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星期我给哈利·格拉德威尔写信，但他并未回信。我想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有什么打算。我依然希望他能当一位牧师，如果他愿意的话，我相信他一定能做得很好。但目前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件易事。

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在得到所渴求的事物之前，是不会感到安心的。

当时我在楼上的房间工作，听到大厅传来格拉德韦尔的声音时，心中有一种愉悦的感觉。没多久他就来房间，我们握了握手。昨天，我们沿着大街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几乎走遍了所有教堂。今天早上五点钟，在工人还没进院子之前我们就已经起床了，然后我们去了齐伯格，两次经过特里普房……

他送给我一本班扬的《天路历程》，这本书与我前段时间便宜买到的博须埃的《葬礼演说》都是值得购买的书籍，包括沃斯送我的托马斯·厄·肯培的拉丁文版的《效仿基督》，但愿哪天我能阅读到原著。

阳光并不总照耀着我们，它们可能隐藏在云层之后，但是没有那种光，人就不能生存，不具有任何价值，也起不到任何作用。那些声称没有光照也能生存，并且不需要费心获得它的人，他们的希望必定会落空。

亲爱的提奥：

你会在某个周末来看看我的小习作吗？我们还可以一起再去斯海弗宁恩的小教堂吗？我希望可以。

又到给你写信的时间了。我多么希望今天能与你一起，今天这里的天气阳光明媚，你能感受到春天走来的脚步。乡村或许早已听到云雀的歌唱，但城里却无法听到，除非是某个老牧师用他的声音去感知云雀的呼唤，他发自内心的语言与云雀的歌声多么和谐。

我是多么想告诉你一些关于犹太区或其他地方的事情，犹太区位于城区内，那里有伐木工、木匠、杂货店、铁匠铺、药贩子，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我时常想起德·格鲁，看到这些会让他高兴。今天早上我看到一个黑洞洞的大酒窖和仓库，那里所有门都敞开着，此时在我脑海中浮现一个可怕的情景，你知道我所说的意思，黑暗中仓库看守人提着灯，来来回回地跑着。虽然这样的情景每天都能见到，但有时候这些日常中再普通不过的事却会给人留下特别的印象，具有深刻的意义和独到的画面感……

……门德斯上周告诉了我这座城市里一个非常有趣的地方，那是一片位于莱顿山口延伸处的郊野，靠近冯德尔公园和荷兰火车站。那里满是磨坊和锯木厂以及工人们带小花园的小农舍，除此之外，还有老式的建筑以及各种生活设施。这里人口密集，整个地区被许多狭窄的水道分割开来，水运航线上满是船只以及各种各样造型优美的桥。能够在这个地区当牧师一定很棒！

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多么快乐的一天，这一天将永远铭刻在我们的记忆里。我要确保你在从埃顿回到这儿来的路上能够读到我写的信。你肯定在家过得很开心，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收到你的来信了，快快告诉我那些天你是怎么过的。

我有很多功课要做，这些功课做起来可一点也不容易，可我一定会耐心地做完的。我希望能好好观察一下常青藤，“他身无双翼却悄然而至”，像常青藤悄无声息地爬满墙壁一样，不知不觉间，我笔下的文字也把信纸填满了。

只要我们尽力过正直的生活，我们就会过得很好，即使我们不得不与悲伤和失望对抗。我们可能会犯错，即使会比那些心胸狭窄且畏首畏尾的人犯更多的错误，但精神上的忠诚必然是好的。

亲爱的提奥：

约翰叔叔带来他的问候。

那些坚信自己是绅士的人能安静而平和地完成自己的工作，直到最后也不会出任何差错。曾经有一个人去了教堂，他这样问道，“是我的激情欺骗了我吗？导致我做出了一个错误的改变，处理事情起来一团糟？假如我能摆脱这个困惑，能够把控全局，最终一定能取得成功。”然后有一个声音这样回答他，“假如你能把控全局，你接下来会怎么做呢？现在就行动吧，就像已经将一切了然于心一样，你不会失望的。”然后这个人又继续开始过自己的生活，他听信了在教堂里听到的那些话，在工作中再也不会疑惑不安、摇摆不定了。

单凭个人的工作、思想和观察是不够的，我们需要强有力的安慰、祈祷和指导，这是任何人都要严肃对待的东西，也是那些渴望让自己的灵魂得到升华的人必须意识到和经历的东西。对上帝的渴望就像面团需要酵母。希九九藏书望在我们生命的故事中，这也可以被证明是正确的。

