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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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的论文《论处于自然界中的意志》的主要旨趣。
我常常觉得关于潘多拉的传统不可理解甚至荒谬反常。我怀疑赫西奥德可能对它有所误解而歪曲了它的意义。潘多拉盒子里所装的并非都是坏东西,反而是好东西(正如她的名字所表示的)。当埃庇米修斯轻率地打开盒子时,一切好东西都跑出来散开了,只有“希望”还保留在里面,仍然和我们在一起。
在希腊的许多神祇中,我们可以看到最深刻的本体论和宇宙论原理的寓言式表现。乌拉诺斯代表空间,代表一切存在物的第一条件,因此也是最初的生产者(父)。克洛诺斯代表时间。他阉割了生殖的根源,即时间消灭一切生殖力: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儿,在原初世界之后产生新形式的能力、产生生命族类的主要能力失去了。从父亲的那种贪婪中跳出来的宙斯代表物质,只有他逃过了时间毁灭其他一切东西的破坏力,因而物质永久存在。一切其他的东西都从物质而来,宙斯是诸神和人类的始祖。
人类与动物以及所有其他世界的持续存在、统一,大宇宙与小宇宙的存在和统一是由神秘难解的狮身人面怪物斯芬克司、人头马怪物森陶斯、月之女神阿耳忒弥斯及其无数乳房之下不同的动物形象所表明的,就像由埃及的人身兽首怪物和印度以及尼尼微的牛头狮身怪物表明的一样,尼尼微的牛头狮身怪物使人想起人狮神的化身。
诚然,动物体内有物理和化学力量,然而使物理化学力量合在一起并支配它们从而构成一种意志活动和持久有机体的因素却是生命力。如果认为物理化学力量本身可以产生生命有机体的话,那不但是一种错误而且更是愚昧。这个“生命力”就是意志。
因为他们还是基于自己的一套看法来从事哲学思考。基于这种错误的对立观念就催生了许多唯心论思想家和唯物论思想家。后者主张,通过物质的形式和内容可以产生万物。因此也产生人类的思想和意志;而前者则极力反对这种说法。
如果他们用当时自己本国的语言写作,情形会怎么样呢?我只能了解他们的一半,而真正心灵上的接触却不可能,我会把他们看作远方的剪影,或比这更坏,好像是通过望远镜去看他们似的。为了防止这一点,可以像培根明确宣称的那样,他把自己的论文译成拉丁文,题名为《信徒的诫言》。不过,在这方面,他曾得到霍布斯之助。
童年和青年时期是积累资料和彻底认识个别事物的时期:一般而言,推理和判断现在还未定型,暂时不让他们对事物做彻底的解释。因为推理必以成熟和经验为前提,同时要听其自然。在推理能力成熟以前,偏见的印象会产生永久的害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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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19世纪30年代,《罗马法典》被译成德文,这件事就表明,人们已经忽视一切学问基础的拉丁文,就是说,野蛮不开化的现象已经出现了。现在,希腊文甚至拉丁文作者的作品已经用德文注释出版了。不管人们怎样说,造成这种现象的真正原因是编者不再知道如何用拉丁文写作,而我们年轻的一代人也非常高兴地跟着他们走向懒怠、无知和野蛮不开化的道路。
在《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一书问世后,牛顿几乎还活了40年,可是他死时,他的理论只为英国人所承认而且还是部分地承认。伏尔泰在解释牛顿理论的序言中告诉我们,在英国以外,相信牛顿理论的还不到20人。另一方面,在我们这个时代,牛顿有关颜色方面的荒谬理论,虽然在歌德关于颜色的理论问世40年后的今天,却仍然被人相信。
哥特语和希腊语都源于梵语,希腊神话和犹太神话是不是也从一种更古老悠久的神话而来呢?如果你愿意发挥你的想象力,甚至可以说,宙斯和阿克曼尼生海克力斯那夜之所以比平时长一倍是因为东方耶利哥城的约书亚要太阳停住不动了。这样,宙斯与耶和华彼此协助,天上的诸神和地上的诸神暗通声气了。但是宙斯神的销魂与耶和华及其所选的那批盗匪的残忍的行动比起来,显得多么天真无邪。
在上面所说的历史本质的不完整之外,我们还要认识到一个事实,就是掌管史诗和历史的女神克莉奥染上了说谎的毛病,正如娼妓染上梅毒一样。我认为历史上所描述的事件和人物与实际比起来多少有点像书籍前面对作者的描述与作者本人实际情形之间的比较,只是约略相似,因此也仅仅是约略相似,有时候甚至根本不相似。
要想让观念产生有效的作用,另一个必要条件是使这些观念出现相当一段时间,而以赋予动机的方式产生影响作用的观念,其出现的时间却非常短促而其效力也总是与出现的时间长短无关,并且某一观念对生殖官能的效力像赋予动机的效果一样,不能被另一个观念取消,除非这个观念压倒了前一观念的意识让前者不再出现。
报纸是历史的秒针。可是,不但这种秒针的金属比其他两种指针低一等,而且走得也不准确。报纸中的“社论”好像时代剧的合唱歌。无论从哪方面看,“夸大”对新闻写作的重要性正如对戏剧写作的重要性一样,因为其目的就在于尽量制造事端。

根据前面所说的来看,教育中的主要因素应该基于正当目的来认识世界,完成这个目的是一切教育的目标。可是我们说过,这要依靠先于概念的知觉,也要依靠先于广泛概念范围的较为狭小的概念,还要依靠概念彼此互为条件情况中产生的整个教导过程。
