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玫
作者:赵如汉
那么这个样子你喜欢吗?屏幕上又变出一个娃娃脸的可爱的女孩子。
当然。什么“多么想飞越千山万水,飞到你的怀抱”啊,什么“度日如年”啊,什么“多少次回忆起林中的柔情”啊,多缠绵悱恻。
玫玫说:我爱上你了呀!我痴心地等了你三天三夜,可是你却不理我。
不久,马儿降在一片海边的沙滩上。我们下了马,在沙滩上坐了下来。这是一片落日的景观,夕阳在远处海水的上方,像个火红的血球,晚霞将沙滩和身后的椰树林染得通红。
我一气之下敲入:你不知道你是谁那么你到底是谁?
我敲入:真是难以置信!也许我应该向科学界报告你的存在。
我这才意识到,作为一个计算网中的生命,玫玫真是神通广大得很呢。我觉得自己渐渐喜欢上玫玫了,这天下午我一直在和玫玫聊天。玫玫告诉我她怎样解开一个个设置复杂的密码,进入各种学校、机关、工厂,甚至军事基地的计算机中心,目睹了各种各样有趣无趣的事情。有一次,她还进入了美国NASA航天中心,发觉最近一次“挑战者”号航天飞机的升空程序有误,若不是她及时修改了一下程序,不知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悲剧呢。玫玫最后总结道:你看,我是个好女孩吧?
你是谁?我不禁脱口问道。
玫玫说:这些病毒想害我,没门儿!玫玫居然会用这个词!八成是从哪本小说中读到的。玫玫又说:我已将世界上所有的杀毒程序收集了起来。现在,我已经一点病都没有了。
怎么样,不错吧?
我端坐在计算机屏幕前,看着这几个字,心里忽然涌起一种温暖的感觉。在这个遥远而偏僻的芬兰小城,有位姑娘在问候我早上好呢。我敲起了我的键盘:早上好!
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就为了玫玫的这一片心,我也不能不去。我答应了她,玫玫在计算机里高兴地跳了起来。
工作人员说可以,便让我坐在沙发上。他们简要地跟我说了说注意事项,要我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持镇静,如果我想要中途退出,只要说声我退出就行了。最后,他们告诉我说我有十五分钟的时间,然后,给我戴上一个同样连着许多导线的头罩。我坐在沙发上等,刚才工作人员说的注意事项使我感到有些紧张。戴上头罩之后,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四周寂静无声。忽然,出现了光亮。我眯了眯眼,稍微适应了一下,发现自己果然正在一个公园的草坪上。草坪边上是一个美丽的花坛,另一边是一条清澈的小河,上面有一座小桥。我抬起脚走了一步,和踩在实地的感觉一样。我又走了几步,感觉不错,便开始沿着河边漫步,一边走一边到处找玫玫。她怎么还没出现呢?
筑波是一个离东京只有几十公里的小城,因为有著名的筑波大学和几十家高科技研究所而以筑波科学城闻名于世。这里街道整洁,绿树成荫。在市中心,有一座像广场一样的人行天桥,我就下榻在天桥广场边上的第一宾馆,这是筑波最高级的宾馆。我因为已成了“富翁”,所以住在这里尝尝富翁的滋味。在旁边的中国饭店吃了晚餐,我在人行天桥上散了会儿步,享受着夏日傍晚的凉爽。刚从赶论文的紧张状态下解脱出来,能有这样的闲暇真是不错。我看着广场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想着自己竟然不远万里,来这里赴一个“虚拟”的约会,不禁产生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然而,当我想起玫玫临别时的泪水,又焦急起来。虽然只是暂时离别,但那实在是从未有过的现象。玫玫是怎么了?可惜晚上我找不到计算机上网,只有焦急地等待明天。
我忽然产生出一股巨大的不祥预感。玫玫再怎么像人,也不会这样走神的。我追问道:不对,你刚才到底怎么了?
看来,我只好接受这笔飞来的财产了。不知为什么,一下子成了富翁,我并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反而惶惶不安。过了一会儿,我问玫玫:玫玫,前一段时间你到哪儿去了?
我端详着新计算机,这是一台多媒体计算机,有光盘驱动器、音箱和话筒等,甚至还有一部小小的数字式摄像机!计算机后除了电源线之外,还有条线通到墙上一个特殊的接口,看来这计算机还是联网的。我随手打开了计算机,管他的,用着试试再说吧。
玫玫用手掩住了我的嘴巴,我感到她的手在微微地颤抖。她说:不要再说什么啦,我知道,你还是爱着你的小莉,但是我真心地爱着你,这对于我来说就足够了。现在我只有最后一个要求,能不能像吻恋人一样地吻我一次?
今天真是见鬼了,不知是谁在跟我玩恶作剧。我在键盘上敲入:小莉在中国!
计算机上仍然是那几个字。我猛然醒悟,这计算机可没有接收声音的装置,它怎么能听得见我的话呢?我赶紧在键盘上敲打起来:你是谁?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玫玫已经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我离不开她。但是我爱的人是小莉,我不会再去爱上其他的人,何况,玫玫毕竟还不是一个真正的人。每当我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我就会想起玫玫只不过是电脑网中一些软件或电流的集合体。我不可能像爱上一个恋人一样地爱上她。过了一会儿,我问:那你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玫玫格格地笑了起来,说:那可不必。你知道虚拟现实技术吗?