……米娜婶婶上个星期天过生日，那天晚上，斯特里克姨夫问了我功课上的一些事，对我的状况并没有表现得太不满意……我自我感觉稍稍进步了些。星期三一早，我的心情就很好，约翰叔叔去乌德勒支了，我得在斯特里克姨夫家待到7点，因为约翰叔叔接着要去巴黎，我要去给他送行。所以，这天我早早地起床，看到工人们来场院工作，太阳很明媚。我猜你会喜欢那种奇妙的景象的。黑色的身影排成一长列，有的高大有的矮小，一开始出现在那条狭窄的街道上时，太阳才刚刚照到那里，然后工人们向场院走来。我的早餐是一片干面包和一杯啤酒，狄更斯给想要自杀的人就是这么推荐的，目的是让他们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打消这个念头。即便人的情绪低沉，也要让自己忙碌起来，比如说回想一下伦勃朗的那幅画作《伊姆瓦斯的朝圣者》。在去斯特里克姨夫那儿之前，我步行穿过犹太人居住的区域，沿着布腾坎特、老特图伊恩、泽德克、沃默思路一直走，经过了奥德兹教堂和南教堂，途经有各式各样店铺的古老街道，诸如铁匠铺和制桶铺。我还经过了一些像尼泽尔这样狭窄的小巷，穿过架着窄桥的运河，那些运河就跟我们那天夜里在多德特看到的一样。能够亲身经历这座城市如何开始新的一天，我感到很神奇。

亲爱的提奥：

亲爱的提奥：

让我们相信上帝并且坚持这种信仰，信任他。

最近你有阅读好书吗？你若读了乔治·艾略特的书，你一定不会后悔的，她的书有《亚当·比德》《织工马南传》《费利克斯·霍尔特》《罗慕拉》《牧师的生活》。你应该还记得去年父亲生日时，我们送给他上面画线的那三本书。我若还有阅读的时间，我肯定把它们都通读一遍。麦克法兰牧师和阿德勒牧师跟我提到过这些书，鼓励我去阅读它们。

在我看来，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传道者，可以说出一些正确的以及对世界有用的话。也许我应该在准备工作上花费相当长的一段的时间，并且能够保证在向别人做出解释之前有坚定且不可动摇的信仰（一个人在从事一份工作之前，应该从能享受这份工作的人那里取取经）。让我们静静地前行吧，检验一切，并且紧紧抓住那些好东西，努力学习更多对我们有用的知识，并将它们付诸实践。忧郁也许是一种很好的体验。悲伤，它存在于每一个人身上，我们每个人都有悲伤的理由，但悲伤过后一定要再次振作，做一个从不会绝望的人才不枉此生。

昨天，科尔叔叔给了我一摞看上去有些年头的纸，这封信就是用那种纸写的，用来画画应该也不错吧？

同时，要时不时地进入社会与人交往（事实上，有时候一个人感觉到自身有责任并且像是被召唤着去这样做）。一个人自身毫无保留地全力投入到工作中也许要简单得多，那些喜欢平静地工作的人，似乎不需要朋友，当他们在进入社会时，在人群之中会让他们感觉很安全。假使一个人没有遭遇过困难、感受过他人关心或者遇到过障碍，他就永远不会明白安全感为何物。即便是在最礼貌的圈子以及最无可挑剔的环境里，个人也应该像《鲁滨逊漂流记》或者原始人一样，保持一些最原始的品格，否则就不能立足。一个人必须让灵魂之火永不熄灭，因为需要它的时刻会不期而至。那些选择贫穷并且安于此的人，会更清晰地听到他的良知的声音。他所能听到的声音，是上帝最伟大的礼物，它存在于心灵最深处，追随着它，最终把它当成一个朋友，那么就永远不会孤独。

那些声称“今天的我就是昨天的我”的绅士，要在生活之火中得到检验，丰盛内心，坚定地接受上帝的恩典。

亲爱的提奥：

要是你能让约翰·哈利法克斯读读这本书该多好啊，虽然我们读这本书的时候满心忧郁，可我们也不能说“这对我没用”，相信那些美好而崇高的东西是非常有必要的。我听说这本书的作者的灵感来自于一个前不久去世的人，那个人叫哈勃，是伦敦一家大

