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志闻言，初初还有些抵触，若是之前没上过他的阁楼，看到那样一些照片，听齐新讲起他的家世故事，他定会起误会之心。但此刻他看着老人和善的脸，瞬即明白了老人的关切之意，点点头，继续看别的东西。

“难道就因为他是纳粹之后？我听说希特勒后裔因为憎恶自己家世而决定永不结婚生育，说是要让那个罪恶家族断种绝根。”

马志对这突然的交流没有准备，只是点点头。过了几秒，才想起点头并非最佳应对，便用德语轻声问道，“主人在自己住的阁楼上贴这些照片，是为了一个民族的自省和觉醒，或者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接着他们开始分析相机店与组织的关系。分析齐新与向秋生同时出现在相机店的意义。

店主人似乎一开始没听懂，齐新这时候回身过来帮这个日本人做翻译，没料店主人听了翻译后一口答应了！并即刻拿出包装盒，给日本人包装收拾起来。尽管马志不是真心想买，多少还是觉得有点受伤的感觉。便大大咳嗽了一声。

店的面积不大，有里外两间，外面一间放的是古董收音机，整个里间比外面大，东西也多，里外两间中间有道门，进门门铃就会响。里间的房子中央，是四面都是大玻璃的柜子，放着比较贵重的相机和摄影机。

他有些焦急，因为齐新这时候还没出来。他也不便跟得太紧htｔｐ://ｗｗｗ.９９ｌiｂ.nｅｔ。

“他们在郊外另有别墅，他太太和保姆住那里。他们没有孩子。”

齐新看马志看得认真，便朝马志这边走过来。“D国这个民族的反省精神是很可贵的。”他用德语对马志说。

下得楼来，齐新开始进到里间仔细地查看大玻璃柜里的古董相机和摄影机。

齐新笑着点头回应。之后他们又探讨了一番D国的房地政策和平仰房价的措施，言谈举止间，齐新都表现出一种忧国忧民的关切之态。

这时一个黄皮肤的亚洲男人走了进来。马志在心里判断着他来自哪里。衣装整洁而时尚，礼仪极为周到，日本人？正在转念间，齐新已从里间走了出来，见到这个男人，点了点头，即准备出店。但这个时尚男人却说了一串话，让他留住了脚步。他说的果然是日语，话是对店主人说的，马志粗通日语，听出他说是要买那个古董收音机，于是便注视着店主人，看他怎么应答。

说到中国二字的时候，齐新特别留意地看了马志一眼，果然发现他右眼迅速眨了一下。

齐新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他友好地朝马志伸出手，改用中文说我也是中国人。

阁楼四壁贴满了照片。马志见齐新在认真看照片，也便装作认真看照片。第一张照片的文字说明，是1970年12月7日，当时的联邦D国总理维9９ｌiｂ•ｎet利?勃兰特向犹太人死难烈士纪念碑敬献花圈后，突然双膝跪在死难烈士纪念碑前湿漉漉的大理石板上，并祈祷：“上帝饶恕我们吧，愿苦难的灵魂得到安宁。”

“啊，这样？”马志听了心下一沉，有些被这故事打动了，默然片刻，问，“那店主的太太孩子呢，他们不住一起么？”

一干人开始搜集这个学术交流会的资料，发现向秋生也在这个交流会的嘉宾名单之列！奇人马上安排相关人进行进场采访的申请。经过联系，发现会议的采访申请得提前一个月。奇人想了想，只能采取替换掉包的办法。通过内部协调，将国内某媒体的采访人员成功换成了奇人和马志。

马志走到外间，发现向秋生已离店。也顾不得再去追踪他的消息，只好在外间店里，装作认真地研究一台古董收音机。这台收音机很重很笨大，不过倒也别有一种古朴的优雅，就在这台收音机前流连了半天。

对古董相机店仔细研究后，发现它已存在有几十年之久，一直由这个高个子老人经营，既不主动做推广扩张，也不增加人手，就他一个人选货进货售货，对他所有宝贝的资料都谙熟于胸。几十年累积下来，赢得极好的口碑。到他店里去的客人大都是回头客，或者购买过他家物品的人推荐来的。店主人是一个纳粹党徒之后，从他所住阁楼上贴的99lib•net照片来看，是一个充满了反省精神的老人。难道一切只是假象？他会与这个组织有牵连吗？

