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
作者:伍家球 王荣生
“干啥用的?”
“一整只鸡,洗干净;一整条鱼,洗干净,最好是鲤鱼;一块带肩前腿猪肉;米饭;米酒。”他点了点头,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单子,“对的,就是这些。你从哪儿弄到的?”
“真了不起呀。”
艾伦拨了一下电炉调节器,揭开炉盖,露出炉盘。然后她用手指着一根电阻丝,阿尔文把一枚鞭炮的引线往电阻丝上面一触,引线立即咝咝作响,火花飞溅。他将鞭炮往地上扔,又去点第二枚、第三枚……只听见鞭炮声大作,噼里啪拉的,顷刻间六枚鞭炮爆完了。
“来,坐在我身边吧。”
“我要画一些冥钱,切成钞票。”
“棒极了,”阿尔文咧开嘴笑了,“但在这儿半重力条件下,干吗非要用这玩意不可呢?”
“多少有点像。它是用来供奉神像和祖宗牌位的。神有慈悲女神观音呀战神关公呀,还有释迦牟尼和如来佛等等。人们朝神龛那儿求神拜祖宗,献上祭品,祝祷一家平安。据说你向死去的祖宗献祭什么,什么祭品就会到达阴间死者的鬼魂手中。”
①圣公会:基督教(新教)主要宗派之一,英国国教。美国圣公会是基督教的大宗派之一。
“嘿,爷爷。”
艾伦是小汤姆的母亲,她在厨房里做饭,手上端着一只怪模怪样的透明小锅。她那乌黑的短头发在半重力下飘洒,抚弄着她的脸庞。“是这样的,医生说住在这儿会减轻你的心脏负担,再说,在全重力地方生活费用贵些。还好,汤姆留下的保险金……足够了。”她耸了耸肩,凄然一笑。
分数,他暗自想,就是分数。这是我在这门讨厌的功课所得到的最佳成绩,唉,可惜不能拿给爸爸看了。
“开始吧。”艾伦果断地说。她站起来,将通风装置速度调快些。“鞭炮声可能会引起注意,不过我会应付过去的。”
“能够,但很昂贵。”艾伦歉意地望着父亲,“这儿的肉、鱼大都是用养在营养液缸里的无性繁殖纤维做成的。但米酒得进口,自然就很贵了。”
公元2017年4月:赫克托星空间站。
17岁的初三学生汤姆·雷猛地仰在靠椅上,注目凝视他刚刚收到的英语作文。教室侧墙上一个巨大的录像荧光屏连续不断地显示地球的面貌,由于赫克托星围绕地球运行,地球景象便随之缓缓变化着。虽然自小汤姆出生以来,他的全家就一直居住在这儿,但平时他一目睹地球面貌,就觉得昏昏欲睡。今天可不同了,此时此刻,荧光屏上的一幕幕场景使他回忆起他的父亲。
第二天下午,汤姆跟着要好的女同学卡罗尔·莱格特走下阴暗的大厅过道。她停下来,手摸了一下门手,门就咝的一声开了。汤姆紧张地环顾四周,附近没有人影。
“继续吧。”艾伦莞尔一笑,瞧了瞧地上的纸屑和四散的烟雾,“通风系统几分钟就会把烟雾抽走的。如果有人敲门,我会去应付。”
“是的,”汤姆说,“不过我是在化学实验室里自己制造的。”
“什么时候用请说一声,”艾伦温和地说,“我就去操办。”说完,她就转身走了。
汤姆不情愿地走过来,扑通一声坐在一把靠背椅上,一根拇指抚弄着手上的纸边。“爸爸还以为这真的是狗屁文章呢。”
“汤姆,”阿尔文一面说,一面在炒鸡肉里挑蘑菇,“你说说,空间站这个怪物是怎么工作的,好吧?有些地方没有重力,有些地方只有半个重力,有些地方却有正常的重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里的内容对吗?”汤姆将纸递给爷爷。
“什么东西,我可以看吗?”阿尔文伸出手来。
“嗨,汤姆。”阿尔文边呼唤边从孙女肩膀上方瞧去。
“赶快。”她低语一声,便溜进去了。
卡罗尔是个漂亮的金发女孩,只是身段略嫌矮胖。她的化学成绩顶呱呱,从而当上了助理实验员,可以不经老师批准,自由出入化验室。
汤姆摇了摇头。“这儿可不行,太危险了。空间站的安全措施可严了”
“嗯?哦!”她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一只零重力的锅儿,用来炒菜。”
“祭祀爸爸。”
“木炭是啥东西?”她向他皱眉头。
阿尔文通常比汤姆睡得早,但今天晚上他呆到孙儿睡着以后,还到饭厅去找女儿谈心。
阿尔文又问艾伦:“那么,你在这儿具体干什么呢?”
