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寒·铁轨·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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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小寒·铁轨·恐惧
第五章 小寒·铁轨·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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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晴天,在回忆中追寻过去的温柔。
“死者生前手脚遭粗绳子捆绑,还在地上被拖行过一段时间,应该是被凶手折磨过。”
他没买课外辅导书的事情在全班传开了。每个人谈起吉宇时的眼神包含了各种情绪,嫌恶、鄙夷、同情、蔑视,仿佛不泼上一盆脏水,自己也会被当作穷鬼一样。
没等卫彬开口解释,骏作一刻不停地接着说道:“你马上回来,十五分钟后抓捕西郊杀人案嫌疑人的搜查令就到了。”
死者冯峰与之前两名被分尸杀害的少年同为花桥高中的学生,这一点上,又让三起案件有了联系。冯峰是学校里臭名昭著的不良少年,绰号叫“疯子”,时常欺负弱小的同学,前两名死者正是受欺负的对象。出于直觉,骏作总觉得这三起案件之间存在某种联系,像有一根隐形的细线穿连起它们。
说完,伸手去夺吉宇课桌里的书包。
“秋淑小姐请坐,我们先点吃的东西吧!”卫彬潇洒地打了个响指,唤来了服务员。
匆忙得连洗澡时取下的手表都忘记拿了。
突然,卧室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卫彬惊慌失色地跑了出来,充满惶恐的眼神求助般望向骏作,招着手说道:“你最好来看看房间里面的东西。”
“不许碰我书包!”
对老人的身手,孙子流露出羡慕和崇拜,跃跃欲试道:“爷爷,我可以下来吗?”
老人熟练地滑下一人来高的水沟,落地时膝盖一阵酸疼,不免感慨起岁月沧桑,征服这样的水沟在他年轻时简直易如反掌。
法医跑近一看,铁轨上沾着一排喷溅状的固体,法医作吃惊状:“小卫,快看看这东西里面干了没有。”
“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挂电话前,夏静岚问的最后一句话,也是郭树言最想知道的。
靠近铁轨的杂草坪被压出两道不明显的汽车胎印,骏作脱下手套,用两根手指捻起一撮土,用力搓了搓,干燥的尘土随风而去。
护花使者愣了愣,看惯吉宇被欺负时忍气吞声的样子,没想到他会反抗。错愕的神情只在护花使者脸上停留了一秒钟,他意识到自己人多势众,不能在喜欢的女生面前失了面子,便向吉宇扑去。
易理希簌簌流下大颗眼泪,寂静无声。
骏作向他出示了证件,那名警察又错愕地看了他一眼,才勉强放行。
一位气喘吁吁的老人眯起眼睛,遥指山坡,对孙子说:“小念,别放风筝了,快来看火车。”
“我看见了他的样子。”
“郭树言。”
回到喧嚣的现实中,郭树言睁开眼睛,仿佛世界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秋淑竟是孙法医的侄女,好感下降了一半。回想到铁路旁,被法医捉弄摸过粪便的手,卫彬不由放下了芝士西红柿,拿起湿毛巾用力擦拭着手指,心里泛起一阵恶心。
女孩一头乌黑的长发扎于脑后,饱满的额头下,一双细长而有个性的眼睛,微微上翘的眼角蕴含几分妩媚。她举止得当,长相甜美,而且没有迟到。卫彬心中暗暗感激大姨妈,这次第一眼的印象至少能打个九十分。
法医和骏作打了个照面,看见他的新造型,不由调侃道:“骏作,什么时候开始走颓废路线了?”
