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埃尔贡山的阴影
完全浸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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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埃尔贡山的阴影
第一部 埃尔贡山的阴影
完全浸入
第二部 猴舍
第二部 猴舍
第二部 猴舍
第三部 溃败
第三部 溃败
第四部 奇塔姆洞
第四部 奇塔姆洞
第四部 奇塔姆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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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进笼子,抓住猴子的上肢,翻过去让它背对自己,这样就算它突然醒来,想咬也咬不到她。她将上肢向后拉,并起来攥在手里,然后将猴子搬出了铁笼。
淋浴停止。她打开门,冲进整备室。她以最快速度脱掉防护服——剥开衣服,跳出来。防护服落在水泥地上,湿漉漉的,还在滴水。
南希将工具递给他,她将手指探进猴子的身体,扎住血管,用小块海绵吸走溢出的血液。它的体腔内是一片血海。这是埃博拉之血,猴子体内流得到处都是:大量内出血的结果。肝脏肿大,她看见肠内有血。
她打开门锁,向上滑动笼门,直到笼门洞开。她再次仔细查看猴子。没有肌肉抽动的迹象。这只猴子确实已经死了。
这些猴子被注射了全世界已知最致命的埃博拉毒株:扎伊尔埃博拉的玛英嘉毒株。它来自一位名叫玛英嘉·N的年轻女性,1976年10月19日,她死于这种病毒。玛英嘉是扎伊尔一所医院的护士,照顾过一名死于埃博拉的罗马天主教修女。修女死前流出的血液沾在玛英嘉护士的身上,几天后玛英嘉护士也病发去世。玛英嘉护士的部分血样最后来到美国,曾经生长于玛英嘉护士血液里的毒株如今存活在小玻璃瓶里,保存在研究所的超级冷藏柜内,这个冷藏柜的温度维持在零下一百六十华氏度。冷藏柜上有锁和警报器,贴着生物危害的标记,用胶带封得严严实实。抵御高危病原体的第一道防线就是胶带,因为它能封死缝隙。简而言之,要是没有胶带,也就没有生物防护这回事了。
南希用完好的左手拔掉通气管,沿着走廊跑向气密室,右臂僵硬地悬在身旁。她不想移动那只手,因为只要一动,她就会感觉手套里有什么湿乎乎的东西。恐惧威胁着要吞没她。她该怎么不动那只手就脱掉靴子呢?她摆腿甩掉靴子。靴子顺着走廊飞出去。她拉开舱门走进去,随手关上背后的门。
“咬骨钳,”他说。
她把最后一层手套放在水龙头下。水灌满了手套。手套像气球似的膨胀起来。她害怕会突然看见手套上射出一丝水流,那代表着存在渗漏点,代表着她的生命将要走向终点。手套继续膨胀。没有漏水。
她的两条腿忽然一软,靠在煤渣砖的墙壁上,滑了下去,感觉像是肚子上挨了一拳。她过去坐在帽盒上,不知是谁拿了个这种容器当椅子坐。她的两腿提不起半点力气,她软绵绵地靠在墙上。托尼·约翰逊走出气密室,看见的南希就是这个样子。
气密室内没有灯;这里光线昏暗,近乎于漆黑一片,确实符合“灰色区域”的定义。真希望这里有挂钟,好让你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五分钟?四分钟?化学喷雾顺着面罩流淌。感觉就像冒雨开车,雨刷却出了故障,你什么也看不清。该死,该死,该死,她心想。
