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城
作者:樱桃芭蕉
第一个发现问题不对的是带着同事来火车站“散步”的刑警,叫张镜。
她顺着一条僻静陡峭的小路往山谷外的平原走,这次是真崴到脚了。
一千条活生生、有家庭和未来的生命!
那是两座伸出来的矮峰,山峰上乱石相错,本有一条铁路桥相连。据说起雾的时候,站在深谷下从某个角度看,其中一座山峰就像是浮在云端的城市,铁路桥就像连接云中城堡和凡间的小路。

十二

“张镜。”林浅浅说。
“裤子里藏了烟雾弹!”郑语修一个翻滚滚回来,“碰碰”盲开了两枪,“去你奶奶的!”
“你根本没有丢那款手表,你找的,就是X放置的标记。”张镜说,“你就是幕后那只牵线人偶。靠个人或者小群体的力量在茫茫深山里寻找一只手表,犹如大海捞针,但是借助国家资源就不一样了。你唆使一个疯子实行自杀式报复,在这片地区制造车毁人亡的事件,使得政府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地毯式的对山区进行搜索。训练有素的搜救人员会有内部情报网络,每一个发现都会及时得到反馈——你利用了这个网络,寻找翡翠矿的秘密埋藏地点,对不对?这本来只是猜测,全都基于我看到了照片,发现你丢失的表和五年前在这里失踪的女孩子手腕上的表一模一样以后,做出的猜测。我只是让郑语修送来了一只高仿宝珀,你竟然真的露出了狐狸尾巴。我就随口一说发现地点是河床,你就大清早来‘考察’,究竟沉积的卵石中会不会有翡翠原石——当然不会。”
她将自己的留念和那只手表一起,埋葬在了远方。
特地冲入这个山谷。
劫车人的计划是将火车强行驶入一条废弃线路,然后全速前进,直到冲下断桥!
张镜脸色铁青,出门上了警车。
蒋英予定定地看着他们,脸上的稚气渐渐褪去。
原来自己看到的东西,他也看到了。只是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
再后来有人传说,当时X拿出了一块成色相当好的帝王绿翡翠,高价出售。
“怎么啦?”
“我能留下来帮忙吗,我有急救资格证。”小青年说,“顺便……我是说顺便……要是你们看到一块表,就告诉我……”
最后他像迁就女朋友一样,耸耸肩,拿起旅行小桌上的宝贝茶杯,将里面的水一口气喝干,然后开始动手把杯子拆开。杯子结构似乎很复杂,带着装茶叶的隔离层和纱网,还得要拆分组装,因此桃花眼摆弄得很认真。他叹了一口气:“我才不想管人家瓦上的霜呢……”
林浅浅其实挺喜欢火车。
“真是明艳动人。”蒋英予评价说,“难怪张警官特地收藏学姐的照片。”
这个年代已日渐淘汰的绿皮火车,轰隆轰隆,晃晃悠悠,开往下一个目的地。不像在机场那么匆忙,也完全不担心航班和天气,就算狂风暴雨,这种慢车依旧能悠悠然摇进深山里。
蒋英予很少来A大,X是个低调的人,他们的约会通常在校外。因此直到分手,很多人都以为A大的校花一直单身。蒋英予会聊自己听到的趣闻,X会跟他说很多地质勘探上的事情,讲她喜欢的石头,地貌水文。X说她喜欢旅行,说在这个国家某一处发现了一个“天空之城”,从某个角度看,就仿佛云端之上有一座城市,一条废弃铁路桥从城市延伸出来,通向远方。
而是不能。
不给其他学霸留活路的节奏啊!
恐慌,不安,惊惶。陆续有人下车看情况,拨电话报警,殊不知警察局因为这次爆炸,已经在心里大松了一口气。
人群最热闹的时候,林浅浅走了。
“这个案件背景太深,警方不了了之,政府封山……我虽然深有怀疑,但是无法介入。我等了五年,足足五年,才能有机会把她的案件带到阳光下。不错,我的确是来找翡翠矿矿址的,不过在此之前,我想找的,是自己的初恋情人。”
他们聊得很开心。蒋英予告诉她,因为有女生进山失踪,连尸体都找不到,后来整个黑瞎子山都被政府锁闭了,拉了封山育林的警戒线,铁路又改了道,现在不能进山看“天空之城”啦。以前没封的时候,每年好多画家摄影家去那里取材呢。
“什么,被一个学生找到了?装在蛇皮袋里?”郑语修举着电话,拿着衣服,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不用出警了吗?哦,好,那我吃鱼香肉丝盖饭去了。”
过了很久,铁路警察局才收到来自列车的报警信息。雷达监察显示列车已经沿着一条废弃铁轨,行驶了数公里。
“哦。”山寺想了想,“你的前男友。他怎么还没死啊?”
山寺跟了过来,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各家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你走得太快了……”
这是他和X的偶遇,后来他们在一起了。

六万的宝珀表对于一个中产家庭的女孩子来说,并不算便宜,被偷窃了,通常会选择报警,如果随随便便摘来送人,又未免容易惹得风言风语。只是这块表消失得太平静,什么记录都没有,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以后任何照片上。
蒋英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郑语修歪头:“我们?我等下还要看刚下好的Linda酱演唱会视频。”
蜂蜜一样温暖清甜的阳光中,走出来一位穿着蓝色上衣和黑色短裙的女孩子,一头清爽齐耳中发,像是民国故事片里走出来的女主角。女孩低头理书,手机掉了,蒋英予捡起来追上去:“美女!”
我们姑且暂定为女孩X。追X的男生很多,当然得手的只有一个。X每月月初生理期,每次生理期她都能在桌上发现一杯红糖水,十四杯红糖水,总价值不超过五块钱——她就答应跟男生走了。当初X每年寒假和暑假都跟着导师,走访名山大川,看奇石,观测水文,做笔记,据说也内定好了毕业就留校。男友温柔帅气,工作早早地定了下来,原本是一条幸福康庄路,然而天有不测风云,X的母亲得了癌症,需要巨额医药费。女孩家虽然不贫穷,但是也不富裕,癌症就好像一场风暴,瞬间将平静的小家庭卷得粉碎。后来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X母亲的医药费突然变得充足起来,病情开始逐渐得到控制,甚至好转……虽然最后的最后,母亲还是离开了人世,但是据说X已经很满足了。她尽自己全力,将母亲在这世界上多挽留了半年。
张镜胳膊下夹着一个文件袋,他打开夹板,从里面取出两张泛黄的老照片,那是一篇游记,从五年前的A大校报上剪下来的。郑语修这几天没干别的,就被分配去找报纸去了。张镜将照片递过去:“这是同一个女孩子在旅行前和旅行后的照片。她就是你说的X,游记中写的旅行地点正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黑瞎子山。仔细看有什么不一样?”
“你跟我们回警察局,就能在法医科看到。只是尸体状态很糟糕,你得有心理准备。”
“洗手间满了,我去隔壁车厢去找洗手间的时候,看见紧急制动闸上黏着口香糖。其实火车上被黏口香糖也挺常见的,只是那只口香糖的位置特别巧妙,让我产生了怀疑,本来想提醒一下乘务员小姐的,结果你制止了。”林浅浅笑了笑,“后来回来的路上,我看见蒋英予蹲在紧急制动闸前,看上去像是想把口香糖取下来。当时我看见的画面,是他的手停留在空中的状态,自然而然认为他是想将口香糖取下来——其实不是,他是刚刚往紧急制动闸上黏了口香糖,正在把手收回去。虽然在我出现的瞬间他停手了,但是从肌肉收缩状态还是能判断出来,他当时想做什么。所以我才把这个人留在身边。老虎关在笼子里,总比放出去安全。”
从一开始,蒋英予就没打算活下去。