水沟里沉积着前几日的雨水,踏着泥泞的沟道,老人走到男人的头边,推了推他的肩膀,依然纹丝不动。嘴巴和鼻子附近也没有呼吸时的白雾气,老人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我怎么会认识他呀!”卫彬干笑着答道。
“杀人啦!”女生们一点儿不浪费高亢的嗓子,围观的人四散而逃。
“不是你,还会是谁偷的?我们班里就你一个穷鬼。”护花使者的同伴们谄媚地笑了起来。
骏作在脑中臆想着犯罪过程。
“算了,算了,别打了。”失主拉住护花使者劝道,几个围观者见了红,也不再煽风点火。
“穷鬼,你是不是偷了别人的钱?”名字早就被绰号所取代,失主的一位护花使者生气地质问道。
“嗯。书店新进的一批书到货了。”郭树言换上外出的衣服,最后看了一眼电视机,狠狠按下了电源键。
电话再度响起,一定是夏静岚打来催促的。
易理希长期保持同一个睡姿和坐姿的话,容易引起皮肤溃烂坏死,医学上俗称褥疮。易理希能保持完美无瑕的肌肤,全靠丈夫郭树言在无数个夜晚定时为她翻身,揉按受到压迫的部位,并将她的身体调整为好的姿势,以免关节脱臼。除了每天肌肉的牵拉和按摩,郭树言还会把妻子带到他的工作室里,为她做一次电疗。第一次实施电疗的时候发生了事故,缺乏临床经验的郭树言不小心灼伤了妻子,电疗机器的电极在妻子背后留下一个钱币大小的伤疤。也许是因为有了心理阴影,郭树言偶尔才为妻子进行一次电疗。
“嫌疑人锁定了?是谁?”卫彬跳上了路边一辆出租车的副驾驶座。
法医轻轻刨开一层泥土,显露出下面深色的泥块,将它举到鼻子旁,嗅过之后肯定道:“是血迹,虽然我不能确定是不是死者的血,但凶手应该就是在这里折磨死者的。这片草坪的颜色和我从死者外套上所采集到的杂草碎末也很接近。”
丢钱的女生和几个同学交头接耳一番后,似乎商量出了结果,其中一人对着吉宇的方向使了个眼色。正在座位上畅游自己精神世界的吉宇,被找上门来。
“就等你来了。”骏作朝庭院外路边的几辆车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和卫彬两个人进去就行了。
年轻,真是一种财富呀。
“难道是孙法医?”
她的丈夫已被锁定为西郊杀人案的真凶,法医在死者指甲里找到了属于郭树言的皮屑组织,这一个决定性的证九*九*藏*书*网据足以让检察官和法官对有利或无利的旁证视而不见,法医这张鉴定报告使得签发搜查令一路畅通。
“妈的。”又是一记重重的拳头,把吉宇打倒在地,书包被夺了过去。
被无视的吉宇不经意间瞥了眼窗外,视线落在了秀人他们常聚集的一隅。接下来看见的景象,他连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亲眼目睹这一幕。
吉宇躲闪不及,正中眉骨,血流如注。
老人一阵眩晕。
“第二天还要上课,一个高中生为什么跑到这里来?”骏作拉紧了自己的领口。
“怎么不进去?”姗姗来迟的卫彬轻轻从后面撞了下骏作。
众人的目光移到吉宇一边,他用攥着美工刀的手背擦了擦眼角淌下的血,血顺着颤抖的刀尖滴落。吉宇瞪着通红通红的眼睛俯视地上的人,样子看起来格外吓人,他刚向前迈了一步,护花使者便狼狈地向后挪着身子,哭着乞求道:“你别过来。”
感谢西餐繁琐的用餐流程,服务员一次又一次送来各种菜式,才让卫彬的尴尬得以化解。
“爷爷,他怎么了?”孙子蹲在沟旁,一脸天真无邪。
寒暄之中,卫彬偷偷观察起女孩来,以他多次相亲的经验,从点餐上可以看出这个女孩的性格和口味喜好。例如看着菜单不抬头征询意见的女孩较为自我,点餐数量太多或太少的理财方面或有缺失。只是秋淑交出了一份让人满意的答卷,从容自如点完了餐,细节无可挑剔。
一名警察一时没认出蓄成大胡子的骏作,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卫彬待搜查人员拍照取证完之后,从铁轨上剥下一块,用力捏碎。里面一片黏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尸体没有发现其他致命伤,死因应该是割喉。不过伤口的形状很奇怪,没详细解剖我不能百分之百的肯定。”法医继续埋头说道,“尸斑刚刚形成,虽然尸体已经僵硬,但考虑到环境因素,死亡时间应该在四至六个小时之前。现在几点?”
骏作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一只脚刚跨进房间门,才想起易理希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大姨妈两年前退休赋闲在家,不知怎么就爱上了帮人找对象这份光荣的使命。单身外加是嫡亲的卫彬,自然成了她手中一张必须打出去的牌。屡败屡战之后,一向在圈内以成功率而闻名的大姨妈,这一次放出了狠话,如再不成功,她将以永不涉足相亲圈来谢罪。
骏作从自己的思绪中缓过神来,看见衣着光鲜的卫彬,打趣道:“你小子今天穿得人模狗样的,又去祸害哪家的姑娘了?”
