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2
目录
第一部
第一部
第二部
第二部
第三部
第三部
第四部
第五部
2
第五部
2
上一页下一页
“这是我去参加的第一个葬礼。”我跟她聊了起来。
我们一起走到堆着瓦砾堆的托特纳姆宫路上。我说:“谢谢你把我们分开了。”
“西尔维娅·布莱克,”我说,“这两个名字配得好,几乎是太好了。”
“哦,我不知道。人们为何要换房子呢?”
“有这个必要吗?”我问道。
“你知道的,我星期三总要去看母亲。”
“那你情愿让蛆虫咬你了?”
“是的。”
“福斯特?呃,对不起,我正在想赶到戈尔德斯绿地得花多少时间呢。”
“你在自己的一本书里采用过意识流手法,”沃特伯里气急败坏、着急忙慌地说,“你为何要放弃这种手法呢?”
“数六下再想,西尔维娅,”沃特伯里说,“现在我们可以回过头来讨论E.M.福斯特了吧?”
“福斯特属于哪个流派吗?我甚至连自己属于哪个流派都不知道。你是在写教科书吗?”
“那是一个好朋友吗?”
“那么你父母亲都还健在?”
“说实话,西尔维娅,本德里克斯上这儿来并不是为了讨论去戈尔德斯绿地该怎么走的。”
葬礼我迟到了。我到市中心去见一个叫沃特伯里的人,他要在一家小杂志上为我的作品写篇文章。我用扔钱币的办法来决定是否去见他。他文章里的浮夸辞藻,他会在我作品中找到的连九*九*藏*书*网我自己都不知道的隐含意义以及我不耐烦去面对的缺点——这些我都太熟悉了。到临了,他会带着屈尊俯就的态度把我放在或许比毛姆稍高一点的位置上,因为毛姆很走红,而我还没有犯这样的罪过——迄今为止还没有,不过尽管我保留着一点不成功的人会有的孤傲,那些小杂志还是会像精明的侦探一样闻到味道,寻踪而来。
“生活模仿艺术吗。”
沃特伯里在托特纳姆宫路拐角上一家卖雪利酒的酒吧里等我。他穿了条黑色灯芯绒裤子,抽着廉价烟卷,身边有个姑娘。姑娘个子比他高许多,相貌也好看得多。她也穿着同样的裤子,抽同样的烟卷。她很年轻,名叫西尔维娅,看得出来她正学着一门很长的课程,刚刚从沃特伯里开始——她正处于模仿自己老师的阶段。我心里想:她容貌姣好,两眼机灵而和善,头发金灿灿的,她最后的归宿会是哪里呢?十年以后,她还会不会记得沃特伯里,以及托特纳姆宫路拐角上的这家酒吧?我为沃特伯里感到遗憾。此刻他是如此的自负,对我们两人一副屈尊俯就的态度,但他是处在看来要输的那一边。他正在就意识流这个话题发表一番特别愚蠢昏庸的见解,我则边喝酒边吸引着姑娘的目光,心想:瞧!即便是现在,我http://www•99lib•net也能把她从他身边夺走。他写的文章是纸面装帧的,而我写的书籍是布面装帧的。姑娘知道,从我这里她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可是,在她偶尔说出一句不带知识分子味儿的、平常人的朴素话语时,这个可怜虫竟然敢严厉地训斥她。我想告诫他未来之空虚,但结果并没这么做,而只是又喝下一杯酒,然后说:“我不能久待,我得去戈尔德斯绿地参加一个葬礼。”
“这会很有意思,因为你所属的流派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对,我情愿那样。”
“我会把文章寄一份给你。”他说话的口气就像是在表示威胁。
“是女的?”