“在新奇商店可以买到香烛,”汤姆说,“但这儿放鞭炮是非法的。”
“给你。”姑娘把天平、小容器和烧杯放到他面前。
“哦,是呀。在芝加哥,我们在一家小杂货店后面有一个神龛。当然,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呢。”
“那稀奇古怪的把柄又是干啥用呢?”
这次,家里是由汤姆焚香、烧纸、洒酒,当然还放了鞭炮罗。
“可是我始终也没有查到怎样做的资料。”
“嗨,小家伙。”阿尔文招呼道。
“什么事?”阿尔文抬起头来,对孙儿的礼貌口吻笑逐颜开。
“咱们试一试吧。”姑娘坐在计算机终端面前,调出一组资料来,“前两项有,可是……”
“你是从唐人街来的吗?”
“轮圈都是向心的,”汤姆兴味索然地说,“空间站的其余部分都处于零重力,但轮圈却以不同的速度旋转。旋转越快,产生的向心力越大,向心力进而对空间站的内壁产生人为的重力,而内壁就是这儿的地面。”
“给你,爷爷,”汤姆装着漫不经心地说,拿出一把鞭炮,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好吧。”阿尔文脸上露出开心的微笑。他在电阻丝上点燃钱纸,扔到烘烤盘里,然后把盘子端到临时搭起的神龛上。汤姆也走到神龛面前,把他的作文放在另一个盘子里,接着从爷爷手中接过一张燃烧的钱纸,紧绷着脸,肃穆地点燃作文。艾伦在厨房附近,搂着小女儿,注视着作文燃烧。
他耸了耸肩。“我也说不准,也许不干啥。你能给我弄一些纸吗?”
“我占了你的地方吗?”阿尔文和孙儿搭讪。
汤姆看了看他从参考档案打印出来的指令,上面注明了化学程序。“我要先把这些原料搅拌均匀,然后用水湿润,再用压力过滤器压干,挤成颗粒。”
姑娘接电话时,汤姆溜出了实验室。
莉莎脸上挂着羞怯的微笑,也学着爷爷的样子,向爸爸献祭。艾伦站在一旁,眼里噙着泪花,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嗨。”汤姆应声道,却没有止步,而是继续朝他的房间走去。
“要知道,用普通锅煮饭,重力不够,无法压住处于烹调温度下的食物。”艾伦说,“如果你一搅动,食物就会跑出来。”她边说边从锅里取出鸡肉和蔬菜。鸡是在赫克托星上无性繁殖饲养的,蔬菜是她在这儿狭小的住房里的一间小小的温室里种植的。“食物煮熟后,就会向四面八方乱溅。”
“用我的养老金买,”阿尔文说,“虽然不多,但可以凑和。”
“不止一只轮圈吗?”
饭后,阿尔文坐在起居室里。这儿的家倒是挺舒服的,但毕竟和他生长的地方——芝加哥唐人街——大不相同。当然,这将是他最后一个家了。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他的心脏濒临衰竭,所以数月前医生建议他到重力低的环境里生活。尽管如此,要不是女婿之死,他是不可能移居太空的。
“我并不觉得有什么矛盾。”艾伦嫣然一笑,接着头一偏问道,“今晚我无意中听到了你们爷孙俩的谈话。你们需要鞭炮,对吗?”