“警官,您好。”
总之不管谁对谁错,吉宇心里清楚教导主任总会对他严厉批评,借题发挥,在最后一排自得其乐地安顿下来,是对权势无声的抗议,这类忤逆的人早已列在了教导主任的黑名单上。
实在看不下去的搜查人员善意提醒道:“他耍你呢!这是火车厕所里排出来的……”
骏作收起碗筷,来到厨房洗刷干净,开始准备自己的早饭。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反倒摒弃掉很多很多,将体内的容量腾清,能够将毅力、精神、信仰凝结起来,倾尽全力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老人忙跑过去,将孩子提将起来,上上下下检查起来:“小念,有没有哪里受伤?”
吉宇那只伤眼竟睁得老大,连眼皮都不舍得眨一下。
“那时候是来询问您有没有看见抛尸的可疑人员。”
“你们认识?”秋淑有点兴奋。
这次的相亲对象条件听起来很不错,身高一米六四,体重九十斤,小时候参加过钢琴比赛,现在的职业是护士,父母都是花桥镇知名医院的教授。
骏作想到了什么,立刻推开秀人的房门,里头只有乱作一团的被褥和满地的烟蒂,没有了秀人的身影,也不知是早上何时离去的。
步入晚秋,和静路旁一派残花衰草的景象,夏末聒噪的蝉消匿无声,慵懒的阳光洒下点点金黄。
雨渐渐平息,天空却始终未收起它阴沉的脸,将大地置于无边无际的空虚和寂寞中。
卫彬目光如炬,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扭头对出租车司机说道:
把爷爷远远甩在身后的孩子,停下了步子,他那头还算不上浓密的头发,被汗水黏在了额头上,手里那只一直没有飞上天的风筝也摇摇晃晃地坠落在草地上。孩子新奇地望着那条冰凉又冷硬的长蛇,轮子摩擦铁轨的声音隆隆作响,他被这富有节奏感的声音所吸引,忍不住跟着火车跑了起来。

“小念听话,乖乖待在上边,水沟里有水,会弄脏你的新鞋子。”
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杀人狂。
“其实我们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可能凶手另有其人。”骏作故意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显得底气不足的样子。
法医住在花桥镇另一边,路程稍远,送他来的警车刚一停,他就连忙下车活动起被颠麻的屁股来。
“你叔叔也是刑警吗?”
后备箱里,贴满了黄色标签纸,所有纸条上都密密麻麻写着字,有的上面写了意大利焗菠菜的做法,有的写着自己家的地址,最醒目的位置写了一句话:
“致命伤是不是那里。”骏作在自己的喉咙上比画了一个“切”的手势。
吉宇半眯着那只受伤的眼睛,漫无目的地扫视着操场。教导主任询问着失主事件的来龙去脉,两个人一问一答,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教导主任像是也认定了吉宇偷钱的事实一样,挖空心思寻找有力的证据。
看到当事者是吉宇,教导主任像是早有预料,说道:“怎么又是你呀!”语气中充满了责难,反倒对他眼角的伤情不加理睬http://www.99lib•net
“别着凉了,多穿点衣服。”
骏作灵机一动:“卫彬,叫人去看看附近的地里有没有新的轮胎印。”
“师傅,麻烦你载我去和静路。”
有一天,班上有女生丢了钱。她上体育课之前把钱放在书包里,从操场回来打算买饮料的时候,发现钱不见了。
刚才“小狮子”还响个不停的咔嚓声,转为了郭树言冷清的脚步声。他首先看见了桌子上自己粗心落下的手表,银灿灿的表带在阳光照耀下分外刺眼,那排镌刻的英文清晰可见,角度天衣无缝地正对着易理希的视线。

郭树言翻完最后一片土,把铁锹往土里一插,甩甩满脑袋的汗水,支起臂膀,碰巧和二楼的易理希四目相对,眼神交汇的一刹那,郭树言仓促地将头扭开了。
此大姨妈非彼“大姨妈”,是卫彬母亲的姐姐,但她每月来家里为卫彬安排相亲的日子,比真正的“大姨妈”还准时。
只是当看见尸体被割开的喉咙时,他惊恐地睁大眼睛,被吓得倒退一步。
排除了郭树言不是凶手的各种可能性之后,骏作才踏进这个庭院,自己带来的不是一纸搜查令,而是一颗链球,砸进这座白色的房子,粉碎随处可见的幸福后,留下残酷的巨大黑洞。
在浴室的顶部安装了两个挂钩,为粗麻绳套上柔软的塑料外壳,穿过易理希双手腋下,便可将她提将起来,双脚离开浴室的地面,这样做便于为她全身涂抹肥皂,洗得也干净。
“发现什么了?”骏作戴起手套,跳下沟道。