“你并不是A大的学生。”张镜说,“你是个梁上君子,俗称扒手。”
然而男生没有找表,他把1号车的车门一关,背靠在门板上,不让人回去了。
是个手机号码。
女孩子松开他,把他让给警方前,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林浅浅翻报纸时,山寺站在旁边转来转去,失望之极。蓝帽会并不知道蒋英予的计划,只是碰巧它的两位执行员任务归来,和他坐了同一列火车。林浅浅走了和张镜几乎一样的推理路线,得出了完全相同的结论。只是她的结论要早于张镜,因为她更早看见蒋英予手腕上的手表,更早听到X的故事。
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向他提供了这些东西?
一列火车的组成部分一般分为动力机车、行李车和客运车厢。客运车厢包括乘务员车厢和餐车,从1号往后排,通常乘客能走到的极限就是1号车厢。再往前车门就上了锁。
“真是抱歉,我是个懦弱的男人,没有勇气去见她。就不跟你回警察局了。”
“脱离人类赋予物质的财富价值,用其本身属性衡量自身价值。这种精神,现在已经很少见得到了。”张镜评价说,“这样的女孩子,就好像生活在高高云端,天空的城市里,其实挺值得敬佩的。”
根据匪徒的说法,他将这枚塑胶炸弹做成了口香糖,和其他任何被咀嚼过的口香糖一模一样。
“一开始就不相信你。”张镜说,“很简单,你说过坐火车经过这里时,见过这片有‘天空之城’美誉的岩石景观。但是有云雾的时间是早上,而五年前这条铁路路线还在使用时,只有下午才通车——你不可能是和导师坐火车时看见它的,而是实地来考察过。时间大概就在X失踪后不久。”
“你叫……张镜?张镜这个名字挺熟。”一位谈判专家理理肥硕身体上的衬衫扣子,“好像当初系统里确实有这么一位刑警,拿过不少表彰,上面寄予厚望——后来听说犯错误了?”
蒋英予气喘吁吁地挤回自己座位。刚才列车长和走失儿童的母亲握着他的手,激动地问,同学你是哪个学校的?我们给你送锦旗!因为你的尿急,孩子终于回到亲人身边了!小同学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能力范围以内,我们都尽量满足你!
蒋英予遇见X,是在A大的图书馆外。
“想帮忙吗?”张镜弯下腰,从手机上调出一张照片递过去,问,“你找表的时候见到过这个人吗?不论死活。”
后来小李问张镜,当时你是如何察觉出事情不对的。张镜回答得特别简单——如果你想拐卖一个小孩,会把他藏在最后一节车厢的厕所旁吗?这意味着你得带着一个随时可能哭着找妈妈的孩子穿过多达十来节的普通车厢,和无数列车乘务员乘警擦肩而过,然后将孩子藏在随时有人排队的厕所旁?这就好像犯人挥着小旗向大家说“我在这里哦”一样。
在等待救援力量的过程中,蒋英予并没有像其他乘客一样坐在车厢里聊天,惶惶不安地等到消息。这个熊孩子走到了断崖边上,想看翻下深渊的机车。黑瞎子山的山谷有数公里长,是地质学上的断裂带,两边是直挺挺的岩石,岩石下面有茂密树林。蒋英予选了一个不那么陡峭的地方往下望,突然想抬手看时间,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他手腕上的表链突然断了。
他前方是绝路。
林浅浅想说话,突然手臂被从后面握住。
“在哪里?”蒋英予问。
“同样是死,我希望你的罪能由法律洗涤。”
广播室里的母亲在祈祷,有谁能无意中看见自己的小天使,将他带回自己身边。
“那时X哭过,挽留过,骂过我禽兽,但是不久以后她交了新男友,渐渐走出了我生活。我看她微博,看她博客,偷拍过她,看着她日益成长和美丽,但是她不再属于我。
林浅浅和山寺坐在另一列火车上。这是一列正常的火车,没有塑胶炸弹,没有劫持案,也不会出轨。它会和其他列车一样,正确而安全地到达指定车站。
是个女孩子,穿着橙黄色搜救服,戴着钢盔一样的帽子,帽子下面还有一副防护墨镜。女孩子似乎想从背后的山路爬到岩石上看风景,半路脚崴了,被卡在半坡上。
人群一拥而上。
“的确没有一个乘警出动,但是你仔细看,”叫林浅浅的女孩说,“周围有任何一个乘务员吗?任何一个?”
只是神情的不同,让他看上去突然年长了好几岁。有时候一个表情的不同,一个手势的差异,就会让人猛然醒悟——当初怎么会认为他是个不经世事的学生呢?他明明和我们一样,是一个城府深厚,心思缜密的社会人。
出乎所有人意料,匪徒只有一个人,从一个安检薄弱的偏远小站上车,偷运了把手枪和一枚塑胶炸弹。塑胶炸弹又叫C4炸药,是一种高效的易爆炸药。这种炸弹不用太大分量,就能炸塌一栋钢筋水泥建筑的五层建筑,并且可以被碾成粉末状,随意装在橡皮材料中,挤压成任何形状。
“我读书少,不要欺负我。”蒋英予在自己的座位上扭来扭去,坐立难安,“我才不相信咧!如果我们真的被劫持了,为什么乘警不出动?从刚才到现在,你有看到一个乘警吗?”
警察追,蒋英予跑。
直到身后有人问:“找到翡翠没有,蒋英予同学?”
GZ115由广州发往内陆深处的列车,本该准点到达聊城车站的,然而它却晚点了。车站迟迟没有收到来自列车的固定联络信息,它也没有在预定时刻出现在站台上。
“被美色诱惑,玩忽职守,丢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国宝。”同僚坐在冷气充足的办公室内,端着茶杯,“那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姓林……林深深?林浅浅?张警官,铁路警察可不归地方警察局管,你可不能插手我们这边的事情啊。”
他一直在现场没有离开,脸色阴沉,并且比平时更加阴沉。同行的郑语修拿着报纸跑过来,表示很不理解:“《鹰犬敏锐——我局警官张镜抢先奔赴现场》,老大你上报纸了哎!这回那群谈判专家无话可说了!”
一百米。
张镜的设想很简单,追上这列火车,想办法跳上去,拆除炸弹。郑语修的驾照是报班过的,其实开得不怎么样,就是气势足,敢踩油门。他们绕过十八弯的山路,远远看见缓缓行进的列车时,太阳还没下山。
抓住他手的正是林浅浅。
“我本身就不是善良的人,再承担一点罪恶又何妨?
张镜点点头:“我们不是去出警协助,只是利用午休时间,去车站散散心。”
蒋英予把照片接了过去。
“要我救人?”桃花眼抗议道,“浅浅,你对我要求太高了。”
据说那时A大地质专业有一位天才,是个女孩子,当年以考入北大的高分,填报了该大学的地质系,理想是做研究员,偶像是李四光,关键是脸竟然长得惨绝人寰地漂亮。
人生最后,那么一小点善意,最终导致这样的结果。他最后依旧不能逃脱正义的惩罚。
这回他花六万块买的宝珀表,真丢了。手表掉下去后挂在崖壁的一棵树上,蒋英予战战兢兢想伸手去够,一个脚滑,瞬间滚没影了。