病毒就像寄生虫。它无法自己生存,只能在细胞内进行复制,利用的是细胞的物质和运行机制。所有生物的细胞内都携带有病毒,甚至真菌和细菌也不例外,有时候还会被病毒摧毁。简而言之,疾病也有自己的疾病。病毒在细胞体内自我复制,直到细胞被病毒塞满和撑破,于是病毒涌出破裂的细胞。病毒也会穿透细胞壁出芽,就像龙头渗出的水滴:一滴、两滴、三滴,复制、复制、复制、复制——艾滋病病毒就是这么复制的。水龙头不停漏水,直到细胞被耗尽物质,最终毁灭。宿主的细胞死到一定数量,宿主就会死去。病毒并不“想”杀死宿主,这不符合病毒的最大利益,因为病九九藏书毒会和宿主一同死去,除非它能以足够快的速度从濒死宿主传播到新宿主身上。
埃博拉治疗实验并未成功,因为那些药物对这种病毒均告无效。吉恩·约翰逊的病猴悉数死亡。病毒绝杀了那些猴子,彻底抹掉了它们的生命。实验全部的幸存者就是控制组,也就是那两只未被感染的健康猴子,生活在病猴对面的笼子里。控制组没有感染埃博拉病毒,因此不出所料,它们没有发病。
事故报告书最后的结论是杰克斯少校没有暴露在埃博拉病毒之下。她的最后一层手套完好无损,所有人都认为这种病原体靠直接接触血液和体液传播,因此病毒虽然突破了密封防护服,但还是未能进入她的循环系统。那天晚上,她开车回家,没有被关进监狱,这都是最后一层手套的功劳。她险些从一只病死的猴子身上感染埃博拉,猴子身上的病毒来自一位名叫玛英嘉的年轻女性,多年前她在扎伊尔的丛林里被一位流血而死的修女传染。
“好,继续,把它搬出来,”约翰逊说。
南希·杰克斯心里一阵难过。看见死去的和正在受苦的猴子,她感到很不安。她是兽医,深信自己的职责是治疗动物,免除动物的痛苦。但她也是科学家,深信自己的义务是从事医学研究,最终能够减轻人类的痛苦。她在农场长大,父亲饲养供食用的家畜,但还是无法安然接受动物的死亡。小时候,父亲将她的“四健会”获奖肉牛交给屠夫时,她哭得很伤心。她喜欢动物胜过喜欢许多人类。发兽医誓言的时候,她向荣誉典章宣誓说,她将献身于照顾动物,但同时也将献身于通过医药拯救人类生命。但是在工作中,这两种理念时常会迎头相撞。她告诉自己,这项研究是为了寻找治疗埃博拉的方法,因此是能够帮助拯救人类生命的医学研究,甚至有可能避免人类遭受灭顶之灾。这个想法消除了一部分不安的感觉,她也尽量把情绪放在一边不去理会。
杰克斯和约翰逊抬着猴子,慢慢走出房间,左转又左转,走进验尸室,将尸体放在不锈钢验尸台上。猴子的皮肤布满皮疹,透过稀疏的毛发,能看见星星点点红斑。
他们站在一条狭窄的煤渣砖走廊里。走廊两边是各种用途的房间。高危区域仿佛迷宫。墙上挂着黄色通气管。天花板上悬着频闪警示灯,通气系统失灵时会立刻提示。墙上刷着厚厚的环氧树脂涂料,所有插座的边缘都用凝胶物质封死。这是为了消除所有缝隙和孔洞,以防高危病原体穿过空心电缆逃逸出去。南希拿起一根通气管,接进防护服。除了头盔里的呼呼风声,她什么都听不见。防护服里的隆隆通气声实在太吵,两人甚至没有尝试交谈。
托尼·约翰逊的蓝色身影出现在气密室里,她听见喷嘴嘶嘶作响。他开始消毒了,但要过足足七分钟,他才有可能回答她的问题。
健康的猴子看见身穿防护服的陆军军官,顿时闹将起来。它们拍打铁笼,跳上蹿下。穿防护服的人类让猴子紧张。猴子大呼小叫——“噢!噢!吼,哇,吼!”还有一种尖细的叫声:“呀!”猴子跑到笼子前部,摇晃笼门,前后跳跃,碰,碰,碰,自始至终一直盯着杰克斯和约翰逊,非常警觉。笼门上有精巧的锁,以防被灵长类的http://www•99lib•net手指拨开。猴子是很有创造力的鬼灵精,她心想,而且在笼子里百无聊赖。
上帝啊,求求你,千万就是我自己的血。
防护服手套有泄漏点。埃博拉血碰到了最内层的手套。污血沾在乳胶手套上,里面就是皮肤,就是那块创可贴。最后一层手套薄得透明,她隔着手套都能看见创可贴,就在埃博拉血的底下。心脏怦怦乱跳,她险些呕吐——胃部收缩,翻江倒海,喉咙里一阵发紧。呕吐反应:发现自己毫无防护地面对生物防护4级的有机体,谁都会突然有呕吐的欲望。她的大脑转得飞快:现在怎么办?这是一只未经消毒的手套——上面沾着埃博拉血。天哪。我应该遵守什么规程?我现在该怎么办?