９９ｌiｂ•net

型出版公司的老板。

……我一直想找一位代数和数学老师，现在已经找到了，他叫特谢拉·德·马托斯，是门德斯的一个远亲，在犹太区贫民学校当老师。他告诉我我有望在明年十月份完成所有课程。

做那些被需要做的事，如果我们被推入正确的方向，一扇大门就会为我们敞开，促使我们在那个方向前进。上帝将古老的信仰灌注于我们心中，他对伟大的事物与平凡的事物一视同仁，对阿尔岑、父亲、约翰叔叔或科尔叔叔一视同仁，对伦勃朗、米勒、博斯博姆和我们所知的任何人都均而视之。事实上，我们几乎可以在任何人那里多多少少感受到这古老信仰的存在，或者至少能追踪它的足迹。上帝离我们并不遥远。

所以让我们平静地前进吧，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永远向前，并且让希望之光照亮你的心。相信并期待所有的事情，坚持不懈，永远不要沉沦。不要为我们的弱点太烦恼，人无完人，再聪明的人，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那些声称“今天的我就是昨天的我”的人是绅士。能够成为绅士或者想要成为绅士，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失为一件好事，有这种想法的人，会继而成为一个专注内心感受和精神层次的人。

关于责任以及如何达到正确的目标，我们已经谈论了许多。我们或许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们的首要目标是要找到一份可以全身心投入的工作，相信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达成共识。也就是说一个人终其一生都需要投入到这份工作中来，经过一生的工作与努力之后获得的成功，比靠走捷径获得的成功要好。

亲爱的提奥：

上个星期一的晚上，我去了加涅班牧师的家里，见到了他的妻子和女儿，一起聊了关于他的课题研究，我们谈到了晚上11点钟。

亲爱的提奥：

你是否看过米勒的蚀刻版画，我记得那天的天气就像今天一样，春天早早的到来，他推着装满粪肥的手推车在花园里劳作。当他休息时，他制作了一幅蚀刻版画《两个挖掘者》。你若见到那一幅画，也会令你非常难忘。今天看到特斯提格姨夫在寻找他早上的文稿时，我的脑海中出现了“粪便”一词，好像是说：“今年且留着，等我掘开土，填上粪。”我会将我所记得的布莱恩的所有作品列一个清单，等你来的时候，你得告诉我是否清单中记掉了许多。上帝，让我的记忆如新！这是人们需要不断重复的话。

代我向家里人问好。

爱是人类心中最好且最高尚的东西，尤其是当它被生活所检验的时候，正如金子要在火中被检验一样。人类总是在不断憧憬幸福，自信满怀地想要让这神圣的火花得以继续，并且想要将爱变回它初始的模样。只要一个人终始如一地爱那些值得爱的东西，不在琐碎、不重要以及无意义的事情上挥霍自己的爱，那么他就会逐渐获得更多的光，并且变得更加坚强。

特斯提格夫人还好吗？你有去看毛弗吗？保持精神的高昂，就好像你对此并无任何怀疑。如果上帝宽恕我们，赠予我们福分，好的时光就会到来。

幸福的人是那些对上帝有信仰的人，因为最终他将会克服所有生活中的困难，即使烦恼和悲伤依然存在。在任何情况下，任何地方，任何时间都要坚信上帝的箴言，并要更加努力地去感悟。一个人可以从《圣经》也可以从别的一些东西中了解这些。即使一个人通常要在必要的时候隐藏自己的情感，但保持敏感、谦逊与仁慈仍是好的。洞悉事物背后的智慧，加深对世界的了解。生活在穷人和内心纯粹的人、女人与孩子面前更愿意揭开自己的面纱。一个人从生活中感受到的比等着上帝的赐予要好。所以要继续生活与爱，希望并且相信它存在于每一个灵魂深处，如果不这样，就是在恶意毁坏它。

当我站在阿尔森的墓前，静穆庄严的死者和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阿尔森的女儿曾说过这样一句质朴的话，“他终于从需要一直背负的俗世的重压下解脱了。”此刻的我们感受到了这句话的真谛。我们追忆着故去的阿尔森，悲伤过后，我想起那些连同我们的内心和灵魂一起感到快乐的时刻，就像在清晨来临时高歌的百灵鸟，即便我们的灵魂有时会因为恐惧而湮没。我们所珍爱的那些回忆，会在生命中的夜晚重新闪现。这些回忆并没有消失，只是静静地沉睡着，能够回忆起往事是一件多么幸福九-九-藏-书-网的事……

