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站在窗前。为了支撑随时都会倒下的身体,少女的手紧抓着垂落的窗帘。好不容易平稳住急喘的呼吸,少女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将窗户一点点打开。
当紧闭房间里的沉甸甸空气一旦开始流动,冷风悝整个灌了进来。少女张开嘴巴大口呼吸窗外冰凉的气体。
窗外暮色逐渐逼近。傍晚时分的天空在完全融入暗夜之前,还残留着奇妙的蓝色。看起来十分邻近的高大圆顶的上方漂浮着一片阴影。少女凝视圆顶。
(那就是尼可拉教堂吗?)少女想起刚才走出房间的那个男人说的话,于是某些已经遗忘的记忆又掠过她的心头。
某个公园里的长椅。
坐在长椅上的自己。
紧抓着口袋里安眠药瓶的触感,吃起来苦涩,有种粗糙感的药丸味道,用力吞下去时,简直快要窒息的难受。
公园入口的饮水机。在那里交互喝水吞药丸,将空药瓶远远丢出去时发出“砰”的一声空响。
好了,就这样一切都结束了的安心感觉,以及完成了自己做下无法挽回的事,一种面对死亡的恐怖和绝望的不安之感!
就在此时远万恃来巡逻车的警笛声,我像是被追赶般地走到公园外面……
断片的记忆,似乎一点一滴地在少女的脑海中成形,进而产生关联。
(我那时候为什么要走出公园?对了,除了巡逻车的警苗声,我好像还听到其他人走进公园的说话声。我觉得很丢脸,不想让别人看见。我希望不受到任何人的阻挠,自己一个人静静地死去。)公园外是宽阔的道路。街灯照亮的白色人行道上没有什么人经过。大概是因为夜深了吧?
我不知道要走去哪里、在哪里倒下?就像被眼前的死亡追赶一样,我知道不断地走。那时在我的视线里,出现了那个尼可拉教堂的圆形屋顶。
如今少女眼中的那个,高大圆顶,在比刚才还要浓厚的暮色里逐渐变成了黑色。少女想起小时候在一位有时称为“姐姐”有时称为“老师”的人的带领下,曾经去过那里好几次。或许是那遥远的记忆将自己带到那个建筑物前的吧——
“姐姐!”
“老师!”
少女从窗户探出身子高喊着。少女的眼泪突然滑落在脸颊上,可是少女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
“姐姐,再见了。老师,再见了。”
少女的手攀着窗框,使出最后的力量让自己的身体逐渐往上爬。窗框的高度不过到少女的胸口而已,她却必须像攀登悬崖峭壁一样使劲努力。每次脚尖从踢脚板滑落时,少女便乱了呼吸。一种浑身虚脱的无力感,让少女难以承受又自己的重量。
大概是起风了,房里垂落的窗帘竟然摆动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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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原小姐,”青年大声地说。“让你久等了,对不起。”
当然今天的上野车站己不复当时的风貌,但还是看得见穿高跟鞋紧身裙的年轻女孩依依不舍地与头戴毛呢帽的老人道别,皮肤哂得黝黑的老太婆规规矩矩坐在候车室的椅子上,叨叨絮絮地跟旁边穿鲜红凉鞋的女人说话等十足上野车站的风景。老太婆的布兜行李露出半截玩具武士刀,大概是给乡下孙子的礼物吧,所以旁边的女人可能是海子的妈妈罗,憔悴的身影、浓妆艳抹的装扮,一看就知道是从事那方面的工作。检察官固然不是作家,但从这些景象似乎也能想像出若干个不同的人生九*九*藏*书*网故事。
“是的,我们店里的公休日……”
“那我们先走了。”
脸上已经没有案发当天在百货公司地下室接受检察官问讯时的呆滞表情。她穿的黄色毛衣几乎裹不住一身满溢的青春。
信越线下行快车“白山”于上午九点四十五分从上野站发车。东京车站可说是这个都市的大门,上野车站则少了那份重视礼数的富丽堂皇,反而有种从后门进出的轻松自如。或许这个车站一向都是比较庶民性格的通路吧?千草检察官站在候车室附近看着车站里人群杂乱,心中有了这些感想。
一名高大的青年从人群向他们走来。佐九九藏书网知子的眼神变得十分害羞。检察官了解她为什么害羞。
“哎呀。”
但是检察官却觉得那是宇月的障眼法,总觉得这其中散发着一股动过手脚的气味。检察官之所以决定去小诸,就是想找出这股“气味”的真相(一切都得到了那里再说。)检察官一脸困惑地将视线投向车窗外。一堆埋在招牌里的房屋亲乱地流过眼前,检察官对窗外的风景毫无兴趣可言。
“所以你是出门旅行吗?”
要破解宇月的不在场证明就必须粉碎他的说法不可。他自称城崎达也被杀的那天人在小诸,并以在怀古园拍的照片和在国内掉落名片夹的抬获通知单,以九九藏书
及目击市内的丸吉文具店发生的事做为证明。
“今天则像是会有什么好事发生的日子吧。”
“你迟到了,迟到十三分耶……”佐知子看着手表,语气却忍不住有些雀跃。发红的脸颊转向检察官微微点点头说:“那么……我先告辞了……”
检察官来自东北山村,从学生时代起就对上野车站很熟悉。抵达东京车站的列车就像装腔作势的贵妇,总给人见外的感觉,而停靠在上野站的列车则仿佛带来了故乡的泥土香气。看见翻山越谷,结束长途旅程的列车,带着一副疲惫的表情慢慢驶进月台时,心中自然产生一股温暖的亲切感。
检察官浮现笑容说九*九*藏*书*网:“这么好的天气做什么都适合呀!”
她说完便依偎在高大青年的身边,黄色毛衣混入了人群。
“哦!”检察官将嘴里的烟丢掉。“你怎么会在这里,今天休假吗?”
“哎呀”检察官的背后突然有女人的惊叫声。
检察官也点头说:“肯定会有好事发生的。”
“的确。”佐知子说。“那天,一大早开始就是阴天,感觉好像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检察官并不知道这个早上和佐知子之间的简短交谈具有多么重要的意义。这也难怪,自火车开动以来,他的思虑始终集中在: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心中这个还不明朗的想像变成具体的证明呢?
“没九*九*藏*书*网
有,只是到土浦而己,从那里再到霞埔附近走走,只能算是出来吃个便当就回去的远足罢了。”佐知子愉快地说明。
检察官回头一看,竟是东都百货公司的电梯小姐竹原佐知子一脸笑容站在那里。
每一列列车都有着纯朴木讷的表情。被烟灰熏得乌黑的车辆,有时窗口会垂挂细长的冰柱,有时车顶上会覆盖肮脏的积雪……
竹原佐知子和可能是她恋人的高大青年早己不是检察官关心的对象。
扩音器传来快车“白山”发车月台的通知。检察官慢慢走向剪票口。他看着佐知子背影的微笑己然消失,严肃的表情直到他穿过剪票口坐进普通车厢的一隅时还依然挂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