法医提了只硕大的工具箱,在尸体头边开始了初步的验尸工作。他熟练而又谨慎地拨弄起尸体,时而俯身嗅闻,时而蹙眉深思。
一下,两下,三下,直到另一种痛感变得越来越强烈,身体又回到了自己手里,郭树言这才松开手,几缕头发从指缝间飘落。
从浴室镜子里看到丈夫的裸体,害羞的易理希不禁面红心跳。丈夫为她清洗私密部位的时候,不自觉会有生理反应。自瘫痪之日起,易理希就再未和丈夫行过夫妻之礼,丈夫时值壮年期,生理上的需要不可避免。易理希也幻想过丈夫外出寻花问柳,毫无感情地满足本能的肉欲。只是丈夫每天恪守规律地生活,从没有给她可怀疑的真空时间,这让她自觉对丈夫的怀疑很愚蠢。
骏作毫不迟疑地说出一个名字。
易理希造型特别的轮椅让他们吃了一惊,接满电线的屏幕上突然显示出:
“松开。”护花使者指着吉宇紧紧拉住书包的手。
突然,护花使者惨叫起来,他后退两步瘫坐在地,两只手掌鲜血淋漓,惊恐万分地望着吉宇。
“有紧急任务,我得先走了。”卫彬礼貌道歉后,不等她反应过来,拿起账单快步走向服务台,只留下茫然的相亲对象,呆望着还没怎么吃的一桌菜。
其实最后一排座位的日子不是想象中那样难挨,开始几天吉宇有点沮丧,伸长脖子竖起耳朵拼命听讲,不放过老师说的每一句话,生怕自己会被坐在前面的同学拉开差距。
天气终于有那么一丁点儿冷了,世界仿佛失去许多味道,像被冰过一样。
“那是电视剧,其实我们刑警也是人嘛!”
转身看去,“小狮子”屏幕上赫然三个大字:
夏静岚在电话那头惊魂未定地说,书店刚刚被人泼了油漆,还威胁说再敢有下次,就会放火烧了书店。
“小狮子”开始工作了。
他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才敢抬头看向二楼的窗户,心里盘算着等会儿面对这位妻子清澈双眸时的开场白。
这里也是花桥镇最负盛名的约会圣地,西装革履的卫彬沉浸在微醺的玫瑰香中,等待着他的相亲对象。
嫌疑人郭树言不在家里,他的汽车没在车位上。骏作从郭树言书店的店员手里拿到了他家的备份钥匙,礼貌地敲了几下门之后,用钥匙打开了锁。
和吉宇坐在同一排的大野和司牧从不嘲笑吉宇。并不是他们和吉宇建立了深厚的友谊,而是懒得去嘲笑,他们也从来没有阻止过其他同学的行为。在这里可以风轻云淡地过每一天,偶尔开一个出格的玩笑,吉宇也不会憎恶他们。
手机一阵蜂鸣,传来了令人不安的消息。
“你们快来看看这是什么?”从铁轨旁传来卫彬兴奋的声音。
记忆却渐行渐远。
“是你在说话吗?”卫彬有点不敢相信,指着轮椅上的屏幕问道。
这场斗殴最终引来了教导主任,手掌被割伤的护花使者被送去了学校的卫生保健室,吉宇和失主被请到了教导处问话。
“你叔叔?”卫彬刚想追问,服务员端来了开胃菜——芝士西红柿,菜上完毕后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
仪表盘上贴了一张黄色的便条纸,上面工整地写道:如果车子有异响,打开后备厢看看。
远处一列火车风驰电掣般驶来,由远至近。
郭树言将信将疑地走到车后,打开了后备厢,脸上显露出惊恐的表情。
这样完美的女孩,难道真的没有人追求吗?卫彬觉得是自己的运气来了,笑得合不拢嘴。
这片天地间仅存的温暖,仿佛被这冰冷的尸体割裂成一丝丝碎片。又一辆火车从山坡上呼啸而过,一片金灿灿的麦田随风起舞,除了秀美的风景,几公里内什么都没有,对凶手来说,是天然的作案地点。
他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今天的威胁源于三个月前,发生在书店里的那起可怕事件,还没细细回忆,右脑猝不及防袭来一阵疼痛。郭树言揪住一把痛处的头发,仿佛要将这撕心裂肺的感觉扯出体外。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流去,手脚变得冰凉,每一块绷紧的肌肉都失去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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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有什么东西想要从欲裂的脑壳中破茧而出。郭树言紧咬牙关,后脑勺用力撞击着座椅的靠枕,不起任何作用。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手机响了,屏幕上闪动着骏作的名字,像救世主一样从天而降。
朝他的脸探头看去,是张灰白的死人脸,看来是已经断了气。老人可惜地摇摇头,此地时常会有冻死的流浪汉,附近的居民也见怪不怪了。
