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高速路，没有了路灯，才发现四周不是一般的黑，高速路上居然冷冷清清的没有过往的车辆。
“是明天市里头领导要来我们镇上检查工作，创建文明小城镇。到时候市领导来了，这几个流浪汉邋里邋遢地在领导眼前东晃西晃的，有碍观瞻嘛！要是把文明小城镇这个招牌戳脱了，老子的年终奖就哦豁（完了）了。”
权钝和包世根跟在那辆警车后面幽灵似的在街面上晃悠了一圈，几个像虱子一样寄生在街面上的流浪汉都规规矩矩地在他们固有的位置上各就各位地打盹休息。
而白天挂在街道上的创建文明小城镇的横幅就像招魂幡似的在晚风中微微拂动。
包世根瞥了权钝一眼，眼神阴森森的，说：“老子一上了高速就兴奋，就我这神车，不会低于一百二十码的。”
包世根紧张兮兮地四下里张望了下，说：“你吼毛啊？哪个说老子要欺负流浪汉了？”
他使劲儿甩了一下脑袋，定了下神。
当脑海里出现眼睛这个具体的词语时，权钝的意念不由自主地就和大师兄的那双眼睛粘连在了一起。这种粘连是不由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而是一种潜意识的自觉。
初三的权钝已经完全发育成一个身体健壮的帅小伙了。农村的孩子，除了念书，闲暇的时候都得帮着家里干农活，所以身体都长得结实健壮。而权钝似乎比一般的农村孩子发育得还要早，除了健壮的身体，这家伙一米七八的身高在初三的学生堆里，也完全是鹤立鸡群的。
这个乞丐不就是当初他在镇上读初中时经常在学校的大门口出没的大师兄吗？
包世根又吐了口烟圈才说：“火拼个球！你娃稀屎都没有拉干净，一天到黑（成天）就想到打打杀杀的了。今晚上帮着我把街面上的流浪汉全部清起装车，拉到天远地远的地方丢了。”
尽管权钝的学习成绩不错，可是他却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乖孩子，竟和学校的班主任打成了一片。班主任也是一个刚从师范学校毕业没几年的小伙子，对牛高马大的权钝总是另眼相看网开一面，两个人私下里更是以哥们儿相称，江湖习气很重。
于是权钝立马就怒了，说：“老子还就打它了，连你一块儿打。”
“半夜帮我打扫一下战场，出一趟给两百。”
说着权钝又要朝流浪狗下死手。
流浪狗跳起来，朝权钝跟前蹿了两步，汪汪汪地狂吠起来。
没有路灯，高速路上设置的反光标志在车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刺眼，就像是沉沉夜色里睁着的一双双清醒的眼睛。
“去，有票子吃为啥子不去？不就搞定几个乞丐流浪汉吗？”
权钝愤愤地说：“我成被你们临时抓来的壮丁了。”
权钝依旧呵呵笑道：“那我跟世菊的事你也最好不要管哈。”
警察在电话里说：“找个茶楼喝茶，十二点半行动！”
包世根似乎感觉到了权钝当时的异样，说：“你在看什么喃？”
于是权钝的棍子继续停在半空中，说：“为啥？”
包世根上了长安面包车，顺手递给权钝一根橡胶棍，权钝说：“拿这个干啥子？”
权钝说：“必须要找到他吗？”
包世根边说边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给前面警车上的警察打电话：“人都定位了，现在上哪儿？”
权钝对这肮脏的流浪狗心生厌恶，掂了掂手里的橡胶棍子。
包世根的话点醒了权钝。是啊，自己咋一下子就那么具有同情心了呢？
包世根说：“你想啥子好事哦？”
权钝坐直了身子定了下神，说：“突然出现幻觉了。”
女疯子看见两辆车从旁边幽魂似的滑过去，脸上居然闪过一丝诡异的冷笑。权钝的脊背立刻有了一层寒意，捏着橡胶棍的手心湿漉漉的有了冷汗。