二货拿着本子帮救护队员做记录,颠颠地跑过来,心都碎了:“就是它!我还没问过保修不保修……”
又是一次小型爆炸。
“浅浅?”桃花眼挥挥手。
林浅浅坐在地上,向他挥挥手,目送他离开:“张警官,你的朋友在叫你,再见。”
一列火车有多少节车厢,就有多少个紧急制动闸。有多少个紧急制动闸,就黏了多少个口香糖。因此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乘警,并不能分辨究竟哪一个口香糖是死神按钮,一不小心拉下去便会车毁人亡。
桃花眼默默低头,宝贝一样摆弄自己喝茶的杯子。
列车遭遇绑架,坠入峡谷,算得上是轰动全国的大案件——救援力量展开,当地警察局协同铁路警察局一同参与办案,国内外媒体全面跟进,然而这个案子的疑点依然很多。
蒋英予的计划只成功了一半。他已经准备好了缓冲垫,原本是想在事态失控之前独自跳下火车,放任整列火车都翻入这个山谷,这样死亡人数会更多,引起的关注会更为巨大。搜救当中尸体必然被发现,必然掀起风浪,必然牵扯出五年前封存的案件,那时候再深刻的背景,也无法阻止它重新回到阳光之下了。
他们中大部分人会来最后一节车厢围观,这就是中国国情。
“林小姐,你看过宫崎骏的动画片《天空之城》没有,等火车再往前开十分钟,我给你变一座‘天空之城’。”
“被人装在蛇皮口袋里藏在最后一节车厢的厕所旁……”
仔细想,一个失去理智的大学生,怎样才能拿到军方级别的塑胶炸弹?又如何具备了安装和使用它的知识?为何不是在事发当年,而是时隔五年,才实行这样的报复性恐怖事件?
事后的事故报告显示,GZ115列车上所有紧急制动闸装备完好,与此同时车上尽千名乘客自由安全,甚至没有感觉到迫近眉睫的死神威胁。然而没有一个人,拉动了紧急制动闸。
“这其实不是一起儿童失踪案件,这是一起列车劫持案件。我本来并不确定的,但是看到每个制动闸上的口香糖,就确信了自己的想法——除了列车控制室,让车停下来只有一种方法,就是拉下紧急制动闸。试想,如果紧急制动闸上黏了炸弹,你还敢拉吗?”
“……”
这一次不一样,列车前段和中段的连接部分断开了。动力机车和行李车依旧顺着铁轨高速前进,因为没有身后的拖累,行驶得更快了!而身后数十节坐满乘客的车厢,在失去前段牵引的动力以后,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照片上的女孩推着一辆老式自行车,白衣胜雪,笑容甜美,即使在照片上,也让人过目难忘。第一张照片标着出发前,第二张标着回程路上。
男生在车厢里大吵大闹,坚持让所有人站到隔壁车厢去,好方便他找六万块钱的表。
“那那那怎么办?!”
水仙花一样的女孩想了想,看着他:“你一直往前走,走到1号车厢,想办法把里面的人都转移走。快!”
刑警郑语修同志正想出门,电话铃声第二次响起来。
张镜拿出一方手帕,细心帮她把复位的关节固定好。他的手指修长有力,临时绷带打得挺专心的,看得出一心一意,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打成了死结。林浅浅伸手推开他,打算自己来,张镜握住她的脚踝不松手。为了防蚊虫,虽然是夏天,搜救服还是长袖,争执中袖口翻起来了,露出一只手表。
刻意制作这种状况的人,当然不会放弃他所寻觅到的机会。
“那个啥,我尿急,但是每节车厢的厕所都有人……”
“在树林里捡到的。”林浅浅说,“不知道是名表。”
“救援组的人跑这边来干什么?多管闲事,活该崴脚。”
林浅浅眼泪真痛出来了。
蒋英予觉得自己应该换一个人问,于是他选择了问桃花眼:“你们感觉很特别……像是……对绑匪啊炸弹啊非常熟的样子。你们怎么知道粘在列车紧急制动闸上的有可能是塑胶炸弹,所以不能去碰呢?”
烟雾散去时,布满卵石的河滩上已经空无一人。
郑语修一把把张镜推开,中气十足地换讲英语:“What's your name?”
因为女孩太漂亮了,男人有一双桃花眼,风流倜傥。这么养眼的组合,一般只能在电视上看见,猛然现实生活中撞见,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像是在演戏。男人含情脉脉地看着女孩,畅想一座天空之城——它高出云霄,种满紫色和白色的风信子。
“对于这起列车劫持事件的目的,警察系统内部争论很多,最普遍的认为是一起针对政府的自杀式恐怖袭击,为了报复当年聊城警察系统包庇凶手,不为死去的女友查明真相。可惜凶手已经死了,我们很难查证他的动机,但是就我个人来说,持有不同观点。有一点让我非常怀疑——为什么凶手让火车在逼近断崖的时候提速?如果只是为了达到恐怖袭击的目的,将列车驶上断桥已经可以圆满达到了,为什么还特地为列车提速?——提速的后果我只想到一个,就是增大尸体的不规则抛散式分布范围,增加救援难度。这样政府会派出更多的人员,进行地毯式的、更为仔细的搜索。如果凶手的目的是借助国家力量,寻找隐藏在山谷里的某种东西,这种假设行得通。”
三百米。
“紧急通知,列车内现走失一位四岁儿童,身穿红色上衣,蓝色短裤,有看见的乘客请立刻通知列车乘务员,谢谢。”
山寺叹了一口气:“说来也是。我还以为我们能顺路赚一笔呢。”
官僚臃肿,制度害人。
“不是。”蒋英予换了一个提问方式,“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和X曾经是恋人关系?”
机车带着行李车猛然冲进了断桥,落入桥下的深谷里!
他知道制造的罪孽太过深重,因此一开始就没计划活着承受它。
他说翡翠矿是真的,就在黑瞎子山的某一处。一定是有人逼迫X说出矿址,X不答应,因而遇害。
有些孩子幸运地回到了父母身边,有些孩子则永远地脱离了他们原有的生活。破获一起拐卖儿童的案件,就是守护一个天使的未来,这是列车乘警的义务和天职。这次失踪的小孩只有四岁,母亲带着小男孩去洗手间,车厢拥挤的人群中只是一转眼,小小的手就滑脱了,然后再也没看见。
“会。”张镜说,“出了这山谷,外面人山人海蹲守着的都是记者。再多年的冤案,都得晒到阳光下去。你不想回去再见见她吗,X的前男友?”
这是这起车毁人亡事件的凶手,张镜通过内部渠道拿到的照片。
为什么呢?
“绝对是疯子的做法。要这么像上面提出来,我也会被当疯子处理的。”张镜站起来,把杯子扔给郑语修,在郑语修啜嗫“你本来就是”声中走开,他向不远处的蒋英予挥手,“喂,你的手表我们这边有人找到了。来看看是不是这个。”
张镜一把捶在车窗上——来晚了!
“是哦,”面前的女孩笑了笑,“绑匪都能把C4带上车,我凭什么不能?”
她想要是带了枪,一定要一枪崩了这个比山寺还不懂怜香惜玉的。
“有一天,等我从组织退休了,就来这里种花。在伸手就能够得住云彩的地方种满风信子和百合花,带女朋友来看。哦对了,浅浅,你喜欢哪种颜色的风信子?”
“她的男友不是死了吗!”郑语修大惊。
“贼眉鼠眼,一脸心虚,今天怎么那么多想蹭插头的?”她没好气地说,“没看到全车都在找走失小孩吗?”
“不觉得一边听古典音乐一边看我英俊帅气的脸也是一种享受吗?”
“不是,是阮冬然的新钢琴曲太好听。”
黄金有价玉无价,这件事在学校里暗地传得沸沸扬扬,当然X不承认。她说那块帝王绿是祖传的。
不远处是逮捕现场。现场特别多警察听到一声惨叫,同时回头。
聊城车站候车大厅里,很多旅客拿着火车票,等着一辆永远不可能进站的列车。
他忧伤地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word文档写任务书报告,又不死心地问:“报纸上有什么新闻吗?你看得那么专心。”
“张警官,我想知道,你当初是怎么怀疑我的?”
如果孩子被牢牢地用手铐铐在车厢的钢管上,而车内又没有能锯断钢管的东西,会怎样呢?就会增派乘警过来,试图用各种方法,将孩子救出来。
使得政府派出救援力量,大范围搜索这片区域……
于是他重新挤回自己车厢等厕所,听见同车人议论纷纷。
郑语修正气喘吁吁地向这边跑过来,边跑边问:“老大,打扰到你了吗?!”
与此同时,其他乘警会做什么?
正在列车接近断桥的一刹那,桥头爆炸了!这次不再是轻型炸药,巨大的冲击力让第一节客运车厢整个掀起来,炸了个窟窿!强大的爆炸力将列车向相反的方向推动,巨大的长蛇这才在千钧一发的关头,颤颤巍巍地停在深谷外面,石峰之中。
“真是很受伤啊。”靠窗的小桌对面,一双桃花眼眯起来,“意识涣散,心不在焉,MP3里在听的歌已经循环了十二遍……旅途中相互注视同伴的脸热情聊天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的脸就那么难看?”
警察们站在山崖下,蒋英予站在山崖上。
如果一辆行驶的火车上,突然被发现有失踪的儿童,被装在蛇皮袋里,扔在最后一节车厢,会怎么样呢?
张镜一口气喝干冻豆浆,沉吟道:“刚才你是说谁自带煞气?”
郑语修抖了抖:“好狠。”
与歹徒的交涉是在几位“谈判专家”的指导下进行。
只是一瞬间。
“不是因为山谷非常高吗?数节行进中的火车制动车厢脱轨,撞到山谷一头,发生爆炸,遇难者的遗体呈弧面抛洒落在山谷里,半径范围很大。”郑语修把一大叠整理好的旧报纸递给他。
“特警?”
郑语修挂了电话,向同办公室的小李解释说,刚才的小孩失踪案不用去拜访了,有个学生在火车最后一节车厢的厕所旁,找到了怀疑被拐的小孩。他被装在蛇皮袋里,乘警们都在现场围观。
群众一阵惊惶恐惧,等惊惶过去,他们发现刚才堵门的小男生——竟然趁乱跑了!
从GPS上看,山谷离列车很近了,然而车速分毫不减。
“亲爱的,怎么了?”桃花眼抬头问。
“大学生推理社。”林浅浅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诚恳道,“我们社团对于本格推理和犯罪方式有很深入的研究,欢迎参加哦。”
提出伪装成扮成搜救队员,以利用国家公共资源和信息平台,是山寺临时想的主意。两个人在深山里摸爬滚打一个星期,最终无功而返。山寺锲而不舍地追问:“浅浅,你真的没找到那块表?找到了我们就知道翡翠矿在哪儿了。”
林浅浅快速思考组织有没有禁止把话唠搭档扔出火车的硬性规定。
“神经病。”民国故事片中的女主角转身就走。
蒋英予蓦然发现,车窗外的景色变得陌生起来。