广阔的天空像块大大的蓝色幕布,形状各异的大块云朵盘踞天际。人群在一望无垠的田地里格外扎眼,骏作拨开挤作一团看热闹的村民,撩起鲜黄色的警戒线,俯身穿过。
骏作走近水沟,俯卧的死者体型健硕,目测身高一米八出头,骏作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店门上悬挂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声音,循声望去,一位年轻女子推门而入,微笑着向卫彬靠窗的座位走来。
汽车异响是没系安全带的提示音。
孩子点点头,也不顾掉落的风筝,往水沟边挪动脚步,小心翼翼站在沟边注视着爷爷。
“我知道了,马上来。”
“前几天一直下雨,昨天刚停,这胎印应该是雨停之后留下来的。”骏作注意到另一片稀疏的草坪,被压歪的枯黄草根贴着泥地,表明昨晚有什么重物曾压在上面。
开出不远,汽车发出尖厉的“滴滴”声,像是出了什么故障,郭树言把车停在路边,找起了问题所在。
丈夫很少提起书店的情况,易理希依稀记得一年以前,丈夫雇用了一位年轻的女店员,在前不久的新闻报道里出现了这位女店员跳楼自杀的消息。自那之后,郭树言变得和近来凶案频发的这个小镇一样古怪。原先只对科技讲座和纪录片感兴趣的他,异常关注起新闻事件来。他外出的时间也变得不规律,时常夜晚出门,回家后闷在工作室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从不让易理希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站在远处看热闹的村民,脸上挂着梦呓似的茫然,心情跟随这起杀人案件飘飞,不留痕迹地淌过。一片破败的风筝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地平线艰难地打了个滚,凝视着世界的尽头。
看见五分熟的牛排切口,秋淑顿时来了兴趣:“其实人肉和牛肉看起来差不多,闻起来也像。但是人肉没那么红,是浅黄色的脂肪,熟了以后肉会变成灰色……”
明媚的阳光打在他微微扬起的侧脸,暖洋洋的,仿佛曾经易理希的手轻轻抚过般温柔亲切。
“别提了!”卫彬解开衬衫领的扭扣,叹道,“这辈子我和牛排的缘分算是到头了。”
骏作捋着下巴的胡子,遥想与易理希的初次见面,还是桂花盛开的季节。
“少废话!”骏作捶了他一拳,“快给我找点有用的线索出来。”
他开始颤抖,害怕这番徒劳的挣扎后,自己在绝望中突然死去,于是他侧过脑袋,吼叫着向坚硬的方向盘撞去。
洗澡,是护理中最麻烦的事情。易理希全身肌肉没有一块能使上力气,一旦失去轮椅的支撑,易理希的身子便会像一摊烂泥,淤积在地面的低处,无法动弹。
咔嚓咔嚓的跳字声,骏作目不转睛地盯着跳出的每个字符。
孩子咧嘴大笑着,像只小鹿在草地上自由奔跑,无所顾忌地独自一人跑在前面。只听“扑通”一声,孩子跌倒在了草地上,火车也在汽笛声中呼啸而去。
骏作急忙拿出记事本:“请您告诉我他的名字。”
老人向脚边的水沟张望,一个可怜的男人侧卧其中,背对着他们,男人裹着件湿黏的卡其色外套,两只手僵硬地背在身后,没戴手套的手有好几处皮肤龟裂了。
郭树言想说点什么,嘴唇刚形成一个“O”的口型,又合拢起来,咽下苦涩的口水,一个音节也吐不出来。
火车驶出了目力所及的范围,整个世界变得像部默片。
收拾完庭院的郭树言冲了个澡,边用毛巾擦着头发,边打开电视,新闻频道正报道着西郊发现高中男生尸体的事。当那个可怜孩子的尸体出现在镜头里的时候,郭树言激动地从头上扯下毛巾,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俗话说出师有名,护花使者吼了句:“你敢打我。”权当是为自己动真格找到了理由,一记摆拳飞了过去。
卫彬正蹲在尸体旁,用一支笔拨开死者的衣袖,紧皱的眉头舒缓了些许,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他在便签上重重写下“复仇”两个字,贴在了后视镜上,掉头往家的方向开去。
“你就是卫彬吧!”女孩大方地打起招呼。
花桥镇西郊的田地里,一具男尸横陈在排水沟里,死者身份是花桥高中的学生,疑似他杀。
西郊的死者名叫冯峰,死因是被割断喉咙,死者后脑有瘀伤,应该是被偷袭造成的,由于他体格强健,凶手费了一番周折才将他制服,那场激烈的搏斗也许就是在这个庭院里,压断丁香花枝的死者才会沾了一身的花香。凶手把死者手脚捆住以后,用汽车运至西郊折磨后杀害。
“这事改天和你细说,搜查令呢?”