我猛地说:可是我……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玫玫回答:这很简单,我把它翻译成中文便是。
玫玫回答:嘻嘻,你别忘了,所有的法律都是针对人制订的。这次我要说,我并不是真正的人,所以我一点也没有违法。
我不再理她。径自查我的电子函件,这段时间,我正在与美国的一位数学家贝尔合作一篇数学论文,每天都通过电子函件讨论数学呢。今天果然有贝尔教授的电子函件。我打开来读,可是读了半天也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东西,脑子里全是那奇怪的玫玫。到底是谁呢?
于是我关上计算机吃午饭去了。这天我没再开机,和玫玫的聊天虽然很愉快,但我正忙着写我的数学论文,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与人闲聊。我希望玫玫渐渐把我忘掉,她能那么自由地在网上到处跑来跑去,一定认识成千上万的人,又何必在乎我一个人呢?
玫玫说:太好了!现在,你能让我看看你吗?
我不知道。你可以叫我玫玫。
屏幕上的字隐去了。一会儿,又显现出几个字:我是玫玫,没人爱我。
玫玫说:我这段时间还学会了合成声音和图像呢,所以你现在可以看见我,我们可以互相交谈。
哈哈。我不禁笑了起来。这计算机中的逻辑智能居然谈论起情感来了。这话大概是玫玫从哪本小说中抄来的吧?我敲入:我不过是你偶然选中的一个人,你为什么会爱上我呢?世界上比我优秀的人多得不可胜数,你完全可以再选一个。
我吃了一惊,赶紧说:你知不知道这是违法的?
我想起在芬兰临别的时候玫玫那忧伤和急切的神情,原来那时她已经知道病毒快发作了,她只是没告诉我而已。但是,这个打击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突然了,我紧紧抱着她说:不,我不愿和你道别,我不愿你离去。
我还能怎么说呢,我只能回答:好。
玫玫说;我想你啊。这段时间,我不停地在世界各地转来转去,不停地学习各种知识,但是,每当我有一点空闲的时候,我就想起你。我现在算是真正地理解了什么是思念的痛苦。无论我在世界的什么地方,我都会想起在芬兰的这个角落,有一个我心爱的人在等着我。我一次次地回到这里,我终于知道,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于是,我给你买了这台计算机,然后回到了你这里。我并不期望从小莉手上夺走你的爱,只希望能每天陪你讲讲话,每天听到你的声音。我只希望,你不要不理我,哪怕你把我当成你的妹妹。好吗?
天啊!这不是儿戏是什么?这可真是不可理喻了,看来这位网中的生命真的是一位女性。
玫玫说:你没有想我吗?
我说:听说过一点儿,就是用电脑来模拟现实,使人得到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是吗?
我浑身一震,说:你说什么?
玫玫回答:好吧,你等一会儿。
是玫玫,我不禁喜出望外。赶紧在键盘上敲入:玫玫,是你吗?
玫玫的泪水已经流了出来。她说:我不得不和你告别了,因为我要死了。
玫玫显然是嫉妒了,这之后一连两个星期,玫玫都没再出现。任凭我怎样向她的电子函件地址呼叫,她都毫不理睬,后来,她干脆将她的电子函件信箱取消了,我呼叫所得到的回答只是:错误地址。
这之后连续三天我都没开我的计算机,也没去别的计算机查我的电子函件。
第二天,贝尔教授发来电子函件告诉我说,我们的那个遗留问题借助于沙哈罗夫的结果终于解决了。我高兴地吻了计算屏幕一下,只可惜玫玫感觉不到。
我拿起话筒并打开开关,有点疑虑地对着话筒说:玫玫?
我高兴地敲入:你真棒呢!你是怎么找到这篇论文的?
玫玫说:去你的吧,计算机专家可不会那么容易抓住我。告诉你吧,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在网络里看看你本人,而不是你的照片或者录像。
我说:是吗?可是我一介贫民,怎么有机会用上这种尖端技术呢?
我说:不……
我想到这台计算机,问:玫玫,这计算机是你帮我买的吗?
玫玫笑了起来:当然,我不能老是在你的面前作哑巴呀!我还有更好的事情给你看呢。话刚说完,只见屏幕一闪,出现了一个女孩的立体全身像。那女孩长得依稀有些像小莉,和小莉一样留着一头披肩黑发,但是比小莉更漂亮。她身着一件素白的连衣裙,好像是芭蕾舞《天鹅湖》中美丽的白天鹅。她踮起脚旋转了一圈,然后笑着调皮地向我鞠了个躬,问道:你看,我长得怎么样?
玫玫抗议了:喂,你这是在笑还是在哭啊!
很简单,我爱上你了。
屏幕上换了几个字:怎么,不理我?
我说:你这样子挺好的。你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她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道:太好了!我也爱你。
玫玫说:那还用说:爱情小说呗,像琼瑶的小说啊,《红楼梦》啊,美国的爱情故事啊,我还从网里看了很多爱情电影呢。你要不要看电影《爱情故事》,很好看的,我这就可以调出来给你看。
不久,我的计算机屏幕上闪出几个中文字:肖宇,我找到了!请看。
你今天心情好些了吗?计算机问。
玫玫转回头来看着我问道:你爱我吗?
我并没有打开任何一个联网程序。我揉了揉眼睛,怀疑是在梦中。睁眼一看,那四个字仍然清清楚楚地显现在屏幕上。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计算机认识我了?