“真可惜,挺聪明的孩子,本来想吸收他进组织的。”
门又啪的一声关上了,里面咔嚓一声还落了锁。
“我猜不到啊,张警官。”蒋英予说。
“救援组干吗不能来?又不是你家划的地盘!”
女孩子泪汪汪地说:“拉我一把好吗?”
乘警和乘务员竟然都不在,一番闹腾,所有人竟然真的被赶到了隔壁车厢,让小男生找表。
“不过炸开火车那一步险棋,”张镜摸准了错位的关节,手上猛然用力,“下得很精彩,救了很多人。”
蒋英予低头扭捏半天:“我还没上厕所……”
故事片的女主角愣了愣,收回了自己手机,然后笑了。她从书里取出一张书签,用笔写了一个数学方程式。蒋英予找了数学系的兄弟通宵解题,解出来竟然是十一位数。
“这才是真爱。”郑语修插话。
“你们找到了X的尸体?”他不可置信。
“我刚才一直在用手机查铁轨线路。我们正在行驶的是一条五年前废弃的旧铁路,前方会过一座横跨山谷的桥。这座铁路桥,早在五年前停运时就被炸毁了。这么下去,火车会直接冲进深谷里的!”
他瞟了一眼旁边脸色阴沉的张镜,收敛笑容,“希望乘客没事。”
“不,死的不是凶手,是一个傻子。”张镜摇摇头,“为了爱情不惜拼死的傻子。傻子背后,有为木偶牵线的人。”
因为距离远,墨绿色的火车显得像儿童玩具一样,沿着生锈的铁轨行驶着,前方就是废弃的铁路桥。桥已经被炸断,只剩下光秃秃的桥墩。而逼近的列车依然没有减速。
“说起来,”山寺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蒋英予的?”
张镜警服脏兮兮的,依旧英姿飒爽,问来给他送报纸的郑语修:“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的搜寻工作这么辛苦吗?”
“啊,”郑语修长舒一口气,“上面特地强调让他不用去,狗鼻子太灵,又自带煞气,什么血案凶杀案他都挖得出来……哎小李你指我背后干吗?有漂亮姐姐过来吗?”
忽然有人在面前停了下来,是个警察。只是站在面前,高大的身材就挡住了迎面而来的炙热光线,带来那么一丝丝的、一点点的清凉感。很久没见,依旧是玉树临风,英姿勃发,只是气质比以前更沉稳了。
断崖就在前面,已经非常非常近了。
郑语修突然跳起来:“那里还有人!张警官你看,那里有个小青年!”
“我提出的分手。”隔着河岸,蒋英予说,“其实那天的相遇,是我刻意制造的。X并没有丢手机,是我走到她身后,将手机从她口袋里取出来,再还回去——张警官,你不能理解一见钟情的感觉。那一刻我觉得如果她能向我笑一笑,对我说一句话,我就会幸福得死过去。所以我犯规了。”
并且它就黏在某一节车厢的紧急制动闸下。
“我不是给手机充电的……”半分钟后蒋英予重新探进头。
有人说她在地质考察的过程中发现了一座成色好得惊人的翡翠矿,只要她拿出矿藏的一个角来,就足够幸福安乐一辈子。然而X一直隐瞒了这件事,直到有一天她卖出的那块天价帝王绿翡翠。
“你们是说黑瞎子山峡谷断层带上那块突起吗?”蒋英予弱弱地插话,“那是不可能的,因为稍微有点地理常识就会知道,那个断层带主要是砾岩,土壤贫瘠,年降水量稀少,不适合你提到的植物生长。我叫蒋英予,A大地质系三年级。要是你们有兴趣,我还能告诉你这里矿藏啊、植被种类啊……”
“蒋英予。”小青年说。
“妈的,汽车追火车,不枉本少交了那么多年超速罚单哈哈哈哈哈哈!”