汤姆紧张不安地走到神龛跟前,行三鞠躬礼,显得有点笨手笨脚,但神情严肃、庄重。然后,他也把三杯酒泼洒在地,舒了一口大气,退回原处。这时候,他的作文已经燃成灰烬了。
“在地球上也是一样。”阿尔文说,“也许人们应该到地球的唐人街去推销这种锅儿,准能赚大钱的。”
有响动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转身一看,只见小汤姆和他那10岁的妹妹莉莎走进屋来,在半重力下跳跃行走。
“等一会儿我再查一查,现在我得打扫仪器了。你还需要什么呢?”

艾伦抬起头来,先是吃了一惊,继而感到喜悦。“不,我不在意。”
“是呀,”莉莎瞧了瞧爷爷,又瞧了瞧哥哥,“可多了。”
艾伦从卧室里出来。“什么事?”
阿尔文后悔不该触发女儿对她丈夫之死的哀伤,但随即意识到她一直是魂系丈夫的。他对女儿手上端的那个透明的大东西点了点头,问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这个嘛,很老很老的宗教,华人民间宗教。从前我在唐人街的时候——”
“你愿意教我吗?”汤姆嗫嚅地问。
阿尔文望着鞭炮说:“要用火柴或者打火机点火。”
阿尔文·夸克推开坐椅,靠他那双72岁的老腿的支撑,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然后向他的女儿艾伦咧嘴一笑。
当时,汤姆赌气要证明父亲错了。可是,这一切都过去了,现在要是他能把成绩拿给父亲看,那该多好啊!
“懂了,”阿尔文点了点头说,“谢谢。”
“你相信吗?”汤姆小心地问。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姑娘惊得跳起来,连忙把桌上的鞭炮一扫而空,塞进汤姆的手里。“快出去!赶快。”
“好吧,我说一说,”汤姆耸了耸肩,“空间站形状像自行车的一只轮子和一根轴。轴叫做旋转轴,轮圈中央有一个毂。看起来像轮圈钢丝的管子向轮圈伸展。”
“没问题,明天我就给你弄一些白纸来。不过,是用来……”
汤姆用水混和原料,搅拌均匀,接着用过滤器滤成颗粒。然后将火药原料倒在摊开的纸上,插进一根细软的引线,裹上火药,用厚纸紧紧包了几层,用胶水粘牢,再截成若干小段,鞭炮便大功告成了。
“可是什么?”
汤姆舒了一口气,怯生生地笑了。“哦,我最终从空间站图书馆查到的。我一回家就打开计算机终瑞,先是查学校图书馆,但一无所获。接着又查空间站图书馆,但只发现各种各样的宗教资料——太多了。我就逐条逐条地查,终于查到了这些,便立刻打印出来。”他的声音流露出几分自豪感。
真叫人伤心,葬礼简直连一点肃穆气氛都没有。大人们只是走一走过场,敷衍了事,然后就站在一旁,装模作样地大谈汤姆的父亲如何英武威严。这可有点夸大其词。汤姆的爸爸生前和蔼可亲,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又爱说又爱开玩笑。
阿尔文点了点头。
“连用于宗教仪式也是非法的吗?地球上一些城市就破例允许宗教仪式放鞭炮。”
“我想有。”汤姆说,“妈妈!”
