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这才明白墨九星为什么要在院子里遍洒银粉的用意。
多尔甲道：“哦？”
墨九星的手没有粉碎。
他这一击，已用出了全力。
死人就是死人。就算是世上最可怕的人，死了后看来也跟别的人没什么不同。
银粉也在发着光。
但是他可以看见多尔甲的眼睛。
叶开道：“怎么样才叫做一招得手？”
叶开道：“你要我走？”
墨九星点点头。
多尔甲道：“也许你本来的确有几分把握，只可惜你也忘记了一件事。”
可是他几乎已不忍再看下去。
别人的手，只不过是一只手，但他的手却是种致命的武器。
多尔甲道：“你说的话我相信，你并不是言而无信的小人。”
这一招却是千变万化，无奇不有的。
他忽然转身，盯着墨九星，冷冷道：“只不过第一个要死的还是你。”
血光飞溅，他的人已倒下。
叶开笑了道：“你杀了他，还要杀我？”
墨九星这一招的奇妙，并不在他的变化快，出手重。
惨碧色的刀鞘上，缀满了明珠美玉。
完全同样的两个人。
三个同样的人，全都背负着双手，站在星光下。
叶开道：“她说你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三个人其中之一，甚至就是最可怕的一个。”
他一开始笑，叶开已发现他露出了空门。
叶开道：“我的刀并不是用来暗算别人的。”
这人道：“我？”
他的眼睛在草帽里发着光，这人的眼睛也在青铜面具里发着光。
叶开看着他，眼睛里带着很奇怪的表情，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答应，因为我欠你的情。”
墨九星冷冷道：“他本不必来送死。”
激战过后，纵然是胜利者，也难免会感触到一种说不出的空虚与寂寞。
他从来也没有接过这么轻的一招。
你有多深的功夫，就会留下多深的脚印，功夫越深，脚印越浅。
青光！
墨九星在冷笑，却不由自主看了地上的死人一眼。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武功中的变化奥妙，的确是不可思议，永无止境的。
没有人的脸上会发出这种青光来的，除非他脸上戴着个青铜面具。
多尔甲道：“只要我的手已打在他身上，就叫做一招得手。”
叶开轻轻吐出口气，道：“来的是多尔甲？还是布达拉？”
多尔甲道：“所以你不能走。”
因为他也知道，要造成一件这种武器，也不知要流多少汗，多少血，多少泪。藏书网
墨九星淡淡道：“只可惜无论多可怕的武器，本身都不能杀人的。”
他的手接近多尔甲的手时，就可以感觉到一种冰冷的杀气。
“你看不出？”
墨九星道：“你们的人可以作假，脚下的脚印是假不了的。”
风也冷如刀锋。
一颗寒星已打入了他的咽喉。
墨九星还是没有动，连指尖都没有动，可是眉心之间的一点寒星，已不见了。
这的确是假不了的。
多尔甲并不是没有闪避，只可惜这一点寒星来得太快，太意外。
只听“拍”的一声，双手拍击。
他的另一只手突然从下翻出，猛切墨九星的肘。
院子里更静，杀气岂非也是看不见，听不见的。
他的人又倒下。
叶开摇摇头，道：“所以你这次若杀了我，我绝不怪你。”
这道理叶开当然也明白。
多尔甲道：“我只要你答应一件事。”
“还不是？”
叶开又不禁叹息，至少他是分不出的。
墨九星道：“高手相斗，胜负的关键，往往就在一招间。”
“你虽然杀了我，毁灭了我这个人，却还是没有毁灭我这双手。”
他身上穿着的，却是件美丽的绣花长袍，腰带上斜插着三柄弯刀。
他是不是也不能例外。
这种暗器竟用不着动手，就可以发出来，他只要皱一皱眉，就可以制人于死。
他们身上都有绝对致命的武器，这种武器竟已成为他们身体的一部分。
他虽然知道这一战必将改变江湖中很多人的命运，对这一战的结局，他也同样关心。
可是他这一刀并没有劈出来，又是一点寒星飞出，钉入了他的咽喉。
叶开没有再问下去，也不能再问下去，他已看见一个人踏着星光走过来。
叶开道：“嗯。”
两个的人目光相遇，就像是刀剑相击。
墨九星又问道：“什么秘密？”
多尔甲道：“我并不欠你的。”
这就是他们最可怕之处。
这就是他这一生中，说出的最后一个字。
叶开苦笑道：“那一招的确妙得很。”
他竟在这一刹那间，将手上的力量完全消泄了出去，他竟已能将自己全身的力量，收放自如。
突然间，一点寒星飞出，打在多尔甲肩头上。
叶开道：“为什么？”
“多尔甲的身外化身还有三个。”
这轻轻的一招，竟似比重逾泰山的一击更令他吃惊。
墨九星冷笑道：“我不用这法子，也一样可以杀你。九九藏书”
