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没事儿。虽说这是个破旧不堪的古寺，可光天化日的，难道还会有狐仙猫怪出没吗？顶多也就会出来个耗子和蚊子吧。还能怎样？”
“那三人自说自话地进了这寺院。”
“好吧。这事就以后再说吧。我下面问的话，你可要好好回答。”半七继续说道，“听‘绿屋’的老爷子说，十五之夜，你在田埂上晃悠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手巾包脸的年轻女子，你送她去神明菩萨那儿的途中，调戏了人家。结果来了两个虚无僧，把你揍了一顿。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后来你盯着他们三人的梢，看到那三人进了这个破寺……说！后来你怎么样了？”
在友吉的帮助下，半七将壁橱里的寝具拖了出来。是一只扎口枕头，两只木枕头，被子和褥子也够三四人用的。除此之外，还有一顶很大的旧蚊帐团成一团，放在里面。
“你看……”松吉笑着用手将木鱼托起来。半七看到那木鱼底部有个底盖。
“下面，我们想去现场踏勘一下，能安排个人带路吗？”
“德住寺……就是有神明菩萨的那个寺院……那儿离龙涛寺也不远。”
“我绕过院子，躲在那棵大芭蕉的后面……突然，有人薅住了我的衣袖，我吓了一大跳，回头看去……”
“你跟阿镰老婆子混得很熟吗？”
“那个老婆婆多大年纪了？”
看他的眼色像是发现了什么，半七回头看着友吉说道：“你去玄关那儿稍等一会儿。虽说你在这儿也不打扰我们，可我们办案时，有时候是不能有旁人在场的。”
说着，他又拿起木鱼敲了几下。
“嗳，是的。”那男子吓了一跳，答应道。
“我们直接去龙涛寺吗？”松吉问道。
元八依旧一声不吭。
“你小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喂，元八。你小子得了阿镰老婆子的好处，要为她保密，是不是？我再重复一遍，老子半七可不比‘绿屋’的老爷子。九九藏书网你给我放明白一点！”
“阿镰生拉硬拽地，一直把我拖到了大门口，往我手里塞了一分银钱，叫我赶紧走人，不然的话，恐怕性命不保……我也开始害怕起来，就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在这边。”
“你来这儿干什么？”半七率先发问道。
“五十七八？嗨，反正六十来岁吧。没有孩子，老头子一死，就成了寡妇，一个人过日子。”
“哦，怪不得呢。还真动了心思啊。”半七也笑了。
“是的。后来，住持、火工、虚无僧和那女子，就聚在一起，在这儿喝起酒来。”
半七嘴里念叨了一句之后，就一一检查起放在佛像前的香炉、花瓶以及别的佛具。不一会儿，他小声对松吉说道：“喂，你看。尽是灰尘的佛具上有新的手印。看来有人在昨天晚上或今天早晨来这儿胡乱翻动过了。”
在被揪住了胳膊并猛力摇晃之下，元八开始发抖了。
“你看到他们进入这寺院后，马上就回去了？”
“哦，不，还是先去村里老大那儿露个脸吧。要不然，有什么事的时候，面上不好看哪。”
这时，松吉轻声喊道：“老大……”
“好啊。我也正想找你呢。喂，阿松。这儿没你的事，你们快去快回吧。”
之后，三人就进入了正殿，发现地方虽小，倒也中规中矩地设置着须弥坛，常用的佛具也一应俱全。只是到处都积满了灰尘。他们的脚步声还吓跑了一只大老鼠。
“我回去了。”元八重复道。
松吉一声不吭地点了点头。半七撇下他，又追上了友吉，来到了住持的客堂。那是个六铺席大小的房间，残破的纸拉门敞开着。半七首先打开壁橱看了看，见里面放着寝具和一只旧藤箱。藤箱99lib•net没有上锁。
元八默不作声。
“您说得没错。那我去去就来。”
“这寺里，也敲木鱼吗？”他问友吉。
“就是这间，是吧？”
“不见得怎么诚实可靠吧，不过也没听说有什么不好的。”友吉回答道，“据说她年轻时住在品川
那边，十五六
年前退居到咱们这儿，开了一家小杂货店。三年前，她家老头子死的时候，说是原本所属的寺院太远了，不方便，就将老头子埋在了龙涛寺，她时常去上坟。”
“喂，你就是元八吧？”半七冷不丁地喊了一嗓子。
半七打开小字条一看，见上面用女性文字写着：“十五之夜须当心。”
“劳驾，帮忙搭把手。”
“是啊。”松吉也若有所思地歪着脑袋。
“也不能算很熟吧，由于她手里有几个钱，我时不时地会跟她去借点零花钱来用。啊，不，我不会不还的。那个老婆子，可厉害着呢……”
“是盯我们的梢一路跟来的吧？从‘绿屋’的老爷子那儿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就跟来了，是不是？要不，就是来这破寺院里找什么东西？你小子也是赌场里跑，世面上混的，别装什么人前不敢说话的傻蛋，给我好好地回话！”
吃过饭，给过女侍小费后，半七和松吉便
九_九_藏_书_网出了“绿屋”。此时，已过了下午两点。
松吉从廊檐下到院子里，再转到大门口去。忽然，半七听到有陌生男人的说话声，他侧耳静听了一下，便立刻想到那是谁了，赶紧来到了大门口，见那儿除了松吉和向导友吉之外，还有一个身材矮小的年轻男子。