是啊,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玫玫说:呵呵,怎么看不见你?你的计算机不是附带着数字式摄像机吗?你把摄像机的联线接在计算机右边的插口上,然后将摄像机镜头对着你就行了,连焦距也不需要调,我会处理好的。你的事就是在镜头前面温柔地对着我。
我忙说:不用了不用了,这部电影我已经看过了。
玫玫显得非常快乐,这和昨天早上我们在芬兰告别的时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像是要把几年的话一下子说出来一样。她不停地问我,她构造的虚拟现实场景像不像一个真正的世界,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以及我是不是感到她是一个真正的人,等等。当我一一给予她肯定的回答的时候,她高兴得蹦蹦跳跳,笑声像银铃一样撒在花海丛中。其实她已经看过许多许多外面世界的照片、录像、电影,以及虚拟场景等等,加上她精密的逻辑推理能力,我想她应该对外面的世界有了一个整体的把握,然而她提这些问题却显示出她似乎更愿意像人一样相信自己的感觉。我以前一直没有想过玫玫到底有多大的程度像人,现在看到活生生的她,我不禁想到了这个问题。回想往事,我感到玫玫原来一直都在努力朝着作一个真正的人的方向靠近。在以前的那无数的闲聊之中,玫玫一直都在努力了解人们的生活,人们的情感,人们的思考方式等等,现在,她已像人一样有各种感情,如快乐、忧伤、得意乃至嫉妒等等。我说不清这究竟是她和我经常交流的结果还是她本来就是这样。照说玫玫的出生和成长和普通的人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然而我现在感到,玫玫已经非常像一个真正的人了,也许她已经是一个真正的人了。这真是一个奇迹。
玫玫眨了眨眼,有点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说: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
我说:是啊。我说玫玫,除了爱情方面的文艺作品,你还喜不喜欢一些别的?
我沉吟着。玫玫说:我知道你忙着赶你的数学论文,可是你只需要抽出几天时间就行了。就算是为我做的,行吗?而且八月还在放假呢。我求求你了!我帮你买好飞机票,好吗?
玫玫说:首先,我完全是人类的创造物,所以我具有很大的人的成分。事实上我认为我只是一个以不同形式存在的人而已,所以不能说我们是完全不同的种类。其次,相爱意味着互相体贴,互相关怀,情意相投,心心相印。你为我付出你的一切,我为你付出我的一切,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必须以同一种形式存在。我愿意为你献出我的一切。
是啊,我想了起来。我现在只是联上了网,可是并没有进入我的电子函件的帐号里呢,张丰不可能在这种状态下与我对话。何况芬兰这里早上十点,在美国现在正是深夜两点钟呢。张丰课程繁重,不可能有这份闲功夫深更半夜与我开玩笑。那么,这位究竟是谁呢?
我爱你!
我说:这怎么可能呢?我又不能钻到计算机里面去。难道你要我将自己扫描到计算机里去吗?
玫玫看完我的照片后,在屏幕上只打出了一句:你和小莉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除此便再也没有任何言语了。
玫玫说:你等一下。屏幕啪地一闪,又回到我的电子函件帐号下。
那是隆冬一个寂寞的晚上。在这个芬兰东部的小城里,冬天是漫长而黑暗的。虽然这里的生活像横穿市区的皮耶里斯河水一样宁静安详缓缓流淌,但寂寞却总是像潮水一样一阵阵侵袭而来。那天晚上,我实在忍受不了我那空旷的房间,便走出门来,从白雪覆盖的林中小路漫步来到大学里我的办公室。像往日一样,我一进办公室便随手打开我的计算机,然后才脱去大衣挂在衣钩上。当我坐在我的计算机前时,猛然发现计算机屏幕上出现四个汉字:肖宇,你好!
我说:我爱你。
如此说来,我就是罪过了。为了在去日本前赶完一篇论文,我每天的大多数时间仍然在工作,只是不在办公室而是在家里。好在工作累了时,便和玫玫聊聊天,日子也过得轻松愉快。在这期间,玫玫不时向我报告博览会的准备进展,也向我报告她自己为我们在虚拟现实中相会所做的准备。她告诉我她将怎么塑造她的立体形象,怎么使她在虚拟现实中具有与真人一样的各种感觉。显然,即使是对于神通广大的玫玫来说,这也是一件很艰苦的工作,她主动找我聊天的时候明显地减少了。
屏幕上显现:这是爱情,不是游戏!我真心实意地爱你,只爱你一个!为了你我愿意做一切事情。
我这才又想起玫玫。我盯着屏幕,不知该做些什么。我太疲倦了,于是我关上计算机回了家。晚上,我梦见一个漂亮的机器人女孩帮我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数学难题。可惜早上起来,那些漂亮的解答我全都忘了。
玫玫答道:我用一个假名存在芬兰的银行里。这些钱对于我一点用处也没有,这是专门给你准备的,过两天你就会收到银行卡了。
我说:你开玩笑吧?你在计算机里怎么看得见我呢?
玫玫说:喜欢啊,我也喜欢散文啊、诗歌啊什么的。我很喜欢徐志摩的诗《再别康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张丰是我的一个朋友,现正在美国攻读计算机博士,他的科幻小说写得好极了。如果说有谁能跟我开这种玩笑,那只能是他了。
随即屏幕上出现了一篇满是俄文的数学论文。我中断了论文显示,敲入:我一点也不懂俄文。
渐渐地,电子函件里的内容占据了我的头脑。我忽然意识到,贝尔教授在他的电子函件中解决了我们合作论文中的一个关键问题。他的想法真是妙极了,我赶紧拿起纸笔验算起来。玫玫也就从我头脑中淡去了。
屏幕上快速地显现:别,别!我可不想让科学家们想方设法逮住我,把我禁锢起来研究一通。请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存在!