“这倒不一定。毕竟他父亲并非罪大恶极的纳粹头目。不要孩子，也许和D国人的生活观念有关。这里有很多年轻人都不愿意生育，整个国家的人口呈现负增长趋势，令D国政府颇为头疼，他们出台有很多奖励生育的政策，比如妇女每生育一个孩子，每月都可获得一笔数目可观的补贴。政府还提出要建立几十万个托儿所，并将延长学校的授课时数，以帮助有工作的母亲等等，和中国的计生政策完全相反的。国情不同，生活观念也不同。”

店里很安静，主人是个高个子老人，戴副圆眼镜，脸红红的，身体也很壮实的样子。

齐新与向秋生表面上看，显然无往来，也看不出相识的迹象。但齐新与日本人的对话以及这个会议向秋生也将参加的巧合（又是一个巧合！）令他们疑心重重。这个相机店，是这个组织的一个常用据点？还是又一个不幸的巧合？

正思谋间，齐新经店主同意上了二楼的小阁楼。马志情急之下给奇人发送了求援地址，然后也跟着上去了。上去后才想起自己未请求店主同意，心里有些责怪自己神经大条，但既已上来，也便罢，只装作随意地四处看看。这边楼下店主人抬头看了看，没说什么，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九九藏书网无论怎样，这个相机店值得重视。他们决定还是对相机店采取实时监控手段。这方面的人手，由蔡安去协调。

马志握住他的手，暗地里探摸了一下他的掌指连接处，笑道，中国若实行生育奖励政策，只怕如今已超20亿人口了。

齐新看了他一眼，小声说：“据我所知，有好几个原因。一是这些照片是摄影者送给老人的，因为他们用于拍摄的相机就是在这个店里买的。你可以想见这个小店存在的时间之久呵。还有一个原因是，二战期间，店主人的父亲是个年轻的纳粹党徒，战后，他父亲的内心一直挣扎在意识形态的斗争煎熬中，精神一度分裂，五十年代中期自杀身亡了。”

店主人转头看着马志，并未有尴尬之色，而是解释了一句，这个古董相机实际上是由这位先生早已预订了的，便去继续包装了。齐新与日本人背朝马志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回身朝马志点点头，离开了相机店。在与马志错身而过的时候，马志迅速从齐新的衣口袋里掏出了微型录音器。

马志回来后将微型录音器放给奇人听，懂日文的奇人听出他们说，过两天要在一个会议中心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

根据许中理提供的情报，马志跟踪齐新到了一家古董相机店。

令他大吃一惊的是，向秋生居然在店里与年长的店主在喝茶！据他收到的信息，明明说向秋生在家里一直没出门，这家伙怎么突然就从天而降，跑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古董相机店里与老年店主聊大天呢？虽然齐新并没与向秋生说话递眼色，但二人同时出现在相机店的巧合仍然让他的头皮发紧。在寻常人看来，一切都可以是常态，可以是巧合，但在有着丰富侦察经验的特工人员眼里，没有巧合二字，一切都须将之视为潜在的关联体。他迅速判断着眼前突发的局面，在心里掂量着是否要请求增派援手，分兵两路对这两人进行追踪。九九藏书网

马志发现了这一点，干脆用中文说：“确实是这样，我在大陆出生并呆了很多年。”

另一张照片的文字说明则是，1995年8月，联邦总理科尔出席了在莫斯科举行的纪念战胜纳粹D国50周年的活动。他在致词时表示：“我向死难者们，请求宽恕。”

店主老人见他喜欢，就微笑着对他说，这东西带起来可不方便。之前有个日本人买了一台，是办的航空托运，托运费极贵，很不合算。

经过这番交谈，马志发现齐新是一个有着古道热肠的知识青年，与他心目中想象的凶狠的绑架案罪犯形象距离甚远。但他仍然保持着一种警惕，齐新到这个相机店里来，究竟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