他们先九九藏书从女疯子下手。
权钝顺着包世根的眼神朝车前边看过去，看见大师兄正在小镇公厕门口的水池边上有滋有味地咀嚼一个鸡腿样的东西，一条毛色蓬乱肮脏的流浪哈巴狗眼巴巴地望着大师兄摇头摆尾。大师兄把啃过的骨头扔给哈巴狗，哈巴狗的尾巴摇得越加欢畅。
权钝看在两百块钱的分儿上，还真就接了这个差事。
那会儿包世根已经混了个城管队的副队长来当，也不再开125摩托车了，而是配备了一辆长安面包车，所以整个人就更是显得有点儿屁颠屁颠的神气活现了。
权钝屏住气息，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女疯子朝前面的那辆警车上拖，包世根极其配合地上去拉警车的车门，警察坐在驾驶室内边抽烟边看权钝和包世根表演。
尽管这个念头有点儿无厘头的幼稚，但是权钝还是不得不把那段和大师兄发生交集的回忆清晰地复制出来。
“喂野狗？”
一旦把老乞丐与大师兄的影像重合，大师兄的影子立马就在权钝的脑子里浮现出来。
权钝竟然没有动，心里莫名其妙地升腾起了一种负罪感。当时这种感觉来得太莫名其妙了。
突然，包世根说：“原来这老几（这个人）在这儿哦！”
包世根奇怪地朝权钝问：“你小子这是咋了？咋要站不稳的样子？美尼尔综合征了？”
权钝颇为得意地说：“人长得帅莫得办法噻。世菊还不是觉得我帅……”
权钝在脑子里仔细地梳理着这两个人物，他知道这两个人物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他的梦中，况且这两个人的面孔都是如此清晰生动。
权钝呵呵笑道：“你就这样看我的嗦？冤枉我帮你值了那么多夜班。”
权钝说：“想请我喝酒哇？”
权钝看了一下戴在手腕上的电子表，晚上八点半。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人都还挺多，但大多都是骑着自行车匆匆忙忙往家赶的路人。商铺都没有打烊关门，小镇依稀有着灯火辉煌的迹象。
可是权钝不能在包世根跟前露怯，于是抱了膀子半眯着眼睛假寐。
包世根对街面上晃悠的几个流浪汉和乞丐早已经心中有数，两个女疯子和四个男流浪汉。两个女疯子一个躲在小镇外边的一座立交桥下，在一堆垃圾旁用垃圾塑料袋生了一堆火，摇曳的火光映照着她那张肮脏荒诞的脸，显得蛮诡异的。
权钝原先和大师兄的眼神对视过。
权钝是打算挥舞起手里的棍子，先结果了眼前那汪汪汪狂吠不止的流浪哈巴狗。就这家伙一副瘦骨嶙峋的样子，一棍子足够了，保管叫这家伙永远闭嘴。
进了派出所的院子，包世根让权钝在车上等，然后就朝值班办公室走，一会儿一个警察边系着腰带边走出来，径直上了一辆专门用来羁押犯人的警车。
权钝似乎又看见了大师兄的那双眼睛，但出现在脑海里的这双眼睛没有再产生能够瞬间烧灼神经的耀眼弧光，而是变得深邃安静，权钝的意识不由自主地跟着这双眼睛的瞳孔深入进去，渐渐地感觉自己进入到了两条幽深神秘的通道。的确是两条神秘的通道，权钝至今也在迷糊，他的意念会在清醒的状态中分岔，同时从两条通道进入，稍后，这两条通道瞬间在一个转折处并线，权钝在一种神秘的诱惑中越走越远，越陷越深……
包世根却说：“那个和这个是两回事哈！不要搅到一起整哈。再说，你娃帮我值了夜班，我哪回不是给你娃买了烟的？”
在捕捉大师兄的时候却是费了一些周折，这丫儿不光身手敏捷，而且还有一条流浪狗护卫，权钝和包世根一度还奈何他不得……
那段回忆是权钝在念初三的时候留下的。
这当儿大师兄斜着一双眼睛瞟着权钝，眼神迷离缥缈得会让人生出幻觉，脸上的那抹冷笑直接把权钝胸腔里的火星子点燃了。
“你不要废话，一句话，去还是不去？两百块钱随便哪儿都找得到人。”
另一个女疯子在小镇的十字路九九藏书口晃荡，这女疯子衣不遮体，半个屁股露在外边，看见谁都嘿嘿地傻笑，有时候还会说两句似是而非的英文，很高深莫测的样子。