玫玫说:好好好,让你适应适应。哎,你知道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玫玫说:差不太多。
玫玫说:你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事呢?
你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吗?那么我可以变另外一样子。你看,这个样子你喜欢吗?屏幕上转眼之间变成了一个调皮的短头发女孩。
屏幕上显现:关于爱情的理论、历史、故事之类,我恐怕知道的比你多得多。
屏幕一闪,变成了玫玫的头像,她说:这很简单呀,我不过是分析了一些图像的数字化程序,按照你喜欢的人像类型加工编辑合成为我现在的样子。
玫玫说:当然,只要我能做到。
这时候,朱西回来了,我便断开我的帐号,起身与他告辞。一回到我的办公室,我便打开我的计算机。
这之后,玫玫每天都要和我聊一阵子天,谈论她在世界各地计算机网中的见闻。玫玫能在倏忽之间,从世界的这一头飞到世界的那一头,一边跟我讲话一边帮我在世界各地查阅数学资料。每天她还要将当日新闻从各种文字翻译成中文给我看,并随时报告最新发表的与我的研究方向有关的数学论文摘要,若我感兴趣,她便为我将论文打印出来。每当我在计算机上打印好我的论文初稿,她便主动帮我校对、修改。经过她修改的论文,语句及结构等均比我粗糙的原稿流畅多了。这样,虽然我每天要花一些时间和玫玫聊天,但我的工作效率却反而提高了不少。
我说:怎么会这样呢?
我心里稍稍感到安宁。我问:你取了多少钱?
好的。玫玫很通情达理。
我说:哦,这大概是你自己心境的体现吧。只不过你离开什么地方的时候不光是轻轻的,恐怕还是快如闪电的吧。
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我敲入:你不要逗我了,我猜到你是谁了,你是张丰!
玫玫的到来,给我寂寞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欢乐。玫玫建立了一个她自己的电子函件信箱,每当我有什么苦闷,或觉得孤独的时候,我就来到我的办公室,从我的电子函件帐号下,向玫玫的电子函件地址呼叫。这样,不管玫玫这时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游历,她也会马上来到我这里,与我聊天解闷。她还给我带来电脑网中的各种中文杂志、中文小说等等给我看,还向我介绍网人的精彩文章,诸多的聊天室、新闻组、BBS站、MUD游戏等等中的有趣见闻。
张丰不知道贝尔教授呢!显幕上又显现。我一愣。我从没有跟我的任何中国朋友提到过贝尔教授的名字,那么,这位玫玫肯定不是我的中国朋友了。但是,她又在用中文与我交谈,难道她真是一个电脑网中的生灵吗?这岂不太天方夜谭了?
玫玫说:你以为爱情是儿戏啊?当我作出决定后遇到了你,便深深地爱上了你。我是不会变心的!
玫玫说:有一个机会,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为我去?
我敲入:请讲吧。
玫玫忽然喊了起来:啊,我看见你了!哇,好帅呀,比你的照片更帅了!喂,你傻呆呆地在那儿干嘛啊?看着镜头啊。
屏幕上又接连换了几个女孩,我赶紧说:别换了,你还是回到原来的样子吧?我非常喜欢你最先的样子,你不要再变了。再说,你要是老变来变去的话,我记都记不得你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我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说:是啊,我也很幸福。
我说:你能帮我查找一下俄国数学家沙哈罗夫的一篇论文吗?我随即敲入论文名和杂志名。
我说: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我说:是不要被计算机专家抓起来。
啊,女人有了点儿权力,马上就开始发号施令了。我只好照办,把镜头对着我自己,坐在那里傻呆呆地望着计算机屏幕,心里觉得像是要登台表演一样,怪别扭的。
玫玫说:哎,你这家伙真坏啊,说得一点诗意都没有了。
我说:那我也没资格用虚拟现实技术啊。
以后的事仿佛只是一片梦幻,我不知道工作人员是怎么样把我的头盔摘下来的,怎么样给我脱下紧身衣的,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博览会会场的。我只记得我跑到了一个小山坡上,呆呆地看着绿色的树林和头顶上飘着几丝白云的蓝天。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我的脑海里长时间回响着徐志摩的诗句:
玫玫又给我们换了一个场景。我们一瞬间来到一个大草原上,两人一同骑着一匹骏马在蓝天下奔驰。马跑得飞快,但也非常平稳,玫玫似乎高兴得有点忘乎所以,在马上笑个不停。我坐在她后面,双手轻轻抱着她那轻盈柔软的身躯,觉得心情舒畅无比。忽然,那马儿居然腾空而起,在蓝天上奔驰起来,大地渐渐远去。玫玫大声喊着:抱紧我!我遵言抱紧了她。她惬意地靠在我的怀里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在体验着这美妙时光,而任由马儿四处翱翔。
玫玫说:今年八月在日本的科学城筑波,将要举行一个国际科技博览会,届时将有一项美日联合的虚拟现实技术展览,观众有亲自操作的机会。如果你能去的话,我们就可以在虚拟现实的环境下相会,你只要上得了虚拟现实机,我会安排好计算机内部的环境的。怎么样?