没有无刺的玫瑰。却有很多没有玫瑰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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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一点点嫌恶或偏袒、恐惧或期望,想到自己对他有什么印象,总之,只要涉及主观的东西,这种神秘的符号就模糊而土崩瓦解了。只有当我们不了解一种语言时,才能听见它的声音,如若不然,语言所指的对象就立刻盖过我们对符号本身的意识。同样,也只有当我们看到陌生人时,才能看到他的面相。因此,严格地讲,只有当我们第九九藏书一眼看到一张面孔时,才能对它产生纯粹客观的印象,从而可以描画它。
这个推理活动与发现海王星的推理活动毫无差别,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在实际应用方面,只是对象有差别。这样看来,它的差别是在内容方面,根本不是在形式方面。
宇宙中有一种自然力量,其主要性质是从事有目的的活动,正如重力的主要性质是使物体结合起来一样,这种力量改变、指引和规定有机体的全部活动在有机体中的表现方式,与重力表现于物体落地现象中一样,如果宇宙中没有这种自然力量,生命便只是一种外观幻象,而一切东西实际上都只是机械性的,即机械、物理和化学力量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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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实际情形与此相反。每个人的面孔都是一种可以描画的神秘符号,的确,打开这个神秘符号的钥匙就现成地在我们内心之中。我们甚至可以说,通常,一个人的面孔比他的嘴巴泄露了更多的个人信息,也比他的嘴巴表现出更多令人感兴趣的东西。因为人类嘴巴所泄露的只是一切东西的概要,只是这个人全部思想和希望的大概内容。嘴巴只表达一个人的思想,而面孔则表达自然的思想。因此,每个人都值得观察,即使他不值得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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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出于对他们职业的考虑,一切报纸作家都是大惊小怪的家伙,这是他们使别人对自己产生兴趣的方法。可是,实际上,他们所做的就像小狗一样,只要任何东西动一动,就会大声狂吠起来。所以我们不必太在意他们的惊慌,我们要了解报纸是放大镜,只有这种放大镜才会尽量把东西放大,报纸往往捕风捉影。
虽然休谟很早就出版作品,而且他的写作风格也彻底大众化,可是他在59岁以前却一直不为人注意。虽然康德终生著书教学,可他60岁后才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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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很显然这种与希腊哲学精神毫不相关的抽象哲学观点以及证明这种观点的许多经验事实,在赛姬的美丽传说中具有确切的寓言意义。据传说记载,只有当赛姬没有见到自己所爱之人时才被允许享受爱情的乐趣,可是赛姬不理会这种警告,坚持要看到自己所爱之人。因此依照神秘力量无法抗拒的天命,她陷入极端不幸的境地,只有经过地狱深渊并在地狱中经历苦役之后才能离开这种不幸的境地。
我最反对泛神论的地方是:认为它没有意义。当我们说世界是神时,并没有解释世界,只是为“世界”这两个字加了一个不必要的同义词而已。无论你说“世界即神”或“神即世界”都没有分别。
大家都知道,我的哲学最高旨趣是禁欲主义立场:从我的哲学立场去看,生命意志的肯定集中于生殖活动,生殖活动是肯定生命意志的最准确表现。从本质上看,这种肯定的意义如下:原本无知因而成为盲目冲动的意志,通过观念世界而认识自身的本性,却不让自身被这种知识所扰乱或困于欲望和激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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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人物命中注定只有在死后才为人所知。
不过,事实上,虽然这个世界确实有许多无意义的观念和幻想,然而却没有精神,也没有物质。一块石头中力的作用像人类大脑中的思想一样,也是完全不可解释的,这个事实表明石头中也有精神或思想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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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莎士比亚的同时代人对他的价值有任何认识的话,在那个绘画艺术非常发达的时代里,无论如何都会给我们留下他的最可靠的画像。然而,实际上我们所得到的,只是一些完全不可靠的图像,一座拙劣的雕像,甚至一座更坏的墓石半身像。如果同时代的人重视他的价值,今天我们也会拥有他的无数原稿而不致只有两个法律上的签名。