通过反复钻研这些作品的构思与实物本身，我们将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阳光总在风雨后，在取得成就、结出优秀作品之果时，这句话会得到印证。

当我看到博斯博姆或者别人的绘画时，我的心中就反复出现这样的话语：痛苦和喜悦相伴而生。

亲爱的提奥：

亲爱的提奥：

那些过着正直的生活，体验过真正的困难与失望，然而并没有被它们打败的人比那些任何事情都一帆风顺，除了狭义上的成功以外，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更有价值。因此谁是那些明显优越于我们的人呢？是那些应得到这些话的人——“劳动者，你的生活是惨淡的，劳动者，你的生活充满了痛苦，劳动者，你是幸福的”。他们终生都在斗争，他们的劳动传达出了他们不妥协的精神。尽力变成像这样的人是正确的，所以我们继续以自己的方式孜孜不倦地感受上帝恩典。

将来你愿意同我一起去小教堂或者别的地方看看吗？希望你有一天能与我同行，上帝保佑。与此同时，让我们对平凡的生活满怀感激，假使我们的生活没有出现任何意外，我们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好好祈祷，让我们祈祷，就像父亲在新年所做的祈祷一样。那时有点冷，冬天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容易，我们家的人也不例外。这种祈祷来自他的内心深处：“上帝呀，让我们紧紧靠在一起吧，让爱的纽带更加紧密，保护我们免于一切邪恶。上帝呀，我们不奢求你来到我们的身边，但求你让我们远离邪恶，让我们远离太多的自我责备。愿我们能在同我们关系亲密的人以及我们的后继者心里能留个好名声。”

……这个星期门德斯出城了，与他以前的学生施罗德牧师一起到兹沃勒待上几天。为了找些乐趣，我按照我原来的计划去特里普房看伦勃朗的蚀刻版画……当三三两两的人以上帝的名义聚在一起时，上帝就在他们中间，知晓一切事情的上帝会祝福他们、与他们同在。

每天我都会花很长时间散步，最近我在镇上发现了一块非常漂亮的地方，我沿着布埃顿卡特一直走到荷兰火车站，在那里，我看到很多工人在河边用马车运沙子，我穿过许多狭窄的街巷，花园里爬满了常青藤。这场景让我不由得想起伦勃朗的画。

尽可能地去培养广泛的兴趣爱好，因为其中蕴含着真正的力量，那些爱好广泛，生活充实的人，无论做任何他所热爱的事情，都会做得很好。

……昨晚，我在科尔叔叔那里看到了一整卷的杂志《工艺》，你能看到柯罗的木刻版画数量之多，除了米勒的绘画之外，我尤其着迷的就是木刻版画了。作品中有《落叶》《乌鸦的婚礼》《落入沼泽的驴》《樵夫》《打扫房间的主妇》《农院》等等，还有柯罗的蚀刻版画《沙丘》、伦勃朗的《圣约翰前夜》，还有沙文的作品，米勒的《豆子》……

亲爱的提奥：

亲爱的提奥：

伦勃朗明白，能给他心中带来最大财富的是这些由颜料、炭笔、油墨等绘成的作品，它们陈列在大英博物馆里。在那个房间里，暮光逐渐消失。我们上帝的形象在窗外逐渐消失的暮光中，是如此神圣且显耀、庄严且神秘。玛丽坐在耶稣的脚旁边，一个选择了善的女人，这种善永远不会在她的身上消失。玛莎在房间里忙着其他的事情，我若没有记错，她应该是在修剪火苗或是类似的事情。无论那幅画将要告诉我什么，我希望永远都不会忘记：“我是世界的光，跟随我的人都不会在黑暗中行走，但会有生命的光。”……

亲爱的提奥：

代我向家里的每一个人问好，接受我来自灵魂的敬意。

我学得很艰难，小子，可我得继续努力……

提及好作品，你是否有兴趣阅读佛兰德语的《效仿基督》？我想尽快寄给你，这是一本很小巧的书，可以轻易地放在口袋里随身携带。

预备学习（指先于真正意义的神学研究和布道与朗诵的练习），包括历史、语法和希腊、小亚细亚和意大利地理。所以我不得不以同样的决心去学习这些课程，就像一只狗紧紧咬住它心爱的骨头那般。我想了解语法、历史和那些靠近北海与海峡附近的国家地理知识……

