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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来好狼狈,雷吉,出什么事了?”
“是某种,呃,吃着玩的药物吗?”
玛克欣假装在看一摞外卖菜单。“你们想吃什么?除了鲜活的东西之外。”
她发现,他多拿的那个勺子是用来抹平冰激凌的。“欧蒂斯在菲奥娜家吃晚饭,齐格在学校里排练。他们周六晚上要演《红男绿女》,所以你正好赶上了,齐格要扮演内森·底特律。你的鼻子上沾到了。”
第二天,霍斯特带欧蒂斯和齐格去他在世贸中心的新办公室。他们在“世界之窗”享用午餐,那里对着装有规定,所以男孩们穿了西装打了领带。“像是去卡尔盖特一样。”齐格嘟囔着。那天偏偏刮起了中度以上的大风,高楼以五英尺可感觉像是十英尺的偏离度在前后摇晃。据霍斯特的合租人杰克·皮门托说,在暴风雨的天气里,人仿佛置身于一艘非常高大的轮船的瞭望台里,往下看时能看到直升机和私人飞机,还有附近的高楼。“这么高啊,看样子有点危险呢。”齐格这么觉得。
“我本来打算在生活频道看一部托蕊·斯培林的长片的,不过我可以用另一台电视机看,请别客气,把这儿当自己家。”
“啊,快来点菜,爸爸——长面包?有机甜菜油煎饼?呣——呣!”
“哦,我们在哪里办公已经无关紧要。公开喊价的时代快要结束了,大伙儿都转到互联网的全球交易所去了,我只是在比大多数人花更多的时间适应而已,要是买卖实在做不下去,我总是可以去恐龙电影里当个临时演员。”
倘若你真的跟大家一样无法接受——那么,海蒂——觉得你应该接受不了这事儿,她在入睡前这么告诉自己,你会去弄个限制令,然后送他们去卡茨基尔露营。
“雷吉。”
“我以为在美国,这多半会牵涉到法律问题。”
“希望不是。周围到处都是电路板。有什么炸弹需要那么多逻辑电路的?这下麻烦大了。”
“他们看见摄像机了吗?”
“我和维普没有联络,阿克塞尔。哎呀,姑娘只是朝重要证人笑了一下,大家心里就开始有谱了。”
“不一定要在大豆之乡。”玛克欣评论道。
“我很快可能要去你们那里了,去融资。”
99lib.net像纽约财政厅那样的征税机构偶尔会聘请一位外部审查员,尤其是共和党人当市长时,因为共和党人有个奇怪的想法,认为私有部门总是正义的,公共部门是邪恶的。玛克欣回到办公室时,正好赶上接阿克塞尔·奎格利从约翰街打来的电话。阿克塞尔老把案子当成自己的事,他告诉了她又一桩令人悲痛的逃避销售税案的最新进展,虽然案件已经发生有一阵子了。阿克塞尔的线人通常是心怀怨愤的职员,其实他和玛克欣是在拉沃夫教授主持的一场“职员怨愤情绪工作坊”上结识的,这位教授被公认是怨愤情绪理论的鼻祖和颇有影响力的“审计信息与评审的职员怨愤情绪模拟项目”即DESPAIR的创办人。
“那些人在干吗?装配炸弹吗?”
“他怎么突然这么有动力了?”
“现在,地区检察官办公室在起草相关文件。我们还需要两三个细节,比如说他现在身在何处。你不会恰好知道吧。”
“不是,其实是要创办一个PCM项目。”
天色已晚,玛克欣好不容易从hashslingrz的麻烦事中抽离出来,随即被客房里的电视机声音给吸引住了,那声音故意凸显出一种优雅的凌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尊重你……的球场经验和在球场上的驾轻就熟,但是……我觉得要打这个洞……五号铁可能……不太合适……”分明就是《吉吉·罗德里格斯的故事》里的克里斯托弗·沃肯。齐格、欧蒂斯和他们的爸爸都躺在床上,在电视机前面打盹儿。
“听他们说的话像是,他们不是英国人,也不是中国人,我朝他们招手就像是‘唷,我的沙漠黑鬼们,啥事啊——’”
“那犹太人的打架功夫学得怎么样?”