另一排铁笼基本上非常安静。这一排是埃博拉笼,铁笼里的猴子都被注射了病毒,其中大多数沉默、温顺而孤僻,但有一两只显得怪异而狂躁。它们的免疫系统已经崩溃或失灵。大部分猴子看起来还不像有病,但它们没有表露出警觉性和猴类通常的活跃,也就是健康猴子跳来跳去、拍打铁笼的行为,绝大多数猴子没有吃早餐的糕点。它们几乎一动不动地坐在笼子里,毫无表情地看着两位军官。
手套沾血事故的两周之后,埃博拉套房里出了一件可怕的事情。那两只健康猴子也开始眼球发红,鼻孔流血,最后崩溃并流血至死。它们没有被人为感染埃博拉病毒,也没有靠近过病猴。它们和病猴之间隔着好大一段空地。
打开颅骨在4级区域永远是个烦人事。灵长类动物的颅骨很坚硬,骨板彼此啮合。在普通环境下,你会用电动骨锯破开颅骨,但在4级区域不能使用骨锯,因为它会将雾状的骨头碎屑和血滴打入空中,谁都不想在高危区域弄出这么一团有感染性的气雾,哪怕你身穿密封防护服也一样:实在太危险了。
1983年9月26日,1330时
吉恩·约翰逊解冻了玛英嘉护士的少量冰冻血样,注射进猴子体内。猴子开始生病,他尝试用某种药物治疗,希望能够帮它们抵御病毒。这种药似乎不起作用。
另一方面,杰瑞吃惊的是妻子竟然这么冷静。要是觉察到妻子有一丝不安,他当晚就会搭飞机赶回家。
他指了指她的通气管,意思是你先折一下,好听见我在说什么。她抓起通气管折了一下。送风停止,防护服渐渐泄气,噪音消失。他把头盔凑近她的头盔,又说了一遍“咬骨钳”三个字,她松开通气管,拿起咬骨钳递给约翰逊。咬骨钳这个词来自法语,意思是“咬啮者”,用以打开颅骨。
右臂从防护服里出来的时候,她看见手术服的袖子是湿的,内层手套染上了红色。
“继续,打开笼子,”约翰逊中校说,防护服里风声呼啸,他只能大声呼喝。
约翰逊抓住猴子的双脚,两人把猴子抬到一个帽盒边,将它放了进去。两人抬起帽盒,走向验尸室,他们穿着密封防护服,只能慢慢挪动脚步。两个灵长类抬着另一个灵长类。前者是地球的主宰——至少他们自己这么相信;后者栖息在树上,动作敏捷,是地球主宰的近亲。除了人类和猴子这两个物种,房间里还有另一种生命体,它比两者都要古老和强大,它的栖息地是血液。
两人用钳子撬开颅骨,发出响亮的破碎声。他们取出大脑、眼球和脊髓,放进一瓶防腐剂。
关键问题是有没有污血穿过最后一层手套,碰到她的伤口。悬浮在一滴血里的五到十个埃博拉病毒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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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轻易钻进外科手术手套上的小孔,足以引发一场爆发性的传染。这东西能够自我增殖。肉眼无法看清手套上有没有小孔。她走到水槽前,把手放在龙头底下冲洗了一段时间。水带着污血进入排水管道,废水将在加热容器里煮沸。
病毒太微小了,肉眼看不见。让我来帮你想象一下它的尺寸吧。把曼哈顿岛缩小到这个大小:
丈夫吓得魂不附体。“真是该死,南希!我说过你别去搀和那个埃博拉病毒!他妈的埃博拉!”他叽里咕噜唠叨了十分钟,说身穿密封防护服从事高危工作有多么凶险,尤其是处理埃博拉病毒。
杰克斯开始执行取出尸体的步骤,约翰逊仔细盯着她。在4级区域处理没有知觉的猴子是个棘手活儿,因为猴子有可能会醒来,它们有牙齿,咬合力惊人,而且非常强壮和敏捷。实验室用的可不是街头艺人驯养的猴子。这些是来自雨林的野生大型动物。被感染了埃博拉病毒的猴子咬一口,几乎肯定会丢掉性命。
对——确实是她自己的血。伤口又在出血,从创可贴边缘渗了出来。她没有在手上看见猴子的血。
另一方面,约翰逊也盯着她。他在观察她有没有犯错,使用工具时动作是否突兀。他害怕会看见她不小心弄掉什么东西。
她扯动从气密室天花板垂下来的链条,启动消毒淋浴。消毒淋浴持续了七分钟,你在此期间不得离开,因为消毒剂需要时间起效。首先启动的是水流,冲掉防护服上的血污。水流停止后,四面八方的喷嘴随即吐出EnviroChem喷雾,从外侧净化密封防护服。当然了,化学药剂无法影响存活于手套内的东西。
你必须盯着搭档的防护服,寻找破洞或裂缝的踪迹。就像你是看着孩子的母亲——永远留神查看,确定是否一切正常。
她很冷静,没有和杰瑞争辩。她明白杰瑞并不是在对她发火,只是害怕而已。她让杰瑞说了下去,等他说够了,开始冷静下来,她说她很有信心,认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两人在防护服的手套外又戴上一副乳胶手套。他们现在戴着三层手套:贴皮肤的一副,防护服上的一副,最外层的这一副。约翰逊说:“咱们清点一下。剪刀。止血钳。”他把工具在桌首摆成一排,每件工具都有编号,他大声念出号码。
她看见血液和爽身粉混在一起。
保持干净,南希心想。不能有血,不能有血。我不喜欢血。每次见到一滴血,我看见的都是十亿个病毒。停一停,清洗手套。停一停,清洗手套。放慢动作。看着托尼的防护服。检查是否完好。


她惊恐起来。她用大拇指指了指出口:“我先出去了,老大。你一个人能行吗?”