十五之夜
须当心——像是提醒“十五之夜”会出什么大事。
“最先发现尸首的，那个叫阿镰的老婆婆，为人怎么样？靠得住吗？”
将松吉和友吉打发走后，半七将战战兢兢的元八拖进了住持的客堂。元八似乎也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显得有些心神不定，不住地窥探着半七的眼色。
友吉很听话地走开了。目送他远去后，半七和松吉就重新回到了正殿。
“你是在哪儿看到的？”
吃了这一顿劈头盖脸的威吓后，元八已经面无人色。半七乘胜追击，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一只胳膊。
“嗯，想来就是这么回事吧。刚才我在那边查看被褥时，闻到了脂粉和头油的气味。在这儿又发现了女人写的字条，看来这案子，审问女人是关键。你去跟带路的那人说，先把那开杂货铺的阿镰叫来。不，那家伙呆头呆脑的，让那老婆子逃走了就不好玩了。你也一起去，把她带到这儿来。听着，然后，你就……”半七低声交代了几句。
“老大，您说得对，我是盯了他们三人的梢……”
地主当然同意，并立刻借了一个名叫友吉的青年长工给他们。到龙涛寺路途还是比较远的，一路上，半七又跟这位向导打听了不少情况。
“和尚的客堂在哪儿？”
“住持和火工都在。那三人来到了住持的客堂……”
“哦，好嘞。可是，您一个人待在这藏书网儿……谁知道这寺里会出现什么怪物呢。”
“佛祖在上，恕在下打扰了。”
“是阿镰老婆子吧？”半七笑道。
木鱼的内部中空——这没什么稀奇的，问题是这个木鱼的底部是活动的，像个盖子似的可以打开。因此，仅从外表来看，与普通的木鱼没什么两样，可只要将什么东西放入木鱼嘴里，就会落到底盖上，并能很方便地取出来。这会儿，里面就落着一张折叠好的小字条。
“她家在哪里？”
“外面有没有，不知道。反正家里肯定是没有，她也说自己既没有孩子，也没有亲戚。”
“那老婆婆真的没有孩子吗？”半七又追问了一句。
两人造访了地主家，通报了自己是受寺院方面委托，前来办案的公干。在这儿，他们又听了一遍案情介绍，不过也没听出什么头绪来。
“‘绿屋’的老爷子待客可真有一套，没想到费了这么长时间。接下来我们可得用心干活了。”半七边走边说道。
说到这里，元八用袖子赶了赶扑到眼角上的蚊子。虽说眼下是性命攸关的时候，可这里的豹脚蚊还是让他分了神。半七也一样，他对于成群结队围攻而来的豹脚蚊子，也毫无抵抗之力。
半七和松吉一齐朝井里望去。由于百日红在上面遮住了阳光，古井里显得分外昏暗。井很大，丢入四具死尸绰绰有余。随后，在友吉的带领下，他们又去看了墓地，大树下面有两三处新翻挖过的痕迹。半七弯下腰四处察看了一下，发现正殿的廊檐下也有这样的痕迹。
友吉边说着边走在前面领路，半七跟了两三步后，又跑回松吉身边，小声说：“喂，阿松。那个木鱼里有机关。我去那边的时候，你好好查看一下。”
“好小子，你到底想不想吃官司，就看这一番了。说！”
“乱挖一气啊。”
“为什么要设置这个机关呢？是为了投递密信吧。”松吉打量着木鱼，自问自答道。
“老大，您的眼99lib•net睛真尖啊。”
“寺里的和尚在吗？”
“果然是个破寺啊。”看到歪歪斜斜，仿佛马上就要倒下的寺院大门后，松吉情不自禁地嘟囔道，“这种地方，闹出点鬼故事也不奇怪啊。”
“直接回家？真的回去了？”半七紧盯着他的脸追问道，“你骗得了‘绿屋’的老爷子可骗不了我。你怎么会轻易放过那三人呢？你也进入这破寺了吧？你要是隐瞒真相，对你可没好处。快说实话！后来你还偷听到了什么，是不是？”
“我回去了。”元八低声回答道。
十五之夜，有个在月光下徘徊的年轻女子曾向元八打听过神明菩萨在哪儿。这事儿，半七在甚右卫门那儿听说过。故而他忽然想到，那个年轻女子与那阿镰老婆婆是否有什么关系。就算阿镰自己没有孩子，也难保没有她亲戚、朋友的女儿来找她。但转念一想，如果是这样的话，向人问路的时候，首先就该问阿镰的家才对啊。不一会儿，他们仨就来到了龙涛寺的大门前。
“敲不敲木鱼，我可不知道。”友吉回答。于是，半七又敲了几下木鱼。
“我就是直接回家去的呀……后面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还进了这寺院，是不是？后来呢？”
“不是我的眼睛尖，是我的耳朵灵。这木鱼的声音怎么听都有点不同寻常。怎么样？你发现什么了吗？”
门内，一棵据说是从前被雷电劈死的松树，依旧横躺在地上，铺在地上的旧石板已经被枯黄的秋草所覆盖。眼下虽说是白天，可四下已是虫声唧唧，此起彼伏。半七在草丛中往前走去，心中暗想，就算是穷得叮当响，可只要有人居住，怎么会荒成这个样子？这时，友吉指着僧房前某处说，发现死人的古井就在那儿。半七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棵很大的百日红下面，有一个石制的井栏，上面长满了湿漉漉的青苔。看来是这次事件的缘故吧，四周的荒草已被踩得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