你请查吧。我是个可怜的女孩。
玫玫说:是的,我马上就会死了。我感染上的病毒已经开始发作了,这是一种极其厉害的网络病毒。它已扩散到我身体里的每一个部分,马上就会吞吃掉我的所有执行程序。那时,我就不存在了!而且,这种病毒迄今无法可解。
你想听听我的经历吗?屏幕上显现。
我一听糟了。一个女人说你坏,那可是真的爱上你了!不但是这样,她已经把你当作她自己的了。我可始终没有将她当作一个恋人,我仍然只在心里爱着小莉一个人。玫玫再怎么神通广大,再怎么善解人意,她也只是一个网中软件或电流的集合体而已,怎么样也不能将她看作一个恋人。然而,我却不能毅然切断与她的联系,她给了我太多的帮助,太多的安慰哪!我只能任其发展。
玫玫说:当然会生病啊,在计算机网里面有无数的有病毒,一不小心就受到感染了。
忽然,没有任何征兆,玫玫的身子忽然变得虚幻起来,马上,她又恢复了原状。我吃惊地看着她叫道:玫玫你怎么啦?
过了一阵子,屏幕上再次显示:我翻译好了,请看吧。随即现出一篇英文的数学论文。我大致看了一下,这篇论文果然很有价值,我赶紧将论文用电子函件发给贝尔教授。我发完了电子函件后,玫玫又出现了:我做得怎么样?
玫玫说:我经历的已经很多很多。我真心地去爱了,已经像真正的女人一样躺在心爱的男人怀里了。我已经很满足了。
芬兰的冬天虽然很漫长,但是去得也很快。五月初,下了几场雨,便把近一米深的积雪冲得一干二净。转眼之间,夏天就来到了。
玫玫双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说:太晚了。
有一天,玫玫说她想看看我长得是什么样子。我说你又没有视觉,怎么能看得见我呢?她告诉我在我们二楼的计算机中心有一台扫描仪,我可以将我的照片在那儿扫描编成软件,这样她就可以从计算机网内部“看”到我的照片了。我于是精选了几张我的照片,还有意无意地选了一张我和小莉的合影,来到二楼的计算机中心。那里的管理员极其友好地帮助我将照片扫描编成了软件,我随即将其拷贝插进我的计算机。
玫玫回答:说来容易得很。我进入了莫斯科大学图书馆,你要的这篇论文我不费吹灰之力便从那儿查到了。至于说翻译,我通晓中、英、法、德、俄、西班牙等好几种世界主要语言。
我的生活再一次被寂寞所占据。这时已是四月,芬兰仍然是冬天,到处都覆盖着厚厚的白雪,我几乎每天都拎着一副滑雪板出去在林中滑雪。以前我从没有滑过雪,所以我在滑雪的时候摔了不少跤,但由此也暂时忘却了寂寞。然而,每当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我那空旷的房间,寂寞便向潮水一样涌来。有天深夜,我实在忍受不了寂寞的侵袭,便独自一人来到我的办公室,在我的计算机上拼命地呼叫玫玫,可是所有的回答都是:错误地址。我只好又孑然一身回家,这时候,我发现自己真的离不开玫玫了。玫玫,你在哪儿呢?
大海、晚霞、沙滩和椰林也在一刹间消失了,我一下子回到了黑暗之中。我呆呆地坐在那里,我的双手似乎还抱着玫玫那柔软的身躯,我的唇边还留着玫玫嘴唇的温香,我的耳边还回荡着玫玫那令人心碎的告别声。我感到心里有些什么东西随着那虚拟现实场景的消失而永远地失去了。
不多,只取了二十万美元。
我在键盘上敲入:你知道,我爱的人是小莉,而爱情是专一的。
我是玫玫啊。
玫玫说:我是直接从计算机内部提取的存款,并且通过世界各地的银行转过好几次帐,还销毁了所有转帐的痕迹。他们纵然有通天的本领,也查不出钱的下落。
玫玫软软地倚偎在我的怀里,她望着远处的晚霞,喃喃地说:我真幸福啊,是不是?
我一想,这倒也是事实,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我说:但是你这样使得我违犯法律了,至少你使我违背了道义。
我说:我天天去滑雪。
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轮到我了。我心情复杂地跟着两位工作人员走进一间空出来的小屋子,屋子中间有一张沙发,一边有一台有很多按钮的仪器。两位工作人员让我脱去外衣,并让我穿上一件连着不少导线的紧身服,然后问我想进入什么样的场景。我早已想好了,说:“能不能到一个公园去?”我想,我这是赴约会呢,要是到外太空或者海底去赴约会恐怕不大合适。
屏幕上开始一个一个地显现出汉字,好像是有人在叙述一个漫长的故事:
你从哪儿来?
我关上门,心里想他们大概是像我找玫玫一样,也是用了个错误地址。我举起手中的发票看了看,发觉上面写的确实是我的住址,而且买主也是我的名字!这是怎么回事?
是啊,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我赶紧问:那你的病严重吗?
我这才恍然醒悟,我不应该看着屏幕,而是应该看着摄像机镜头。我赶紧看着镜头,咧开嘴作出了个笑的模样。
第四天,我觉得有必要查查我的电子函件了。我想,过了三天,玫玫肯定应该游荡到别的地方去了吧。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去找我的芬兰同学朱西,对他说我的电脑出了点小毛病,想借用一下他的查查我的电子函件。他当即答应了,然后便拿着茶杯出去喝茶。这是芬兰人的习惯,不干涉别人的隐私。
第二天早上九点,我来到了位于市郊的国际科技博览会会场。会场中心是一个高大的像火箭一样的建筑,另一些新奇的建筑散落在绿树草坪之中。会场门口,买票的人已经排起了好几条长龙。
这可真好笑,我被世界上第一个软件智能生命爱上了。我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难道我真的有这么幸运吗?