作为一个专注于内心感受和精神层次的人，不会变成一个纵观历史以及各个年龄段的独特个体，从《圣经》的历史到革命的历史，从《奥德赛》到狄更斯和米歇尔的书。难道我们不能从像伦勃朗这样的人的作品中或者从布雷顿的《杂草》或者从米勒的《白昼时间》或者从来自德·格鲁或布里翁的《餐前祝福经》或者从德·格鲁的《应征者》（抑或通过良知）或者从杜普雷的《大橡树》甚至是从米歇尔的《磨坊》中学到一些东西吗？

我从一个犹太书商那里找到了我想要的拉丁语书和希腊语书，我还花了很少的钱从他那里买了很多版画，十三幅才花了我70分。为了营造出一种新的氛围，我把其中的一部分挂在了我的小房间里。我喜欢在那里看书，多吸收新的思想和观点是很有必要的。

早晨在奥德兹德教堂听了罗利拉德牧师的讲道，斯特里克姨夫也在那个教堂，我们一起喝了咖啡。约翰叔叔早上去了尼厄威迪厄普，不过现在已经回来了。然后又去了巴恩德斯提格的主日学校，在散步时拜访了路过的三座罗马天主教堂。

……你知道的，父亲原来一直住在我这里……你能想象到时间过得有多快。在火车站，当我目送父亲离开时，我一直望向火车，直到火车和它喷出的烟雾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回到家，走进我的卧室。父亲坐过的椅子静静地立在那张小桌子旁，桌面上还像几天前一样放着书籍和抄书。尽管我明白，我们将很快见面，但我还是忍不住像个孩子般大哭起来……

……你信中的一句话让我感触颇深，“我多么希望自己置身事外，一切都因我而起，我只会让人伤心，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到了其他人。”这句话之所以让我感触颇深是因为我也有同样的感受……

亲爱的提奥：

……现在的我……正在抄写一本跟科尔叔叔借的法文版的《效仿基督》。这是一本圣书，创作它的人一定是一位合神心意的人。托马斯·厄·肯培的这本书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它语言的深刻与严肃，读后令人既激动又敬畏。

所以但愿我们都如此，老弟，祝愿你在自己的道路上获得成功，祝愿上帝在任何事情上都与你同在，帮助你成功。在你离别之际，与你热情地握手，这就是我的愿望。

近来的这些日子里，我想着是不是该读读斯特雷克富斯的《通史》，或许我早该开始读了。这并不容易，但是我真的希望把这作为第一步，尽己所能且能有所收获，但是这要花费许多时间。柯罗在四十年的时间里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当中。父亲、凯勒以及其他的人为了更好地完成自己的工作，都需要大量的时间来进行学习，绘画也同样如此。一个人应该好好地问自己：“我该如何掌握学习的精髓呢？”

这就是所有伟大的人在他们的工作中所感悟到的真理。所有那些较其他人来说，进行了更深入思考与探寻、工作得更多、爱得更多的人，会对人生的大海有更深刻的探索。如果我们想要有所收获，深度探索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事情。即便有时候我们工作了一整夜却一无所得，也要坚持，不要放弃，在黎明的时候投掷更多的网。

……门德斯告诉我，如果一切进展顺利的话，三个月后，我们将学完所有预期的课程。我要去阿姆斯特丹的中心，去犹太人居住的区域上希腊语课。在一个阳光强烈、闷热潮湿的午后，一想到还有许多困难的考试在等着我，并且主考官都是些学识渊博又刁钻的教授，我就感到无比的压抑。在布拉班特，这个时候的麦田简直美不胜收……

亲爱的提奥：

一个人越快地努力达到生活中某一领域内的某一职位，并且采用相对独立的方式思考与行动，越多地遵守成规，那么他的性格就会变得越强势，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变得心胸狭窄。这种人生态度非常明智，因为生命短暂，时光飞逝。如果一个人能完成了一件事情，并能很好地理解它，那他就可以同时洞悉和了解别的许多事情。

有一次，我在伦敦的街头遇到了画家米莱斯，在这之前，我有幸欣赏到了他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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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画作。他那高贵的气度让我想起了约翰·哈利法克斯……