她来到厨房里,浑身散发着玫瑰香的湿漉漉的热气,头发用毛巾包住盘在了头上,穿着一件从科罗拉多的温泉浴场偷回来的毛巾布浴袍,他俩曾去那里度过两三个星期的假,当时还是你侬我侬的关系。她发现霍斯特正一边儿哼着《罗杰斯先生》里的主旋律,“今天是这个社区里美好的一天”(至于原因她永远不会去过问),一边儿在冰箱里到处翻腾,同时还不忘吐槽冰箱里的层层积霜史。想来他在飞机上肯定没怎么填饱肚子。
紧接着,好几个月没有他们的音讯,直到阿克塞尔现在突然打来电话。“只想告诉你一声,维普的屁股是青青草,财政厅的割草机马上要整平它了。”
“谢谢你的消息,我最近正失眠呢。”
玛克欣用眼梢的余光偷偷瞄到,他们拥抱的时间比人九九藏书料想的长了点。
玛克欣觉得,杀手软件诈骗最有趣的地方在于它需要面对面的传授。没有说明书教你怎么用,因为不存在印刷出来的指导文字。你无法在说明书里找到软件里包含的功能,这些功能需要卖收银机的商贩亲口传授给他人,如同卡巴拉里的某些魔法知识从流氓拉比传给学徒一样。假如说明书是经文,那么影子软件的教程就是隐秘的知识。而推销它的极客——除去一两处小细节不像之外,比如说正义感、更高的精神力量——他们就是拉比。一切都是严格私人化的,扭曲地看,甚至称得上浪漫。
“哦,进展得不错,上周刚刚干掉一个教官。”
“今晚不打算睡了。”
“光想想就叫人流口水!”
“只要九点钟我能坐到电视机前就行,”霍斯特是BPX有线频道的忠实观众,这家电视台专门播放传记影片,“美国公开赛就快开始了,整个星期都在放高尔夫球手的传记片,由欧文·威尔森扮演杰克·尼克劳斯,休·格兰特演的《菲尔·米克尔森的故事》……”
“什么,”霍斯特匆匆打量了她一眼,“你又约会?”
“没有,别色眯眯地偷窥我,霍斯特!我一会儿就出去。”他勃起了吗?她退回到淋浴房的速度太快,来不及看清。
“其实我们是邻居,住在威斯特彻斯特。”玛克欣假装自己也是对“隐藏的清除功能”感兴趣的心怀不轨的商人,当然只是出于对技术方面的好奇而已。
“好吧,更像是‘Ayn al-hammam’,洗手间在哪里,他们中的一个人立刻过来,冷冰冰的,毕恭毕敬,‘您是在找洗手间吗,先生?’有人在咕哝着,但没人朝我开枪。”
“不再是拍一部电影了,玛克西。”
不一会儿,欧蒂斯也加入了进来,他才是真正挑剔的那位,回到家时还饿着肚子,因为维尔瓦的烹饪秘诀尚处于试验阶段,于是更多的外卖菜单加到了那一摞中。四人的讨论眼见着就要持续到深夜,霍斯特的生活原则更是让讨论雪上加霜,例如,要避免选那些用长着脸蛋或穿着怪异服装的食物做商标的餐厅。最后的结果跟往常一样,他们决定从综合比萨屋点菜,这家店的比萨配料、饼皮和尺寸可选种类的菜单跟节假日期间马赫尔·施莱默的商品目录一样厚,而且它的派送区域可以说并不包括他们住的公寓,这就要求通常的塔木德经般的电话讨论从他们是否会送外卖到这里开始。
“所以你就非法闯进去了……”
按照阿克塞尔的说法,在一家名叫“松饼与独角兽”的连锁餐厅里,有人用影子软件伪造收据。压低销售的装置倘若不是在出厂时就安装在了收银机九-九-藏-书-网里,就是通过一款保存在外部CD上的叫“杀手”的定制软件来加载。证据指向某位高层经理,没准儿是老板本人。阿克塞尔觉得嫌疑最大的是菲普斯·埃珀迪尤,大伙儿管他叫维普,因为他总是一副刚从酒店休息室里出来或亮出一张写着名字首字母的折扣卡的派头。