有一次,我在一株橡树下采集标本,在许多同样大小的树木间发现一棵树叶萎缩而树身笔直稳固的黑色小树。当我想要接触它的时候,它以一种坚定的语气说:“不要碰我,我不是适合你制作标本簿的东西,我不像那些短命的草木,我的生命要以世纪为单位来计算,我是一棵小橡树。”
伊阿珀托斯的诸子代表人类性情的四种基本特质以及由此而来的痛苦。阿特拉斯代表忍耐,忍受一切苦痛而永久支持下去。墨诺提俄斯代表勇敢,他遭受压制而被投入毁灭之中。普罗米修斯代表聪明智慧,埃庇米修斯代表轻率没有头脑,因自己的愚鲁而受罚。
我总认为历史和诗是完全对立的,历史与时间的关系正如地理与空间的关系。对两种关系的研究其性质是一样的,也只是真正意义下的科学,两者的题材不是普遍真理而只是个别事物。那些希望知道某些事情又不必从事需要科学理性工作的人总喜欢研究历史。
对这位数学大师的崇拜竟然达到如此可笑的程度,原因在于:牛顿曾确定质量的运动,并把这种运动归因于产生这种运动的自然力量,人们便以质量的重要性作为衡量他的功劳的标准(其实,这一点并非牛顿的发现,而是罗伯特·胡克的发现,牛顿只是用数学来加以证实而已)。否则,我们就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会比其他将某一特定结果归因于某一自然力量的人得到较高的荣誉,或无法理解为什么不把拉瓦锡看得和他一样高。
在各种科学中,这种缺乏辨别能力的现象也同样明显。任何一种科学上的理论一旦获得了普遍的相信以后,就会继续公然藐视真理好几百年。例如,经过一百年之后,哥白尼的日心说还没有取代托勒密的地心说。培根、笛卡儿、洛克也是很缓慢地才获得人们的信任。牛顿的情形也是一样,只要你看看莱布尼茨和克拉克谈话中对牛顿九-九-藏-书-网万有引力说所表现的憎恶和嘲笑,就可以明了这一点。
如果我们重视它而不是只把它当作一种伪装的否定,那么人们假设泛神论代替一神论所表明的巨大进步就是未经证明和难于想象的东西,变为彻底的愚昧。因为不管神这个字所含有的概念多么模糊不清,多么混乱,有两个属性却和它分不开:无上的力量和无上的智慧。但是一个东西若具备这两种属性竟然还来到这样一个世界,真是荒谬透顶。因为我们在这世界的处境,莫说全知者不愿意来,就是具有智慧的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愿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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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在人为教育的情形下,通过听讲、教学和阅读,在与知觉世界还没有广泛接触之前,脑子里就塞满了概念。因此就会想当然地以为经验为我们提供符合这些概念的知觉。可是,这个时候,它们用得不对,因此,就对人物产生错误的判断、不正确的看法,以致做出不正确的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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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要像英国人一样,认为自然和艺术的创造物证明了上帝的智慧,我们应该从这些创造物中了解:通过观念而来的一切东西,通过心智而来的一切东西,即使让心智达到了理性的地步,可是与直接来自于意志的东西比起来,心智产生的东西仍旧只是拙劣的东西而已,这种直接来自于意志的东西并不通过观念而传达,自然的创造物就是这种来自意志之物的例证。
基于这一点,我们都认为,每个人都是看到的那个样子,这是一个正确的法则:困难的地方是如何应用。应用的能力一部分是天生的,一部分要从经验中获得。但是没有一个人达到完美的地步,即使训练有素的人也会在自己身上发现错误。然而,面孔不会说谎,我们可以看出面孔上不曾刻画出来的东西。可是,无论如何,描画人的面孔到底是一种艰难的艺术。它的原理原则,绝不能以抽象方式学到。描画人类面孔的第一个先决条件是必须完全客观地观察你所描画的人,这可不容易做到。
由于早期犯的错误根深蒂固,更由于推理能力成熟得最晚,所以除非小孩子年满16岁,否则不应让他们接触任何可能产生大错的题目,即哲学、宗教和各种普遍观点。只应让他们接触那些不可能出错的学科,如数学,或没有严重错误的学科,如语言、自然科学、历史等。不过,一般说来,只应当让他们接触那种适于他们年龄并且可彻底理解的科目。
博学与富有才华相比,正如植物标本簿和那不断更新永远变化的植物界相比,再没有比注释家的博学和古代作家的童真之间的差别更大了。
因此,从根本上看,决定它们的东西是主观的,不含有纯粹客观的东西即不含有独立于知识之外的事物本身,甚至在机械学上,如果我们越过纯粹数学的东西,如果我们接触到不可入性、重量、刚性、流动性、气态,就会碰到那些像人类思想和意志一样让我们惊叹不已的表现方式,就是说,碰到那些无法理解的东西,因为所有的自然力量都是无法探测的。你们都知道物是什么,都了解物的性质,想以物来解释一切,想把一切东西都归结为物,但是物又在什么地方呢?