列车一节车厢分为两列,中间相隔一条走廊。走廊一边对坐四个位置,一边对坐六个位置。他坐在四个位置的那边,身边靠窗坐着一对旅行的男女,据说是情侣,但是看上去关系不太稳定。
幽灵一般,无限机械地重复这一个动作。
不久后X再次出去考察。她独自一个人坐火车去了距离聊城不算太远的黑瞎子山,再也没有回来。X的父亲报过警,当地警察进山搜寻,然而一无所获。女孩就这样从人间蒸发了。
“张警官,你刚才确定说,X的案件会重新立案侦查,对不对?
最终车毁人亡!
“洗手间。”林浅浅站起来,没有理会无聊旅途中喋喋不修的同伴。
在列车尾部制造事件,诱导乘警前去解决,从而人为地造成车厢前段——比方说控制室的警力薄弱甚至缺失——这种办法在千年前古人就已经经常使用,叫做调虎离山,也叫做声东击西。
其实停止一辆行驶中的列车并不难,任何人都能做到。除了控制室以外,每截车厢的交接处都有紧急制动闸,如果你死命拉下它,通常速度的火车在此之后只能靠惯性行驶八百到一千米的距离,然后便在铁轨上戛然而止。

十一

时间已经过了列车到达聊城车站的时间,然而站台迟迟不出现。
张镜带着郑语修顺着岩石爬下去,报告伤者位置,做简单的医疗处理。

火车上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同样隐瞒什么身份的……长得很好看的……哦对,林浅浅。

十四

他小心翼翼地问,“美女,可以问你的手机号码吗?”
为了避免失误造成的伤亡,以及公布炸弹引起车内群体性恐慌,列车将希望寄托给了铁路警察局。
不是他们不会。

案件给警察系统内部敲响了警钟。敏锐判断出匪徒意图的张镜,并没有因为新闻界的赞扬而回局里领功,他跟救援医护人员一起,带着探照灯,在长达数公里的山谷中搜寻遇难者遗体。除了遇难者遗体,他们找到了另外一样东西。
是谁,在向一个濒临崩溃的人旧事重提,重新挑断那根理智的心弦?
本来想说的话一瞬间冻住了,像掉进了冰窟。
一瞬间,他觉得小腿弯被踢了一脚,膝盖一麻就跪在了地上。女孩整个人压住他,喊“快来人呀”。然后……不知道从哪里跳出一个胖球,砰地一声扑到他身上。胖球挥舞着什么东西喊:“日,终于逮住了!手铐手铐,看本少这次铐不铐得住你!”
“真是插翅难飞啊。”蒋英予顺从地伸出手,让郑语修铐上手铐。
“哦?”乘务员小姐脸色稍缓。
“要是没有被一个找厕所的学生发现,下一站就要被带下车拐卖走啦!人贩子肯定还在车上,不知道是谁……乘警肯定得排查。”
“这不是一起儿童拐卖案。”张镜上了警车副驾驶,然后指指郑语修,“开车。”
“说起来……”帮她检查伤处的男人依旧不紧不慢,“前几天我们一直在找一个女孩,把机车部分和客运车厢炸开的那位女侠。乘客排查了三遍,一点影子都没发现,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是我们排查的方式不太对?应该连同搜救组一起排查——戴着防护帽护目镜,穿着防护服,完全看不出是谁。万一女侠挺闲,想混进救援工作组里打发时间呢?顺便找一找翡翠矿。”
郑语修一把拉到最大挡,向着出城高速的方向冲过去。从这里,有一条与废旧铁路并行的公路,并且可以抄近道。
“这不是C4,塑胶炸弹威力远不止这样。”张镜判断。
两百米。
“凶手不是已经死了吗?”蒋英予摊摊手,“和列车头一起掉进山谷里啦。”
“我去年买了个表。”
“我的前女友比她好看一百倍,我都没留照片,你想多了。”张镜面色不改,“你有没有发现,一次旅行之后,X手腕上那只价值六万的宝珀表,不见了呢?还正好和你要找的东西一模一样?”

只是邻座的那个女孩,背景看不透,目光透过温和的笑容冷冰冰落在自己身上,逼迫他把救死扶伤的英雄戏演完。
他泪流满面,“张警官,你们在哪儿找到的?”
清风一样的声音,白皙柔软的手,抓住他手的是个女孩。
通常早上六点半天蒙蒙亮时,是不会有人到季节河河滩上瞎晃悠的。
再接着,1号车里面就是惊天动的一声巨响!
张镜停下脚步,转过身:“自带煞气?”
“你们在说什么?”蒋英予困惑地看着他们。
但是她并没有去洗手间,而是去了车厢相接处的乘务员室。正在看小说的乘务员抬起头问:“这位女同志,怎么了?”
何谓关注细节?——即在满车热热闹闹找失踪小孩的时候,在没有人注意的同时,发现在每节车厢相接地方的紧急制动闸上,都被人黏了口香糖。然而蒋英予注意到了,他从车头找厕所一直找到车尾,发现每个紧急制动闸上都有口香糖,并且觉得很揪心,这就是关注细节。
蒋英予举着个破中兴手机,小心翼翼地把脖子伸进乘务员室:“那个啥……”
有那么一个聪颖天真的女孩,路过一座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金银山。她没有大袋大袋装走稀世珍宝,而是留下一个路标,继续前行。
那是个平头,小眼睛,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的男人。年纪轻轻眼角就已经有了鱼尾纹,即使短如平头,也带着点少白头的味道。
这是一千条生命。