多尔甲道：“你虽不出手，也已威胁到我。”
多尔甲盯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几时欠了我的情？”
墨九星道：“可是我那一招出手够轻，这就是胜负的关键。”
一砗风吹过，一个人随着风从墙外飘了进来，绣花的长袍，狰狞的面具，腰带上也斜插着三柄缀满珠玉的弯刀。
叶开道：“我认得这双手。”
多尔甲道：“你不该泄露了你的秘密。”
多尔甲道：“只要看见我一招得手，就可以发你的刀。”
叶开抢着道：“出手的却只有一个。”
墨九星道：“一件武器是否可怕，主要得看它是在什么人手里。”
没有人能用一只手去硬拼一件致命的武器。
叶开道：“但我却想看看，他临死前是不是也已明白这道理。”
叶开已看出来，这人长袍上绣着的，是象征权法的魔杖。
刀光削破墨九星头上的草帽，擦着墨九星的鼻尖削下，只差半寸墨九星的脸就要被这一刀削成两半。
墨九星居然还没有出手，却皱了皱眉。
多尔甲还在笑。
多尔甲一怔间，墨九星的手已沿着他手背滑过去，扣住了他的脉门。
多尔甲的瞳孔在收缩，忽然道：“现在我已只剩一个人。”
“也许他还不是多尔甲。”
——是多尔甲的手，只不过是一只手。
“他既然来了，就休想再走。”
墨九星一招击出，忽然发现这一招打的不是空门，而是他的手。
多尔甲手腕一反，第四刀直劈下去，已不是虚招。
墨九星冷笑。
墨九星道：“我若没有把握杀你，怎么会特地约你来？”
他知道无论谁的手打在多尔甲这只手上，都是个悲剧。
一缕刺骨的寒意，就像是刀锋般刺入了他的骨髓。
叶开沉默着，忽然俯下身，去揭“多尔甲”脸上的面具。
“我这双手还是天下无双的武器。”
墨九星道：“她说什么？”
叶开忽然觉得很冷。
多尔甲冷冷道：“我们三个人既然都已来了，至少就得有两个人死在这里。”
“为什么？”
叶开看着这双手，又不禁叹息，道：“这的确是天下无双的武器。”
多尔甲终于道：“青城墨九星？”
叶开叹了口气，道：“果然是杀人的利器，果然不假。”
墨九星道：“这个多尔甲却是假的。”
墨九星道：“你一定要死在这里？”
叶开又叹道：“看来上官小仙果然没有说错。九*九*藏*书*网”
多尔甲冷笑道：“好，很好。”
多尔甲道：“你不该用这种法子杀他的，你本该留着这一招来对付我。”
他又一惊，虽惊而不乱。
多尔甲道：“你也不能走。”
叶开叹道：“看来这次已不是假的。”
叶开叹了口气。
墨九星站在星空下，动也不动的站着。
杀人的并不是武器，杀人的是人。
他活着时无论是霸王也好，是魔王也好，现在却已只不过是个死人。
叶开道：“你看得出？”
墨九星道：“什么事？”
墨九星凭什么能分辨出他们的表情。
他的脸也在发着光。
刀光一闪，他的刀已出鞘，惨碧色的弯刀，眨眼间已劈出三刀。
——什么叫身外化身？
叶开已听见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不是墨九星的骨头，是多尔甲的。
无论谁在笑的时候，精神都难免松弛，戒备都难免疏忽。
能感觉这种杀气的人，他本身的感觉也一定比别人敏锐。
就在这一瞬间，墨九星已扑过去。
“因为我在这里。”
他的手显然也是种杀人的利器。
叶开微笑道：“多谢。”
叶开忽然发现他的手在星光下看来，也像是刀锋般冷厉。
他的手已在那里。
叶开道：“只要你的手打在他身上，他就已必死无疑？”
叶开点点头，道：“很可能。”
叶开笑道：“难道你要我先交出我的刀，然后坐在这里等死？”
他只说出了一个字：“你。”
墨九星道：“你已知道他是谁？”
过了很久，他才转过头。
他们不但装束打扮完全相同，连走路的姿态都完全一样。
能杀人的，就是武器。
墨九星道：“你既然已知道他是什么人，现在又想再看看他了？”
世上的确永远再也找不出这么一双手。
多尔甲的手已握住了刀柄。
惟一不同的，是他的手。他的手还是在夜空下闪着光，仿佛还在向墨九星示威。
叶开道：“现在我明白了。”
多尔甲倒在血泊中，他一倒下去，他的人就似已在干瘪收缩。
——只凭这脚印，难道就能分得出他是不是真的多尔甲？
多尔甲也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你对本门的功夫，居然也很熟悉。”
墨九星道：“我并没有出手。”
抚摸是绝不会伤人的——不会伤害别人，也不会伤害自己。
墨九星道：“我那一招若是出手重了些，我的手很可能被他毁了。”
他的身法轻灵如烟雾，九-九-藏-书-网敏捷如燕子，但他的出手却锐利如鹰喙，猛烈如雷电。