对一切真正的科学而言,至少可以想象一种完整的知识。当中国和印度的历史在我们眼前打开时所显示的无穷内容,会使我们了解这门科目是荒谬的,也使那些期望这种知识的人明白,人类必须在一中发现多,在个案中发现法则,在人类活动的知识中发现各个民族的风俗习惯,但不要用无限的观点去看事实。
另一方面,把牛顿看作“第一个明确表述了重物的运动是机械问题的人”(《大英百科全书》)。把某些特定现象解释为各种不同自然力量的联合行动,甚至发现这些自然力量只是这种解释的结果,这个工作远比只思考两种自然力量的工作困难得多,远比只考虑像重力和下落性质这种在无阻力空间单纯运动力量的工作要困难得多。数学的准确和天文学的精确度,就是建立在其内容单纯的基础之上,由于天文学和数学的精确性本质,世人惊奇地发现人类居然能够宣布无人发现过的行星的存在。
比这种现象更应该受到指责的做法是,在学术著作中尤其是在学术刊物中,甚至那些由学术机构出版的书刊,从希腊文作家甚至从拉丁文作家引来的话,竟然用德语译文引述出来。难道你们是为裁缝和补鞋匠而写作吗?
我将这种情形解释如下:正如当一块大钻石被弄碎时,它的价值只等于这许多小钻石的总和,或如同我们将军队化为小单位时就没有用一样,当一颗伟大的心被干扰而分散时,就只是一颗平凡的心,因为伟大的心的优越之处就是把一切心力集中到某一点或某一对象,正如凹面镜集中所有光线一样。
这种疾病也经历与其他主要疾病同样的几个阶段:发病—病势加剧—达到最高点—减退;开始是急剧的,渐渐地变得缓慢,然后停留在这种情形下,直到那根本的但未发觉的毛病即皮肤作用的麻痹现象消失为止。所以如果勉强压制受凉,那是非常危险的。几乎所有的病在本质上都是这种过程,其实这些疾病都只是自然治疗力的药物而已。
诚然,艺术家和诗人比思想家的处境好一点儿,因为艺术家和诗人的读者大众至少比思想家的读者多一百倍。然而,莫扎特和贝多芬在世时,人们重视过他们吗?但丁、莎士比亚在世时,人们重视过他们吗?
如果物可以(你不知道为什么)落到地上,也就可以(你也不知道为什么)具有思想。机械学中可以真正彻底了解的东西,不论做什么解释,都不能超出纯粹数学的性质之外;就是说,只限于决定它的空间性和时间性。可是空间性、时间性以及支配二者的法则都是先天地被我们所知,因此也只是我们知识的形式,也只属于观念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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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科学中,让大众印象最深刻的,莫如天文学。人们对牛顿近乎盲目的崇拜,简直让人无法相信,尤其是在英国。几年以前,时报称他为“人类中最伟大的人”,1815年(据《观察报》的报导),一位贵族出750英镑高价,买了牛顿的一颗牙齿,装在自己所戴的戒指上面。
但是,在那种情形下,即使第二个观念中并不含有与第一个观念相反的东西,其效果也永久地丧失了,这就是反动机所必需的代价。因此女人的出现,如果以赋予动机的方式(例如生孩子或履行义务)对男人产生影响作用,不管这种动机本身多么强烈,也不足以构成性行为,她的出现必须是以直接刺激物的方式来影响男人时才会产生性交行为。
从我们理智的本质来看,概念应该是通过抽象作用而产生于知觉活动的,因此知觉应该先于概念。如果实际情形如此,那么就会很清楚什么知觉属于概念的知觉并为概念所代表。我们可以称之为“自然的教育”。
如果你从神出发http://www.99lib.net,把神当作假设的和应该解释的东西,说“神即世界”。这样一来,你固然做了某种解释,用模糊的事物来解释更模糊的事物,然而这种解释仍然只是字面上的解释而已。如果你从实际所有的事物即世界出发说“世界即神”,很明显这也没有表达什么,充其量只是以更模糊的事物来解释不太模糊的事物而已。
康德写过一篇论文,讨论“生命力量”。我却想写一首它们的挽歌和哀歌,因为它们发出巨响,肆意敲打,制造噪声,这是我终生的最大痛苦和折磨。我知道,有很多人讥笑这种事情,他们对噪声感觉迟钝。但是这些人对观念、诗和艺术品同样感觉迟钝,总之对种种理智的印象感觉迟钝,因为他们的大脑构造坚韧,大脑组织坚固。另一方面,我几乎在所有伟大作家如康德、歌德、利希滕贝格和让·保罗等人的传记或其他个人记载中,发现许多对干扰思想家的噪声的埋怨。的确,如果他们的作品中没有表达这种埋怨,那只是因为文章内容没有机会让他们埋怨。