卫彬胃里一阵翻腾,心里又凉了一半,打岔道:“趁热吃牛排吧!”
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又没办法阻止自己想要前往的念头,毅然地迈开了步伐。
门厅的灯自然亮起,郭树言记不得自己为什么出门,他拨撩右额上的头发,遮盖住刚才撞出的瘀青。
结束了初步的验尸工作,法医在尸体的眼睛上摆上两枚硬币,双手合十,表达了对死者的敬意之后,才允许搬运。
卫彬抬腕看了看表盘:“星期四。怎么了?”
他用稚嫩的声音问道:“爷爷,这个人怎么睡在水里呀?”
在睫毛一个细微的颤抖后,九-九-藏-书-网“小狮子”开始了工作。
易理希听罢,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形成一道忧伤的弧度。
“小狮子”的屏幕一片漆黑。
于是,郭树言想出了一个办法。

唯一能让易理希有所联想的只有邻居夏静岚一个人。女邻居每次夸赞起郭树言来都是一副羡慕之情,他们俩还不止一次在庭院门外交头接耳。

“我叔叔也时常这么说,你的语气和他好像啊!”
“卫彬,你去房间里看看。”骏作别有用心地支走卫彬,将搜查令举在易理希的面前,致歉道,“对不起,您的丈夫涉嫌一桩杀人案,只是例行公务搜查您家。”
虽然同在一个教室,远离黑板的后排犹如另一个世界,老师的目光会自动屏蔽这块区域,对吉宇积极的举手视而不见。同学们也对上课时后排传来的任何声音不加理会,坐在吉宇旁边的除了比老师还高的大个子,就是品学兼劣的学生了。这里像无人管束的自由之地,一座教导主任掌管下的监狱。
“相个亲,关牛排什么事!”

大概是昨晚没有睡好,骏作醒来时觉得头昏脑涨。他披了件衣服走出房间,瞥见餐桌上的碗已经空了,不知秀人昨晚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要出去吗?”
众人爆发出一阵不应景的嘲笑声,在案发现场听来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血滴在手背上,滑落的轨迹像一条条毛茸茸的虫子,啃噬着吉宇的心。
眼角被鲜血覆盖,阳光下的一切东西都染成了红色,胸膛如火炉般炙热,吉宇咆哮着冲向对方,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它叫‘小狮子’,能够帮助我说话。”
几口红酒下肚后,话题渐渐转向了秋淑的专业,她迷离的丹凤眼闪烁出兴奋的光芒,指着开胃菜的盘子说:“如果把这道菜加热一下,会很像摘除下来的脂肪组织。”
老人了他几声,对方没有应答。
怀疑的种子破土而出,露了尖尖角。
老人再度看了眼那具尸体,扭曲的姿势挣扎出最后的一团绝望,融入安静的田野,消失了最后一点象征活力的生命。
“你干什么!”吉宇站起来,使劲对准护花使者的胸口推了一下,对方纹丝不动。
“小念,你站着别动,爷爷下去看看。”
章小茜和秀人手牵着手,秀人亲昵地凑近她耳语了几句,两人同时开怀大笑起来。
没有料想易理希会和自己打招呼,骏作机械地回了句您好。
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嫁出去呢?一定是有常人无法忍受的缺陷吧!出于职业习惯,卫彬这样想道。但又觉得心理不应该如此阴暗,便粉碎了继续想下去的念头。看了眼手表,五点五十九分,距离约会的时间还差一分钟。
“警官,您还记得第一次来问我的问题吗?”