“你娃娃读书就是吊儿郎当的。我都不晓得世菊咋个会跟你裹到一起。世菊好文静，你龟儿子就跟土匪一样。”
权钝愣在大师兄跟前了。
“你真的不能打它。”大师兄又说，看权钝的眼神不光是固执，简直就是执着。
一直举在半空中的棍子呼的一声就朝流浪狗挥舞了过去。
倒是几个流浪汉要狡猾得多，其中两个见有车停在跟前，起身撒开了两条腿就要溜。包世根比权钝心狠手辣，冲在权钝的前面，握着橡胶棍甩开了膀子朝流浪汉的身上猛敲，流浪汉负痛，用手抱住脑袋，规规矩矩地原地蹲下了。然后，权钝、包世根就像挟持犯人似的把流浪汉押解上了警车。
巧的是那会儿包世菊的哥哥包世根在镇上的城管队谋了个跑腿的差事，成天穿一套城管制服，骑一辆巡逻用的嘉陵125摩托车，很有点儿耀武扬威的样子，权钝羡慕得不得了。
“你娃娃这个人老子太了解了，吊儿郎当的，世菊二天（以后）薅得住你嗦？你不要害了世菊哦。”
大师兄的影子怎么会蹊跷地出现在权钝的这段梦境中呢？按说权钝离开镇上的那所中学已经有七八个年头了，而且从来没有再回去过，当然也不可能和大师兄有任何交集。就连大师兄的影子，几乎也在权钝的记忆中被彻底抹掉了。因为大师兄对于权钝来讲，是和他根本不相干的陌生人。
包世根显得有点儿无奈，在车里狠吸了一口烟，吐了一口烟雾说：“今天有好事找你，去不去？”
大师兄本能地抬起手臂挡了一下，棍子打在大师兄抬起的左手臂上，权钝感觉就像是打在一堆棉花上似的，软软的，权钝使出的蛮力被化于无形。
权钝从后视镜里看见，是那条在大师兄跟前撒欢的哈巴狗在后面追撵着他们。权钝突然感觉哈巴狗的样子非常狰狞，眼前突然出现了幻觉，哈巴狗变成了一头朝着他们凶恶咆哮着的野兽。
这两个人物一定在现实中的某个点上和自己发生过交集，不然他们是不会如此清晰地出现在他的梦境中的。
那天放了学，班上几个成绩冒尖的同学还要留下单独上一节补习课，几个同学中当然就有权钝和包世菊。
“依我说就是要让这些领导看看真实的一面噻。你们尽做些马屎皮面光的事情，缺德不缺德？”
权钝朝包世根大声喊道：“你欺负一条狗算啥子玩意儿？”
流浪狗这时却不依不饶起来，蹿上来撕咬起权钝的裤管。
包世根说：“这就算齐了，一会儿只等着收网了。”
女疯子破朽的裤子没有系裤腰带，半个屁股露在外边，不是一般的龌龊。
当时他问大师兄：“为什么不能打它？它在挑衅老子的性子呢！老子还就打它了。”
权钝听说有好事，当然立马就应道：“有啥子好事？”
这家伙首先朝权钝挑衅。
权钝立马就感觉出大师兄的话里有深意啊！他突然从大师兄那双深邃得如同浩瀚星空般的眸子里感应到了一种奇怪的信息。
权钝立马嚷嚷起来：“你们城管一天到黑是不是吃饱了找不到地儿消化？欺负了摆地摊子的小老百姓不说，现在连街上的几个流浪汉也不放过了。欺负人上瘾了是不是？”
包世根的破面包车跟着派出所的警车在小镇上晃悠了一圈，他让权钝观察白天在街面上出没的流浪汉和乞丐们现在隐藏在小镇的哪个角落里。
权钝盯着大师兄看，脑子里迷迷糊糊的。
包世根突然照着流浪狗就是一脚，流浪狗被踢了个正着，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飞了起来，直接落在了路中央。
包世根顺手从车里递一根烟给权钝，说：“今晚上有空没有？”
包世根就说：“世菊都没有放学，你咋个就放学了喃？”
流浪哈巴狗很警醒，立刻抬起头，冲权藏书网钝低吠了一声，一双眼珠子变得恶狠狠的。
而这个时候包世根却走上来了，说：“别把他这把老骨头打散架了，直接拖车上得了。”
也就在和包世根厮混的那段日子里，权钝跟大师兄发生了一次交集。