因此,我们可以说,泛神论必先假设一神论的存在。因为只有先假定一个神即先有一个神并认识这个神,最后才能把他和世界合一然后再来否定他。你不曾毫无成见地从那需加解释的世界出发,你从那假定的神出发,但是,你并不知道如何看待这个神。
如果你要评断天才的价值,不应拿他作品中错误的地方或差一点儿的作品作为标准,而是应该拿他杰出的作品作为标准。因为即使在智慧领域内人性也有固有的弱点和荒诞之处,甚至最有才华的人也往往无法完全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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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爱好者,业余爱好者!这是那些为收入而专门从事艺术或科学工作的人,对那些基于爱好以及乐趣而从事者的贬抑语。这种贬抑是基于他们世俗的看法,即认为除非为需要、饥饿或其他贪欲所驱使,否则没有人会重视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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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成就,虽然获得前所未有的赞扬,可也只是一种从结果追溯原因的推理活动而已,这种推理活动被下面所说的那位行家运用到更为奇妙的地方,这位行家从一杯酒里断定装酒的大桶中有皮革,起初人们不相信,等酒桶干了,果然在桶底发现一把系以皮革的钥匙。
可是一旦在这一连串东西中忽略某一东西,就会产生不健全的概念。而这些不健全的概念,最后会使人对世界产生一种不正确的看法。几乎每个人脑子里都有自己的看法,有些人保持相当长的时间,大多数人永远保持着。只有当一个人年事已高,才会对许多单纯的事情有正确的认识,有时候这种认识是突然产生的。人在认识世界时似乎有一种看不见的瑕疵,这是由于早年教育中忽略这个问题所致,不管这个教育是人为的还是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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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母亲,为了孩子们的教育,便给他们一部《伊索寓言》。可是,他们却很快就把它交还给母亲,非常聪明早熟的大孩子说:“这不是适合我们读的书!它的内容太幼稚可笑。我们不相信狐狸、狼和乌鸦会说话,我们的年龄太大了,不能相信这种胡说八道。”
两个游历欧洲的中国人第一次进戏院。其中一个人一心想了解舞台装置,结果他达到目的了。另一个人,尽管对当地语言一窍不通,却想了解剧情的意思。前者像天文学家,后者则像哲学家。
我们应该说,如果想在学问范围中表现爱国之心,那么就像脏兮兮的人一样,应该将其抛出门外。当我们纯粹以普遍的人类作为唯一关心的对象时,当真理、明晰和美成为唯一有价值的东西时,如果我们敢于把自己对国家的偏爱作为标准因而破坏真理,并且为了夸耀自己国家的次等人物,而对其他国家伟大人物的看法有失公允时,那么还有什么比这更不应该的呢?
一般人都具有同样的展望,也具有同样的看法,这就是人们普遍尊重“专业者”而不信任业余爱好者的原因。其实,业余爱好者以事情本身为目的,而专业者却以之为手段;而只有直接对事情本身有兴趣,只出于爱好而从事一项工作的人才会全心全意。最伟大的东西往往出自业余爱好者而非出自专门从业者。
我们不要掩饰一个事实,即这种第一眼看过去总使人很不顺眼,除了漂亮好看的、和善的或富有智慧的面孔以外,即除了极少数的面孔以外,我认为每个新面孔总是使感受力比较锐敏的人产生一种恐怖的感觉,因为它以一种新奇的方式显现出不顺眼的东西。
在这个有希望的少年身上,谁不能看出他将来会是一个开明的理性主义者呢?