十三

警灯拉亮,警笛拉响。
特地让列车加速。
这些人头衔很高,早已习惯在臃肿的机构中偏安一隅,拿着高薪,写着每年一样的报告书,很多年都没有上过是战场。因此直到最后,这些“谈判专家”都没有发现歹徒的意图——他并不想谈判,只是在拖延时间,为了带着整列火车冲进深山里的某处深渊。
张镜背着手站在熹微的晨光里,笔直得像一棵松树,身后跟着没睡醒的办公室同僚郑语修。张镜颔首,指指面前的河床:“其实我只是猜测,没想到运气这么好。
第二,炸开车头和车身的人是谁?一位自愿留下来做志愿者的学生说,炸车的是一对青年男女,然而购票信息上查不到学生所说人的名字。甚至根据他的描述,找不到相似的人。就好像所有乘客由政府转移回去途中,那对男女如同幽灵般消失了。
眼看就要到桥头,列车再一次顿了顿。
他不理解为什么桃花眼不理他。
当时翻下悬崖的除了绑匪本人,还包括一位列车长,两位司机,十二位乘务员,三位清洁工,包括乘警和餐车服务人员一共有三十人。救援队和警察系统迅速赶赴现场,然后从聊城火车站调运了车头,将一千多名旅客重新拉回车站。
蒋英语锲而不舍地追上去,举着手机:“……所以你的手机掉了。”
这是一个坚强的女孩。
可怜兮兮的表像是刚从泥土树叶里被刨出来的,在张镜手中被粗暴地晃来晃去,还停了。
“说起来,”张镜打好最后一个结,站起来,“你知道这里发现了一具尸体。传说这里有一座翡翠矿,有一位大学女生,宁肯死,也不愿意透露它的具体地点。在此前,她因为母亲的医药费卖出了一块帝王翡翠,引来了很多关注,可谁知道,那块帝王绿翡翠确实是祖传的。你知道为什么她不愿意说出翡翠矿的地址吗?”
火车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在到站之前,不管是拐卖、失踪还是绑架,小孩一定会在列车上的某一处。火车的下一站目的地是聊城,白水江流过,面向平原,背靠青山,火车过了聊城,再往前走,就进入我国西南深山里。崇山峻岭,人烟稀少,警力相对薄弱。因此小孩失踪,接到报警电话、协助乘警办案的,正是聊城警察局。
张镜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谷底不远处石头后面蹲着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不到二十岁的年纪,戴着副眼镜。一身衣服全是泥巴,眼镜镜腿好像被摔断了,男生只能举着眼镜放在眼前,可怜巴巴地看他们。张镜走过去,弯下腰问:“你叫什么名字?”
只是需用处理的情况并不多,因为在如此快的速度、从如此高的地方堕入山谷,生存几率本生就十分渺茫。只是为了万分之一的奇迹,他在搜寻着。
行李车翻入深谷后,客运车厢缓缓地顺着铁轨向断桥深渊滑去。虽然失去了动力,由于惯性,列车并没有就地停止。
“杀掉X,自己带人进山找。不杀她,万一她将矿藏地址公之于众,我就什么都得不到了。”张镜说。
“张警官买冰豆浆去了。”小李举着钱包,“刚才找我借的钱。”
用阑尾思考就能得知,乘警们会赶往该节车厢,将孩子救出来。
“都告诉你我脚崴到了。”
“听说刚才广播的孩子找到了!”
蒋英予负责清空一号车厢,桃花眼负责收拾茶杯,林浅浅负责带着茶杯爬上车顶。桃花眼的茶杯似乎内有机关,几经拆卸之后,外表看上去没有变化,直觉告诉蒋英予里面的东西已经不是茶叶了。林浅浅拿它的姿势,就像在拿一颗手榴弹。
准确,坚固,不生锈,即使在海底也能分秒不差的行走——这样的名表配绝世矿藏,并不算委屈。
林浅浅炸开火车时,并不知道车乘人员都被控制在了行李车。因为行李车和1号车厢之间的门有两道锁,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确实无法打开求证。所以虽然近千名旅客获救了,车乘人员却都没有逃过厄运。
张镜认为的疑点,不止这两处。
“奶奶的!”郑语修小跑着跟上来,“我们回去吗?”
车顶上的女子已经消失了。张镜强迫自己不闭上眼睛,作为警察,他必须目睹这个惨剧的全过程。忽然,桥头的铁轨上发生了爆炸!
“不行的。”山寺伸了个懒腰靠在后座上,“我知道你在考虑把我扔出火车抛尸荒野的可行性——这是不行的。我肯定不会同意的。
握住自己脚踝的手一用力,林浅浅立刻感觉到眼泪出来了。
“怎么在这儿?”张镜问,“不像是事故摔下来的。”
第一,一个疯子为什么要绑架一列火车,并且强迫它驶向深谷?
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男人,带着断掉又用塑料胶带重新缠起来的眼镜,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学生模样。他一直顺着山岩往上爬,爬到了河滩上方的岩石上,攀上了被炸断的铁路桥。
车到聊城前,会绕行黑瞎子山,一直开进深山里。再开一小时,就能远远望见一座山峰从山谷里探出来,上面都是耸立的乱石,清早云雾环绕的时候,从山谷下抬头望,那山峰就像一座漂浮在空中的城市。
她将这只表留在了翡翠矿边作为标记。
郑语修气急败坏:“你才去年买了个表!这孩子看上去老实,怎么尽说脏话呢?”
十分钟后,郑语修跟在张镜身后,喋喋不休:“你是要去火车站吗?头儿已经说不用去协助了,特别强调你不能去……”
张镜站的角度很刁钻,正好挡住身后的路。他侧身让开,对面的人才能看见,这条路上停了数辆警车,出动了一个分队的警察。
“浅浅你去哪里?”
蒋英予打了个激灵,从地上跳起来:“我是地质专业的,想用业余时间考察这边的水文条件……”
他猜到了吗?
火车的下一站是聊城,从B市到聊城有五个小时车程,中途不停顿。如果孩子失踪了,现在一定在车上。
郑语修飞快地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和包,双眼饱含热爱工作的热泪,一秒钟关掉迅雷:“走,去车站!老大您说走当然马上走!”
蒋英予趴在玻璃窗上,锲而不舍地举起手机屏幕:“……所以我一直走到了最后一节车厢,看见厕所旁边有个蛇皮袋,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袋口是用红色儿童T恤捆起来的,我这个人怕鬼,不敢去碰……就用手机拍下来了……”
简直说得自然而然,顺水推舟。
“找到了。”张镜回答得很冷静,“没有超过刑事案件追诉期,我们正在立案调查。”
1号车厢是预留车,大部分座位是为随后车站上车的旅客预留的,因此乘客并不是特别多。突然车厢里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小男生,拿着一只高档手表盒,一脸悲愤痛哭流涕,说他来这边找厕所的时候,价值六万块的宝珀表丢了。
像谁呢?