书店似乎出了什么事,需要郭树言立刻过去。
“今天星期几?”骏作问。
“尸体上还有种味道,我一时想不起是什么!”法医用拳头轻轻敲着自己的额头。
“有发现!”搜查人员拾到一串黑色的耳机,类似手机配套的那种。这也是今天唯一的搜查发现了。
“不是。他是一名法医,我家里很多亲戚都是医务工作者。”
秋淑嚅动嘴唇正打算说些什么,卫彬闭上了眼睛,脑袋飞快地运转起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以免受不了吐出来。
为了防止破坏现场,搜查人员用手慢慢除去地面上的泥土,那些被血浸透变深的泥土面积越来越大。
一连几日的冬雨下得让人很无奈,湿润的空气中,弥漫些许酸涩的气息,一阵阵孤独的味道透进鼻孔。
恶言像根锋利的针,不断刺痛吉宇的神经,他无措地搓揉着自己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在心中默念:我不是穷鬼……我不是穷鬼……我不是穷鬼……竭力阻止自己沦陷进别人的侮蔑中。
窗前的易理希又迎来一个晴天。在每一个晴天,郭树言都会握住妻子毫无知觉的手,轻吻她的眼睛,在回忆中追寻过去的温柔。
一片丁香花瓣被风卷起飘向远方,骏作的心微微抽痛了一下。
“这是什么呀?”卫彬几乎要吐,却看见法医不怀好意地偷笑起来,摸不着头脑的他又剥下一块研究起来。
庭院中,一株孤独的白色丁香花,花瓣一片片慢慢凋谢,像在用生命小心翼翼说出自己的花语:你怎能轻视我的爱。
尸体被运走以后,围观的村民也逐渐散去,剩下少数几名也被劝退到了几百米以外。现场的办案人员只有漫无目的地进行着地毯式搜查,期望有所斩获。
“您还能认出他来吗?”骏作收起了搜查令,不希望易理希因为它而撒谎。
“凶手可真会挑地方呀!”
吉宇缓慢地抬起头,看见一张怒气冲冲的脸,仿佛自己是他的杀父仇人。
“我回来了。”郭树言打起精神向二楼走去。
“喂!我在问你话呢!”另一位护花使者上前一步,拧了把吉宇露在袖子外的手臂。
卫彬相亲的次数,手指加上脚趾都数不过来,并且无一例外地以失败告终。这一惨痛的人生经历完全归功于他的大姨妈。
“带回去吧。”骏作失望地指挥着搜查人员准备撤离。
“爷爷,你小心。”
“七点一刻。”
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郭树言接起电话,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电视机。
尸体手腕处有被捆绑过的伤痕,他一定是被胁迫来到此处。就算从花桥镇上过来,也要花费不少时间,再加上死者身材又魁梧,凶手一定是开车到这里的。
九九藏书
花桥镇中心有家名叫“ROSE”的西餐馆,外观和内部装修完全复刻了欧洲的样式。店里灯泡不少,却灯光昏暗,店家在每张桌子上支起一根根火光摇曳、充满暧昧香气的蜡烛,将气氛烘托得颇有情调。
太阳已完全从地平线升起,深色窗帘被阳光照得像一块发光的大荧屏。
卫彬站起身来,惺忪的眼角还粘着眼屎。“尸体是早上七点左右被一对来放风筝的爷孙俩发现的。昨天他们也来过这里,水沟里没有尸体,所以死者应该是昨晚或者拂晓前被杀害或者移尸到这里的。”
“太神奇了吧!原来这就是‘小狮子’。”卫彬在之前的调查中早有耳闻,他走向轮椅,近距离观摩起这部让人称奇的机器来。
一个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楚,却又充满着死亡的威胁。
对丈夫的怀疑由来已久,易理希不止一次地在某一个瞬间,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变得很陌生,眼神中有可怕的东西存在。他像是披着郭树言人皮的另一个人,学会了丈夫的所有技能,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大多数时候,郭树言依然是那个如海风拂面般温柔的丈夫。
呼吸着郊外清新的空气,寒冷的感觉侵袭着鼻腔。
法医掐指算来:“就是今天凌晨一点一刻至三点一刻之间。半夜三更这地方一定是漆黑一片,鬼都没一个。”
一定会抓住那个凶手,骏作始终这样认为,哪怕是在梦里。
“小念,慢点跑,等等爷爷。”毕竟上了岁数,任凭老人如何追赶,还是被拉开了一大截距离。