他答道:“我要你立刻出去。我收拾好这个区域,然后跟你出去。”
让一个健康的人坐在房间一侧,一个艾滋病患者坐在另一侧,艾滋病病毒不可能飘过房间去感染那个健康的人。但埃博拉病毒做到了。它的动作迅速而果断,而且途径不为人知。最大的可能性是控制组将病毒吸进了肺部。“不知怎的,病毒就过去了,”几年后,南希·杰克斯向我讲述这段经历时这么说,“猴子喜欢吐口水,扔东西。管理员用水管清洗笼子,会制造出气溶胶级的液滴。病毒很可能是通过被雾化的分泌物传播的。从那以后,我知道了,埃博拉也能通过空气传播。”
真是该死!她心想。我会被关进监狱。托尼会填写事www.99lib.net故报告书,我会埃博拉发作。一周以后,我就进潜水艇了。该死!杰瑞在得克萨斯。我今天还没去银行。家里没有现金。孩子们和特拉帕尼夫人在家里,她还等着我发工资呢。我今天没去超市。家里没有食物。我要是进了监狱,两个孩子吃什么?今晚谁哄他们睡觉?该死,该死,该死!

“什么?”她问。
南希首先隔着栏杆观察猴子。这是一只大块头的雄性,看起来是死透了。她看见它的犬齿还在,不禁有些紧张。通常来说,为了保证安全,实验室会挫掉猴子的犬齿。但不知为何,这只猴子还长着巨大的天然犬齿。她把戴着手套的手伸进栏杆,捏了捏猴子的脚趾,看它的眼睛有没有动静——眼睛一动不动,茫然瞪视。
南希打开一个金属壁橱。壁橱里射出蓝色光线,她取出一双黄色橡胶靴。橡胶靴让她想起谷仓里工作靴。她把防护服柔软的脚部塞进靴子,看一眼约翰逊,两人对视片刻:头儿,我准备好行动了。
那天晚上,她打电话给还在得克萨斯的杰瑞。“你猜怎么了?我今天出了个小事故。险些就碰上了埃博拉。”她把事情告诉了丈夫。
“戴手套,”约翰逊说。
她轻轻抓住手套的腕部,摘掉了最后这一层手套。右手脱离出来,手上沾着爽身粉,指甲剪得很短,没有指甲油,没有戒指,关节上有道伤疤,那是小时候被羊咬的——还有掌心的创可贴。
两人拔掉通气管,沿着走廊继续前进,走进关猴子的房间。房间里有两排铁笼,沿两侧墙壁摆放,互相面对。杰克斯和约翰逊接上通气管,向笼子里张望。一排铁笼关着两只隔离的猴子,也就是所谓的“控制组”。它们没有被注射埃博拉病毒,因此是健康的。
南希·杰克斯和托尼·约翰逊逐个铁笼检查病猴,终于发现那两只流血而死的猴子。两只动物在各自的笼子里蜷成一团。它们鼻孔流血,眼睛半张,视线呆滞,眼珠呈鲜红色,瞳孔放大。它们的面部没有表情,甚至看不出痛苦。病毒已经摧毁了皮肤下的结缔组织,导致面容略显扭曲。面相怪异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控制表情的那部分大脑已被摧毁。面容僵硬、眼球通红和鼻孔流血,这些是灵长类动物感染埃博拉病毒后的标准症状,猴类和人类在这方面并无区别。它们是脑损伤和皮下软组织遭到破坏这个可怕组合的表征。标准的埃博拉面容使得猴子像是看见了什么超乎想象的场景,但那里绝对不是天堂。
她不得不逼着自己放慢手上的动作。她的手似乎动得太快了。整个过程中她一直在和自己说话,保持警醒和聚精会神。保持干净,保持干净,她心想。好,拿起止血钳。夹住那条动脉,因为它在出血。停一停,清洗手套。尽管她的双手清洁而干燥,扑过爽身粉,但隔着手套,她能感觉到埃博拉之血:湿,滑。
研究所里有个4级防护的生物隔离医院,俗称“监狱”,医生和护士身穿密封防护服治疗患者。要是暴露于高危病原体之下,你被送进监狱,不幸因此丧命,那么尸体就会送进旁边的4级防护停尸房,那儿俗称“潜水艇”。这个名字是研究所里的士兵叫出来的,因为它的大门是沉重的钢铁质地,很像潜水艇里的水密门。