一个人脉门若是被扣住，纵然有千斤神力，也使不出来了。
多尔甲冷笑道：“我既然已来了，要我走只怕就很不容易。”
墨九星道：“死人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叶开道：“他也不配你出手。”
叶开怔住。
草帽已破裂，却还没有摘下来，叶开还是看不清墨九星的脸。
墨九星道：“就是你。”
多尔甲道：“现在我已来了。”
叶开也不禁叹为观止。
墨九星又点点头。
这人突然大笑，笑声比刀锋更冷，更尖锐：“好！好眼力！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多尔甲道：“所以他活着时，你的刀就绝不能出手。”
多尔甲道：“因为你的刀。”
墨九星冷笑道：“你好像还是忘记了一件事。”
他实在不忍看着它被毁灭。
“来了，果然来了。”
墨九星没有动，连指尖都没有动。
另外的两个人，的确已退出禅院。
一颗杀人的星。
他挥了挥手，另外的两个人就退了下去。
你最多也不过能夺走他们的生命。
可是等到墨九星扑过去时，他的空门已不见了——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间，他的空门已奇迹般不见了。
寒星在天。
墨九星淡淡道：“要骗过你，的确也不容易。”
多尔甲道：“很好，这句话我的确绝不会忘记。”
他的确连指尖都没有动过，无论谁也看不出这种暗器会在什么时候发出，当然更没法闪避。
院子里有人在冷笑，却不知是谁在冷笑。
多尔甲傲然道：“我的手本就是武器，能一招杀人的才能算做武器。”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竹林后和屋檐下也出现了两个人。
叶开叹息着，道：“不必。”
生命的力量，岂非就是世上最可怕的力量。
墨九星道：“你本不配我出手，可是现在……”
多尔甲失声惊呼：“你……”
墨九星冷冷道：“她的确没有说错。”
墨九星想收回这一招，已来不及了。
“空门”的意思，就是死。
叶开却不禁叹息。
只可惜他还是差了半寸。
叶开道：“他若死了呢？”
就像是剑锋上发出的剑气一样。
要命的武器。
多尔甲道：“你们有两个人。”
多尔甲道：“是你要我来的？”
多尔甲道：“你已说过，你们绝不会两个人同时出手。”
多尔甲道：“可是只要有刀在，就已威胁到我。”
这用力九九藏书的一击，竟变成了轻轻一招，轻得几乎就像是抚摸。
叶开道：“不错。”
叶开笑了笑，道：“那次的事我既然没有忘记，你当然也不会忘记。”
“你就算能杀了他们三个，那真的一个还是一样可能会走。”
墨九星刀锋般的目光在他们脚下一转，忽然停留在一个人的脸上，冷冷道：“你不必再要别人来送死了。”
毁灭之前，总是分外安静平和。
墨九星忽然道：“滚出去。”
“我看不出。”墨九星冷冷道：“我只知道他非来不可。”
叶开道：“为什么？”
高手较技，往往只不过是一招之争。
“多尔甲。”
叶开明白。
这就是杀气。
他已看出这三刀都是虚招。
多尔甲冷笑。
多尔甲道：“杀人的秘密。”
他每走一步，地上就多出个浅浅的脚印。
叶开道：“这种刀锋可以缩回去的魔刀，我已看过不止一次，却连一次都没有插过我。”
手还在发着光。
没有人能夺走他们的武器，他们的武器已经与生命结合。
多尔甲道：“你答应？”
这个人背负着双手在禅院中漫步，一个人背负着双手走过来。
这人的脸上就戴着青铜面具，在星光下看来，显得更狰狞而怪异。
他已看准了多尔甲的空门。
“你怎么知道他真的来了，你看得出？”
多尔甲大笑。
他几乎已可想像到墨九星这只手粉碎的情况。
叶开正走过来。
他看见寒星飞出时，想闪避已来不及了，突然咬了咬牙，反手一刀，刺在自己肚子上。
冷清清的星光，照在这人脸上。
可是他又忘了一件事。
多尔甲怔住。
墨九星道：“哦？”
多尔甲道：“现在你不出手，就死。”
没有声音，一点声音都没有，甚至连风都静止。
墨九星点点头，冷笑道：“这人的死，也是假的。”
墨九星看着他，忽然道：“你不想揭开他的面具来看看？”
叶开笑道：“这就连我也看得出来。”
叶开还没有问，已看见了一个。
倒在血泊中的“多尔甲”果然又“复活”了，突然抽出了另一柄刀，翻身站起。
墨九星道：“天魔十三大法，在我眼里看来，根本不值一文。”
他这一招能制敌，只不过因为他的出手够轻。
这一战的结局，却只有毁灭。
只要你用的力量够轻，就算去抚摸一柄利剑，也不会伤了你。
他实在分不出谁才是真的多尔甲天王。
叶开道：“你说。”