当叔叔告诉我杜比尼的事后，我想到了勒伊斯达尔蚀刻版画，叔叔答应说一定搜集到它们，虽然他对这些作品并不了解。

……兄弟，学习拉丁文和希腊文实在很辛苦，但我乐在其中。因为我做着我热爱的事情。晚上，我可能不再熬夜了，叔叔不允许我这么做。但我始终记得勃朗特蚀刻版画写的：“深夜的灯光散发着光芒”。我有一盏煤气灯，整个夜晚它都在慢慢燃烧。深夜里，我躺在床上，注视着它，计划着明天我的工作和尽量安排好我的学习。

上个星期天我去看望了住在林场的表姐薇丽达格，她的七个孩子在家，一群可爱的小家伙，他们大部分都还很小。在你来之前能不能提前告知我？这样的话我可以提前做完我的事情，我们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了。再见，我的脑海中能够浮现我们握手的样子，相信我。

我们谈论了许多事情，我们都认同的一点是：许多人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时，就面临一个抉择，一个为了他们自身的选择，“基督的爱与贫穷”或是“让我既不贫穷也不富足，给我面包和宽容我”。对于我而言，我从内心深处是充满感激的，上帝已经让我再次见到他，我依然继续寻找他，如我的初心……

感谢你之前的几封信给我带来的欢乐，真的由衷的感谢你。你的来信上说你现在在毛弗那里度过了一段美妙的时光，你在那儿有没有画画？就在我第一次离开伦敦前的几天，我去过韦森布鲁赫的画廊一次，那些画作以及画家本人依然犹在眼前。等你下次再给我写信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给我讲讲昨天的展览。艺术家们能够在这儿的码头找到许多灵感……

我一直在想着我们讨论的那些事儿，突然想起一句俗语：今天的我就是昨天的我。这句话并非意味着个人可以停滞不前，不需要提升自己；恰恰相反，这句扣人心弦的话的作用正在于敦促人进步，并且乐于进步。为了很好地践行这句话，一个人不能故态复萌，一旦决定要自由而开明地看待事物，一个人就不能在中途改变主意，也不能误入歧途。

我学习荷兰历史，写了将近30页的摘录。（我在书中再次经历了滑铁卢战役、进行了10天的作战。）你知道罗库森曾经画的《围攻莱顿》吗？我想说的是这幅画现在归德·沃斯先生所有。我现在也在学习历史。

我已经写好了一篇作文，里面的格言和神迹事例都应用得很恰当。我在学习用英语和法语两种语言写作，我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用拉丁语和希腊语写东西。一整个白天，我都要为门德斯吩咐的功课做准备，常常到深夜。或者像今天这样，要么夜里忙到很晚，要么起个大早。我学习英语和法语的时间已经不算短了，要是我还是掌握不了这两门语言就有些说不通了……

亲爱的提奥：

昨晚上顺便去看望了沃斯，他现在不大好。他静静地坐在窗前，眼神空洞，他的脚放在火炉旁，双脚冰冷，满脸忧愁的样子。基也是脸色苍白，看起来很疲惫。看了他们之后就来科尔叔叔那里。他在重新裱贴画廊，地上有一条新的灰色地毯。在这些精致的书架上摆满了《美术报》，加上红色的装订，让它们看起来比以前更显眼了。科尔叔叔告诉我杜比尼已经去世了。当我听到这一噩耗时，我非常的沮丧，就像我当时听到布里昂的死讯一样（他的赞美歌挂在我的房间）。这些伟人的作品，如果我们能够读懂它们，定会深深地打动我们。在知识的领域里，临死的时候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一些真正的作品，并知道这些作品将至少留在一些人的记忆里，而且这些作品会给后来者树立好的榜样，这是幸事。作品也许不能永存，但它表达的思想可以永存。当然，作品本身也会存在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后人无法超越，所以只能跟着前人的脚步，模仿这些作品。

我会告诉你这些版画的内容分别是什么，这样的话你大概就能想象出它们的样子了。一幅是嘉敏的作品（和你房间里挂的那幅一样），一幅M.马里斯的作品《上学的小男孩》，五幅博斯博姆的作品，旺达马顿的《麦田里的葬礼》，伊斯拉尔的《雪地里的可怜人》和欧斯塔德的《画室》。还有阿尔伯的作品——一个瘦小的老妇人在一个冬日的早晨取热水和煤，雪覆盖了街道。我把这幅画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科尔叔叔。那个犹太书商还有很多质量更上乘的画作，但我的钱不够了。

我非常期待你能再来这里，尽量在我这里待的时间长一些。如果可以的话，盼回信。你知道的，你的来信总能给我带来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