另一方面,如果你对这种形而上的解释很满意,就应该自问,在那些终生除了拥有心胸狭窄、卑贱思想、自私、猥琐、有害欲望之外而几乎一无所有的人身上,我们想要发现哪一种面貌呢?他们每个人都把自己的面貌特征表现在自己的面孔上,一再地重复出现,因此,就深深地刻在了面孔上。

这种情形的最简单的实例是伤风受凉。当我们受凉时,表皮的活动麻痹了,体内气体的排泄受阻,这种情形可能导致死亡。但是,当这种情形发生时,内层皮肤即黏膜便接替表皮工作。这就构成了一般所谓的受凉,虽然这也是一种疾病,可是很显然的,这种疾病只是治疗发觉不到的真正疾病的过程,即治疗皮肤作用中止的过程。
另一方面,既然动物学可以考虑到种类问题,那么历史也可以视为动物学的延续,而在人类的情形下,由于人有个性,所以我们也必须认识个体以及影响个体的个别事件。历史在本质上的不完整性就是这个事实的直接结果,因为世俗事件是数不清的,对历史的研究而言,你所知道的东西绝不会减少所有东西的总量。
不再把拉丁文当作普遍的学术语言,以本国方言文学代替拉丁文,这是欧洲科学和学问事业方面真正的不幸。通过拉丁文的媒介,欧洲的普遍学术沟通才会存在。在整个欧洲,能够思想和有判断能力的人已经够少了,如果他们之间的沟通由于语言的障碍而断绝和瓦解的话,他们的有利效果就大大地减少了。可是除了这个大大的不利以外,我们还可以看到更为不利之处:很快,人们就不再学习古典语言了。在法国,甚至在德国,忽视古典语言之风早已达到极点。
通常这的确是一个遗憾的情景,甚至有些人的面孔上表现出那种粗鄙和性格卑劣以及野兽般心地狭窄的样子,这让我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带着这副面孔而不戴上用来遮掩的面具。的确,有些面孔只要一看到就让人觉得视域受污染了。这个事实的形而上解释将会认为每个人的个性就是那样,考虑到他的生存,应该把它去除。
正如每个人都具有一定的面相,我们可以借此对他做个暂时的评断一样,每个时代也具有同样特别的面相。每个时代的时代精神都像吹过万物的强烈东风一样。你可http://www.99lib.net以在一切完成的东西中发现时代精神的痕迹,也可以在一切思想和作品、音乐和绘画、种种流行的艺术中发现时代精神的痕迹,它在一切东西和一切人物身上留下标志或痕迹。
他们上大学去搜求书籍,尤其是搜求最近出版的书籍,最近出版的书籍是他们同时代的东西。一切都快速,一切都新奇,像他们自己一样神奇。然后,这一代带着他们自己的信念一起消逝了。
实际上,生命力和意志是一个东西,因此凡是自觉为意志的东西在无意识的有机生命中都是作为自发的生命力。以此类推,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其他种种自然力量从根本上看都和意志是一个东西,只是在这些力量中意志客观化的程度低一点儿而已。
所以即使在最伟大人物的作品中,也可以指出许多严重的错误,因此贺拉斯说:“荷马也有打瞌睡的时候。”另一方面,使天才与众不同的因素以及评断天才的标准是在时机和心境成熟时天才所能达到的成就,而这种成就是才能平凡的人永远无法达到的。
因此它自觉地欲求以往那种被当作无知动机和冲动的东西。根据这一点,我们发现,凡是透过意志的纯洁而以禁欲主义方式否定生命的人,从经验上看与那通过生殖活动而肯定生命的人不同,在前一情形中所发生的是不知不觉的盲目的生理现象,但在后一情形中是以自觉方式实行的,因此是借助知识才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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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熟只是经验的结果,也只是时间的结果。因为我们通常都是分别获得知觉知识和抽象知识的,前者以自然方法获得,后者则通过或好或坏的报导以及从别人那里学来。所以在幼年时期,在我们仅从文字得来的概念与由知觉得来的实际知识之间,通常都没有符合之处。这两种东西彼此渐渐接近,也彼此相互补充和完善,但是,只有当它们完全融合在一起时,我们的知识才算成熟。
许多人想把历史看作哲学的一部分,其实是想把历史和哲学相混淆,他们认为历史可以代替哲学,我反对这种看法,我觉得这荒谬可笑。人们往往偏爱历史的原因,可以从平常所看到的社交谈话中得到解释:某人描述某种事情,另一个人又描述另外一种事情,在这种情形之下,每个人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同样,在历史上,我们也看到人们是为了个别事物本身才专心于个别事物的。
凡是要经过几百年之久才发现其影响力的人,都是这样立身于世,像小孩,更像少年,像那种年岁长久的生物,虽然也和其他的生物没什么两样,看上去好像无足轻重。但是,只要给他时间,只要有人知道如何认识他,他就不会默默无闻地死去。
各个时代的各种学者和博学的人通常都是广求见闻而非寻求见识。他们认为对一切事物都有所见闻乃是一种光荣。他们没有想到,见闻只是达到见识的工作,本身的价值很少,甚至根本没有价值。当我看到这些见闻广博的人知道的东西那么多时,有时对自己说:这种人思想层面的东西多么少呀;他们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读书上面了。
大多数人所缺乏的就是这种辨别的能力、判断力。他们不知道如何辨别真假,如何辨别精华和糟粕,如何辨别黄金和铜锡,他们感觉不出平凡大众和英才俊杰之间的极大差距。结果就产生下述古诗中所描述的情形:
在没有受过哲学训练的人之中,包括所有不曾研究过康德哲学的人即大多数外国人,同样也在许多当今德国物理学家及其他专家之间存在着古老的根本错误的心物对立观念。