维普据说跟魁北克的黑社会势力有生意往来,那个城市的杀手软件行业目前正一片繁荣。去年的隆冬时节,玛克欣被纳入城市的预算线里,跟往常一样快速出发,飞到蒙特利尔去调查那极客。她出现在多瓦尔,在舍布鲁克的万怡酒店办理了入住,然后在城里四处蹦跶,办一件又一件徒劳的差事。随便走进一栋灰色的高楼,在街面以下好几层,沿着走道走去,你会听到餐馆里传来声音,转个弯,便看见整个蒙特利尔的市民在长长的一排餐厅里享用午餐,如同串在这个地下城市里的一群列岛。在那些日子里,这个地下城扩张的速度非常快,快到没有人知晓一幅描绘它的可靠地图。再者,玛克欣购物买到快要恶心了,于是来到地铁站的尾端,那里有现场爵士乐演出的酒吧,卖绉纱的商业中心,普丁专卖店,一眼望过去是光洁干净的新走廊,马上会有更多的商家入驻这里,所有的店都不需要人们冒着严寒走到被大雪困住的零度以下的街面上去。后来,她从麦尔安德一家酒吧的洗手间墙上看到了一个电话号码,打过去找到一个叫费利克斯·博因久的人。此人在圣—丹尼斯一间大家称为单身汉公寓的地下室公寓里工作,他听到维普的名字时不仅能记起来,还威胁说要踢破他的门,显然维普有某一笔逾期付款还没有给他。他们约定在一家叫网网的自助洗衣店里碰头,这家店不久后会成为台地的传奇。费利克斯看上去几乎年长到可以有驾照了。
“是我们发明的,我们再破坏它。你在皱眉头了。我们超越了正义与邪恶的界限,技术嘛,它是中立的,嗯?”
“你真是太随和了,我可爱的小百吉圈。”
“你确定门不是锁着的,不是你撬开的?”
“我刻在光盘上给你。”
意味着玛克欣也不可能睡了。于是两人就在东村的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乌克兰饭馆里碰头,吃顿非常早的早餐。雷吉坐在后面的一个角落里,正在捣鼓他的强力笔记本电脑。时下虽是夏天,可天气还不至于太过潮湿或糟糕,而他却满头大汗。
“影子软件防护对策。”
一番寒暄过后,费利克斯跟这个城市的其他人一样,毫不费劲就自然地切换到了英语九九藏书网。“那么你和埃珀迪尤先生,你们是同事吗?”
“我想死你们了。”这不是头一回,他的话里有一种独特的音调在表明,假若玛克欣愿意,她大可以承认,霍斯特的免疫系统远远没有要求他自己满世界自我陶醉地追寻黑兰花血清,这一点他本人其实也几乎没有意识到,他的免疫系统这些天来真正无法处理妥当的,实际上是恐怖的前夫布鲁斯。
“以为这是在进球得分吧,可我还是忍住没问。”
她正在淋浴,想清醒清醒,突然有人从浴帘外伸进头来,开始模仿《惊魂记》里淋浴场景的音效,发出尖锐的“咦——咦——咦”的声音。要是在从前,她肯定会尖叫,某种病会发作,可现在呢,她知道有人在跟她闹着玩,只喃喃地说了句“晚上好,亲爱的”。因为来人正是远远没有成为过去的霍斯特·莱夫勒,像巴兹尔·圣·约翰那样,不说一声就突然出现在布伦达·斯塔尔的生活里,一年来他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在准备好要离开的时候,交替镜头里布伦达·斯塔尔的眼角处恰好泛着盈盈的泪光。
“太棒了。”
就在那时,就在玛克欣快要进入异相睡眠时,电话铃响了,是雷吉打来的。
“等齐格一回来,没准儿我们会叫外卖吃,要是你也想来点的话。”
“才不会呢,”杰克说,“它稳如战舰。”
“好吧,门不应该是锁着的,门上的指示牌写着‘洗手间’。”
“嘿!我早到了一天,你吓了一跳吧?”
“艾瑞克看了吗?”