“这么说来,你父亲也是罗。”阿尔文脱口而出,没有具体所指。
汤姆点了点头,把自己推出靠椅,几乎是飘浮地站起来。“晚安,爷爷。”
随即,阿尔文往三只空杯子斟满酒,然后作为全家之长,首先双手合十,举到头上,向女婿的遗像三鞠躬。香烛的幽香,火药的刺鼻味,祭肉的浓香,白酒的清香,还有那久已遗忘的鞠躬姿势,顿时融成一种古老而又温馨的氛围,一种和谐的归属感,向老人袭来。三鞠躬后,他将三杯酒从左到右一一洒在地上。祭礼完毕,他退在一旁,点头示意孙儿上前来。
阿尔文让孙女坐在他的膝上,讲述她的学校生活。不久饭菜弄好了,祖孙三代四人共进晚餐。在饭桌上谈话阿尔文觉得不怎么自然,不过在当时的情景下是可以理解的。
②查理士·狄更斯(1812—1870)英国杰出的小说家,代表作有《匹克威克外传》《双城记》《大卫·科波菲尔》等。
晚上,汤姆从他的房间走出来,手里拿了一张纸。
“我想,”阿尔文说,“是完全可能的。”
“没人相信啥?”汤姆问道。
“哦,棒极了,”汤姆大声说,“乘爸爸乘过的那架航天飞机?”说着,他刷的一声站起来,蹦蹦跳跳地进入起居室,随即抓住墙角,身子一旋,就倏地不见了。
“在空间站用明火可不行,”艾伦说,“但可以用电阻丝点燃。来,我教你。”
“我们可是圣公会教徒。”汤姆说。
晚饭期间,汤姆看上去心情舒畅,但他对祭祀的事却只字未提。阿尔文断定,汤姆怕提出来会感到尴尬,再说,孙儿不愿意让全家都知道这个秘密。
“要知道,在零重力下无法用敞口锅煮东西,锅里的一切全都会飞走的,所以,这儿有人发明了这玩意儿。基本形状是两口锅扣在一起,你瞧,用铰链系住,可以打开,把油、食物放进去,然后盖严,烹调。在零重力下,你用不着在锅里搅动,锅一旦烧热,里面的一切就在四周迅速地飞动,食物也就自行搅拌好了。”
阿尔文身子本能地往后退缩,怕孙女的体重压着他,但却吃惊地发现她跳到他的膝上时,身轻如四岁的小孩,于是他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孙女紧紧地搂着爷爷。
“好的,”阿尔文说,“不过现在我疲倦了。咱们明天再谈吧。”
“我相信我记得,”阿尔文说,“可我们需要的东西这儿空间站有吗?太空有吗?”
“给你。”
“哦,爸爸,”艾伦笑道,“去年我提升的时候,就告诉你了,我是赫克托星真空制造厂的中级经理。我们在零重力下制造工业设备,比如轴承。在太空,你可以得到完美的圆形。”她叹了一口气,“过几个星期我也得去月球当差。说实在的,我真不想去。”
“嗨,爷爷。”莉莎说着向他跳过来。
老师勒博先生一边在嗡嗡地讲解如何计算罗经方位点的四分之一度数,汤姆一边在望着他的作文上的B+。这成绩对他来说可了不起,真是来之不易呀。在交作业的前一天,他写了整整一天加上大半夜,才把文章写好。前两周父亲就催他动笔来着,警告他如果不花功夫,写出的只会是狗屁文章。
阿尔文望着手上的作文说:“我肯定,你爸爸在另一世界也为你感到骄傲的。”
“你不在意吧?”他在女儿跟前坐下。
“这根长长的空心把柄加热后,可以用来添加佐料,而且你还可以从它那儿闻到菜的气味,从而判断菜的火色有几成了。用微波烹调,可以通过透明表面,直接观察食物煮熟没有。”
那天晚上,祭奠仪式准备就绪。大汤姆的遗像装上镜框,挂在墙上。供桌上摆满了供品,点燃香烛,立时烟雾缭绕。供品前面摆了一壶白酒,酒壶前面摆了三只空酒杯。
“我拿给你看,我已经弄到一些了。他们把木炭同绘画颜料一道卖的。”
……阿尔文在赫克托星球上又住了一年,始终不习惯在失重状态下生活。家用电器的控制装置为了适应空间条件而进行了改装,对他来说总是个谜,不过他倒觉得那只零度重力的煎锅挺有趣的。偶尔,老人遥想昔日的芝加哥,自己的祖先从万里迢迢的中国大陆把古老的传统带到了太平洋彼岸。现在他自己又在孙儿、还有计算机和化学实验室的帮助下,把同样的仪式从地球带到更遥远的另一星球上来。他希望自己去世后,小汤姆将成为另一传人。