事实上,观念不像其他情形那样影响意志,即用赋予动机的方式影响生殖官能,而是直接用刺激物影响生殖官能,因为生殖器的勃起现象是一种应激反应,因而是直接的,也只有当观念表现出来时,它才会影响生殖官能的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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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这个时代,这种情形比过去更为普遍,因为每年都有无数的历史著作问世。在历史著作中所看到的只是同样事物重复出现,无法看到其他东西,正如我们转动万花筒时,所看到的只是形状不同的同样东西一样。所以我没有继续责难,因为我对这方面没有兴趣。
时下对“生命力”观念的反对,与其说是错误的不如说是愚昧的。因为凡是反对生命力的人就根本否定了自己的存在,因此也可以说达到极端荒谬的地步。不过,如果这种荒谬出自医生药商之口,就表明最卑鄙的忘恩负义,因为生命力正是克服疾病以及使这些人得以赚钱的东西。
我很赞同下述看法,即除了少数例外情形,疾病只是自然本身所产生的对生命有机体的某种失调现象的治疗过程;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富有支配力量的自然治疗力就诉诸非常手段,正是这些手段构成我们所谓的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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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话描写克洛诺斯吞食并消化石头,这不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以种种方法都无法化解的东西:所有的痛苦、烦恼、损失、忧愁,只有时间才能冲淡。
当你们看到世界上有这么多教学机构挤满老师学生时,可能认为人类专心致力于追求智慧和见识。但事实不然。老师们教学生,是为了赚钱,他们所追求的不是智慧,而是智慧的表面,并且要表现自己有智慧;学生们求学,也不是为了获得知识和见识,而是求学之后,可以把知识和见识当作闲谈的材料,还可以装腔作势一番。每隔30年,都会产生新的一代,他们一无所知,却想一口吞下人类几千年来累积的知识,然后自以为知道得比过去所有的加起来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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宙斯将提坦巨人投入深不见日的地狱,提坦巨人败亡的故事似乎和反抗耶和华的天使的败亡故事如出一辙。履行誓约而牺牲自己儿子的伊多曼尼斯的故事和犹太法官耶费莎的故事,在本质上是一样的。
我在我的主要著作中说:“生殖官能和身体的表面官能不同,生殖官能完全服从意志的支配,根本不服从理智的指导。的确,意志几乎独立于知识之外,就像那些只对刺激做出反应就能促进繁殖的植物生命一样。”
这就是为什么杰出的人物往往会很讨厌各种干扰和让人分心的环境,特别是讨厌噪声所带来的强烈干扰,不过,其余的人都并不怎么因为噪声而感到厌烦。欧洲各国感受力最强和最富有智慧的人,甚至称这种所谓“切勿干扰”的规则为第十一诫(摩西十诫,99lib•net叔本华把“切勿干扰”列为第十一诫,足见他对适宜思考的安静环境的苛刻要求)。无论如何,噪声是一切干扰中最粗野的干扰,它会干扰我们的思想,分裂我们的思想,而在没有东西能干扰人的地方,当然就不会引起特殊的困扰。
动物的声音只能表示意志的兴奋和激动。可是,人类的声音还可以表达知识。这与下述事实是相符的:动物的声音几乎总是给我们一种不愉快的印象,只有少数鸟的声音例外。
如果这是实际情形,那么人文、高尚格调和教养,再见吧!人类尽管有铁路、电气和飞行工具,却又回到野蛮状态了。最后,我们失去所有祖先享有的另一种便利:不但包括拉丁文为我们留下的罗马文化遗产,而且也包括整个欧洲的中世纪和近代以至上世纪中叶的成果。9世纪的艾利基拉,12世纪的沙利斯伯里的约翰,13世纪的勒里及其他许多人,他们思考学术问题时,都用自己觉得自然和适宜的语言表达接近我,我与他们保持直接的接触,知道如何真正去了解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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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语言是最持久的。一旦诗人用适当的文字表达自己匆匆即逝的感觉,这些感觉就保存在那些文字里面数千年,而在感受力强烈的读者心里重新产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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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让世界接替他的角色。这就是泛神论的起源。因为如果一个人对世界采取没有成见的观点而把世界看作神,那么这种情形就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很显然,这一定是愚蠢的神,除了将自身转化为这样的世界以外,就不知道有更好的事情可做了。