“对不起,彼得,我只是想……”
“谢谢。”
“是个朋友吗?”西尔维娅同情地问道。沃特伯里觉得她乱打岔,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我对自己所有书的感觉都是如此。好了,再见,沃特伯里。”
西尔维娅说:“我自己要一直坐到汉普斯特德。我来给你带路。”
我看得出姑娘心里正在揣度——那朋友是男的呢,还是女的?是什么样的朋友?看到她这样我很高兴,因为我对她来说不是一个作家,而是一个人:一个朋友死了而去参加葬礼的人;一个能感觉到快乐和痛苦,或许甚至需要安慰的人;而不是一个熟练的匠人,其九九藏书网作品引起的反响也许比毛姆先生的作品要大,不过当然啰,我们对其评价不能高到……
“地方不是我选的。”
我们两人的脑袋靠得很近,说话时都不用提高声音,但是由于乘客推挤,我们没法看到对方。我说:“我觉得土葬火葬都无所谓。”但一说完马上就想:自己干吗要费事去撒谎呢,这事已经有所谓了,它一定会有所谓,因为最终是我说服亨利不用土葬的。
“可你才刚到五分钟啊,把这篇文章弄对真的很重要。”
我干吗要费事去扔钱币呢?我并不想见沃特伯里,当然我也不想让人写我,因为现在我对工作的兴趣已经到了尽头:谁也不可能通过赞扬来让我感到多高兴,也不可能通过指责来挫伤我的自尊心。开始写那部关于公务员的小说时,我对工作尚有兴趣。但当萨拉离开我时,我便看清了自己工作的真正面目——它是一帖无关紧要的麻醉剂,就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帮人消磨时间的香烟一样。如果死亡将使我们灵肉俱灭(我仍然在试图相信这一点),那么身后留下一些书籍同留下一些瓶子、衣服或者廉价首饰一样,又有多大必要呢?如果萨拉是对的话,那么艺术的所有重要性其实是多么的不重要啊!我想自己之所以扔钱币,实在是因为孤独的缘故。葬礼之前我无事可做http://www.99lib.net,我想喝上一两口给自己打打气(我们会不再在乎自己的工作,但绝不会停止在乎社会习俗,人可不能在众人面前坍台)。
“得留四十分钟,”西尔维娅说,“你必须等埃奇韦尔线的地铁。”
“从地铁站再坐汽车。”西尔维娅说。
“福斯特。”沃特伯里恼火地重复了一遍。
“你觉得那本书是个失败吗?”
“你姓什么?”
西尔维娅笑了起来,沃特伯里看到了她笑。我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会把他干自己那个行当使用的武器磨得快快的,不过我不在乎。漠不关心和傲慢自大看上去颇为相像,他或许会觉得我是傲慢自大。我说:“我真的该走了。”
“你觉得福斯特怎么样?”沃特伯里问。
“我死后不想火葬。”她说。
“今天是星期二。”
“我看不出怎么个重要法。”
“你真是太好了,”我说,“我很喜欢有你陪我一起走。”
“是的。”
“那我明天就不用去了。”
“噢,我知道你想脱身走了。”她说。
“戈尔德斯绿地的葬礼,”沃特伯里惊叹99lib•net道,“这多么像是你自己笔下的一个人物哇,而且还非得是戈尔德斯绿地不可吧?”
“对不起。”她说,我感觉到她的话是发自内心的。在书本、音乐、穿着和谈吐方面,她有许多东西要学习,但她绝不需要学习什么是人道。她同我一块儿下了台阶,走进拥挤的地铁车厢。我们手拉吊环,并肩站着。我感觉到她靠着我,心里记起了什么是欲望。这样的情况现在免不了会出现吗?其实呢,那并不是欲望,而只不过是让人想到欲望的东西而已。在古吉街站,她侧过身子为一个新上车的人让道,我意识到她的大腿靠在我的腿上,就像我们意识到很久以前发生过的一件事情一样。
“这你从来没对我说过嘛。”沃特伯里怀疑地说。
“布莱克。”
“别太晚了,西尔维娅。BBC三台六点三十分有巴托克的节目。”
“是的。”
“父亲还在。母亲在我外出上学的时候死了。我以为自己可以放几天假,但父亲觉得那样会把我的生活搞乱,所以我除了消息传来的当天晚上不用去上预备学校外,什么好处也没得到。”
更多内容...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