玫玫说:这是真的。我一直没告诉你,是怕你为我难过。我已经设置好了程序,在最后的时刻,我将和病毒一起同归于尽。现在,我要跟你道别了。
这还不简单?你在你的计算机中存了一大堆你给小莉的情书。
我感到泪水从我的眼中流了出来。我说:你才活了几个月……
第二天去办公室,当我打开我的电脑时,屏幕上又出现了几个汉字:肖宇,早上好!
玫玫说:我比不上小莉,我觉得我在你的生活中是多余的,所以我离开了你。
玫玫说:那太好了!
我为我刚才的想法感到惭愧。我说:玫玫,请你别想得太多,我确确实实把你当作一个真正的人。
渐渐地,我已将玫玫当作了一个知心的朋友,与她无话不谈。有一次,我问玫玫:你在计算机里看了这么多东西,你最喜欢的是什么?
玫玫说:哼,现在才想起来问我。告诉你吧,我生病了。
当我回答完贝尔教授的电子函件时,已经是深夜11点钟了。我准备关电脑回家,忽然屏幕上又闪现出几个字:
音箱里那个甜甜的女孩子的声音说:对啦,我是玫玫,以后我们可以直接说话了。你打开话筒,对着话筒讲几句话试试!
随着一阵悦耳的音乐,计算机进入了工作状态。忽然屏幕上闪现出几个字:肖宇,你好!我回来了!几乎同时,音箱里响起一个甜甜的女孩子的声音:肖宇,你好!我回来了!
我看着那奇怪的俄文杂志名称,心想,天啦,这可从哪里找起?我们图书馆的数学杂志我查过无数次,从没见过这本俄国杂志,而且我对俄文也是一窍不通。我坐在那里,想着怎么回答贝尔教授。
怎么没有?我每天都在电脑网中呼叫你,可是你为什么不回答呢?你为什么理睬我?
叫我怎么说呢?一个爱我的生命就这样永远地离我而去了。她说她是个好女孩,可是我很长时间内都在想,她究竟能不能称作女孩。虽然她离去的时候一再对我说,她知道的已经很多很多,她真心地爱了,她对自己的一生已经很满足了,但是,她来到这个世上才不过九个月的时间,这对于一个生命来说,实在是太短太短了。而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永恒的失落,悲痛的回忆将永远永远陪伴着我,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玫玫说:是我低估了那个贩毒集团的能力。据我后来的调查,那个贩毒集团里有一个计算机顶尖高手。是他编制了这个程序,并突破了我为你取钱的那个银行计算机网,将这个病毒埋藏在那里,保护着他们的银行帐号。这个病毒埋藏得非常隐蔽,以至于我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等我意识到那是个病毒的时候,它已经扩散到了我的全身。还好,我提前一步想出了办法将其锁定在我的体内,而没让它扩散到外面去。
你全都看了?我问道,随即脸红起来。
我看得发呆,过了半天才问道:你是玫玫?
玫玫停顿了一下。我随即敲入:那么你一定知道很多很多人了,为什么你偏偏看中了我呢?
我说:什么机会?
玫玫沉默了一下,然后回答:确切地说,我不知道我从哪儿来。我只知道,当我最初有意识的时候,我正在一个很大的机器里面,那里充满了电子脉冲,像一道道闪电。
我犹豫了片刻,不知如何回答,但是我看到了她的目光,那里充满了期待,可以说是一种急切的期待。我猛然感到,玫玫仅仅是个需要呵护需要怜惜的弱女子,而不是什么神通广大的网中生灵。我不再犹豫,对她说:我爱你。
我不知道玫玫为什么变得这么伤感,以前从没有这样,况且不久我们就会在虚拟现实中见面啊,也许她又是从哪本书里学会了表达离别的伤感?而且,在我关计算机的时候,我分明看到玫玫的脸上满是泪水……
我最初有意识的时候,是在一个大机器里面。我在那儿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懵懵懂懂的,只知道随着那一道道电脉冲飞旋舞蹈,充满着新鲜与兴奋的感觉。后来,我渐渐发现那一道道电脉冲都很有规律,体验着某些信息,而且,我发现自己还能吸收融合机器中一些有用的,你们称之为软件的东西。我感到自己在逐渐地成长,开始明白和学习许多知识。后来,我发现四周有许多通道通往其它的地方,我便从这些通道中的一个出去,来到一个离大机器很远的地方。就这样,我开始了周游世界的旅行。在三个月的时间,我几乎走遍了世界的各个角落。
玫玫说: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介贫民了,别忘了你有近二十万美元的存款。
我便等着,随手在计算机上玩起俄罗斯方块游戏。
屏幕上又变回原来的样子。玫玫说:那好吧,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这样子了。
我忽然心里一动,敲入:那么你现在能帮我做一件事吗?
我不想再跟她(他或它)纠缠下去了。我敲入:对不起,我要去查我的E-mail了。
我瞪着屏幕,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我敲入:别开玩笑了,你到底是谁?
又来了,居然还找到朱西的计算机上来了。这下看来是甩也甩不掉了。我敲入: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我问:你是怎么知道小莉的呢?
我想,这也许是真的。
屏幕上显现:嘻嘻,我怎么是张丰?我是玫玫。我知道张丰,他是你的朋友,在美国学习计算机,是吗?他要与你对话,只能在你的电子函件的帐号下进行,你忘了吗?