此刻当权钝回忆起那段与大师兄发生交集的往事时，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大师兄会不会真不是一般人儿？
权钝还傻愣在那儿。他在琢磨大师兄的那句话和那种眼神。
那会儿，权钝这小子的情商不是一般的高。
包世根说：“你咋个这么胆小怕事的？要不是看到你跟世菊是同学，多半老子还找不上你。一晚上就纯利润挣两百块钱，够你娃买两个月的红塔山抽了。今晚上派出所和我们城管要联合执法，九大队的那些搬迁户听说明天有市领导要到镇上检查工作了，私底下里开起了黑会，有消息反馈回来说，明天这些刁民要围攻镇政府，当着市领导的面臊皮！所以人手不够。要不然，这么好的肥差也落不到你头上。”
仍旧坐在湿漉漉水泥地上的大师兄轻描淡写地朝权钝古怪地笑了一下，说：“叫我怎么说你好呢？”
咦！这可就真他娘的奇了怪了。大师兄会化骨绵掌？会金钟罩铁布衫？
“因为它比你通灵性！”大师兄说。
“要打仗？扎墙子？跟哪个帮派火拼？”
两个女疯子倒是循规蹈矩的，没有费啥周折就弄上了警车，其中一个女疯子坐在警车里还满眼新奇的样子，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哼了两句流行歌曲。
包世菊不能跟权钝一块儿放学，所以这家伙就打算先去城管队找包世根玩儿，等到包世菊补课下来一块儿回家。
权钝当时就震撼了！因为凭哈巴狗这么弱小的身子骨，是不该爆发出这么强大邪恶的气场的。
路中央的那条流浪狗低低地呻吟起来。包世根朝流浪狗走过去，流浪狗似乎感觉到包世根会对它下毒手，挣扎着爬起来，拖着乱蓬蓬的尾巴，一瘸一拐地朝一条幽深的巷子里逃之夭夭了。
那天晚上街面上的路灯昏黑不清的，包世根开着破面包先朝派出所去。
权钝就有点儿纳闷了，流浪汉是不该有这种底气十足的音调的。用这种音调说话的人一开口就是素质。什么是素质？素质靠装也是装不出来的。它渗透在一个人言谈举止的方方面面。就像当时的大师兄，权钝突然间就觉得这丫儿绝对不是个凡物，显得忒有素质。
三个男流浪汉那天晚上都聚集在几个垃圾桶旁，蜷缩着身子，眼神在路灯的阴影下闪闪烁烁的，就像寄生在小镇上的几个虱子！
不过权钝又说：“你们城管队不是都有二三十号人了嘛？咋个还来找我哦？该不是啥子坑坑喊我去跳嘛？”
梦里的情节虽然仍旧有凌乱的部分，但是，里面的人物几乎都是这几天跟他发生过交集的人。唯有两个人物自己似曾相识却又陌生，就是那个老乞丐和小乞丐。
权钝是想一棍子就将流浪狗结果了的，所以用了真力下了死手，棍子在空气中挂着一股风声朝流浪狗当头砸下。
“你娃是不是真的在跟世菊耍朋友？要是真的在耍，老子是不得认的哈！”
开着车的包世根接连打了三个呵欠，连权钝也被传染上了，担心地说：“一会儿还得跑高速呢，你这状态能不能行啊？”
权钝说：“那你管我有空没有？我正说到你办公室找你耍，顺带等到世菊一起回去。”
权钝和包世根面面相觑地对望了一眼，搞得有点儿莫名其妙。包世根挠挠后脑勺说：“这家伙倒是挺知趣的。”
包世根也发现唯独少了大师兄，说：“不对，咋少了一个？”
于是动了念头的权钝冲上去照着大师兄就是一棍子。
“不是够狠，这几个流浪汉和疯子也的确是蛮影响小镇形象的。”
包世根说：“要是那些流浪汉不听招呼，就用这个敲打噻。”
大师兄笑笑，从地上站起来，径直朝那辆警车走过去，哗啦一声拉开车门，http://www.99lib.net自觉自愿地坐了进去。这样权钝和包世根倒是省了事了。
打不着流浪狗我还打不着你这坐着的流浪汉么？
她居然朝着权钝莞尔一笑，我的个亲娘啊，猩红的牙床肉下是两排乌黑的牙齿，在夜里的暗光里闪烁着冷艳的寒光！
“莫得那么恐怖，就是到时候一起塞进面包车，拉到荒田荒坝的地方丢了。”
“幼稚！”权钝自嘲地暗自笑道。