狗的确是忠实的象征。在植物界中,“忠实”的代表则是枞树(就是冷杉,年寿长久)。因为只有枞树永远跟我们在一起,无论好的时光还是坏的时光,像所有其他树木、飞鸟、昆虫一样,太阳会离开我们,只有当天空重现蔚蓝色时,太阳才会重新普照大地。当太阳离开我们时,枞树也不会离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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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个时代所习用的无意义的惯用语,也必定是一种没有曲调的音乐和没有目的的形式。因此一个时代的精神也给予自身一种外在的面貌。这种时代精神的基层部分往往表现在建筑方面:建筑形式之后,接下来的首先是装潢、器皿、家具和各种用具,最后会影响到衣着以及头发和胡子的样子。
所谓外表反映内在,所谓面貌表达、显示一个人的全部本质,只是一个假设。这个假设的可靠性可以从人类的普遍期望中看出来,任何人都想了解一个崭露头角的人,无论是因他的善行还是恶行,也都迫切希望了解创造杰出作品的人。如果这个不可能达成,就要从别人那里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子。同样,在日常生活中,每个人都观察自己所遇到的人的面孔,想从他的面貌中发现他的道德和心智本性。如果一个人的相貌不含任何意义,而肉体与灵魂的关系不比衣服与肉体的关系更深的话,这种情形就不会产生。
知识的成熟即每个人所能获得的知识的完整程度,在所有情形下抽象概念和知觉理解之间达到了确切的符合,每一概念都直接或间接地建立在知觉基础上。唯有这样,概念才具有真正的价值,并且每一知觉也可以归属于适当的概念之下。
如果你们假设人类脑子里存在着“思想”,正如我们早已说过的一样,你就不得不承认所有石头中也有思想。相反,如果你们所谓的死的和纯粹被动的“物”,也能像重量一样产生力的现象,或像电一样产生吸引排斥和火花的现象,就也能像神经组织一样从事思想活动。总之,一切表面的现象都可归结为物,但一切物也都可归结为思想。因此两者之间的对立是虚假的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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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阳光必须用眼睛去看才会感受到照耀,音乐必须用耳朵去听才会感受到美妙一样,艺术和科学中杰作的价值也必须有识者来欣赏它。只有这种人才具有魔法可以激发杰作中禁闭的幽灵而使其现身出来。在这方面,无论他多么想欺骗自己,然而平庸的人面对着它好像面对着一个自己无法打开的魔盒一样,或者像面对着一件自己不能演奏,只能发出断断续续噪声的乐器一样。一部优美的作品需要感受力锐的人欣赏它,一部有思想的作品则需要一个有思想的人去阅读它,这样才能算是真正存在而有生命。
伟大人物和他们生活的短暂时期有关,正如巨大建筑物和它们坐落的小块地方有关一样,你无法完全看到他们的巍峨伟大,因为你离他们太近了。
每个葡萄牙人都以他们唯一的诗人卡蒙恩斯为荣。可是他却靠别人的施舍为生,每天晚上,一个他从印度带回的黑小孩到街上替他把施舍品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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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这个理由,我会告诉这些争论者:你们相信自己认知到的死的东西,即缺乏一切性质的完全消极的东西,因为你们认为自己能真正了解溯源于机械效果的一切东西。但是,如果你们不能将物理和化学效果归结到机械效果的话,就无法明确了解这些物理和化学效果,机械效果本身也是一样。由重量、不可入性、内聚力、硬性、刚性、弹性、流动性等等产生的种种表现方式——正如其他东西一样神秘难解,其实,也像人类头脑中的思想一样神秘难解。
当人类语言开始进化时,最初的阶段当然是感叹词,感叹词不表达概念,像动物的声音一样,它只表达感情,只表达激动的意志。我们很快就可以看到它们之间的不同,而由于这种不同,就产生了从感叹词到名词、动词、人称代词等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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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教育就产生错误观念,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年轻时期虽然读得多学得多,却一直停留在半天真半迷糊状态,并且时而表现傲慢,时而又表现羞怯。我们脑子里充满了概念,现在想要应用这些概念却常常出错。
在智力的价值方面最大的不幸是要等待那些只能产生拙劣作品的人去赞扬优秀的作品;其实这种不幸早已存在于下述普遍事实中:优秀作品需要接受人类判断力的评定,而这种判断力却是大多数人不具备的,正如阉割的人没有生孩子的能力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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