“只要不是那种巨大疯狂的嬉皮食物就行。”
“严格来讲,”他把双手从键盘上移开,“我在hashslingrz应该能随便走动,对吧?虽然我一直知道我没有。然后昨天,我终于走进了不该进的房间。”
“我可以看看你拍的镜头吗?”
“明天你打算多早起床,雷吉?”还是换一种说法,现在可是他妈的半夜啊。
两个儿子几乎不约而同地转了转眼珠子。比萨外卖到了,大家匆匆地吃了起来。原来霍斯特这趟回来,计划在纽约待上一阵子。“我在世贸中心那里租了别人转租出来的一个办公场所。也许我该说上面,在一百来层呢。”
“慢着,你不是支持影子软件的吗,这个防护对策又是咋回事?”
“找到了。”霍斯特对本&杰里牌冰激凌有着特定的探测天赋,他取出来一夸脱半结晶的香蕉巧克力味冰激凌,坐下来,两只手各拿一个特大号勺子,然后开始挖。“那个,”他过了会说,“儿子们在哪九九藏书儿呢?”
就在这时,齐格信步走了进来。“妈妈,这次的混球是谁,我来猜猜,又是你的约会对象?”
回到费利克斯的地下室软榻上时,正好赶上加拿大原住民电视台的晚间电影档,这家电视台的影片库囊括了基努·里维斯演的所有电影,包括那天晚上放映的费利克斯的最爱《捍卫机密》。他俩抽着大麻,点了份蒙特利尔比萨外卖,比萨上面的配料是没人晓得什么品种的香肠,然后渐渐沉浸到剧情里,用海蒂的话来说,什么也没有发生,除了两三天后玛克欣飞回纽约时,带着的维普·埃珀迪尤的资料比她以往出差查案带回去的都要厚实,税务机构觉得他们的钱没有白花。
“难说。五分钟后,我就被叫到大冰锥的办公室里,他首先想知道的,是我有没有拍到房间或里面的人的镜头。我告诉他没有,我当然是骗他的。
当天夜里的入眠是缓慢且呈螺旋状的。玛克欣像失眠症患者会重梦年轻时的某段旋律和歌词那样,不断地兜回到雷吉·德斯帕德身上,回到在“阿里斯蒂德·沃尔特号”上的时光。那个瘦弱闪耀的孩子,在没有人脉的独立电影制片人之路上悲惨地过着每一天,如此坚定地保持着微笑。希望他这个hashslingrz项目不致为他带来太糟糕的下场,可这样的企盼,其实无异于在一个满是否定的温水缸里颠簸前进。这背后另有隐情,雷吉知道该把这事告诉谁,他对玛克欣的了解很准确,知道她跟他一样警觉,当寻常的贪婪超过一定限度,夜晚的引擎声,人为的故意遗忘,驶上轨道,开足马力加速前行……他们一靠近便能感受到。
“你怎么知道是阿拉伯人,他们穿的服装,还有骆驼?”
“还没有,我俩在布鲁克林区和皇后区交界处的某个地方说了会话,他在外面巡游,假装自己是在找咖特的瘾君子,但实际上找的是艾斯的哈瓦拉。”
“而他说,‘因为如果你拍到了镜头,你就必须把它交给我。’就是那个‘必须’,我觉得就像是警察告诉你,你‘必须’离那辆车远一点。就在那时我开始害怕了。坦白说,我要再考虑考虑整个该死的项目了。”
“不管怎么说,那房间里看不到有陶瓷便器,看着倒像是实验室,有试验台、仪器之类的、电缆、插头、零部件和人工,我很快意识到,这种作业顺序我可不想了解。然后我就发现,周围全是些叽叽喳喳说话的阿拉伯人,我一走进去他们立刻不吱声了。”
好吧,他们爱他。她应该怎么办呢?她想躺在他们边上,这就是她应该做的,然后一起看完剩下的电影,可他们已经占满了所有的地方。她去了客厅,打开那个频道,最后在沙发上睡着了,虽然是在吉吉以一杆之差超过金·哈克曼扮演的阿诺德·帕尔默,赢得1964年西部公开赛这个精彩片段播完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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