十五

蒋英予没有跑,他站在手枪射程以外的更远处,就像逃跑到一半,听见张镜的话,又折了回来。
那是五年前的夏天,那时蒋英予还没入学,这个故事是他师兄讲给他听的。
郑语修愉快地回头,正看见一名英俊同僚靠着门框站着,警服笔挺笔挺的,举着一杯冻豆浆,阴森森一笑:“谁自带煞气?”
“哦,因为我们属于某个组织。”桃花眼笑眯眯地告诉他。
“看完了吗?”张镜问,“有什么感想?”
蹲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沉默了片刻,说“小姐,原来你也喜欢宝珀表”。
“我也这么认为。”身后的女孩子笑了,“这只表停啦,我要不然送给你。对了,捡到表时挺奇怪的,分针和秒针同指一个方向,我顺着指的方向走了走,就是这里了。你知道缅甸转产翡翠的马莎莫场口吗?它在一座山的山坡上,是个残坡积层的次生矿床,上层是红土,下面是普通砾岩和黄泥。但是如果你挖开几层砾岩,直到很深的地方,会发现一层黑灰色胶结结构的砾岩层,那就是翡翠砾岩,出产百年一遇的上等翡翠。这么说的话……只地质条件的话,我们站的这片土地还挺像。”
春夏丰水期季节,河床上有涓涓细流,秋冬枯水季节,这就是一个干枯的卵石滩。现在上游正是旱情严重的时候,虽然身在盛夏,季节河滩上一滴水都没有。从这片河滩往上望,正好看见凸出来的山岩,怪石林立如高楼,而废弃的火车桥立在山岩边上,给“天空之城”带上颓废和陈旧的气息。
口香糖黏贴的位置很风骚,正好在紧急制动闸与车厢的接缝中,如果你拉动紧急闸门,一定会压到它。蒋英予之所以注意得到,是因为他有强迫症,上完厕所后就蹲在紧急制动闸面前,在口香糖很脏和打算抠下来之间苦苦挣扎。手刚伸到一半,就被人从身后抓住:“别碰。”
“这个,”张镜摸了摸下巴,“因为你在讲X的故事时,曾经提到过她的生理期在月初。正常的男生,除非非常亲密的关系,很难知道一个陌生的、素未谋面的女孩子生理期在什么时候。”
“案子谁破的?”
“流言是流言,把它当真就有问题了。前年我和导师一起坐火车路过这里,导师指给我看了黑瞎子山。这里是地质断裂带,虽然有石英矿,历史上不产玉。我们路过时还远远地看到了‘天空之城’,形状奇特的岩石在云雾缭绕下像童话里的城堡,难怪有人相信这里埋了宝藏。仔细想,那么多专家学者来取材,谁都没发现,怎么可能偏偏一个大学生,就发现翡翠矿吗?况且退一万步说她真的发现了翡翠矿,歹徒杀掉之后不就再也不能知道秘密矿址了吗?”蒋英予拿着张镜的手机,摇摇头挺遗憾的,“这位前辈到处写信上访,后来就疯了。没想到发生这种事情。”
他抓抓头:“可是我记得,这个人疯了啊?”
“日!”郑语修怒了,“少装!快告诉老子你是谁!这几天老子翻A大学生名册眼睛都要翻瞎了,没有你这个人!”
她坐在地上,心想可恨山寺不在,而且即使在,他也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品质。
林浅浅没有回答。
“对,当时我没有工作,自甘堕落。而且我有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特别不惹人怀疑。”蒋英予叹了口气,“我知道,光明和黑暗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很爱她,直到现在,我依然爱她,这种感情你们是无法体会的。后来我找了个小借口和她吵架,分手了。她还在人生最妙曼丰满的年代,换一个男朋友什么的,不会给她的青春留下疤痕。而我也避免在爱人面前暴露自己难看的一面。
“真是个适合坏人的结局。”他对自己说。
然后她转向自己的同伴,向他伸出手:“茶杯。”
郑语修立刻热泪盈眶站住脚:“我错了。”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送给她一只名表,六万其实不能买到太好的表,但是那是当时我能送出的最贵重的礼物。即使是我们分手以后,她也没有把表取下来,一直戴在身上。突然有一天她突然告诉我,表没有了。她说她在深山里发现了一座绝世矿藏,把我送她的表放在那里做路标。”蒋英予说话时,头微微偏过去,顺着河岸一直望向远方,仿佛那边有一个人就站在熹微的晨光中等他,“她说,‘其实这不是路标,这是陪葬。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去。对了,我毕业以后,就要结婚了,先告诉你一声。’”
流言蜚语马上又开始沸沸扬扬起来。有人说政府根本没有认真搜查,而是出于某种原因不了了之。散布这种谣言的是X的男友,堂堂七尺男儿跪在警察面前哭,说X不是在深山里失踪了,一定是遇害了。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弯腰把女孩从危险的地方抱下来。
列车停在了铁路上。
倒是那个女孩向他微微一笑:“我姓林,叫林浅浅。”
小青年用看傻逼一样的目光打量他,然后慢慢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学生证递过去,上面赫然写着名字“蒋英予”,A大地质系三年级。
客运列车的普遍运行时速在90——110km每小时,算上惯性,停车前需要提前3至4公里左右开始减速缓冲。所以一般列车还没到达车站前,甚至还没接近城市的时,就必须开始减速。
林浅浅忽然站起来:“情况不太不妙。”
“说起来,”无聊的旅途中,林浅浅再次开口,“蒋英予被判了死刑。”
“我们蓝帽会不缺聪明的人。”林浅浅把报纸上的照片递过去,“仔细看,他胳膊上有一个黑色十字架标记。这个人不是普通扒手团伙,他是黑十字社的人。至于是在X死前加入的,还是死后加入的,我们就不知道了。唯一能判断的是,他直到死,都不能忘记X身上所展现的那种超脱凡世的美。”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女孩子的声音很耳熟。
他协助办案,拿着资料闯进了谈判专家们的办公室:“绑匪根本没有谈判意图,他在拖时间——须派武警,设置路障也好,必须把车停下来!仔细听谈话,这个人根本不打算活下去。”
帮她打绷带的手停了停。
“但是如果范围达到现在计算的面积,列车必须达到一个非常快的速度,远远大于普通运行速度——这意味着GZ115列车事故发生前,不仅没有减速,反而在加速。”张镜坐在一块岩石上,拿了个旅行用茶杯,食指和拇指摩挲光滑的杯面,若有所思,“简直就好像为了达到现在的目的,特地为火车加速一样。”
林浅浅没吭声,想他不应该在最前线吗,怎么从现场出来了。
列车上走失小孩,每年都会发生那么无数起。
林浅浅说:“滚。”
她穿着带盘扣的高领白裙,长发落在肩膀上站在人群中像是一支水仙花。那是怎样的印象呢?仿佛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一般,风一吹就会飘散到窗外的绿水青山里去。不像是爱开玩笑的类型,说出来的话像是天方夜谭,偏偏还带有一种认真的味道。
蒋英予哆哆嗦嗦问刚从车顶上爬下来的林浅浅:“刚才你你你你扔的是炸药?藏在组装茶杯里的?”
列车突然遇到爆炸,停在荒野的断崖前,车厢里开始喧哗起来。
张镜转过身,背向她:“我们的矿物资源中,锑金属15年将被用光,银在10年内会被耗尽,锌还可以支持30年……世界上的矿藏资源是有限的,而人类这数十年间,已经消耗了上亿年积累的地质财富。不管公共开发还是私人盗采,被使用掉的资源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只是想尽自己的力量,为后世的人们存下一座美丽的珍宝……很可笑的坚持,但是很令人敬佩……”
“列车出轨事件中,在黑瞎子山里找到的女尸案破了。凶手是她的大学导师,听说自己学生发现了一座稀有名矿,设法从自己带的学生口中套出地址。因为意见不合,女学生想要将资源为后世保存,而导师想要私采,才产生了血案——意外地简单啊。让案子复杂的是,觊觎珍宝的大学教授联手了某些财团,其中甚至不乏政府内部的人,因此很难追究。这个案子告破以后,树大连根倒,判刑的官员有好几十人呢。”
“因为你手中那块表不是X当年留下的,是本大爷在小市场买的高仿品!”郑语修愉快道。
她留下了当时身上最能与之般配的东西。
越是在一起,蒋英予越觉得他们不应该在一起。
这列车,根本没有打算在断桥前停下来!
小青年去年家里一时头脑发热,真给他买了一个六万的宝珀表,现在人品不好表链一滑,掉山崖里来了。其实论好表,六万不算太贵,但是对于小青年家这就是巨款。因此他摔得鼻青脸肿,依然爬起来,满地找。只是他找到的,不是自己的手表,而是断手断脚,或者业已冰凉的尸体。
蒋英予当真又重新向张镜的方向走过来。走了两步停下来,想了想,问:“这次,真的会立案调查了是吗?”
黑瞎子山谷下有一条季节河。
他背着背包,蹲在河滩上,开始精心挑选石头。拿起一块石头,小心翼翼从背包里拿出钉锤,敲裂卵石,摇摇头,再重新寻找新的石头。
“滚。”
蒋英予把人从1号车厢赶出去,方法其实挺简单。
张镜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一身都是冷汗。忽然听见郑语修在旁边说:“奶奶的熊的,第一次用炸弹分离动力车,第二次用炸弹停车!真是女中豪杰!是我大警察系统内部的人吗?”
“张镜呢?”郑语修问。

