着乌黑顺滑的头发，内心的留恋实在不知道用什么口气说出来。

“你不会死的。”王继侯削苹果的手抖了一下，锋利的刀划伤了食指。

……我爱着你。我用爱赌你不会杀我，可是我可能会输给你一条命。我不确定，仍旧不确定是不是你真的下了杀手，还是我病入膏肓。那么我们约定一下。那张所谓底片在爸爸那里的照片，其实还有一张底片，在我的日记本里。如果是你杀了我，你就会天天带一张在你看得到的地方，并且，在我死后第七天，你会在午夜开亮我POLO的右转向灯。如果照片没有了，你会去洗。一直到最后你回想起来底片在爸爸那里并且过去找。亲爱的，我越来越没有力气了。我看过你将来的女人，她怀孕了。如果我是自然死亡，我祝福你们。我真的很爱你，很爱你。因为我第一次爱上的男人，就是你……

被一个将死的人盯着看有点像见鬼，车永远不会眨眼睛的，王继侯狠狠地在心里想，要死就快点死。“我困了，昨晚守着你给你输液到两点，现在想眯一会儿。”

“喂？爸爸么？我继侯啊，想过去您那里一趟。嗯……实际上，媛茵的东西我正在整理，缺少了一张底片，看看是不是在您那边。对，就是那张在海边拍的，在么？好，我过去取。一会儿见。”

“什么？”王继侯突然很紧张，有根青筋在太阳穴周围别别的跳。

“这张，是我最漂亮的照片，底片在爸爸那里，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天天带在身边哦，我要看见你多么爱我。”

一周过去了。他从自己的床上醒来，有点不同的是身边的女人换成了从美国飞过来的教授千金，一切只等签证办好，美国人才不会知道也不会关心他第几次结婚，也不用去管面子问题。想到这个就心花怒放，不禁一个鱼跃从床上起来，看向窗外。

“爸爸，就是在茶几上的这个底片么？”他欣喜地拿了起来，马上小心地放进自己的口袋里面。“好，我走了，医院里面还有病人等着我。”

媛茵在他睡着的时候悄悄的过去了。护士们发现的时候居然没有叫醒他，她们平静地收拾走了已经有些僵硬的媛茵，等他醒来才安慰着这个不停守夜的模范丈夫，同时觊觎那个虚空的太太宝座，谁让他那么年轻，而且还是优秀的院方领导候选人。他已经哭不出来，或者不想哭。从发现这种奇怪的心衰到她的死亡，只是一个星期，好像，她的死亡只是个欺骗，是谁设计好的欺骗。他烧掉了所有的照片，媛茵的，媛茵和狗的，媛茵和自己的……一张一张，所有回忆灰飞烟灭。

很神奇的，王继侯开始叙述在医院的时候，从谁手里拿了T元素，从谁手里面又得到了K元素，T可以让人迅速衰弱，K可以让人心力衰竭，最后一次注射是在什么日期……每个细节都丝丝入扣。

“看着好了，我只是要个旁证。”

“等等！”突然他自己大声自言自语起来，“等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明白了，底片……如果我毁掉了这个灵魂寄托的根本，她就只好下地狱了，不能在人世间骚扰我了！”他突然狂喜起来，像以前做一个项目找到了解决方案。他开始找出来比较庄重的衣服，尽管不情愿，还是要去看那个变态老头子。他在电话号码簿上找到了那个几乎不会用到的号码，迅速地拨号。

“这个。”教授拿出一个古旧的怀表，在他的眼前晃动。“我数到十，你就会进入沉睡状态。1，2，3，4，5，6，7，8，9，10。”看着王继侯睡着，教授的眼睛湿润了，“现在，详细地告诉我，你是怎么谋杀我的女儿的。”

王继侯醒来的时候很快明白了一切，他放弃了一切抵赖行动，只问了教授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是谋杀？”

他已经出现了很多精神恍惚的征兆，上班时候胡子不刮衣服忘记换，手术时纱布缝进腹腔，开车会有追尾，走路时过马路经常被司机鸣笛咒骂。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个幽灵弄死，或者，变成精神病。

“啊！”他发出一声怪诞的尖叫，一种男人很少发出的尖叫，吓醒了身边的女人，女人没有直起身子，只是迷迷糊糊地说：“再睡一会儿，我没力气。”

她最爱的人鼻息平稳，真的就进入了睡眠状态，窗外阳光灿烂，天空瓦蓝，她最爱的向日葵在花瓶里面金黄金黄，多么的充满希望呢。

两个警员听得入神的时候不知不觉都走了出来，站在了教授身边，一个速记，另一个录音。而教授不停地流泪，说：“傻丫头，傻丫头……”