那天下午,汤姆一回家就径直来到计算机终端跟前,没有跟任何人讲话。这倒合阿尔文的心意,国为他羞于告诉孙儿自己记不起祭祀仪式了。
注释:
就在几周前,大汤姆·雷乘航天飞机飞往月球出差,因航天飞机失事不幸遇难。事故原因是月球空间站的计算机出了差错。前一天汤姆家在赫克托星上的圣公会教堂为他举行了葬礼。
第二天早晨,汤姆上学去了,艾伦上班去了,阿尔文独自坐在厨房里喝早茶。鲜茶清香扑鼻,使他神清气爽。对他来说,来到太空生活多少是一次冒险经历,不用说是他一生最后一次呢。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在这儿面临的第一挑战竟是回忆60年前在郊外一家小杂货店拜祭神佛和祖先的情景,可怎么也记不清了,弄得一夜不得安生。现在他开始整理思绪,回忆往事。
汤姆肯定在他家教堂举行的每一次葬礼都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对死者压根儿没有感情宣泄。他觉得父亲值得更多的哀悼。不过,葬礼总算过去了。
“‘查理士·狄更斯的《荒凉的山庄》的背景’,”阿尔文读道,“我好像读过这本小说,但记不得了。狄更斯可难读了,对吗?你还得了B+,祝贺你。”
“没有。”
“干吗不用普通锅呢?”其实他明白,他只是想分散一下女儿的注意力,使她不至于那么悲伤。在太空这儿装老糊涂并不怎么困难,因为这个星期前他从来没有上过天。空难事件后,艾伦立即把他接到天上来参加葬礼,然后就在这儿住下。
“在赫克托星这儿能弄到这些东西吗?”汤姆从爷爷手里拿过单子,递给母亲。
“你可别对我撒谎,”卡罗尔抬起头来,一双蓝眼睛望着汤姆,“要不是为了你父亲和这宗教东西,我才不愿意干呢。如果让人发现我让你进来了,我就倒霉了。把那张单子给我吧,”
“我今天拿回来的。”汤姆把作文递给了他。
有天晚天,阿尔文在熟睡中心脏病发作,再也没有醒过来。这次,汤姆又借用化验室,独自制做了鞭炮。然后,他在家里设灵堂,搭神龛,摆上母亲准备的祭品,又在墙上挂了两张遗像,一幅是父亲的,另一张是外祖父的。
“是我,施瓦茨曼先生。快打扫完了,”她屏住气说,“没有外人,我独自一人……”
“咱们还需要鞭炮和香烛。”阿尔文说。
“教什么?”
“谢谢。”汤姆淡淡地说。
汤姆的心情很糟。昨天夜里他伤伤心心地哭了爸爸一场,但他却不愿别人为他洒上一掬同情的泪水。
“是呀,”汤姆暗自发笑,“妈妈也是这样说的。要是我能够拿给他看那该多好呀。”
“哦!是这样的。”艾伦迟疑地说,“我不想插手,但可以帮点忙。”她说着站起来,几乎是漂浮着,拥抱父亲。
阿尔文猛然意识到小汤姆站在客厅幽暗的门口看电视新闻,手在神经质地扭几张纸。
阿尔文瞟了一眼,顿时惊异得眉毛都竖起了。
“神龛?是不是像祭坛?”
“只缺鞭炮了,”阿尔文说,“不过可以将就开始了。”
阿尔文手里依然捧着汤姆的英语作文,露出吃力的微笑,想开个玩笑凑趣。“要是在过去,我们会把你的作文烧掉,这样你父亲就能收到。从前,人死了,我们烧钱纸,死者就会收到钱的。可现在没人相信了。”
阿尔文睁大眼睛一瞧,顿时惊喜交加。“在哪儿……我想你说过这儿是禁止卖这玩意的。”
“你们为了我的缘故才从赫克托星的全重力地方搬到半重力的这儿来住,我真感动。”他说,“不过,住在这儿,重力只有地球上的一半,真有点不习惯呢,至少要过一段时间才能适应。”
阿尔文已有半个世纪没有目睹这个场景了,因而触景生情,倍感亲切。汤姆站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可你是圣公会教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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