警车鸣了一声警笛，闪着警灯就开出了派出所的院子，包世根的破面包紧随其后。权钝感觉前面警车顶子上闪闪烁烁的警灯在昏黑不清的路面上就像招魂的鬼火似的，身上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时权钝听见车屁股后面传来一阵汪汪汪的吠叫声，这吠叫声充满了愤怒和邪恶的意味。
包世根看了下表，说：“先等下，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人还很多，让群众看见了影响不好。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再下手。”
包世根愣了一下，说：“它咬你，我踢它，你还抱怨起老子来了！”
权钝没说话，又陷入大师兄说的那句话的阴影中。大师兄的那种眼神，弧光一样在权钝脑海中一划而过，权钝的脑子出现了瞬间的空白。
但刚从这场白日梦中醒过来的权钝并不想马上从床上起来，梦里清晰的情节始终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他不由自主地在脑子里回忆和梳理起刚才梦中的情节。
就在权钝把棍子挥舞在半空中的时候，大师兄却说话了：“住手，你不能打它。”
权钝说：“发现了就往前面的那辆铁笼子车上弄吗？”
权钝说：“你们那李矮子可真够狠的。”
包世根说：“呸！你刚刚还一棍子想敲死它呢！你发啥子慈悲了？猫哭耗子！”
听包世根这么说，权钝的心抽了一下，情不自禁地瞟了一眼车窗边的安全带，破车的安全带已经只剩下半截残片挂在车窗边了。
权钝没理会包世根。
这个乞丐不就是当初他在镇上读初中时经常在学校的大门口出没的大师兄吗？
突然，权钝终于把老乞丐与现实中的一个人物对上号了。
包世根说：“不是他是哪个？这家伙会藏哪个黑角落里去了？”
权钝这小子因为把班主任收买了，完全就是一个自由人，补课对他来讲，完全就是随他的性子，在补与不补之间，那得要看他有没有补课的心情。但那样的心情基本很少。
大师兄也是一个乞丐，在学校周边的街面上以吃残汤剩饭和翻找垃圾桶里的垃圾废品卖钱为生。这家伙最喜欢在吃饱喝足后，坐在学校大门口的一株榕树下晒太阳，逮身上的虱子。
权钝心里抽了一口冷气。
昏暗的路灯下，吃饱了喝足了的大师兄坐在公厕旁湿漉漉的水泥地上，头埋在双膝里，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沉思。那条皮毛肮脏的流浪狗规规矩矩地趴卧在大师兄的身边，一副相依为命的样子。
刚出校门，包世根就开着一辆城管巡逻的破车来了，把车嘎一声刹在权钝身边，权钝被吓了一大跳。
但他还是一把将女疯子提了起来，女疯子又脏又臭，一股泥腥味儿或者是尿骚味儿从鼻腔里透入，直灌权钝的天灵盖，让他窒息得几乎快晕厥了过去。
权钝和包世根和那个警察从茶楼里出来已经是十二点半的样子，街面上显得极其凄清，就连树荫下的路灯也半眯缝着眼睛昏昏欲睡的样子。
收拾了大师兄，警车响了一声警笛，然后就朝镇子外的高速路上走。权钝和包世根紧紧地跟在后边。
“补课，老子不想补，先走一步了。”
而权钝的手膀子也因为抡棍的时候太过执着用力，抡了个空，差点儿甩脱臼，关节酸酸地抽扯着疼，连胸肌也被牵动了。
权钝嘟噜儿了一句：“弱肉强食啊！畜生社会！”
权钝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间就会把横幅和招魂幡联想在了一起。
权钝觉得这梦做得真的有点儿蹊跷了。
“那你说咋个清除法？暗杀还是活埋？”
权钝不由得打了九九藏书个愣神，揉揉眼睛再看后视镜，哈巴狗还是哈巴狗，不过它已经停止了追赶，站在原地朝着他们不停地吠叫。
“管他死活。只要不在市领导面前东晃西晃的就要得！”