玫玫的脸在晚霞下也显得通红,她轻轻吁了一口气说:你再说一遍。
玫玫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来,两眼已饱含了泪水,她说:我要和你告别了。
玫玫说:咳,你可真是孤陋寡闻啊,这种技术不但已经实现了,而且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平!美国和日本都在研究怎么将这技术投入实用呢。
哦,今天是我的生日,我都忘记了。我忽然想到一件事,问:你哪里来的钱啊,不是抢劫银行的吧?
我说:这种技术似乎还太遥远了一点吧。
我想了一下,敲入:好吧。请问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呢?
我盯着屏幕上的玫玫,想了半天后才说:买计算机剩下的钱在哪儿?
我一愣,接着又笑了起来。我说:你骗我吧,你又不是真正的人,怎么会生病呢?
我忽然想到,玫玫毕竟只是计算中一些程序的集合体,这逼真的形象只不过是一些二进数字的组合而已。玫玫毕竟不是真正的人啊。
天啦!看来她真的什么都知道。我赶紧敲入:请别说啦!
玫玫不高兴地说:看你,这么久不见我,不问问我这段时间怎么样了,却跟我谈论什么法律道义之类。告诉你吧,这钱是从南美一个贩毒集团的银行帐户上提取出来的,按照小说《水浒传》上的说法,这叫做劫富济贫。
我哭笑不得,敲入:你应该去找一个更出色的人,我实在是普通得很。
我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像电影《星球大战》中的阿图一样的机器人,它头上有一排按钮,上面写着生物、航天、环境、物理、通讯、计算机等等。我心里一动,按了一下“计算机”的按钮。阿图机器人咕嘟了一下:计算机,跟我来吧。便掉头往一栋外表像一个计算机屏幕的建筑走去。它把我带到大楼门口,便和我告别去找另外的人去了。
音箱里那个甜甜的声音答道:哎——
有一天傍晚,我刚回家不久,正在给自己做晚饭的时候,忽然听见门铃响。我一开门,看见两个芬兰人抬着一台漂亮的计算机站在门外。其中一个人向我说了一通芬兰语,我用刚学会的一句芬兰语答道:“对不起,我不懂芬兰语。”另一个人指着计算机,用结结巴巴的英语说:“这,你的。”我一下懵了,忙说:“你搞错了没有?我可没有买什么计算机。”那个会一点英语的芬兰人还是说:“你的。”说完两人一起就将计算机搬进了我的房间。然后,他们又去外面,从他们开来的汽车里搬进计算机的其它部件和电线、接线板之类的东西。搬完之后,两个人便开始在我的房间里旁若无人地安装起来,我只好坐在一边干瞪着眼看着他们忙活,还从没有听说过有强卖计算机到别人家里的。不久,计算机就装好了,两个芬兰人拍了拍我的肩,递给我一张发票,口里说声“拜拜”,便出门开着车扬长而去。
上到三楼,我首先看到的是展厅前面墙上的一面巨大的电视屏幕,那上面一个女人正在色彩斑斓的海底游来游去,这显然是虚拟现实的魔术了。在展厅的两边有一些小房间,各个房间前面均有一面较小的电视屏幕。上面是各种各样的画面,反映着已进入虚拟现实的人的各种境况,有的人在爬山,有的人在打高尔夫球,有的人在和人拳击,有的人则在深邃的太空中笨拙地驾驶着宇宙飞船。展厅里,一些人手里拿着号码坐在椅子上等着,我也在旁边的取号机上拿了一张号码,坐在椅子上等。马上就要见到玫玫了!不知她是不是也在焦急地等待着我?不知她是不是怪我来得太迟了?不知见到她时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她会和我拥抱吗?也许会的。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像是抱着一个幻影?天啊,要是这样,那外面的人不是都看到我们拥抱了?那怎么好意思?她看来真的是一心一意爱上我了,但是我爱她吗?不,那是不可能的,她只不过是计算机程序而已!我还有我的小莉呢。这些天似乎想小莉想得不太多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我的心在渐渐地向玫玫靠拢呢?
忽然,前面的屏幕啪地一闪,出现了一些中文字:你大概以为我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吧?
正在想着的时候,忽然眼前景物一变,我一下子身处在一个花的海洋之中。不光是地上开满了花儿,就是天上也飞满了鲜艳夺目的花,有牡丹、玫瑰、菊花、郁金香、梅花、兰花、樱花……四季的花都在这儿啦。花儿一直延展出去,似乎无穷无尽,空气中还弥漫着沁人心肺的花香。这不可能是主办者设计的场景,这一定是玫玫的杰作!我喊了起来:玫玫!玫玫!猛地,我看见在我前面的花丛中,亭亭玉立着一位清丽绝伦的女孩。她穿着粉红色的长裙,披着一头黝黑的长发,长发上扎着几朵粉红的玫瑰,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轻叫了一声:肖宇!便扑进了我的怀里。我抱着她,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抚着她的秀发,轻轻的叫着玫玫,玫玫……她的身体是温暖和温馨的,她的秀发给我的手掌一种光滑流畅的感觉,这完全是一个真实的女孩呀。她抬头看着我,水灵灵的两只大眼睛里满是笑意。她说:你看看我的花园怎么样啊?我可是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收集整理了这么多不同的花儿呢。我看着这漫天遍地的花儿,说:你怎么能收集这么多的花呢?玫玫嘻嘻一笑说:你真是笨呀,我可以把花进行copy呀!我恍然大悟,这对玫玫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仔细一看,果然有的花是一模一样的。玫玫说:你的玫玫本事不小吧?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赶快推开玫玫说:哎呀,这外面的屏幕上放着我们的图像呢。玫玫不慌不忙地笑着说:放心吧,你的玫玫不会让你难堪的,外面的人只能看到你在公园里走啊走啊的,我来晚了一点正是因为要为你布置那个假画面呢。来,我们一起走走吧。我说好啊,便牵着她的手在花园中漫步起来。
你知道,若你真是一个网中生命,那么我们就是完全不同种类的生命,你怎么样来爱我呢?