于是一直以先前两起案件嫌疑人身份萦绕在骏作脑海中的“郭树言”三个字,成了头号怀疑对象的名字。骏作提议将皮屑组织与郭树言的DNA相比对,不曾料想匹配度竟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之后采集到的郭树言所租汽车的轮胎印,也与现场发现的相同。
等不及易理希说完这句话,郭树言匆忙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厅外。
“先生,请问你去哪儿?”出租车司机不耐烦地打断了卫彬的电话。
他们用手拿起芝士片和西红柿片,边吃边接着聊。
自从书店雇了新员工后,易理希明显感觉丈夫在家的时间多了,此时他正在庭院之中,为整片的丁香花施肥翻土。在几乎所有花朵都枯萎的季节里,丁香红色的花朵令人顿生暖意。
“你在笑什么?”秋淑饶有兴趣地问道,“我看电视上那些刑警,成天板着脸,从来不笑的。”
秋淑用刀叉玩弄起面前的牛排,像在酝酿接下来要说的话。卫彬生怕再被倒胃口,动作麻利地切开牛排,大口咀嚼起来。
“我认识他。”
屏幕上黑色的字体,显得分外坚定。
“不行。我非让他把钱交出来不可。”护花使者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眼珠一转说道,“他肯定把钱藏书包里了。”
郭树言发动汽车,车轮碾过满地的落叶,掀起一阵屑末。
“我没偷。”吉宇挣脱开他的手,被掐处的皮肤由白变红,大拇指半圆形的指甲印深嵌其中。
听筒立刻传来骏作急躁的声音:“在干吗呢,这么慢才接电话?”
在山坡上搜查的卫彬似乎发现了什么,指着地面朝骏作的方向大喊起来。
“你聋了还是哑了!”护花使者变本加厉,一把将吉宇课桌上的文具全摔到地上,铅笔盒上的某个零件飞出老远,撞在墙上转了几圈,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
不知是谁在教室里骂了一声:吉宇是个穷鬼。
骏作蹲在易理希家的庭院里,置身于红色的丁香花中,俯身嗅闻着。与西郊尸体上的味道一样,淡淡的清香,不卑不亢。一株白色的丁香花在浓烈的红色花海里显得尤为扎眼,它根部的土刚刚翻过,邻近它的几株丁香花,枝叶都有不同程度的折断和损伤。骏作起身转了一圈,在角落废弃的施肥袋里找到了一具“尸体”,一株被折成几段的红色丁香花。显然几天之前,在这个庭院里有过一场激烈的搏斗,有人被推倒在这株红色的丁香花上,并且压断了它,为掩盖这一真相,郭树言新买了一株栽上,不凑巧的是,红色的丁香买卖完了,店主这批进货中只有白色的。
走到了秋淑听力范围之外,卫彬松了口气,这才接起手机。
满眼鲜黄色的便条纸,像一盏警醒的大灯,看得郭树言眼睛很不舒服。他揉揉生疼的眼睛,撕下一张空白的便签,关上了后备厢。
骏作像个整肃课堂纪律的教授,大声喝止,笑声戛然而止。
孩子摇摇头,眼睛直勾勾盯着草地旁的排水沟,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
“排出来的什么东西?”一手粪便的卫彬茫然地望着搜查人员,脑筋还没转过弯来。

这下彻底失去了胃口,终于在看似完美的她身上找到了致命问题。好感再打对折,卫彬心不在焉地计算起仅存的好感是不是八分之一,一半的一半的一半……
“啊!我想起来了!”法医一惊一乍地喊道,“尸体上的味道是丁香花味。”
汽车是不久前向租车行租的,验车的时候似乎没见过这张纸条。
骏作闭起眼睛,用力吸了一口空气,仿佛能从空气中汲取它们的记忆。夜空黑得如同紧闭的眼角,死者被百般折磨,凶手并没有堵上他的嘴,他的惨叫声湮没在暗夜的寂静和火车的咆哮中。凶手在他的脖子上划了一刀,待他断气后,解下捆绑用的绳索,把尸体蹬下山坡。在有血迹的地方撒上泥土,用脚踩实后再抹去脚印,也许他还收拾了一些折磨用的道具,消除所有的证据后开车驶离了现场。尸体落进了本不属于它的坟墓,当黎明降临,蕴含着无穷生命活力的晨露也无法唤醒他,年轻的生命如露珠般清澈而又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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