南希扯掉手套。防护服的主手套沾满血液。血液沿着防护服的外层袖管蔓延。很好,真是好——埃博拉血沾上了我的防护服。她在消毒剂里清洗手套和手臂——洗干净了,湿漉漉地发亮。她在剩下两层手套里的手突然感觉不对:冰冷,湿滑。防护服手套内感觉湿乎乎的。她害怕那只手套也破了,害怕右手主手套上有泄漏点。她仔细检查那只手套:看见了。手腕上有条缝隙。她的防护服上有泄漏点。她的手感觉湿漉漉的。她害怕埃博拉血液钻进了密封防护服,而且位置就在右手手掌上的伤口附近。她指着手套说:“破洞。”约翰逊低头检查她的手套,看见腕部的缝隙。她看见约翰逊面露讶色,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南希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恐惧。九*九*藏*书*网
她从体腔内抽出双手,在一盆放在水槽里的EnviroChem消毒剂里清洗手套。这种液体呈浅绿色,就像日本绿茶,能够摧毁病毒。她开始清洗手套,猴血将消毒剂染成棕色。她只听见防护服里的气流声。呼呼风声堪比地铁穿过隧道。
他们开始工作。约翰逊用钝头剪刀破开尸体,杰克斯从旁协助。两人动作很慢,一举一动非常小心。他们没有使用锐利的刀具,因为刀具在高危区域是致命武器。手术刀有可能划破手套,割破手指,在你感觉到痛楚之前,病原体就已经进入你的血液。
约翰逊正要递给她一个装有样本的试管,他突然停下来,看着她戴手套的双手。他指了指她的右手。
南希低头去看。手套浸满鲜血,但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破洞:右手外层手套的掌心中央有一条裂缝。

埃博拉内的遗传密码只有一条RNA。这种分子被认为是最古老和“原始”的生命编码机制。四十五亿年前,地球形成后不久,原始海洋开始存在,其中很可能就有基于RNA的微观生命体了。言下之意:埃博拉是一种古老的生命形式,几乎和地球同样古老。关于埃博拉非常古老这一点还有一个证据,那就是它显得既非生又非死。
这个曼哈顿能轻易容纳九百万个病毒。再放大这个曼哈顿,假如它充满了病毒,你会看见小小的黑影充斥街道,就像第五大街上的午餐人群。这句话结尾的句号里能放下一亿个结晶的脊髓灰质炎病毒。那个句号里的病毒可以举行两百五十场伍德斯托克音乐节,英法两国的人口加起来都没那么多,而你却浑然不知。
病毒是包膜和蛋白质构成的微小囊状物。囊体里有一条或多条DNA或RNA链,DNA和RNA是长形分子,包含病毒复制所需的软件程序。有些生物学家将病毒列为“生命体”,因为从严格意义上说,病毒不能算是“活着”。病毒非生非死,它的“活着”很难定义;病毒存在于生命与非生命的边界之上。若是处于细胞外,病毒只是存在而已,什么也不会发生。它们是死的,甚至能结成晶体。血液或体液内的病毒粒子或许看起来是死的,但粒子只是在等待机会而已。它们的表面有黏性。要是细胞凑巧经过,碰到病毒,病毒的黏性与细胞的黏性能够匹配上,病毒就会附着在细胞上。细胞感觉到病毒的附着,会包裹住病毒,将它拉入内部。一旦病毒进入细胞,就变成了特洛伊木马。它活跃起来,开始复制。
病毒在繁殖时看起来是活着的,但从另外一个角度说,它们又显然是死的——只是机器而已,小归小,但完全是机械式的,不比手提钻更有生机。病毒是分子大小的鲨鱼,是没有思想的行动。紧凑,冷酷,理性,只考虑自己,病毒全心全意自我复制:速度有时候非常惊人。它的首要目标就是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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