媛茵躺在病床上也没有病怏怏的样子，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笑脸潮红，抓着老公撒娇：“我死了你一定还记得我对不？”

谁的钱包里面每天都会出现一张死人的照片，谁都会恐慌的。已经是过了民间说的三七了，按说灵魂应该走远，也偷偷请了法师道士甚至传教士，那张照片还是会跑到他的皮夹里，站在梳妆台上，贴在挡风玻璃上，站在他的写字台前，甚至出现在他刮胡子的镜子边。近些日子开始出现在他的办公桌前，他的医生同事和走过来的护士们看到了还赞叹他的痴情。

“你在我身边睡，”媛茵拍拍身边的床沿，“幸亏我们没有孩子，否则留下他，我多么不放心。呵呵，好了好了，你不要皱眉了，也不要说什么不会死，我的身体我清楚，我一定会死的，而且死定了。”媛茵盯着王继侯看，“只是舍不得你。我死后回来你身边，会有一个征兆，那就是，”她紧紧地盯着他说，“我的爱车会有一只眼睛眨到你看到为止。”

如果没记错，所有的照片都烧掉了，连底片，一起烧掉了。媛茵和她那个研究心理学的父亲一样，是个怪胎，总是自闭在自己世界里。但是当时为了进入这家医院，不得不追求她并且娶了她。现在她父亲已经退休，没有什么必要再巴结他，更何况，她已经死了，他与她更是没有任何关系了。可能就是那个变态老头子的恶作剧，把照片贴在这里吓唬他。对，肯定是他，当时就不答应这门婚事，现在失去了女儿，过来怪罪他了。他揿灭烟蒂，轻蔑地笑了，学医学的人，有几个敬畏过鬼神呢？很快他的笑容就僵硬在他铁青的脸上，因为他看见了更怪异的景象。

他以巧妙的借口送走了那位海外来的女人，害怕接下来会发生更加奇怪的事情。

车库里面，媛茵爱车的右转向灯不停地闪烁，半圆形的转向灯窝在大灯的眼角部位，一闪一闪的，像极了眨眼的样子，或者说，一滴泪，隐隐约约地在眼眶里打转。

“就凭这张照片和底片就能证明你女儿是被谋杀的？”两个接到报警的警员一脸迷糊。

车子引擎的声音传进来，警员交换了一下眼色，躲到内厅里去了。

“多么爱我……多么爱我……多么爱我……”这句话在他脑海里面不停放大，震的他脑仁疼。

王继侯眼神一闪，似乎有些温柔的话在脑海中掠过。

好轻松。医院里面的紧张与阴霾都不见了，天气很好，王继侯办理了丧偶手续，并且注销了媛茵的户口，开始是只自由的鸟。

“除了底片，还有别的很重要的东西，媛茵的。”教授抽了一口烟斗，看着这个曾经是女婿的人。

他定了定心神，拿开女人抱着他的胳膊，朝窗边走过去，窗子上，赫然贴着他死去的前妻照片，那张，她曾经说最美的照片，如今看起来诡异万分。“你回来做什么。”他低声喃喃自语，悄悄地撕掉照片然后用打火机烧掉，不让床上的女人看到这一幕。为了掩饰焦糊的味道，他点燃了一支香烟。

皮鞋敲击着青砖小道，很快走到了玄关，王继侯脱掉鞋子，走进屋子里面。

“好，我数到十，你就睡着了，然后我要告诉你许多悄悄话。”媛茵还是俏皮地说话，用鼻尖碰了碰他的鼻尖，亲昵地放低他的头，然后开始数数，1，2，3，4，5，6，7，8，9，10……

“你不会死的，”削完了所有的皮，王继侯把苹果递到她手里，“好好睡一觉，快点好起来。”

明天是新的一天，可以和国外那位尖端领域的教授通电话了，除了商量出国事宜，还可以问问已经怀孕的教授千金，当然，那个腹中的小生命，是他王继侯的。

教授说：“我女儿死前半个月，打来电话说在家里发现了你藏好的那些微量元素。她还是决定赌一赌和你之间的感情。后来她越来越衰弱，终于明白你已经下手的时候已经迟了，你动作太快。她说，如果你回来找她的照片底片，那么，她一定是被谋杀的，因为你身边开始出现了她的大量照片，你势必会来取走底片一绝后患。”

“我女儿死之前，是不是对你数了数？并且还说了一些悄悄话？”教授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那照片怎么会不停地出现呢？难道真的是冤魂？”王继侯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