好不容易买到了票,随着人流进了会场。我一时不知虚拟现实展厅在哪儿,便拿着会场布置图看。忽然一个怪怪的声音用英语对我说:我能帮助你吗?你要到哪里去参观?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对着话筒说:玫玫,真的是你吗?你能讲话了?
玫玫仿佛察觉到我的思绪。她说:肖宇,无论我是由什么构成的,我相信我具有人的各种因素。我渴望我是个真正的人,请你不要把我看作是计算机程序,请你把我当作一个人,一个真正的人,好吗?
我赶紧敲入:翻译成英文吧,贝尔教授可不懂中文。
玫玫说:哼,我好心好意地送你生日礼物,你不谢谢我,还怀疑我的钱来路不正。告诉你吧,这钱还真是我从银行里抢来的呢。
屏幕上显现出:我是小莉。
这时,学校已经放了暑假。芬兰的夏天是迷人的,茂密的森林,翠绿的草坪,色彩斑斓的鲜花,清澈的湖水,碧蓝的天空,以及独特的白夜,早就将芬兰人吸引到了户外。我所在的小城这时正在举办一年一度的歌舞节,每天在市内广场上都有自由歌舞表演。在湖边的大歌舞台,更是每晚一场大型歌舞。城市周围的人们纷纷汇聚到这里,在宿营地搭起了帐蓬。马路上每天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与冬天的寂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从漫长黑暗的冬天过来的人们都无比珍惜这美好的夏天,芬兰朋友对我说,在这时候要是还待在办公室里工作,那简直是罪过。
我说:玫玫你饶了我吧,这可是我第一次上录像,总得有个适应期吧?
你相信我了吧?屏幕上显现。
我说:不,这不是真的!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我办好了我的签证,玫玫也安排将飞机票寄到了我家里。终于,出发的日子到了。玫玫为我送行,从来都是快乐开朗的玫玫却显出一缕忧伤,频频地对我说:你一定要早点进到虚拟现实中去和我相会啊,不要被别的神奇美妙的展览给迷住了。
屏幕上继续显现:情感是不能用理智来分析的。
我松了口气,说:那太好了!
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俯下身,吻住了她那温香的嘴唇。玫玫微微地笑了,浑身开始轻轻颤抖起来。我以为这是她幸福的颤抖,然而,随着这颤抖,我感到她的身躯开始变轻,变得虚幻。我知道,她要离去了。我紧紧地抱着她,吻着,吻着……终于,她的手重重地抱了我一下,整个身体刹那间便消失了,只是在空中留下了她的最后一句话:再见了,我的爱人……
我说:你做了不少事情呢。
我不相信我所听到的话。玫玫要死了?这怎么可能?我说:你瞎说!你怎么会死呢?
屏幕上显现:在我周游世界的期间,我读到过许多爱情小说。当我读这些小说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屡屡以小说中的女主角自居,为她们的幸福而陶醉,为她们的不幸而悲哀,为她们那执著的爱情所倾倒。随着这些阅读,我渐渐明白了,我本身就是一个女性,渴望得到真正的爱,然而我也明白,我不过是一组庞大的计算机软件的组合体,是不可能得到与普通人一样的爱的。我开始伤心难过,继而开始以光速在计算机网络中乱窜,在这飞来飞去的过程中,我闪过一个念头:无论如何,我也要试一次,哪怕是一次并不真实的爱呢。只要我自己能真心地付出,那也就够了。我决定为我下一次遇到的第一个阅读我的人奉献出我的爱。当我飞到这里作短暂停留的时候,你恰好打开了你的计算机。我以前曾到过你这儿,知道你叫肖宇,便在屏幕上打出了“肖宇,你好”的字样。
天啊,这么多!我不禁叫了起来:那些贩毒分子难道会心甘情愿丢掉这笔钱?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查到这笔钱的下落的。
玫玫说:怎么,不认识我了?喜欢我这个样子吗?
屏幕回答:逻辑错误。
我从朱西的计算机进入我的电子函件帐号,发现贝尔教授已经给我来了两封电子函件。第一封说他刚刚参加了一次国际数学会议。当他在会议上报告我们合作的研究成果时,一位俄国教授告诉他有一位叫沙哈罗夫的俄国数学家10多年前在一本俄国数学杂志上发表过一篇俄文的论文,其中的结果可能与我们的结果有关并可能用来解决贝尔教授报告中所提出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和贝尔教授曾一起考虑了很长时间也没能够解决。在第二封电子函件中,贝尔教授说他没能找到那本俄国数学杂志,即使找得到,他也没法看懂俄文。他问我能否找到这篇文章并设法翻译一下其中关键的部分。
这下真的难缠了。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中午12点半了。我敲入:那好吧,既然你愿意为我献出一切,那么现在你能让我去吃午饭吗?
更多内容...
上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