“喂……”忽然背后不远处有人喊话。
“崴脚了?”他蹲下来。
“假设你偶然发现了一座成色好得惊人的翡翠矿,你会怎样做?通常的人会做记号,就像海盗埋藏金子一样,做上方便自己下一次再找得到的记号。这个记号要耐久,准确,并且只有自己看得懂。假设这里真的有一座翡翠矿,并且被X发现了,你猜她会怎么做记号?”
“还有,你的表情出卖了自己。你提到X时的眼神,很温柔。”他补充说,“警车就在后面等你,我们可以回去慢慢聊。”
这样一个冒险的做法只有疯子才会选择。一般装备了大脑,武器充足,并且有专业经验的犯罪分子,都不会走这一步险棋,是某些机构臃肿的体制、懒散的作风,和万年低下的警惕心,为疯子们创造了条件。
爆炸声。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说话,再后来她失踪了。她的现任男朋友哭得昏死过去,还是与我无关。警方说是普通的失踪事件,然而我从小道上听到消息,说她发现了绝世矿藏,有人非常感兴趣。X说过,她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所以我怀疑她不是主动回去,而是被绑架去的。假设X拼死不说,绑架她的人只知道矿藏在某片山区,不知道具体的位置,如果你是绑匪,你会怎么做?”
这一次,这个角度和高度,他再也不能碰巧毫发无伤地“掉”下来了。
“女性的尸体,非正常死亡,目前法医的检测结果是枪杀。”张镜说。
忽然,小范围爆炸的地方车门打开了!有人从敞开的车门爬到列车外墙,顺着铁梯上了车顶。那是一个女人,穿着白色长裙,裙裾在烈风中翻飞起来,远远看去像一朵白色的花。她爬到行李车和客运车厢相交的地方,扔出了什么东西。
蒋英予发现,林浅浅说话时,一直在用手机查什么东西。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辆被劫持的火车上,那么情况不明了时,等待外界救援比引起慌乱更为明智。大概这个女生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吧?
他四处写信,说政府是幕后黑手。因此X遇害后不久,当地政府就封了这片山区,秘密寻找翡翠矿。
呛人的白色烟雾小范围覆盖了这片区域,郑语修捂着鼻子咳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浓烟中他听见张镜的声音还挺平静的。这个变态似乎从来就没怎么激动过,依旧拉家常一样和蒋英予聊天:“其实我们在河道上发现的,并不是你要找的眼镜,是另一件东西。”
山寺打量她,若有所思:“X身上那种美,林小姐,我认为你身上也有嘛!”
乘务员小姐啪的一声把门关回去:“我们这里不充电!”
在手铐行将落锁的一瞬间,他忽然反手一挥,一脚踢出去!
比所有人,甚至医护人员早到现场的,是聊城警察局刑侦科一名叫张镜的警官。他比“谈判专家”更准确地摸清了匪徒的意图,及时获得了现场第一手材料。
在等待专业救援力量到来之前,蒋英予讲了个故事。
惊惶的人群,喧嚣,吵闹。
水仙花蹲下来,附到他耳边:“没有发现,推小车卖东西的乘务员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经过了吗?我们走的这条路,并不是列车本来应该走的路线。如果我没猜错,现在整辆列车已经被绑架了。”
山寺指着林浅浅,笑容满面地对乘务员说:“抱歉,我女朋友的手机没电了,你们这里能帮我女朋友充电吗?……哎哟浅浅,你踩我干吗……”
但是现在那里有一个人。
蒋英予站在原地犹豫着,犹豫着。他望着女孩子,女孩子也望着他,最后蒋英予想,拉她一把再跳崖也不迟。
忽然,火车前端的一节车厢顿了顿,就像行进中的长蛇突然缩了缩脖子。张镜想,乘务员终于冒险拉下了紧急制动闸,只是他们运气不好,拉到了有炸弹的那个。然而预想的巨大火焰和爆炸声并没有出现,只是车厢交接处冒出一点火花。列车依旧前行。
进而,为劫持一辆行进中的列车创造条件。
喧闹纷杂的列车车厢里,有旅客的谈笑,有孩子的哭闹,有聊天和吵架,但是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一位乘务员出现。就好像他们是一车被遗弃的人,正在一列没有驾驶员的列车上,驶向不知名的荒野。
“不回去。”张镜把郑语修扔上驾驶座,“虽然不是我们的管辖范围,但是既然看到了,就要对得起肩上扛的国徽。”
“台风的风眼!”桃花眼飞快地接话。
小青年惊呼起来:“我认识他!这是大我好几届的学长!”
况且拐卖儿童,通常发生在列车到站时。这样犯人可以立刻混在人群中将孩子带下车,就地转移,谁会特地选择在最长的一站中、最开始的时候下手?

蒋英予回头:“咦,是你?”
张镜回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谁告诉你,一个女孩子一辈子,只交一个男朋友的?”
郑语修指着他们向其他同事挥手:“看什么看,没看过老大泡妹子啊?!”
张镜伸出手,抓住林浅浅的脚踝,轻轻捏住肿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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