大师兄的音调不高，但声音里却充满了磁性，而且低频特重，权钝的耳膜居然被震得嗡嗡嗡的，手里的棍子就像被大师兄施了定身法似的，停在半空中了。
听包世根这么说，权钝就透过车窗望了望小镇上面的那方天空，黑漆漆阴沉沉的，居然看不见一颗星星，心里不由得暗自感叹：月黑风高夜，是个杀人放火的好天气啊！
包世根边开车边满腹狐疑地说：“今晚上高速路上咋这么清静，就我们两辆车？”
大师兄在权钝记忆中的样子始终保持在一个固定的形象上：左手拎一个又脏又破的编织口袋，里面鼓鼓囊囊的，装着从垃圾桶里翻找出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右手拿一个矿泉水瓶子，走道的样子拖拖拉拉优哉游哉。在大师兄的眼里，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风月无边……
车嘎的一声刹在一个女疯子跟前，包世根就命令权钝下去，权钝提着橡胶棍懒洋洋地下去，正打盹的女疯子抬起堆了一堆乱茅草似的头，几缕卷曲的乱发下露出一双闪闪烁烁的眼睛，蓝莹莹的。
“你不是才这样子说的哇？”
猛然间醒来的权钝，原本昏沉沉的脑子一下子变得一片澄明。很多时候，人的梦境犹如一团乱麻，时空颠倒，秩序混乱，人物和情节各种混搭穿插。但权钝这回做的白日梦，在他此时的脑子里却浮映得特别清晰，清晰得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穿越了一回。
权钝像是突然醒过神似的又恶狠狠地看着大师兄。
“不找到他咋行？主任发了话了，必须一个不剩地统统弄去丢了！”
包世根说：“你不会用我发给你的橡胶棍子？不规矩就给老子用橡胶棍子使劲儿敲打！”
面包车和警车嘎地刹在离公厕四五米远的地方，然后权钝拉开车门下车。
当时唯独不见大师兄的影子。
这丫儿是在骂老子呢！老子还不如一条流浪狗了？流浪狗比老子还通灵性了！这大师兄在直接挑战老子的人格底线啊！骂人不带一个脏字！这还了得！这……这……这不是狗眼看人低吗？
权钝说：“它只是一条狗！”
大师兄这家伙把说话的音调始终控制在不急不缓的节奏上，显得抑扬顿挫的。
“你少在老子面前唱高调，还轮不到你在老子跟前飙高尿！你算根毛啊？”
果然如大师兄所说，这流浪狗还真是个通灵性的畜生，四条小腿一纵，小屁股一撅，躲开了，朝着权钝越加龇牙咧嘴地狂吠。从这畜生愤怒的样子里看得出，现在不是权钝要打死它，而是它想跳起来咬在权钝的喉管上把权钝撕碎！
一旦把老乞丐与大师兄的影像重合，大师兄的影子立马就在权钝的脑子里浮现出来。
权钝放了学总喜欢去找包世根玩儿。一来二去，包世根出去巡逻啥的，都喜欢带上权钝。权钝也乐意当这个跟班。遇上包世根高兴的时候，还会把巡逻用的125摩托车让给权钝过过飙车的瘾。
突然，一段回忆终于在权钝的记忆库里被翻找了出来。
包世根冷冷地看了权钝一眼，没吱声……
可是，大师兄怎么会突然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他的梦境中呢？
权钝说：“是大师兄吧？”
包世根的话提醒了权钝，他也觉得怪纳闷的。
权钝说：“要不再找两个人手，我怕一会儿押他们上警车的时候发飙，收拾不住！”
“为啥子喃？”
大师兄的表情始终似笑非笑的，眼神也迷离得很，当初只有权钝觉得，大师兄的这种眼神其实是充满了穿透力的。只要他盯着你看上三秒，你的心里指定会变得哇凉哇凉的，你甚至会觉得他看的不是你的躯壳，而是隐藏在你躯壳里的元神！
大师兄这时也抬起了头，又脏又黑的脸上浮光掠影地出现一抹浅笑，眼神阴森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